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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稚水专注开车:“她不就想用别人的不幸来佐证自己的幸福,哄她两句算了,还计较什么呢。”

  十五六岁反唇相讥算情有可原,二十五六岁还要针锋相对,属实有些没意思了。她已经懒得跟人争强好胜,把自己的日子过明白就行。

  “宝宝,你长大了。”

  “嗯。”楚稚水一瞄谢妍黑发中显眼的数根白丝,又不动声色地挪回视线,语气柔和下来,“我也该长大了。”

  再打开家门时满室温馨。

  回家跟父母用餐是楚稚水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

  这样的生活她已经缺席七年,从大学到工作都驻扎在银海,槐江市的点点滴滴对她来说都陌生又熟悉。陌生是重归故土的摩擦、适应,熟悉是幼年时的记忆偶尔会翻涌而出,而且随光阴发酵,形成更为独特的味道。

  她在槐江市蹒跚学步、懵懂长大,又要在此处目睹父母华发渐生、慢慢变老。

  每日家中的饭菜美味可口、搭配得当,更衬得观察局伙食简陋到食不下咽。

  楚稚水从食堂出来,心情属实糟糕,思考要不要接受父母加餐,以后从家里带饭过来。这偏僻的鬼地方也不好订外卖,她对工作餐已经濒临忍耐边缘,连带胃里都开始不适,也不知金渝如何吃二十年。

  正午阳光过盛,只扰得人心烦。楚稚水都琢磨起下班,谁料到午后横生枝节。

  科长吴常恭大腹便便,他手握着两张单子,进屋就安排起工作:“先把手头的事儿放放,下午把这两件处理了!”

  牛仕接过一张单子,他看清上面的内容,不满道:“赔偿不是财务科的事吗?”

  “你等那老乌龟爬过去猴年马月,下午实在搞不完,今天就晚点下班。”吴常恭说完溜出后勤科,丝毫没有要参与的意思。

  现场核对赔偿要离开观察局,两个地方还相距甚远,一来一回极耗费时间。牛仕已经前往仓库拿东西,准备待会儿需要的材料。

  金渝无奈道:“看来得加班了。”

  楚稚水听到加班二字瞬间炸裂,她头一次展现出强烈情绪:“为什么要加班?我们分头行动,五点前就结束。”

  “但是这种工作必须结组,我们只有三个……”金渝怯怯地望她。

  楚稚水领悟潜台词,工作需要两组,至少得有四人。她果断道:“这屋里正好有四个。”

  “啊,你该不会要找他吧?”金渝惊慌地瞟一眼辛云茂空着的桌子,确信当事妖不在后才放松下来,劝道,“还是少跟他打交道为好。”

  “为什么?”楚稚水挑眉,“他不也是局里的,天天偷闲还有理?”

  楚稚水平常对这些睁只眼闭只眼,但要影响她按时下班,绝对不会坐视不管。

  “但他明显不会乖乖听话……”金渝面露难色,又欢声提议,“不然我们先处理一件,你到点就下班走人,我和牛哥晚点去弄下一件,不会耽误你回家吃饭。”

  “那你们怎么办?”

  “没事,我们不赶着回去。”金渝拍拍胸脯,豪气万丈道,“而且洪处长都说要多照顾你!”

  楚稚水望着傻兮兮的金渝动容,她忍不住揉揉对方小脑袋。

  金渝迷惘被揉:“又要摸鱼么?”

  “嗯,摸鱼。”

  金渝话是这么说,但楚稚水没脸这么做。她再想准时回家,也不能玩忽职守,趁着小同事去洗手间,索性从二楼下去找辛云茂。

  自从好人卡事件后,楚稚水偶尔在楼道碰到辛云茂,便直接将对方当一团空气。他并不常出现在后勤科,经常躲在院中大树下晒太阳。

  楚稚水坐在办公室窗边,恰好能瞧见他的身影,犹如一块墨黑的岩石。她发现同事们从不主动提及此妖,连科长吴常恭如此爱指使人的性格,也很少跟辛云茂接触。

  外面光线浓烈,唯有树荫清凉。辛云茂果然藏在树下,他身材颀长、双腿挺直,端正地坐在石质圆凳上施展不开,干脆自由散漫地向后依靠树干,舒适的半卧姿态。

  树下微风过后窸窸窣窣,真是怡然自得的好地方。

  楚稚水走过去,她挥挥手中单子,公事公办地通知:“我们待会儿一组,过去处理下赔偿。”

  辛云茂原本闭目养神,他闻声睁眼,认出楚稚水,迟疑道:“我以为你都放弃了。”

  双方好长时间没说过话,辛云茂还当她知难而退,不再有心思纠缠自己。

  楚稚水表情微滞:“……你的病还没好吗?”甚至癔症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一共两个地方,金渝和牛哥一组,然后我们一组,弄完正好下班。”楚稚水一本正经地解释,“平时不折腾你,就今天去一下。”

  实际上,楚稚水现在填表都不叫他,无奈出去办事必须二人一组。

  辛云茂听完此话神色寡淡、一言不发,恨不得满脸写着“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楚稚水紧盯着他,然而他毫无反应,跟金渝所说一样,刺儿头是不会老实听话的。

  僵持中,某种无法言表的情绪暗中蔓延、破土而出,彻底顶破表面完美和善的修饰,击溃她在成人社会练就的因循敷衍,反而激活骨子里沉睡的叛逆、锐利及攻击性。

  她发现他的眼眸黑得纯粹,皮肤却白如润玉,浑身透着清冷疏离,也不知究竟是什么妖怪。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

  事不过三,楚稚水确信他刺激自己找回当年刻薄,现在必须给傲慢的对方施以颜色。

  “辛云茂,我承认你的小把戏很成功。”楚稚水突然出声,她声音清甜,笑起时目如弯月,绽放止不住的柔情,“我确实记住你了。”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名字。

  辛云茂迷茫。

  “说什么我喜欢你还追出来,又自作主张说一通胡话,我原来不理解你的逻辑,现在总算是反应过来,你是在故意引起我注意吧?”楚稚水温和道,“你是挺有手段的,幼稚但有效果,我接触过不少异性同事,确实对你印象最深刻。”

  她要亲手将他要死不活的模样击碎,然后毫不留情地踩在脚下才行。

  果不其然,辛云茂的眼眸刹那间燃起火焰,他不悦地抿唇:“你说什么?”

  他似乎深感不可思议。

  “我不过是把你做过的事重复一遍,至于这样么?”楚稚水眼看他下颔线绷紧,冷硬的面庞染上薄怒,她不由越发愉快起来,“明明就出去处理下赔偿,现在却拖着不肯动身,也是你欲擒故纵的小把戏?希望我明天继续来找你?”

  她的笑容无害而灿烂,说的话却截然相反。

  辛云茂犹记她初见自己时的仓皇,完全无法理解她的惊人转变。

  殊不知,楚稚水的好脾气早被他消耗殆尽。

  辛云茂眉头紧皱,驳斥道:“我没料到你会有这种妄想!”

  她居然认为他故意挑起她的兴趣!

  “我觉得你是世界上最没资格跟我讨论妄想的。”楚稚水语气云淡风轻,又露出白切黑的微笑,点评道,“嘴上说离你远一点,却又悄悄给人留下靠近你的机会,你还挺有心机的。”

  他眼底流光摇曳,好似酝酿着风暴:“胡臣瑞都不敢这么跟我说话。”

  胡臣瑞是槐江观察局局长。

  楚稚水:“没关系,你喜欢玩这种推拉游戏,那我就明天再拿单子找你,免得你以后找不到好借口……”

  辛云茂一把夺过她手中单子,冷声道:“现在就走。”

  他绝不能容忍这个人类再抹黑自己的清誉!

第5章 不怕傻的

  纸质赔偿单被夺,楚稚水却不在意。她成功将辛云茂激得起身,又回办公室告知金渝一声。

  后勤科内,金渝和牛仕看到沉默寡言的辛云茂都面面相觑,他们从来就没将对方算在部门里,现在得知他要去处理赔偿,堪称开天辟地头一遭。

  金渝小心翼翼地拉扯楚稚水袖子,惶恐道:“……不然我陪你去吧。”

  “没事,你告诉我流程就行,本来就是份内的工作。”楚稚水看出他们不愿跟辛云茂打交道,所以没有接受金渝的结组邀请,总不能让牛仕和辛云茂一组,估计牛仕心里也不乐意。

  金渝显然也明白此理,她没有再坚持下去,告知楚稚水处理程序,还让对方有问题随时联系。

  辛云茂全程没跟金渝和牛仕有任何交流。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声不吭地站在楚稚水身后,完全是置身事外的状态,好像看不见其他同事一样。

  楚稚水跟同事们告别,又带着车钥匙离开,辛云茂才不紧不慢跟上。

  院子里,楚稚水径直朝停车的地方走去,辛云茂望着她的背影,冷不丁道:“就这一次。”

  楚稚水握着车门把的手一顿,她反应过来后笑着点头:“可以,那你最好尽心尽力,不然我会怀疑你故意漏下什么,还想制造以后交流的机会。”

  辛云茂听闻此话脸色难看,他连拳头都隐忍得握紧,让楚稚水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楚稚水开门上车,她用手机开始导航,又迟迟不见另一人进来,索性缓缓地放下车窗。

  辛云茂僵立在外面没动,脸上神情变幻莫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楚稚水误以为他在纠结座位,她一指副驾驶,隔着车窗道:“坐前面,我不想给你当司机。”

  辛云茂终于伸手拉开车门,蜗牛般地在副驾驶落座。他慢条斯理地车里扫视一圈,用余光偷瞄主驾驶的情况,嘴唇微微抿起,身体略显紧绷,看上去颇为警惕。

  楚稚水不懂他慢悠悠的动作,仿佛车内有什么洪水猛兽,难道还认为她对他心怀鬼胎?

  楚稚水望着敞开的门,她耐着性子提醒:“关门,系安全带。”

  车门被关上。

  “安全带。”楚稚水见他不动,她一扯自己身前的带子,正色道,“我不管你以前什么习惯,坐我的车必须系安全带。”

  楚稚水觉得辛云茂在臭屁摆谱,不然为什么上车后就干坐着?

  辛云茂顺着她的动作紧盯许久,总算从侧边抽出安全带系好。

  楚稚水不再管他,根据地图导航出发,目的地离市区极远,恨不得要到山里。她有车就挑了路程长的,不想金渝和牛仕太累。

  辛云茂眼看楚稚水游刃有余地启动车辆,跟初遇时脸色苍白、鬓发凌乱的模样天差地别。她现在特别自如,就像重回自己的主场,将紧张和不适抛在脑后。

  “前方道路畅通,请直行……”

  辛云茂听见导航音:“这是要去哪儿?”

  “郊区的山边,看位置似乎是。”楚稚水随口道。

  辛云茂质疑:“你以前去过么?”

  “没有。”

  “那要是迷路呢?”

  “不会吧,这路又不难走,就是距离比较远。”楚稚水听他疑神疑鬼地发问,还有一上车坐立难安的状态,她突然想起什么,福至心灵道,“……你该不会没坐过车吧?”

  金渝是妖怪,连电脑都搞不明白。

  他也是妖怪,同理可能没乘坐过汽车,所以上车后显得有点呆。

  辛云茂沉着脸没说话。

  楚稚水顿时知道自己猜对,她惊讶地将车停在路边,再次确认道:“你真的第一次坐车?”

  辛云茂想要摆出冰山脸,却被她唇边笑意刺到,恼道:“我们从来不用这样的方式出行。”

  如果她要出言嘲讽,那他立刻开门下车。

  楚稚水察觉辛云茂态度不好,但她难得没感到冒犯,反而认为有点好笑。

  他那么跩,还不是没坐过车。

  在楚稚水脑海中,辛云茂和贫困山区小朋友的形象忽然重合,她没计较他刺猬般的状态,伸手打开副驾驶抽屉,从中拿出一条金属盒装的薄荷糖:“薄荷糖,头晕的话可以吃这个。”

  辛云茂愣神。

  “我不知道妖怪会不会晕车,但你要吐在车上就麻烦了。”

  楚稚水将糖递给他,便重新启动车辆,还将车窗半开透气,尽量平稳地驶入主干道。

  窗外是流动的淡云浓荫,在郊区笔直的大道上通行只余畅快。

  微风涌入车内,薄荷糖香气和轻缓英文歌流淌、交融在一起,让浸泡在阳光里的辛云茂忍不住要阖眼。他悄悄观察楚稚水,发现她在认真驾驶,并未注意副驾情况。

  他索性靠着车边小憩。

  良久后,楚稚水准确无误地抵达单子上的地址,找地方将车停好,叫醒副驾的妖怪。她不确定他是不是睡着,主要她刚刚出声,他就瞬间睁眼,眼底一片清明。

  “人类的交通工具有点无聊。”辛云茂下车时还捏着那盒薄荷糖,他懒洋洋地转动盒身,糖盒内发出阵阵响声,“……当然,也没那么无聊。”

  楚稚水没搭理他的自说自话,已经跟现场老乡取得联系。他们现在位于郊区某村落,村民老李的小屋孤独地立在田野里,不远处群山延绵,看上去人迹罕至。

  说实话,她来之前根本不懂要核对什么赔偿,等看到残枝败叶、满目狼藉的菜地,这才感到一丝微妙的不对劲。湿润的泥土被翻得乱七八糟,破败的庄稼上还留有奇怪爪痕,俨然曾在此发生过一场恶战。

  “这是怎么搞的?”

  “哎呀,我哪里知道,你们局里人那天说要在这里处理点事情,回来时就搞成这样了。”老李发现楚稚水脸色不对,忙道,“他们可说好会赔偿,同志你不能赖账啊!”

  楚稚水客气道:“好的,您不用担心,我们核对一下现场情况,待会儿也会让您填单子,确认没问题后才会走。”

  “那就好,那就好,我刚撒完种还没发芽呢,可惜了!”老李望着烂菜地遗憾不已,又挤眉弄眼地暗示,“同志,他们说是野生动物捣乱,但我们这里哪有动物……你们到底在这儿干嘛了?”

  现场情况诡异,难免老李多想。

  楚稚水心想她怎么会知道,但还是露出安抚笑容,滴水不漏道:“确实是动物,谢谢您配合。”

  楚稚水和辛云茂在现场拍照记录,清算一共赔偿多少东西。老李要回村拿点农具,不能在田边全程候着,说好过一小时再来签字。

  辛云茂下车后没跟老李搭话,漫不经心地跟在楚稚水后面,一副游手好闲的样子。

  楚稚水没指望过他干活儿,核对赔偿本来就不难,要不是局里规章制度,害怕被人例行抽查,她自己来处理也可以。

  地里被刨得乱七八糟,加上山边骤降的暴雨,踩着深一脚浅一脚,泥泞异常。

  楚稚水见辛云茂踟蹰不前,说道:“你在那边等着也行,我去瞄一眼就回来。”

  两人都跑过去兴师动众,而且还会把鞋子弄脏。

  辛云茂刚想说他能直接过去,却发现她头也不回地走了。他望着她在田边竭力保持平衡的背影心情微妙,实在无法形容当下的感受,简直是诞生以来的陌生经历。

  她好像把他当成办公室里那条鱼了。

  辛云茂偶尔撞见过楚稚水和金渝互动,前者完全照顾幼儿般对待后者。

  楚稚水跨过坑坑洼洼的泥地,她发现小屋后有片菜畦,旁边还有两三根翠竹,投下淡色的影子。

  附近远离村落、人烟稀少,菜畦一侧立着不少深色爬架,老旧木桶放置在下方,桶内快要被雨水及落叶盛满。

  菜畦同样是一团乱,楚稚水拍照确认完情况,准备缓步往回走。

  地上都是深一块浅一块的痕迹,不知是爬架落的影子,还是阴暗处的积水,让她实在无处下脚。

  正值此时,地面的黑影突然扭曲起来,甚至离奇地拔地而起,波浪般朝她袭涌而来。

  她清晰感知到脚腕上冰凉的触感!

  “呜哇!”

  不远处,辛云茂听到声音一怔。

  如果说楚稚水在观察局楼道里的遭遇还能当幻觉,那她现在就是真切触碰某种滑腻阴冷的存在,浑身激起鸡皮疙瘩。她拔腿就想逃窜,却被泥泞直接绊一跤,控制不住地歪倒在一边。

  背后是扑天黑浪,眼前是坚硬田埂,恐怕要磕得头破血流。

  竹叶随风发出轻微声响。

  下一秒,辛云茂就闪现到田埂边,他拉住快踉跄倒地的楚稚水,单手就将她重新扶稳:“慌什么?”

  楚稚水亲眼目睹黑影笼罩在辛云茂头顶,如猎食的巨蟒游动而来,将可怖的身躯高高弓起。她颤声道:“你背后……”

  辛云茂回头,他眼眸黑得发亮,大拇指和食指轻捏。响指间,遮天蔽日的黑幕从中刺破,顷刻就被搅散,化作一场细雨!

  雾雨淅淅沥沥,转瞬消散无形,落在潮乎乎的泥地里。

  他松开楚稚水,又左右检查,散漫地插兜:“只是残存的妖气,连刚成形的小妖怪都能对付。”

  “……行行行,被你装到了。”楚稚水惊魂未定,她声音还有些发软,头疼道,“但请你明白我不是妖怪,我是货真价实的人类。”

  她以前就没见识过什么妖气!

  辛云茂见她脸色惨白、惊悸不安,兴味盎然道:“有那么害怕吗?明明跟我搭讪时挺厉害,现在看到妖气却吓得说不出话。”

  他确实不明白,她不怕妖怪,居然怕妖气。

  “你根本就不理解!”楚稚水硬着头皮辩解,“我不是害怕妖气,是不喜欢未知无形的存在,比如说看不见摸不着的鬼,以及没有具体形态的东西……”

  “哦——”辛云茂拖着长调,他思及她曾跟着自己下楼,似有所悟地翘起嘴角,“长得好看就追着跑,长得丑就怕得慌,你的喜恶确实直白。”

  “……”

  楚稚水深吸一口气,她被他一打岔,已经镇定下来:“你搞错了,不是长得好看就追着跑。”

  辛云茂却并不相信,双臂环胸道:“那你当初有胆子跟我下楼?”

  她斜他一眼,淡淡道:“我就是单纯不怕傻的。”

  辛云茂:“?”

第6章 色而不淫

  天潮潮地湿湿,绵绵雨纱消散后,空气都带着凉意。楚稚水下意识地揉揉胳膊,驱散从袖口处攀附而上的寒冷,询问道:“妖气到底是什么?”

  “你可以理解为妖怪修行化人需要的东西,现在已经越来越少,普通人也看不到。”辛云茂盯着她眼睛片刻,“你应该是刚开眼不久,所以容易被妖气缠上。”

  “开眼?”

  “他们拿着一本名册,写上名字就有位置,能够看见没化人的妖怪,还有四处涌动的妖气。”辛云茂道,“还有些人类天生就有这种能力。”

  槐江观察局的编制有两层意义,一是人类社会中的工作岗位,二是妖怪世界里的执法位置。观察局里都是能够化人的妖怪,有专门的科室处理闹事者,帮助维护现有的稳定,以及解决后续扫尾工程。

  国内目前有四大观察局,分别是槐江、银海、漆吴、空桑,各自在区域内发挥着作用。村民老李的田地被搞得乱七八糟,也是由于局里曾在此抓捕妖怪。

  “我以为自己只是人事信息被局里录入,但现在好像还被放进什么奇怪册子里。”楚稚水麻木道,“我能选择看不见这些吗?”

  据辛云茂所说,普通人只会感觉妖气汹涌的地方冷,绝不会实际看到或触碰到什么。

  “这可是不少修行者求都求不来的。”辛云茂沉默片刻,他忽然伸出食指,在她额头上一点,“你是不太习惯吧。”

  辛云茂的指尖一触及离,流动的暖意却从此扩散,缓缓浸润楚稚水在妖气中冰凉不适的五脏六腑。她好像在无边雪地中徒步许久,终于在温暖篝火边放松身体。

  “这样就好了。”

  楚稚水摸摸自己额头,她感觉浑身舒坦起来,总算有力气登上田埂。

  辛云茂已经先一步踏上去,他趾高气扬地抬下巴:“先提前说好,我完全不会填他们的各种表,还有那些麻烦的手续也不知道,你待会儿自己处理一下。”

  “……你不会还那么跩?”楚稚水叹息,“本来就没指望你做。”

  没过多久,楚稚水就站在田边跟老李核对名单,计算整片田地的赔偿总额,确认没有遗漏之处。

  “哎呀,这边不是你们弄的,本来就是这个样子,不用特意赔了。”老李拿照片一一对照,还减少一些赔偿区域。

  楚稚水点头:“好的,那我给您留个电话,有问题随时再联系。”

  “好好好。”老李在单子上签字。

  楚稚水一边往停车的地方走,一边用手机整理拍摄的照片,突然觉得脚底轻快,连忙低头往下看,发现沾满泥土的鞋子变干净,好似半点没在湿泥里踩过。她略感奇怪,不知泥巴何时脱落,也没有再过多想,继续完成手头工作。

  辛云茂已经跟着她走到车边,他的脚底同样干干净净。

  两人准备打道回府,楚稚水从后座包里抽出iad,她随手摆弄两下,将其递给辛云茂:“你在上面签字。”

  辛云茂接过陌生的电子仪器:“签什么?”

  “当然是报表。”楚稚水看他一眼,开车门坐进主驾。

  辛云茂凝眉:“照片呢?”

  “放上去了。”楚稚水疑道,“你不是不懂手续,居然知道要照片?”

  辛云茂低头望着iad屏幕,果然发现报表后照片已排版好,也不清楚她什么时候做的。他见识过其他妖怪往日龟爬般速度,没想到她从田边走到车边就能完成。

  “你拿笔在这两张上签一下。”楚稚水发现他坐着不动,干脆利落地掰下ale encil,一边将笔塞他手里,一边快速拨动切换文件,“还有这张的右下角。”

  辛云茂僵硬地握着白色笔杆,他在观察没有墨迹的笔尖。

  楚稚水想取回笔示范:“没事,跟正常的笔一样,你这么往屏幕上写……”

  辛云茂却被她的体贴搞奓毛,他飞速在单子上签字,闷声道:“不用手把手教,我不是不会用,只是更喜欢原始的方式。”

  “原始的方式?”

  “没错,你们人类的新发明质感廉价,还是没有笔墨纸砚手感好。”辛云茂硬气道。

  “原始?”楚稚水翻了个白眼,“那我该让你下车走回去,坐车实在是不够原始。”

  辛云茂闲适地倚靠在车窗边,嘲弄道:“我要是下车走回去,你不就白费心机了。”

  “哈?”

  “想要单独相处就直说。”辛云茂恍然大悟,“我居然还跟你出来,现在才反应过来,这应该是激将法,好像是你在频频制造我们交流的机会。”

  “……”

  楚稚水崩溃地揉揉太阳穴:“虽然我知道是强妖所难,但能不能麻烦你偶尔做个人,稍微说两句人话行不行,你不觉得自己的发言离谱吗?”

  “难道不是么?”辛云茂晃晃手里糖盒,仿佛捏住她把柄,嗤笑道,“还说不是嘘寒问暖,瞧瞧你一路上做的事。”

  他相当嘚瑟,一句接一句。

  楚稚水被他搅得心烦,她故作恶意地讥讽:“你是不是没被人喜欢过,所以别人稍微关照你一点,就会想当然地曲解对方,没感受过其他人善意吗?”

  她说完静候他不可一世地反击,谁料车内却莫名其妙安静下来。

  车外湿润的凉风似乎侵入,原本吵闹的氛围顿时冷寂。

  两人一言不发,时间仿佛停滞。

  楚稚水扭头就看见辛云茂沉默靠着车窗,他鸦黑的额发散下来,眼眸像被浓墨润泽,只留一点透亮的光,在角落里忽明忽暗。他的手臂横在胸前,潜意识在进行防备。

  楚稚水面对他缄口无言的态度疑惑,她索性率先打破僵局:“为什么不说话?”

  “说什么?”

  “谁知道你会说些什么,但感觉你不该不说话……”楚稚水挥去心头别扭,她扯扯嘴角,没好气道,“按照你妄想的逻辑,不该是‘谁说的,你当初不就追着我下楼’之类的鬼话嘛。”

  反正不该是被戳破般的孤寂落寞。

  “哦——”辛云茂瞬间神情松快,他一扫方才的静默,点头道,“有道理,你一见面就对我图谋不轨。”

  气氛重新活跃。

  “癔症又开始了?”楚稚水面色平和,“算了,随便你瞎扯吧,反正我也就干这两天,不知道下个人还能不能忍你。”

  辛云茂一愣:“什么意思?什么下个人?”

  “我离职的话位置空缺,应该会有新人过来的。”楚稚水不敢跟金渝提及此话题,但对着辛云茂却没什么顾虑。

  辛云茂沉吟数秒,挑眉道:“为什么要离职?那条鱼不是天天缠着你,而且你跟他们都相处不错。”

  “你居然会关注办公室里的事?”楚稚水诧异,“所以平时在屋里是装不熟?”

  辛云茂没正面回答,若有所思地望她:“因为被我拒绝,所以选择离职?”

  “不是!”楚稚水一口否认,生怕他再抹黑自己,既好气又好笑道,“你觉得我见识过今天的场面,还能继续在这里干下去吗?”

  楚稚水得知观察局的主要工作,立刻明白自己不可能胜任。她在后勤科较少接触外面妖怪,但同样意识到人类根本不适合这里。

  “今天的场面?”辛云茂不解,“地里妖气已经被打散。”

  楚稚水无奈:“不是这意思……”

  “我不是都过去了,你还在担心什么?”

  他今天确实是过去了,但她以后没准还会碰到这种事!

  楚稚水长叹一口气,她望着凝眉的辛云茂,循循善诱道:“这样吧,我给你打个比方,有些人找工作会考编,考编人有的选择老家,有的选择不熟悉的外地,后者就经常会出现一种情况,在陌生环境人生地不熟,没人脉不好开展工作,然后感觉坎坷和孤独……”

  “虽然槐江观察局是在我老家,但我现在情况像考外地的人一样,主要局里只有我是人,你们全都不是人类,明白么?”楚稚水心平气和道,“我跟你们不一样,不是一个世界的。”

  “我以前从没见过妖怪,甚至没有见过妖气,不具备这方面的工作能力。”

  楚稚水语气诚恳,一番话毫无磕绊,就像在她脑海里演练过无数次。

  辛云茂思索片刻,低声道:“不是一个世界又怎么了?”

  “你还是没明白……”

  “并不是都是妖怪,就能算同一世界,你们人类不也是,你自己刚才都说,只是环境不同,差别就大得很。”辛云茂头贴着车窗,端详外面的远山,他不知在回忆什么,又将视线转回来,平静道,“我跟他们不一样,但照样留下来,同理你也可以。”

  他眼底蒙着暗雾,朦胧而捉摸不透,却又从中破出凌云意气。

  “他们有他们的能力,你也有你的能力,即便以前没见过妖怪,但你会用这些奇怪东西,不也算是工作能力。”辛云茂耸肩,“所以没妖气也行。”

  楚稚水听惯他的离谱话,不料对方竟一改自负,态度正经到让人陌生。

  她眉毛微跳,轻声道:“你说得倒轻巧,我又不是妖怪,再遇到刚才的情况,你们可以打散妖气,我……”

  “这算什么大事?”他抿唇,“我以后再跟你出来不就行了。”

  “啊?”

  辛云茂面对她惊讶的神色,他好像也感觉答应得太痛快,又遮掩地补上一句:“但报表得你做。”

  楚稚水被他好说话的态度搞懵,茫然道:“现在不怕我纠缠你了?”

  明明他先前还是冷酷漠然,现在却一改常态劝人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