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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辛云茂骤然语塞,他神色几经变换,最后憋闷地让步:“没办法,你是情难自禁,我稍微忍忍吧。”

  “……”

  很好,她的感动消失了。

  这妖怪说人话的时间撑不过两分钟,比体验卡都短。

  楚稚水不咸不淡地反讽:“你的用词能力真是登峰造极。”

  “但我还是希望你控制自己,你是个人,你明白吗?”辛云茂用手指在车门边敲打,煞有介事地告诫,“君子色而不淫,发乎情,止乎礼,不该由妖怪来教你做人的道理。”

  他的语气郑重其事,已经搬出孔子言论,仿佛她当真是饥不择食的禽兽,还能逼迫冰清玉洁的他就范不成。

  “……”

  好半天后,楚稚水终于开口,岔开话题道:“你知道在我们人类世界里,随便坐上异性副驾驶,还说一堆模糊不清的话,甚至拐着弯儿约下次出行,会得到什么评价吗?”

  辛云茂:“什么评价?”

  “不、守、男、德。”她露出轻慢的笑,睨视着他,“就像你。”

  “???”

第7章 不用太感恩我的宽仁

  车停在槐江观察局门口时,手机屏幕上正好是17:03。如果不是闲聊耽误些时间,应该能比计划中提前一点。

  楚稚水将数张报表单抽出来,随手递给副驾的辛云茂:“我已经把电子表发给局里,你把纸质版带回办公室就行,我不上去了。”

  “你什么时候打印的?”辛云茂看着右下角的签名,俨然是自己刚在iad上签的,现在已经变成纸质印刷版。

  楚稚水:“便携打印机,路上正好印完。”

  辛云茂欲言又止:“……你以前到底经历过什么?”

  如果她先前的行为还能叫高效敬业,那随身带便携打印机,就略显夸张而变态了。

  楚稚水深深望他一眼:“社会上的事,妖怪少打听。”

  “……”

  辛云茂目送汽车离开,这才带着表格上楼。

  办公室内静悄悄的,金渝和牛仕不见踪影,明显还没有回后勤科。不过这才是常态,现场核对赔偿一向速度慢,晚上赶制完表格基本深夜,很少有能准时下班的情况。

  辛云茂将报表单往小桌上一丢,他知道吴常恭夜里会来收,却突然瞥见一摞细长表格。这是每日下班的打卡表,需要二人一组完成签字。她入职首日,他签过一次。

  双方交恶后,楚稚水没再来找他,辛云茂也不管表格。

  实际上,他在局里做事或不做事,存在或不存在,都不会有任何人过问和在乎。

  修长的手指哗啦啦地翻着,辛云茂的视线逐一扫过,却发现每张单子都有两个签名。他明明记得自己就签过一次,然而只要左侧签有“楚稚水”,右侧必然会有“辛云茂”。

  打卡表查得不严,但她没光填自己。

  辛云茂抖抖手里长纸条,他漆黑如点墨的眸子盈满光,笑道:“呵,仿得还挺像。”

  次日,楚稚水准时来到办公室,没多久就看到疲惫的金渝。金渝眼底还残留着黑眼圈,明显被昨日的工作折腾不轻,困倦而颓丧地趴在桌子上。

  “你和牛哥昨天几点回来的?”楚稚水一边泡咖啡,一边出言询问道。

  “六七点才回办公室。”金渝挠挠头,无力道,“然后做单子又搞到好晚,那位还啰嗦好长时间,讲他以前的留洋经历。”

  楚稚水知道金渝口中的“那位”是科长吴常恭,此妖跟许多偷奸耍滑、欺软怕硬的领导一样,仗着金渝资历浅、脾气软压迫对方,没事还要显摆一番自己的工作经历,像极挣钱少又废话多的中年老男人。

  “吴科长还留过学?”楚稚水面露迷惑,“你们也会讲学历吗?”

  “什么学历?”金渝单纯地眨眨眼,“我是河里来的,他是海里来的,这不就是留洋经历!”

  “……”

  “唉,他原来是漆吴局里的,那边不是总靠海嘛。”金渝撇嘴,“他调来后就老提,说槐江不如漆吴,附近连片海都没有,显得土里土气不高级。”

  楚稚水诚恳道:“……我倒觉得海鲜不一定就比河鲜高级。”

  “谁说不是呢,主要我们都是水里的,不然怎么会老被他抓着念叨。”金渝叹气,“你看牛哥就没这烦恼。”

  楚稚水认为跟种族无关,纯粹是金渝太好欺负,可性格又岂是一朝能改。她安抚道:“我看你脸色不好,要喝点咖啡吗?”

  “啊,可以吗?”金渝早就嗅到满屋苦香,她其实很好奇咖啡味道,但真被邀请又有点羞涩,生怕自己露怯,“但我没喝过。”

  “只是速溶的而已,不是什么好咖啡。”

  楚稚水给金渝也泡一杯热咖啡,对方全程眼巴巴盯着,对深色饮料相当好奇。

  “我听说还有叫奶茶的东西。”金渝新奇地观察,轻轻吹着杯口。

  “确实有,但局里附近没奶茶店。”

  金渝小心翼翼地抿一口,绽放欢喜笑容,心满意足道:“这个就很好喝了。”

  楚稚水见她连速溶都喝得香甜,突如其来就涌生怜惜及母爱。

  吴科长白天基本不出现,连带后勤科也安稳下来。

  楚稚水随手将报表整理完,正打算浏览一下招聘网站,却意外接到村民老李的电话。她心里猛地一跳,快速在脑海里回忆流程,确定自己没在核对中有失误才对。

  “喂,您好?”

  “唉,同志啊,你们昨天忘东西在地里啦!”老李高声道,“你看不然给个地址,我给你们送过去吧。”

  “忘东西?”楚稚水发愣,“我们应该没忘什么……”

  “你们把菜都落在我地里了!我今天过去才看见!”

  “什么菜?”

  没过多久,村民老李坐着三蹦子抵达槐江观察局门口,金渝和牛仕帮忙将车上的新鲜蔬菜卸下。这些菜明显是刚从地里挖出来,叶片处沾染清新晨露,根茎处还带着湿润泥土。

  “我今早去地里干活儿吓一跳,后面的那块地里全都是菜,应该是你们昨天落下的。”老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奇怪道,“你们是开车搬过去的吗?”

  老李本来没注意到异状,他走到菜畦边才发现,此处群英荟萃、蔬菜开会。

  楚稚水在他的描绘中醒悟,蔬菜疯长的地方曾有妖气,辛云茂还将其打散化雨。

  楚稚水见老李风尘仆仆地赶来,不好意思道:“您留着吃就好,还专门送过来,本来搞坏您的地就挺对不住……”

  老李曾在泥土里撒种,还没萌芽就被搅烂,她怀疑残存的种子被妖气催发。

  “这哪儿行啊,一码归一码,地里东西都赔完了,这些拿去吃或卖,都可以值不少钱!”老李憨厚地挠头,“而且我也没全挖完,这车实在是放不下,不行我待会儿再拉半车来。”

  “没事,别麻烦了,那些您留着吧。”

  “不过你们的菜确实好呢,我家种过这些品种,品相完全不一样。”老李认真地打量起来,“……怎么越看越像我家地里那几种?”

  楚稚水听得心虚不已。

  金渝已经搬完菜洗手归来,她在老李身后轻唤一声:“师傅。”

  “哎,怎么啦?”老李下意识地回头。

  半空中,一枚五光十色的泡泡飘出来,不偏不倚地撞在老李脑门,如同一碰即碎的幻梦。他看着满脸天真的金渝,迷惘地眨眨眼睛,想要说点什么,却又想不起来。大脑突然空白,某种记忆截断。

  金渝握拳:“成了!”

  牛仕跟楚稚水相熟后,已经得知对方清楚观察局真相,此时也没责怪金渝当着新人的面出手。他见怪不怪道:“送人家走吧。”

  老李不再继续刚才话题,他看上去举止正常,毫无异样地跟楚稚水告别:“同志,那东西放在这儿,我就先回去了啊。”

  “好的,您路上小心,辛苦您还跑一趟。”

  “不辛苦不辛苦!”

  三蹦子离开后,楚稚水才浑身僵硬地看向金渝,头皮发麻道:“你们对他做什么了?”

  “只是让他忽略不自然的地方。”金渝软声道,“我的泡泡能消除记忆,但不会给人造成伤害。”

  楚稚水如梦初醒,难怪网上没有任何槐江观察局奇闻,原来这帮妖怪还掌握着高精尖技术。

  “这些菜怎么办?”牛仕询问,“你要带回家吗?”

  楚稚水摇头:“不用了,牛哥你拿到食堂吧,本来就该算局里的。”

  “好嘞!那中午可以加点菜!”牛仕摩拳擦掌道。

  中午,观察局食堂果然多两个青菜,但仍没达到两荤两素标准。

  金渝扒拉着菜叶子却吃得津津有味,赞不绝口道:“这些蔬菜吃着好香!”

  “因为是新鲜的吧。”楚稚水确实品尝出清脆鲜甜,但也仅仅是菜叶该有的滋味。

  “不,不是的,我说不出来原因,就是尝起来特别香……”金渝站起身来,饥肠辘辘道,“我要去再拿一点,以前从来没吃过!”

  楚稚水只当小同事干饭魂觉醒,说辞显得比较夸张,并未将此事放心上。

  她还在盘算换工作的事,如果观察局拥有消除记忆的能力,那想安然无恙回归日常很容易。倘若她从局里离职,名字就会从册子上消失,再接受消除记忆的泡泡,应该就会遗忘不合理的一切。

  当务之急是,找到更合适的工作。

  楚稚水的学历及工作履历过硬,银大好歹是国内级水平。她在槐江市找工作不难,但找到合适工作非常难。

  槐江市房价五位数,经济发展水平却远不及银海,各类岗位的工资上限相当低,在银海随处可见的薪资水平,放在槐江都能算是天价高薪。

  稳定单位是最好的选择,但前期准备周期太长。楚稚水已经摔进观察局的坑里,不确定再跳到其他地方,会不会遭遇相同困境。

  闲暇之余,楚稚水抽空面试槐江市的其他公司,偶尔有待遇不错的岗位,但一打听就知道必然是卖命火坑,想要准点下班绝不可能,而且团队内派系斗争严重。

  饭桌上,楚霄贺听闻楚稚水的想法,好言劝道:“不然就在局里干着吧,工资低一点也没关系,反正家里又不缺什么……”

  “你上回可把我和你爸吓坏了,我们没有别的要求,照顾好自己的身体,行吗?”谢妍担忧道,她知道女儿心气儿高,而且不会随意外露,经常就自己拿主意。

  楚稚水撞上满脸忧色的父母,他们明显还对旧事耿耿于怀。她心里微酸,忙道:“爸,妈,我心里有谱,你们放心吧。”

  一圈调查下来,新工作暂时没下落,但槐江市被转个遍,楚稚水还在驱车前往局里的路上发现奶茶店。

  后勤科内,楚稚水将奶茶袋子放桌上,呼喊一旁的金渝过来拿。

  金渝听到稀里哗啦的塑料袋响声,她迷茫地抬起眼,又看清四杯饮料,惊喜万分道:“这是……”

  楚稚水笑着点头:“你不是想喝奶茶?我在路上看到有。”

  槐江观察局位置偏僻,金渝等妖很少进市区,自然没机会接触这些。

  金渝没料到随口说的话会被记住,现在无措得满脸通红,干巴巴道:“我、我把钱给你呢?”

  “不用了,没有多少钱。”楚稚水思及自己离职打算,更不愿意计较这点事情。

  金渝怪不好意思,她抱紧楚稚水猛蹭,快要感动得嘤嘤:“你是我见过对我最好的人!”

  楚稚水已经习惯她直率表达,温声道:“那是你见过的人太少了。”

  塑料袋里共有四杯奶茶,楚稚水和金渝分完以后,还在牛仕桌上放一杯。虽然她当时想着金渝,但也不能厚此薄彼,索性就都掏钱买了。

  牛仕进屋后还特意道谢,不过他对奶茶兴趣不大,老大哥更喜欢喝纯粹的茶。

  “这里还有一杯。”金渝小脸一皱,嘟囔道,“不会是给吴科长的吧?”

  “当然不是,吴科长白天又不出现。”

  楚稚水把饮料取出,她随手将塑料袋团起来,又把最后那杯奶茶放到自己后桌,那是辛云茂的位置。

  金渝惊讶得瞪大眼,倒是什么也没有说。

  现场赔偿归来后,辛云茂依旧在后勤科独来独往、行踪成谜,他每天只有一小段时间会待在办公室,而且多数都是金渝和牛仕不在的时候。其余的时间,不是在院内树下躲清静,就是在偏僻的溪水边漫步。

  槐江观察局所占面积很大,但建筑面积却相当有限,院子仅是办公区域,剩下大片的野草连天,全是一望无际的荒原。

  楚稚水坐在窗边看着这一切,她不太敢贸然深入这些区域,总感觉没准有东西在其中潜滋暗长。

  待到日暮斜阳,荒原晒成金黄,某些妖怪就出现了。

  辛云茂进屋时发现只有人类,他不由轻巧扬眉,面无表情地走进去,却在自己桌上看到陌生饮料。普通的珍珠奶茶,已经从冰凉变成常温,一旁还放置着一根吸管。

  辛云茂握起奶茶晃晃:“这是谁的?”

  “给你的。”楚稚水随口道,她瞟一眼电脑右下角时间,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辛云茂见对方低头整理包内物品,甚至不敢跟自己的视线接触,意味深长道:“啧。”

  她柔顺的长发落在胸前两侧,垂首时露出一截白皙脖颈,玉色的肌肤。

  她要是跟其他妖怪一样,他还能冷言厉色、面若冰霜,但她都羞赧得不敢看自己,反倒搞得他不好处理现状。

  楚稚水听到声音,她拿车钥匙的手一顿,又有条不紊地装好遮阳伞,慢条斯理地开口:“是这样的,为了避免你误会,我给你解释一下,后勤科的都有奶茶,不是专门给你买……”

  “好了,你不用解释。”辛云茂伸手制止,只当她嘴硬掩饰,“我都还没有问,你就直接张口?”

  “因为已经领教过你的臆想能力。”楚稚水无奈,“而且说实话你的想法太容易理解。”

  如果他不摆出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脸,各类神态语气直白得跟儿童没差别。

  辛云茂的手指在奶茶上轻敲,他摆出讲道理的态度,和煦道:“我那天回去后思考一下,如果你继续在这里工作,我们这样僵持下去也不太好,你总对我念念不忘,实在影响日常状态。”

  楚稚水敷衍地点头:“嗯嗯,你说得对,所以你该早点治疗,钟情妄想属于思维内容障碍的临床症状,常见表现就是认为异性喜欢自己,且对方反复澄清仍然无效。”

  辛云茂却不管她的吐槽,反而掩唇思索许久,最终拍板道:“虽然我没法回应你人类的感情,但我自诞生以来还没有信徒,看在你真诚供奉我的份上,允许你做我的第一个信徒。”

  楚稚水听他自说自话,提醒道:“……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这样再遇到危险,我帮你合情合理,毕竟庇佑信徒很正常。”辛云茂将木片般的东西塞进她手中,他不知是自我催眠,还是想说服楚稚水,还煞有介事地重复,“没错,非常合理。”

  这是一枚轻薄扁平、光泽莹润的片状吊坠,材质乍一摸上去如木头,仔细分辨纹理却像竹,被打磨得圆润无痕,还有一穿线的孔洞。平整微扁的吊坠颜色偏深,如雨季氤氲雾蒙的天空,表面却有略显青翠的釉质。

  楚稚水望着吊坠发愣:“这是什么?”

  “你可以当做上供的回礼。”他轻笑一声,“不用太感恩我的宽仁。”

  “不是很理解你在说什么。”楚稚水感觉应该是奶茶回礼,她随手将其装在外套兜内,礼貌道,“但还是谢谢你的好意,不过以后类似这些话,不要再说给其他人了。”

  “为什么?”辛云茂怔神片刻,他似有所领悟,了然道,“你的嫉妒心未免太强,现在就不接受别的信徒,不过我确实对庇护普通人、倾听他们的愿望没兴趣,这一点你大可放心,不会再有其他人的。”

  楚稚水飞速打断:“不是,跟这没关系。”

  “那为什么?”

  “你传教的东西我没收了,但还是要郑重提醒你,在非宗教场合公开传教是违法的。”她拿包起身下班,临走前露出浅笑,“仅此一次,下不为例,不用太感恩我的宽仁。”

  辛云茂听着熟悉的台词:“?”

第8章 凭什么不能横

  日子一晃很快。

  如果不是观察局情况及薪资过于离谱,其实楚稚水对目前的生活还算满意。除了吴常恭外,同事们都很好相处,或许行为表现有差异,但待她都友善而无偏见。

  吴科长也不是怀揣着敌意,仅仅是做小领导的毛病,喜欢临时指使人做事。自从他发现楚稚水的工作效率,便开始有意识地安排她,可能认为她跟金渝一样好揉搓。

  楚稚水已经决意离职,懒得现在横生事端,加上那点工作对她不算什么,暂时还没有跟吴科长起冲突。

  槐江观察局远在郊区,附近配套设施不全,连喧闹的车声都听不到。院内依旧无声无息,偶有柔和的微风拂过,将溪水吹起一层层涟漪。

  楚稚水将车停好,沿着小路往办公楼走,忽闻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她还没来得及紧张,便见树影婆娑下蹿出一只黑猫,宛若黑色闪电般在密叶间穿行。

  楚稚水下意识地追着看,黑猫的毛发油光锃亮、毫无异色,只有四只爪子洁白,乌云踏雪。

  它好像观察力极强,连翻跳跃、身姿矫健,突然停下步伐,似有所感地回望楚稚水。一双金色猫眼,漂亮得不像话,还带着野性的灵动及警惕。

  人类对猫科动物的称呼没准是全球统一。楚稚水见它紧盯自己,她索性蹲下身子,伸手呼唤道:“咪咪。”

  黑猫的身躯一僵,它又瞥楚稚水一眼,飞速跃进草丛中,眨眼间不见踪影。

  楚稚水遗憾叹气,起身往楼里走。

  后勤科内,楚稚水最近在准备离职报告,打算这两天找洪熙鸣谈谈。她中午跟金渝说笑一会儿,下午将日常事务搞完,原以为能够顺利下班,不料吴常恭踩点露面。

  办公室门口,吴常恭突然探头进来,他用黑圆的小眼睛扫视一圈,惊得金渝不安地低头闪躲。牛仕在食堂忙碌,辛云茂不在屋里,现在仅剩两位。

  “小楚,你把这些表弄下,今天处理完再走。”

  最后,楚稚水成为新倒霉蛋,被迫接受科长的任务。她看一眼时间,现在是16:50,距离下班还有十分钟。

  “什么表格?”

  “就这些。”吴常恭递过数张字迹潦草的单子,“你之前做过的。”

  楚稚水粗略一扫,数据是昨天的,倘若今天上午给她,估计现在早就提交。然而,吴常恭一整天不知在何处鬼混,非要赶在下班前才安排工作。

  楚稚水平心静气道:“好的,我明天上午做,您到时候来拿就行。”

  “那我待会儿……”吴常恭一愣,“等等,今天不能做吗?你现在有事要忙?”

  “没有。”楚稚水询问,“您明天上午有事要忙?”

  “没有。”

  “好的,那您明天来拿吧,截止时间正好是中午,您上午还能核对一下。”

  吴常恭头一回被拒,他认为应当重振威严,勃然大怒道:“唉,我不都说了今天处理完,你有必要那么着急下班吗?”

  他声音怒如惊涛,吓得金渝直打抖。

  楚稚水被吼却无动于衷,她无波无澜地反问:“那您有必要那么着急旷工么?”

  “什么意思?”吴常恭见她软硬不吃,他想要抢回那些表格,不耐道,“算了,不跟你闲扯,金渝你来做一下!”

  “……好的。”

  楚稚水却手一扬,没有交出纸质表,重复道:“我明天上午做。”

  “楚稚水,你怎么那么有主意啊?”吴常恭恼道,“到底你是科长,还是我是科长!?”

  金渝连忙朝楚稚水挤眉弄眼,她将头摇得像拨浪鼓,疯狂暗示对方别硬刚。

  楚稚水眼看吴常恭满脸怒容,却没有着急辩驳,反而轻轻地笑了:“吴科长,现在可严打旷工吃空饷,说实话您的行为捅出去,没准后勤科科长真能换人。”

  “从我入职以来,除了第一天外,您基本每天都在旷工,严重违反局里的考勤制度。”她说话声音柔柔细细,脸上还带着温婉的笑,却半分没给领导留面子。

  吴常恭脸涨得通红,驳斥道:“谁、谁说我旷工了?我明明天天在,只是稍微晚点!”

  “每天中午勉强到岗,偶尔下午才会出现,难道还能算迟到么?”楚稚水不紧不慢道,“非要今天将表格做出来,也是由于明天不想按时来吧,但凡您稍微客气一点,不要耽误别人的时间,我觉得大家和和气气就算了。”

  “不过您要真想折腾也行,不就是年底打个不称职,听说您从漆吴调来的,对这套应该不陌生。”

  楚稚水一直好奇吴常恭如何当上科长,后来得知他调来槐江后提的正科,再加上言语间对漆吴的吹捧,基本就能猜个大差不离。

  抛开爱吹牛的特性,吴常恭能放弃熟悉的漆吴来槐江,无非是在那边混不下去。漆吴局里都知道他底细,想要整他很容易,要是不往外面跑,没准年底一考核,副科都被撸掉。

  但他来到槐江就改头换面,不但被提成正科,还能忽悠小同事。

  金渝和牛仕较为老实,还没给他打过不称职,楚稚水却不是好摆布的。

  吴常恭听到此话,瞬间面色如土,惊道:“你知道什么了?”

  “我能知道什么?”楚稚水一手握着表格,一手提起背包,笑意盈盈道,“吴科长,那我就先走了,明天上午见。”

  她平时温和没脾气,看着就像好欺负的,却不想原来顶撞时也是这副无害面孔。

  吴常恭见她头也不回地下班,气得在办公室里冒泡泡,尖声道:“金渝,你去把东西做了!”

  金渝只觉他莫名其妙:“可是单子被拿走了。”

  吴常恭更为恼怒,他哪里会不知道,只是找人瞎发火,借此挽回领导尊严。

  翌日,除了向来孤僻的辛云茂,后勤科居然难得都露面。金渝和牛仕皆感到风雨欲来,只有楚稚水一如既往,气定神闲地坐在座位上。

  片刻后,吴常恭终于出现,他脸色依旧很差。

  楚稚水看见准时上班的吴常恭,她脸上还挂着灿烂笑容,主动打招呼道:“吴科长今天来得早。”

  吴常恭破天荒在上午赶到,他天性不爱白天出门,仗着局长出差在外,便偷奸耍滑惯了,谁料会被反将一军。

  作息混乱让他神情阴沉,颇有些浑浑噩噩,却不愿再丢面子,怒道:“我就在这里盯着你做表格。”

  他非要故意刁难一番不可。

  “已经做完了。”楚稚水将纸质表递给他,“电子版刚发您了。”

  吴常恭犹如一拳打在棉花上:“你什么时候做的?”

  现在明明刚上班,她连电脑都没开。

  “昨晚。”

  楚稚水打算今天提离职,不想在其他工作上费时。

  吴常恭火冒三丈:“明明你昨晚就可以做,为什么要让我上午来!?”

  楚稚水斜他一眼,轻笑道:“明明您昨天白天就可以安排,为什么非要临下班再开口?”

  这无疑是打击报复。

  “楚稚水,你知不知道……”吴常恭被她激得横眉,要不是牢记洪处吩咐,他恨不得直接钳死对方,口不择言道,“你不过是个……”

  “不过是个人类?”楚稚水扬眉,“你也不过是只螃蟹。”

  吴常恭,无肠公子,不就是文雅版螃蟹。

  她一句话就戳穿吴科长本体。

  吴常恭不料被她识破妖身,他想起洪处的警告,顿时心慌意乱起来,下意识地望向另外二妖。

  金渝和牛仕不约而同地错开视线,他们一秒装出毫不知情的模样。

  实际上,后勤科连同辛云茂在内,全知道楚稚水了解妖怪的真相,唯有吴常恭至今还被蒙在鼓里。

  吴常恭发觉自己踢到铁板。

  楚稚水从容不迫道:“吴科长,你能开除我么?”

  “当然……”吴常恭话音未落,他又憋屈改口,“不能。”

  除非重大过失,槐江观察局是不会开人的,否则就不能叫铁饭碗。而且,局里的妖怪不可以攻击人类。

  “你要无权开除我,还在这里横什么?”楚稚水一笑,“希望你能长点记性,以后准时上班,少再折腾别人。”

  吴常恭自从当上科长就没被人这么教训过!

  他无法容忍楚稚水的肆无忌惮,怒不可遏道:“我凭什么不能横?我凭什么不能横!?”

  咆哮如波涛汹涌的声浪,恨不得将墙壁冲得发响,展现出海拍岩壁般的愤慨不平。

  金渝瑟瑟发抖。

  牛仕劝和:“好啦……”

  屋里属楚稚水最冷静。

  吴常恭摆出暴怒姿态,想要唬住嚣张的敌人,然而楚稚水却无反应。

  她捏准吴常恭是欺软怕硬的纸老虎,连眼皮都没掀一下,根本不用正眼瞧他,若无其事地打开电脑。

  果不其然,吴常恭发现她不搭理自己,夸张表演便像被针扎破,再张口气势就落于下风,硬邦邦道:“我凭什么不能横?我们螃蟹都是横着走的!”

  他说完便横着身子出门,也不觉姿势滑稽难堪,一如在沙滩上的海蟹。

  “……”

  雷声大雨点小。

  他不敢再找楚稚水茬,居然就这么息事宁人。

  “这还真是……”金渝见吴科长步伐别扭,吞吞吐吐道,“横啊。”

  楚稚水可没空顾及吴科长脆弱敏感的小心灵,她中午跟同事分享完自己带的爆香梭子蟹,下午就找洪熙鸣提交辞呈。

  后勤科上午爆发争执,楚稚水下午就辞职,难免让洪熙鸣多想。

  “小楚啊,上午的事我听说,胡局已经在回来的路上。”洪熙鸣焦灼道,“你有什么委屈就说,千万不要冲动行事!”

  楚稚水赶忙解释:“不,洪姐,跟上午的事没关系,是我的个人原因……”

  吴常恭还真没能力挤兑走她,仅仅事儿赶事儿刚好凑巧。

  洪熙鸣将信将疑,却好言安抚道:“好好好,跟上午的事没关系,但我们不能由于个别妖,就一竿子打死一局妖,好歹等胡局回来吧。”

  楚稚水觉得一点小事没必要惊动局长,无奈洪熙鸣坚持离职都得报给领导。她推托不过,只得答应了。

  局长办公室位于四楼,恰好跟人事处正对着。

  洪熙鸣打开门,她让楚稚水进屋稍等片刻,说胡局马上就赶过来。

  屋里相当宽敞,一张古木的长条办公桌,一把皮革质的老板椅,一面琳琅满目的博古架。角落里还立着两排书柜,其间堆积着不少古籍,从封皮看不出书的内容。

  墙上张贴字画及古代星图,架子上陈列着青铜剑,偶尔散落着两三古币,朴素却不失格调的布置。

  楚稚水坐在一侧的小茶几前等待,此处应该是待客的地方,下方还摆着一套茶具。

  走廊隐约传来脚步,门嘎吱一声响起。楚稚水赶紧起身迎接,恰好就看到二妖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