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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骨伞一展开,好似有片竹林笼盖头不出的浪漫诗意。

  楚稚水将伞面收起,她用伞尖瞄准上方,询问道:“就这样瞄准?但怎么释放?”

  辛云茂走过来,他缓缓靠近她,一只手轻扶她手腕,帮助她将伞尖举高,指导道:“想象你刚才在自己世界里的感觉。”

  漆黑阴暗的海中,唯有庙宇内的灯火带来光亮,然而浸润霜寒的竹叶却散发清芬,遮住蜡油及海水的难闻味道。

  楚稚水身处海底,原本还感觉手臂微冷,被海里游动的古怪生物激起鸡皮疙瘩。但他温热的身躯靠过来,瞬间驱散侵入骨髓的诡异阴寒,带来地表植物饱吸阳光后的生命力量。

  他好像有一点变化,不知不觉甩脱沉郁,自然地舒展开枝叶,不似往日总在强压着什么,无波无澜的表情下是暗流涌动。

  或许真是夏季到来,连竹子都迎来最茂盛的季节。

  楚稚水握着伞柄,她静下心来感受,在竹枝环绕中回忆自己的酸甜苦辣,只感觉有一种冲动激涌进龙骨伞中,不受控制地朝着乌压压的海面放射!

  这一击还有后坐力,好在辛云茂扶住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声势磅礴的白光如火山爆发般从海底涌出,随着一阵轻微的震荡,在海面上炸成纯白烟花。

  普通人的肉眼无法看见,只能瞧见数道金光穿透乌云,阵雨来得快、去得快,漆吴海面在雨歇后水波荡漾,恢复宁静祥和的景象。

  小船上,蓝泉先和吴常恭是妖怪,他们却能发现海面变化,纯白色力量在浓黑海面上绽放,宛如一朵盛开的繁花,不但没被黑色力量侵蚀,反而不紧不慢地向外扩散,直接将终年被龙神妖气覆盖的海水涤荡得干干净净。

  吴常恭诧异:“这是神君……”

  蓝泉先愣道:“不,不是他,这不是妖气。”

  “泉先,情况怎么样!?”

  不远处,沙局等妖怪乘船赶来救援,他们望着澄澈海面,同样露出惊讶神色:“龙神妖气散了。”

  漆吴是龙神的诞生之地,但如今有人动摇他的势力。

  天空大亮,海面平息,连带有光线照进海底。

  阳光投射进海里,照亮五彩缤纷的浅海,泛起不一样的奇异光彩。

  阴天里,海底憋闷又伸手不见五指,只能依靠龙神庙的点点灯火探路,但当烈日从云层中露头,他们便能将轻轻摇曳的水草,还有米黄玲珑的贝类一览无余。

  龙神庙斑驳的屋檐上,竟也落下暖阳光晕。

  楚稚水和辛云茂就站在庙口欣赏这一切,要是没有御水纱的作用,普通人难有机会看到此景。

  波光粼粼、美轮美奂的光影里,他转头望向她,往日漆黑的眼眸含光,唇边露出一丝笑意:“恭喜你封神。”

  楚稚水手里还握着龙骨伞,她总看见他使用能力,还是第一次自己做到。尽管他说这不是妖气,但依旧带给她莫大震撼,又或许正因为不是妖气,她才会那么感动。

  现在听闻他这么说,她越发感受到心间振奋而快意,好似小雀在激动地扑扇翅膀,应道:“嗯,今天是成神一日体验卡。”

  只能活一百年的人神完成烟花首秀。

  片刻后,吴常恭眼看一人一妖在船头现身,连忙欢天喜地阔步奔来,完全是海蟹在沙滩高速移动的架势:“太好了,我这就通知胡局,楚处长找到了……”

  “唉,楚处长你手里拿的是……”吴常恭眼看她抱着龙骨伞,惊慌失措道,“你怎么会拿着这个!?”

  龙骨伞一直让妖怪闻风丧胆,属于触碰必死的杀伤性武器,现在却被她抱在怀里。

  她好像完全没受影响,但按理说对人类也管用。

  “对了,还给你。”楚稚水将龙骨伞递给辛云茂,他们刚才凭借御水纱上来,她就帮他拿了一会儿。

  漆吴局的妖怪显然也看见此幕,他们都露出愕然神色,不料楚稚水能用龙骨伞。

  “果然,刚才不是妖气。”沙鲸纹审视纯青衣裳的辛云茂,“他的妖气不是那颜色。”

  白色力量洗清龙神妖气后就消失,再也没留下半分痕迹,如水一般融入大海里。

  蓝泉先痴痴望着焕然一新的海面,他无法按捺内心的激动,竟然触景生情、眼眶发涩,哽咽道:“都多少年了……终于……”

  楚稚水一听他语带哭腔,她连忙委婉地劝道:“蓝科长,打扰一下,可以请您多憋一会儿眼泪么?”

  蓝泉先眼底泛光,不明所以地望她,他突然就落下一滴泪,但没有形成漂亮珍珠,反而凄美地贴着脸侧滚下。

  楚稚水眼睁睁望着泪花摔碎,她的心好像也跟着摔碎了。

  沙鲸纹好似看透她的想法,解释道:“泉先不是会掉珍珠的鲛人,他是编织御水纱的那一类。”

  但御水纱和失忆泡泡水一样,不是能流入人类市场的产品,属于妖怪的天赋。

  辛云茂刚才也说过鲛人族内部有分工。

  楚稚水询问:“沙局,那会掉珍珠的是哪一类?”

  “基本是擅长幻术的女鲛人,体力比较弱,但精神力强。”沙鲸纹道,“当然,流亡鲛人是群居,找到据点基本都有,现在海面被净化,我们搜寻会容易,应该很快能找到。”

  漆吴局观察处正好被叫来,可以趁着龙神妖气消失,扫除一波龙神庙势力。

  楚稚水从善如流道:“好的,那只要扫黑除恶完,就能黑吃黑……”

  沙鲸纹:“?”

  楚稚水:“……嘿嗤嘿嗤地发展扶贫经济。”

  “……”

第65章 神君不爱世人,唯爱世间一人

  海面,漆吴局观察处出动,直接下海逮捕四处潜藏的流亡鲛人,捣毁长期在漆吴附近兴风作浪的龙神势力。以前的海水有龙神妖气,观察处人员不好搜寻龙神庙,现在能一目了然地探明情况。

  细细的海浪荡漾,舒爽凉风钻进船内,把楚稚水的长发都吹得飘起,在温暖阳光下轻盈地跳舞。

  她坐在船只窗边,一拢耳边的秀发,遥望安宁的波涛美景,又看向正对面的辛云茂,惊叹道:“你现在也能坐船,一点都不疼了么?”

  辛云茂刚刚无法靠近海面,他如今却能安然地乘船,可以跟他们共同跨海抵达漆吴局。

  “对,我和他的力量原本交融在一起,所以没法避免那条龙的影响。”辛云茂举起左手,他望着掌心出神,“现在他被踢出去,加上海水被净化,那就没问题了。”

  从今以后,他再也不会由于龙焰疼痛,他彻底完整了。

  辛云茂现在是深黑短发,宽松的浅青短袖,露出冷白的皮肤,看上去轻松悠闲,一副来海边度假的懒散样。

  吴常恭坐在过道那侧的座位,他眼看辛云茂完好无损,吹捧道:“还是神君牛啊,刚才都被烧黑,现在又变白了!”

  楚稚水一愣:“烧黑?”

  “没有黑。”辛云茂斜睨吴常恭一眼,只将对方吓得当场住嘴,他不愿提起狼狈模样,厉声道,“一直都是白的。”

  楚稚水吐槽:“明明一直都是绿的。”

  他不悦地蹙眉:“绿的怎么了?你就那么喜欢白的?”

  “不是……”楚稚水耐着性子道,“这怎么又扯到我头上?”

  辛云茂双臂环胸,面无表情地追问:“那你现在直接说,你喜欢绿还是白。”

  “……”

  楚稚水众目睽睽之下遭他质问,她一时间颇不好意思,尤其其他妖怪露出看戏表情,越发让她整个人蒸腾如烧开的水壶,开始呼呼地冒热气,心道他真能找事儿。

  吴常恭一拍大腿,劝道:“楚处长,救援也不容易,就当感谢一下。”

  蓝泉先:“绿色环保。”

  吴常恭和蓝泉先亲眼目睹辛云茂不顾黑火进海,现在感触自然不同,对竹子神有新认知。

  “绿绿绿,行了吧。”楚稚水瞪辛云茂一眼,又见他满脸得意,故意道,“略略略。”

  漆吴局位于一座风景极佳的小岛,起伏山丘上潜藏不少建筑,零零散散地坐落其间。这里四季常青,遍布各类植物,除了经济不发达外,倒是适合短期休养的安静地方。

  楚稚水和沙局商议出帮扶条款,槐江局将向漆吴局出借资金,逾期不还就用流亡鲛人的珍珠抵债。

  观局公司会将珍珠根据品级分类销售,所获收益按比例分配给两局。漆吴局需要抓捕流亡鲛人,定期分批按数量完成原材料供应,直至欠款全部偿还为止。如果后续有需要,还可以继续合作,重新沟通分成比例。

  观察局工作告一段落,蓝泉先带一人一妖在局里转转,吴常恭则偶尔领着他们出去逛。

  不得不说,楚稚水和辛云茂当真体验到公费旅游的乐趣,尽管漆吴没什么景区,但胜在海鲜便宜量大,吃到很多内陆没有的特色菜。他们还怀着报复心理,没事就种两棵竹子,这样以后来很方便,还增加漆吴的绿化面积。

  临走前,楚稚水、辛云茂和吴常恭作为槐江局代表,还跟漆吴局妖怪们站在门口合照,整齐而官方的队列,极度高清的拍摄技术,透出正经单位的大合照气质。

  楚稚水收到照片,她忍不住放大细节观看,嘀咕道:“果然这种照片会把人拍得很土。”

  单位合照就很难有拍得好看的。

  辛云茂凑到她身边,他端详一番,冷不丁道:“我想要一张这个。”

  “你想要合照?”她挑眉,“这么难看也要吗?”

  “不算难看。”辛云茂伸出修长手指,他在屏幕上一圈自己和楚稚水,淡然道,“你把这里截出来,把其他部分删掉,不就好看了?”

  “……”楚稚水语塞片刻,一口回绝道,“不给。”

  辛云茂瞪大眼:“为什么?我只是想要张照片而已。”

  她硬气道:“没为什么,就不给你。”

  她不会承认是合照里的自己好憨,当时海风刮过,将她头发吹乱。

  他万一以后要看,这也显得太傻了。

  辛云茂耿耿于怀:“哼。”

  漆吴之行正式落幕,吴常恭的休假还未结束,所以返程时只有楚稚水和辛云茂。

  抵达时,夜幕已至,槐江市难得有满天繁星,好似无数明亮珍珠洒满深色绸布。

  街角的绿化带里发出阵阵虫鸣,他们一起乘车抵达小区门口。辛云茂帮她将行李箱提下来,又熟门熟路地将她送到楼下,他现在都无需指路,自己就能找到楼门口。

  夜风微凉,沁人心脾。小区院内早就没有人,唯有昏黄路灯亮起,照着他们的影子交叠在地上。

  楚稚水握着行李箱扶手,她回头注视辛云茂,只见他侧脸被暖光映得柔和,轻声道:“那我先上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跟他告别,她都有种负罪感。

  “等一下。”辛云茂手指一抬,他取出龙骨伞,“这个给你。”

  龙骨伞已经合拢,彻底变成深青色,安安静静地躺在他手里。

  “啊?”她没有伸手接,懵道,“为什么突然……”

  “既然你可以用,那平时就带着,说不定会需要。”辛云茂避开她透亮的目光,他抿了抿嘴唇,又略微收回手,似乎有点别扭,闷声告诫道,“但还是希望你多用我,这只是一个备用选项。”

  按照他对她的了解,万一她只用伞,那就得不偿失。

  楚稚水面露窘迫,她耳根瞬间发烫,惊声道:“多用你!?”

  辛云茂见她如此大反应,他越发不满,皱眉道:“难道你以后遇到事真不打算叫我名字了?”

  楚稚水沉默数秒,她这才反应过来,无力道:“我们说话的时候,能不能有条理点,少省略一些关键词。”

  他直接说少用伞,让她多找他就行,为什么要说用他?

  她不理解,她大为震撼,她至今摸不清他的羞耻点在哪儿。

  辛云茂发现她没正面回答,他当即就收回伞,微抬下巴道:“你快保证,多用我,少用它。”

  她一向守信,没有失言过。

  楚稚水被赶鸭子上架,小声道:“不然你留着用?我每天带伞也不方便。”

  “我可以帮你放在吊坠里,它们在某些方面同源。”辛云茂一指她脖子上信物,他又揣摩出什么,越发怨气四溢,哀声道,“我送你东西,你居然不要?”

  “……”

  好家伙,这是战争爆发的信号。

  楚稚水一笑,连忙软声道:“要,当然要,神君关心我,必须要收下。”

  辛云茂不依不饶:“那你快许诺,多用我……”

  楚稚水听他第三次说虎狼之词,她面红耳赤地打断:“用用用,行了吧,多叫你名字,少用龙骨伞!”

  辛云茂这才满意,缓缓抬起指尖,一触她脖颈上吊坠,便将龙骨伞放进去。他忽想起什么,又悠然地提醒:“对了,你以后该叫我云茂。”

  楚稚水听他变本加厉:“?”

  她神色微妙,难以启齿道:“你不是古人思维,难道不觉得这有点……过于亲密?”

  “这亲密么?”辛云茂一怔,他紧盯她许久,喉结上下微动,眼神闪烁起来,嘀咕道,“亲密点也行,那就没有云,直接叫我……”

  茂。

  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遭遇她的愤愤一拳。

  楚稚水猛捶完他,恼羞成怒道:“差不多就行了,你还要不要脸!?”

  “走了,懒得理你。”

  她推着行李箱转身,心道他不愧是植物,真是给点阳光就灿烂。

  辛云茂目送她上楼,他站在夜色中心情舒畅,不知不觉唇角就扬起。

  熟悉的暖流在他五脏六腑里激荡,跟每回接触她时毫无二致,甘泉般滋养伤痕累累的躯干。

  不对,他已经没有伤痕,完全蜕变成他自己。

  即便她是没有妖气的人类,即便她没有天赋或漫长寿命,但她是被他认定的,当之无愧的人神。模仿她的行为,追随她的脚步,感受她涉足的天地,领悟她全部的所思所想,他乐此不疲,以此来朝拜。

  他跟那条愚蠢的龙不一样,对天地的指引不屑一顾,他有自己的独立思维,已经探寻到真正的神性。

  他有种预感,如果能成为像她一样的人,那或许他才是真正的神。

  不再被天地钦点封神,而是他自主选择成神。

  这个认知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开,就像他初化人时听闻“云茂”二字,产生醍醐灌顶式的醒悟。

  难以言喻的欢喜溢满心间,这是日升月落、云卷云舒,是四季的更迭变换,是二十四节气的百种滋味,是浩瀚无垠中的斗转星移,是永远无法冲破束缚的种子终究在泥地里破土,是无边无垠生命的大圆满。

  夜空中,无数莹绿色光点绽开,如萤火虫般将他环绕。

  是怦然心动,也是心花怒放,在痛苦的烈火炽烤过后,新长出的身躯终于夺回原来的能力。

  辛云茂怔怔地望着指尖,一朵小小的花绽放,在路灯下柔美欲滴。

  “开花了。”

  龙焰压制他的感官,五毒八苦不断折磨,迫使他以无感态度面对世界,连带影响他的部分力量。

  现在一切复原,能力也就归位。

  原来很久以前,他就对她动心。

  只是以前无法开花,所以才会不知道。

  槐江观察局内,辛云茂独自坐在石质圆凳,他聆听着不远处草丛内的虫鸣,依旧无法缓解浑身的燥热,只想到她心脏就砰砰直跳。

  皎洁月色从树缝间漏下,落在辛云茂的脸庞上。他轻轻阖上眼睛,静心感受这一切,竟也感到愉悦而奇妙。

  明明以前认为是无意义的行为,但由于跟她沾边,现在又有新滋味。

  鲜活的,灵动的,令人期待的。

  胡臣瑞从办公楼出来,正要前往职工宿舍,经过院子时吓一跳。他脸色微变,细细打量一番,犹豫道:“神君,你这……”

  辛云茂身边遍布淡绿色光点,他的妖气在随风飘散,一点点消失在夜里。

  辛云茂掀起眼皮,一见是胡臣瑞,镇定道:“妖气太多了,所以放一点。”

  胡臣瑞:“?”

  “看什么?”他见胡臣瑞欲言又止,随意地翘起腿来,出言挖苦道,“就算妖气再放几百年,你们也照样打不过我。”

  胡臣瑞早习惯辛云茂的高高在上,如今被怼两句也不恼,他倏地有所领悟,意有所指地笑道:“神君不爱世人,唯爱世间一人。”

  那双狐狸眼里盈满调笑,颇有些恶作剧的意思。

  果不其然,辛云茂当即收声,不动声色地避开视线,看上去有点别扭及赧意。

  良久后,他才轻轻应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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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你们妖怪渎神罪要被判几年?

  槐江局内,楚稚水从漆吴归来后,总感觉周围气氛不一样。金渝倒是跟从前无异,但偶尔碰到洪熙鸣等妖,她发觉他们更加八卦,近日连遮掩都没有。

  走廊里,楚稚水迎面看到洪熙鸣,连忙笑着打招呼,双方又聊起近况。

  洪熙鸣朝楚稚水挤眉弄眼,暗示道:“小楚,你们从漆吴回来,我就发现情况,个人问题解决了?”

  楚稚水干巴巴笑道:“洪姐说笑了,什么就解决了,您肯定有误会。”

  “唉,你是不是不好意思了。”洪熙鸣忙道,“好吧,那我不说了,知道你面皮薄。”

  “……”

  楚稚水发现对方满脸调侃,她越发感到头皮发麻,洪熙鸣以前就是拐着弯儿聊两句,自从跟自己聊过择偶标准,便莫名其妙地确信什么,这两天就差指名道姓了。

  双方寒暄完,楚稚水就加快脚步,一溜烟地蹿向经济开发科,不敢再在走廊里多待。

  办公室内,她进屋时步伐较急,迎面就碰见辛云茂。

  他宽肩腿长,将路口堵住,差点让她撞上。尤其他看到她冲来也不避不让,颇有一种眼睁睁等撞车的架势。

  楚稚水连忙降低速度,堪堪跟辛云茂擦过身。她发现他仍不动,索性侧过身通过,随口吐槽道:“你这两天是不是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她以前就经常看见辛云茂,但绝不会像这两日一样,连起身接水、出门领东西,都能瞧见他从视野里经过。

  “有么?”辛云茂语气漫不经心,实际早用余光偷瞄她,跃跃欲试的心脏都要蹦出胸腔,“你是总想起我么?”

  “……”

  很好,她现在也不确定了,究竟是他在刷存在感,还是她老观察他过于敏感。

  楚稚水不敢纠缠此话题,连忙装没听见般走开。

  辛云茂目睹此景,他一方面期盼她能察觉,下意识地围着她打转,一方面又紧张得发闷,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毕竟开花时间被龙焰莫名拖后,他现在回想她生日那天的事,便意识到当初竟错过最佳时机。

  他那时不知道自己不能开花,一直都没有往这方面思考,居然回一句“不知道”。

  这件事的尴尬程度不亚于他最初误以为她心悦自己,他的黑历史似乎都跟她有关。

  家中,楚稚水跟父母围坐桌边用餐,一边吃饭一边聊两句。

  楚霄贺突然想起什么,他忙放下筷子,取过一旁手机,向妻女献宝道:“对了,我昨天不是去你新家那边放被褥,你猜我看到什么?”

  楚稚水懵道:“爸,你昨天去那边了?”

  “对,我看到一件有意思的事,就在你院子里……”楚霄贺笑呵呵道,“我还拍照片了。”

  “我院子里?还拍照片?”楚稚水顿时心里一咯噔,暗道该不会辛云茂被拍,那她可就解释不清楚。

  “对,你看看,是竹子。”他将手机屏幕冲她,让她能看到照片,饶有兴致道,“竹子开花了。”

  楚稚水听到前半句都手心冒汗,她一瞧照片中的翠绿竹林,又听闻后半句的提示,倏地屏住呼吸,怔愣道:“……开花?”

  “是,我头一次见,真有意思。”楚霄贺用手指放大照片,还递给谢妍欣赏,“你看看,多有趣。”

  “确实,我也没见过。”

  “这是你找人移栽的?那应该是老竹子,新竹子都不开花。”

  竹花并没有鲜艳色彩,反而是低垂小粒状,随清风摇曳林叶间,不仔细瞧都无法发现。它静静地潜藏在竹林里,乍一看过去颜色都融为一体。

  父母还在笑着聊天询问,她却感觉耳畔声音渐弱,思维早不知飘到何方,只是机械地点头应声,心里一片空茫茫的。

  他说院里竹子不能开花,因为那就是他的一部分。

  次日,楚稚水心里藏着事,她没在午休时跟金渝去用餐,反而说要处理点事情,磨磨蹭蹭地等对方离开。

  辛云茂听到此话,他目光闪烁起来,同样也没有出门,就坐在她身后,仔细盯着她瞧。

  这气氛真像他们在办公室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金渝出门后,楚稚水起身。

  辛云茂修长的手指在桌上敲来敲去,看上去像在弹钢琴,面上故作镇定,心跳却在加快。

  “我有点事想问你。”楚稚水深吸一口气,她回头瞄他一眼,小声试探道,“你是开花了么?”

  辛云茂忽然不敢跟她对视,他双手从桌上收起,下意识地往后一靠,几不可闻道:“对。”

  即便早有心理准备,楚稚水仍面露愕然:“你不是说不能开花?”

  他的视线挪向窗外,佯装在看风景,闷声道:“没忍住。”

  时值夏季,办公室内残余空调的冰凉冷气,但透气的窗户却钻进炎炎夏风。粘稠而燥热的微风涌入,跟室内冷空气冲撞在一起,带给人忽冷忽热的知觉。

  他们一时间都没有说话,被变幻的温度反复折磨。

  “所以……”楚稚水沉默良久,她内心掺杂最后的希冀,声音发哑道,“力量真的会大幅削弱?”

  辛云茂却坦然又平静:“嗯,已经开始了。”

  他的妖气随开花而溃散,要是结籽就会衰弱更快。

  “那怎么办?没什么办法吗?”楚稚水焦心道,“比如停止开花,或者别的什么……”

  “为什么要停止开花?”辛云茂不料她神色惊变,愣道,“为什么你那么慌?”

  “我怎么可能不慌?”楚稚水刚要反驳,她又瞬间收声,狐疑地打量他,支吾道,“难道你开花不是由于……我……”

  辛云茂近日都在推测她得知开花的反应,一边满心欢喜想给她看,一边又担忧她并不喜欢,却从没有料到她会让他停止开花。

  她的表情跟他猜得不一样。

  他忽然有点喘不过气,连喉咙都干涩起来:“是为你开的花,但那又怎么了?”

  楚稚水为难道:“那你现在开始衰弱,我肯定得想些办法,总不能放任……”

  巨大的失落如潮水般袭涌,好似骤然抽去他浑身力气。他开花后妖气就在流逝,却也没有如同这一刻,只感觉连支撑身躯的骨架都支离破碎,远比黑色龙焰的炙烤还难熬百倍。

  心脏像被猛地捏碎,留下一摊残破的红。

  “为什么不能?”辛云茂垂下眼眸,他双手交叠起来,声音无波无澜,“你是在可怜我么?因为是为你开花,你就要负起责任,想办法解决这一切。”

  她颤声道:“不是可怜,只是……”

  “只是觉得不值得,或者别的什么?”他抬起眼紧盯她,眼眸像夜空的星子,既像是平和询问,又像是隐晦哀求,“知道我开花以后,你一点都不高兴吗?哪怕就一点点。”

  楚稚水沉默。

  她现在同样心慌意乱,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感觉脑袋里混乱如浆糊。

  开花结籽就是倒计时,无所不能的他开始迎来衰弱,而导致这一切发生的居然是她。

  她怎么高兴得起来?

  辛云茂见她不言,他眼神彻底黯淡,只觉空荡荡的。

  他要的不是这些。

  他都在内心决定向人神转变,想要变得跟她一样,谁料她跟他想法不同。

  她从来就没有打算,跟他互相占有彼此剩余的全部时光,甚至早就做好离别的准备。

  她的一百年里或许有他,但她没强求过他往后的岁月。

  “我不需要你可怜,也不需要你心疼,开花是我自己的选择,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辛云茂眉头紧皱,他的心脏像被利刃反复戳刺,又如冰尖在身体里来回搅拌,语气却骤然强硬起来:“即便我的妖气大幅削弱,我照样比那帮吃干饭的强,依旧能够再活数百年,没有妖气又仅有百年的你,为什么会认为能可怜我呢?”

  他直视着她,冷声道:“我是妖怪,而你是人,你可怜错对象了!”

  他认为她圆满得挑不出错,期盼着跟她完全靠拢,但她却认为这样并不好。

  他没想到最后无声驳斥他信仰的会是她。

  辛云茂站起身离去,实在没法面对她,完全处于崩溃的边缘。他总感觉多待一秒,就要被蔓延至胸口的悲伤击垮,再说一句话就彻底倒下。

  楚稚水望着他冷清挺拔的背影,宛若陡峭凛冽的雪山之巅,透着不可靠近的锋利。

  高瘦的身影最后消失在门口。

  他许久没流露出如此疏离的神情,明明提起龙焰就委屈喊疼,故意在飞机上叫嚷难受,总期盼着被人哄一哄,然而真正痛楚时却一声不吭、咬牙隐忍。

  她没有被他刻薄直接的话刺伤,她知道他的疼痛比自己多百倍,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冷冰冰模样,不过是在掩盖内心的摇摇欲坠,就好像狂风呼啸过竹林。竹竿看似稳若泰山、纹丝不动,竹叶却早被刮得哗哗作响,仿佛在叫着看看我吧、抱抱我吧,我好难受。

  自那日起,楚稚水再想找辛云茂就不容易,她想要跟他谈谈,他却总是躲开她。工作时间屋里有金渝,休息时间他立马消失,双方很难有交流的机会。

  食堂里,洪熙鸣站在自助餐长桌边打饭,她瞧见过来取餐的楚稚水,便主动伸手打招呼。

  洪熙鸣闲聊起来:“最近没看到神君。”

  楚稚水思及躲猫猫的辛云茂,心情麻木道:“他在躲着我。”

  “啊?”洪熙鸣迷惑,“我以为他会天天在你面前晃?”

  楚稚水:“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