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骊:“让你们破费了。”

马琳:“哪里哪里。你们过年给我们送的那瓶酒,才叫破费呢。”

就在今年春节,陈、李两家互相拜年,李家送的是烟酒。马琳问过懂行的,这酒可是珍品。

于骊:“我的市上有的卖,你们家腊肉是陈家出品,独一无二。我们家老李对你的手艺赞不绝口。”

李旭彬:“是。”

于骊:“对了,立洲上学期是年级第一名吧?”

马琳:“是的,运气好拿了个第一。”

于骊:“高中不比初中了,不是凭运气的。深仔啊,你要向立洲学习。”

“嗯。”李深淡淡地应了声。

陈乌夏发现,他的面无表情或许是天生的。不是因为刻薄,不是因为冷漠。至少,他给她递了一包纸巾。

马琳说着客套话:“你们两父子坐在一块儿,气质都一模一样。你们家都是高材生。”

陈常平说:“基因好。”

于骊别了别头发。

这时,陈乌夏起身倒茶。

于骊笑着说:“谢谢了。”

陈乌夏看了李深一眼。

他握着茶杯,听着家长的话,全程说了不到十句话。

陈乌夏少话是因为担心“祸从口出”,没想到的是,李深一个德智体美劳全方面发展的好学生,和她一样犯社恐的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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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完茶,回家了。

李旭彬和陈常平聊经济形势。

马琳:“你的衣服都特别漂亮,是在哪家店买的?”

于骊:“改天你有空的话,可以和我一起去逛街。”

马琳:“好啊。”

陈乌夏还是跟在李深后面,步频差不多。走过一个路灯,他的影子倒在她的脚边,细细长长。

她没有细想,一脚就踩了上去。离开路灯,影子淡了。到下一个路灯,她又把他的影子踩在脚下。像是欺负他。

陈立洲和她并肩走着,她路线有些歪,但他正在讲电话,没多注意。

陈乌夏低头踩着踩着,忽然影子停住了,她双脚站上去。一抬头,就对上了李深的眼睛。

他不知何时回了头。

她后退一步,放过了他的影子。

李深说:“爸、妈,我去买点东西。”

陈乌夏看着他的影子走了,淡了。

这时,陈立洲挂了电话:“爸,我去买点东西。”他不忘拉上堂妹:“乌夏,走。”

过了一会,他又说:“明天我一个同学请客,你去不去?”

陈乌夏看着李深进了便利店。“我去做什么?”

陈立洲:“正式介绍你是我妹,大家自然也就关照你。”

兄妹俩也进了便利店。

李深正在饮料区。

陈立洲拿了几包零食,“乌夏,你有没有想吃的?”

陈乌夏摇了摇头。

陈立洲说:“哈根达斯,来两个。”

李深拿了一瓶饮料,无糖的。

“怕胖啊?”陈立洲故意调侃。

李深不说话,等着买单。

陈立洲问:“要不请你吃一个雪糕?”

李深看他。

陈立洲指了指优惠海报:“没有折扣我可想不起要请你。”

李深:“谢谢陈师兄,不用了。”他买了单出去。

陈立洲转头说:“看,我说过他不好相处吧。嘴上叫着陈师兄,没点儿诚意。”

两人一边吃雪糕,一边往回走。

前方不见李深的身影。到了路口,才见到他在休息椅喝饮料。那边草丛多,夏天蚊子也多,他倒是淡定。

走过路口,陈立洲说:“李深怪癖多得很。我和他同校几年,学校里说话不超过十句。”

陈乌夏不经意地回头。

忽然见到,李深已经走过来了。

她停了下。

他稍稍顿了步子。

她觉得有些怪,但是没在意。

两兄妹继续走。

李深不远不近地跟着。

忽然,陈立洲向后看了一眼:“他怎么像个跟踪狂,垂涎我俩的雪糕吧。”

又转过一条街,到了小区门前的路。

陈立洲发现了什么,停下了脚步。

陈乌夏叫了声:“哥?”

陈立洲盯着脚下,回了头。

陈乌夏跟着看去。

路灯在前方,两人身后的影子又黑又长。

陈立洲挖一勺雪糕:“乌夏,许多变态杀人狂,都是外表无害的样子,甚至有的还是人人称赞的老实人。知人知面不知心。”

陈乌夏:“啊?”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陈立洲:“尤其是那种一天说不到几句话的。”

这是在说……李深?陈乌夏看向李深。她觉得,陈立洲和李深都有些怪怪的。

陈立洲叫上堂妹,“乌夏,走。”

路灯下,两人的影子淡了。

陈立洲又回头一眼,梳了梳陈乌夏的马尾辫。

这下,李深踩不到她的马尾辫影子了。

第8章

开学那天,雨珠成串落下。

陈立洲打开伞,说:“贵人出门招风雨。我们家风水好。乌夏,你住了进来,成绩一定可以突飞猛进。”

说得有些道理,两个学霸都在这一幢楼。

高中部的教学楼下有一道荣誉墙。李深光荣地上了榜,陈立洲也在上面。

这是陈乌夏立志成为的学生样子。

堂哥儿时特别调皮,爷爷奶奶说:“乌夏是乖孩子。”

长大了,堂哥拿奖状拿到手软,她可怜巴巴在班级倒数徘徊。爷爷奶奶还是说:“乌夏是乖孩子。”

连堂哥也同情地说:“我的妹妹是乖孩子。”

高一班上,女生甲说:“死亡相机拍出来的照片都没有崩,真人该有多帅啊。”

陈乌夏猜,这说的是李深,他在荣誉墙就是用了一张证件照。穿的灰蓝色的校服上衣,说不出的好看。

女生乙说:“我在初中部见过他,是很帅。他只和成绩好的来往,你别想了。”

女生甲:“人以群分嘛,我理解。”

陈乌夏想,堂哥和李深就没有分到一起。

陈立洲和李深不是一届,从来没有在光荣榜的排名上比出胜负。

陈乌夏平平淡淡地度过了高一。

她埋在功课里,像一只沙丘里的鸵鸟,明知努力不会有多大的进步,还是固执地在原地踢着沙子。

陈立洲给她补了课。她不是听不懂,但思考的时间太长太久。到了考场还是不得其法。

高二,陈乌夏认识了一个活泼的女孩。

女孩名叫肖奕媛,笑起来有一个甜甜的小酒窝。

两人成为了同桌。

肖奕媛说:“高一我们不同班,可我见过你好多次。第一眼看到你,我就想认识你。”

陈乌夏讶然,不知道自己有何过人之处。

肖奕媛说:“我喜欢你安静的样子。”

安静,一方面因为学习压力过大。另一方面,陈乌夏觉得,这是长大的标记。

相处下来,两个性格互补的女生下课结伴去卫生间,放学牵手走到分岔口。

和初中的时候一样,人际关系里,陈乌夏多是被动的一方。

肖奕媛拉着陈乌夏讲自己的生活。“我爸妈在外面做生意,只有一个哥哥管我。但他有自己的事业,很忙啊,没有时间参加家长会。我真羡慕你,哥哥就在本校。”

陈乌夏讲哥哥的事不多,肖奕媛也是。

一天中午,班上几个男生走在校道。

陈乌夏和肖奕媛吃了午饭散散步,正好在后面。

一个男生说:“坐我前面的陈乌夏,天天一个苦瓜脸。”

另一个男生说:“她是高三六班陈立洲的妹妹吧?她哥好牛啊,年年光荣榜第一,她却是这个?”他比了个朝下竖拇指的手势。

几人哈哈大笑。

又一个男生,轻佻地说:“至少陈乌夏长得漂亮啊。”

肖奕媛冲了上去,从背后抽了其中一个的脑袋。

“肖奕媛?你干嘛!”男生回头,见到了陈乌夏,他尴尬,揉着脑袋跑了几步。

肖奕媛叉腰说:“自己一嘴老鼠毛,好意思说别人?照照镜子去吧。家里没镜子就撒泡尿对着照!”

男生们闭嘴了。

陈乌夏回家看着镜中的自己,用手推起两边嘴角,微微一笑。

出来向着陈立洲笑了下。

陈立洲却说:“乌夏,你怎么一年比一年乖巧了?”

“乖巧不好吗?”

“不是不好,但没有这个年纪的率性。”

陈乌夏笑:“哥,我长大了呀。”长大的标签里也包括了向世界露出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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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一和高二,陈乌夏和李深都不是同班。

两人上下楼见到,彼此点个头。遇上双方家长,才问一声好。校园里,两人装作互不认识。

陈乌夏常在荣誉墙见到李深的名字。

名列前茅的学生们,每一次考试后,都要在上面留言。

李深的留言一直是:“哦。”

衬在旁边学霸的是:“喵!”

后者经常排在前者的后面,有几次被另一个学霸插了足。偏科严重的这位常说:“我没出现就是数学的锅。”

陈乌夏计算过自己在年级的排名。她和李深之间,差距是几百名。

还有一个人,常常念叨李深。

肖奕媛远远见到李深经过,说:“李深,李深!我的初中同学。”

“嗯。”陈乌夏不知道说什么,以一个字应对。

肖奕媛:“长得帅,成绩好,生来就是当白马王子的人啊。”

“是吧。”既然是王子,就不是凡人可以高攀的。

高二上学期末的一个晚上,陈乌夏晚自习下课。路上刮起一阵狂风,接着,下起滂沱大雨。寒风把雨水吹进伞里,路人寸步难行。

陈乌夏到路边避雨。裤腿全湿了,小白鞋浸了水,袜子粘紧脚底,滑溜溜的,又湿又冷。

她走前到便利店前,透过玻璃一眼见到里面的李深。

他坐在用餐区,桌上放了杯热咖啡。他低头玩着手机,脸上、身上干干净净,也许雨不大的时候就进来了。

她左右张望,没见到认识的同学。她敲了敲玻璃。

李深抬起头。

陈乌夏也不知道,自己敲这一下为了什么。敲也敲了,她笑笑。冰冷的雨水沿着刘海滴落,她打了个冷颤。

李深反敲了玻璃,示意让她进去。

用餐区的四张椅子坐满了。

她走到他的边上,暖气止住了哆嗦,湿答答的脚却更冷了。

李深给她让座。

“你坐吧。”陈乌夏摆手说:“我站着就好。”

他起来了。

旁边一人对这张椅子虎视眈眈,盯着陈乌夏和李深。

陈乌夏就坐下了。

李深丢了自己喝完的空杯,去了收银台。“一碗碗仔羹。”

店员:“好的。”

正在这时,陈乌夏打了一个喷嚏。

李深又说:“麻烦叮一下。”

店主:“好的。”

他接过碗仔羹,回来放在桌上。

陈乌夏在雨水里冻着了,垂涎这烫乎乎向上冒的热气。她站起来:“你坐着吃。”

李深说:“给你。”

“我?”她打开书包,问:“多少钱?我早上买了早餐,可能现金不够了。”

李深看着她掏出一个炸毛的零钱包,黄澄澄的,狮子眼睛瞪得圆溜溜。他问:“你没有网络支付?”

陈乌夏说:“星期一到星期五,伯娘不让我用智能手机。带了也麻烦,学校上课又要缴手机,我怕弄丢了。”她拿出一个老年机:“这是大伯几年前用过的。”

正说着,电话就响了。

陈乌夏接起电话:“大伯?”

“我没事……我在七仔躲雨。一会儿就回去。”

“不,你别过来接了。我回家又不远。”

“大风大雨的,不要出门了,也别让我哥来。”陈乌夏看一眼李深:“李深也在啊,他和我一起回去,你总放心了吧?”

“好,雨小了我就回。拜拜。”

李深把碗仔羹推到她的面前:“一会凉了。”

陈乌夏搓了搓手,捧起碗,手烫了烫,有些暖了。说是双手连心,她觉得心底也跟着暖。“谢谢。”

她慢慢舀着吃,一勺一勺吃得很慢。她有在想什么事,但这些事又不合时宜。碗里见了底,胃里也暖了。她捧起碗,觉得这空碗还暖和着,再次说了声:“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