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之中,此刻不见了老板和吴承恩的身影,只有池子里一直冒着水泡。血菩萨走向麦芒伍,附耳细谈几句。

  “说什么呢?”镇九州在一旁忍不住大声说道。

  “我置了乌鸦监视校场。”血菩萨见麦芒伍无意隐瞒,索性开口:“就在刚刚,其中一只被什么东西吓死了。”

  “吓死了?”镇九州倒是来了兴趣;此前,他也是瞅着那些个乌鸦百般不顺眼,却又碍于身份不好动手。万没想到,还有吓死乌鸦这一招。

  “没有去一探究竟?”麦芒伍问道,这没头没脑的信息说出来也不甚有用。

  血菩萨摇头,毕竟皇上当时在自己身边,自然是要以大局为重。只不过,能够单靠杀气便取下性命,这人身手绝不一般。轮下来的话,说不定是执金吾有所行动了?

  正在众人陷入思考之际,水池忽然间一阵响动;紧接着,吴承恩上气不接下气地探出了身子,嘴里面不清不楚地说着“不行了真不行了”。只是话没说完,一只龙爪便揪住他的身子,重新将他拖进了水池之中。

  门外,匆匆跑进一个官兵,对麦芒伍施礼后开口说道:“伍大人,外面有个人想要见您。”

  麦芒伍不禁皱眉,奇怪了,谁会知道自己此时身在天牢?不过,天牢之中藏着镇邪司层层秘密,自然万万不能与外人分享。无论是谁,也要等自己上去再见不迟……

  那官兵见麦芒伍一时没有反应,急忙递上了一张名帖:“那人还说,大人肯定不会允他下来。他说,希望大人见过这张名帖后,可以开诚布公,见面细谈。”

  麦芒伍接过了名帖,眉头一皱。只不过,他的嘴角倒是流露了一丝笑意。

  “谁?”血菩萨探眼问道。

  “生意人。”麦芒伍叹口气,知道自己今天是不得不见他了:“铜雀。”

  吴承恩捉妖记、第六十一章 人头(上)

  铜雀在天牢之中见到昔日鬼市的老板时,并不算太惊讶;他早料到与镇邪司关系匪浅的老板一定会有退路。不过即便铜雀有这个心理准备,却还是被那在池子里“肆意遨游、快要淹死”的吴承恩惊了神。

  “这位公子好雅兴,鸳鸯浴洗得着实自在。”铜雀看着那半死不活的吴承恩想了半天,还是寒暄了几句。

  吴承恩正盯着水面出神,似乎在卖力地想着什么,所以铜雀的寒暄对他来说几乎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没有激起半点波澜。

  而老板压根没有搭理铜雀,麦芒伍和血菩萨更是没有任何要笑的意思;笼子里的镇九州倒是一声邪笑,示意铜雀有屁快放。

  铜雀大体知道自己并不受其他二十八宿的欢迎,身为现任鬼市掌权人,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铜雀只是看着一旁的李棠,脸上一副果不其然的表情,“李小姐果然在这里……我今日只是来替人递个话给你。”

  “找我?”李棠好奇地眨了眨眼睛,却并不认得铜雀,顶多算是眼熟。而且,自己也想不到京城之内有何熟识。刚才下人的通禀,也说这人要找的是麦芒伍啊……

  “没错,找的正是李小姐。”铜雀略带抱歉地说道,“小姐一直身在天牢,要不是在下与伍大人有些关系,还真进不来。”

  “我倒好奇,谁能请得动掌柜的亲自跑一趟?”麦芒伍还算客气,并没有计较铜雀借他关系的举动;若是没有大事,铜雀也断不会铤而走险,来此天牢。

  “嗯,说起来倒也不是外人。托我给小姐递话的,正是卷帘……”铜雀卖了个关子,开口说道——

  轰隆一声巨响。

  旁边那本是纯铜打造的巨笼,硬生生被镇九州徒手撕开了一个口子;他整个人似是失了心智的野兽一般,四肢着地,嘶吼着朝着铜雀扑了上去。

  “不要动手,他乃是咱镇邪司的……”麦芒伍嘴中的“朋友”二字还没出口,镇九州已经杀到了铜雀的面前。

  这突然的变故,铜雀自然是没有反应过来;不幸中的万幸,铜雀与镇九州之间还隔着血菩萨与麦芒伍。两人同时出手,顷刻间数根银针□□了镇九州浑身穴道,而地上也出现了一滩血污,融绊住了镇九州的下半身。

  但是这镇九州不管不顾,朝着铜雀的脸颊便是一掌横扫——滋啦啦,冒出了无数火花。终归铜雀命不该绝;这最后一掌,硬是被一旁的青玄接了下来。

  青玄是匆忙之际张开的五行结界,他并非预料到了镇九州电光石火的一击,仅仅是本能嗅到了一股危险的野兽气息。只是,李棠是第一次看到,青玄的结界竟被人如此轻易撕开了一丈宽的口子。

  “你再说一次他的名字!”镇九州怒吼着,嘴中血沫四溅,双眼更是充血,看着格外怕人。铜雀断没想到自己刚一开口便是这般遭遇,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掌柜的,若是开玩笑,便过分了。”麦芒伍脑门上已经有了汗珠,可见他用在镇九州身上的力气着实不小,“还请掌柜的开门见山,不要拿我们兄弟开心了。”

  “那卷……他胳膊受了重伤,说自己今晚要逃离京城。”铜雀张开嘴,话到嘴边还是隐去了名字。这番话,除了发狂的镇九州压根没有听进去之外,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麦芒伍和血菩萨对视了一眼,各自皱眉——怎么可能,那卷帘竟然真的会逃走?

  李棠倒是按捺不住,急得跺脚,认定是那卷帘发现了自己的身份,这才吓得匆忙要跑。想到这里,李棠连正在水里精修的吴承恩都顾不上,一把拉住青玄便走,要去追赶卷帘。

  二人脚步匆匆,很快便离了天牢。可怜那吴承恩还在水中被龙王按着练习,死命挣扎也无法逃脱。

  麦芒伍并没有阻拦二人离去;未防执金吾生事,天牢门口早已经安排了其他二十八宿驻守,李棠和青玄自然是出不去的。此刻,麦芒伍只是端端看着眼前的铜雀,猜测着此人心机。因为铜雀的一番话,让人一时猜不透其中奥妙。他瞥了一眼身边的镇九州;镇九州也算是心领神会,从地上的血池之中拔出了身子,懊恼地重新钻进了笼子之中,堵住了自己的耳朵。

  “既然他要逃走,为何掌柜的说是替他传话?”血菩萨也听出了不对劲的地方,索性开口问道。

  “不错。”铜雀有点失望,觉得京城之内最有趣的事情便是看麦芒伍猜谜;但是血菩萨这愣头青开了口,自己不回倒也不是。既然如此,铜雀只好和盘托出,“正是他本人要我来此告密,点名要我透露给李棠这个口信。”

  其实,从字里行间,麦芒伍大体也知道这个意思。

  “掌柜的是说……”麦芒伍拍了拍血菩萨的肩膀,由自己亲自与铜雀周旋;此人无利不起早,很多话都不肯说透,也只能麦芒伍上阵才可不落下风,“卷帘是在故意利用你前来通风报信吧……既然如此,那他便是要引金蝉子上钩。”

  铜雀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默契一笑,“我差点忘了,镇邪司的千里眼和顺风耳一直在监视着一笑楼的客人……那么自然,苏公子最后同卷帘说的那句话,也被镇邪司窃听到了。”

  那苏老三在离京之前,看似不经意的,在卷帘耳旁说了一句话,但这句话却是重中之重——“那和尚便是金蝉子。”

  麦芒伍是之后,才从顺风耳的口中得知了此事。他立时明白,苏老三这人喜怒无常,此举多半是为了让整个京城的局势火上浇油而随口说的。但是……李棠身边的青玄是金蝉子?这秘密即便当真,那苏老三又是如何知晓?

  而眼下,却也顾不得太多。既然卷帘已经用了铜雀来此引鱼上钩,那便代表着卷帘听信了苏老三的话。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万一那苏老三的信口开河乃是真话,恐怕卷帘大成之后,京城之内便没人是他对手了。

  血菩萨见麦芒伍一直没有说话,抬手便抓住了铜雀的衣领。铜雀匆忙将自己的双手不自然地放到了身后,躲避着面前就要发难的血菩萨。

  “掌柜的,你既然当着我的面说了这秘密,明显是想给我提示。”麦芒伍抬起手,挪开了血菩萨无礼的胳膊,“但是,你的所作所为却又好像是敌人的盟友。”

  “我的立场……”铜雀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穿戴,朝着旁边的池子望了一眼,“便是将鬼市做成昔日里老板的风格——中立,不偏不向。我既不想得罪那一笑楼的客人,也不想得罪伍大人。所以……”

  “确实,而今整个京城危如累卵,掌柜的没有妄动,便是朝廷的福气。”麦芒伍这番话,显然是认同了桃花源的实力。

  “伍大人,抬举了。”铜雀摇摇头,似乎下了决心,“说真的,我并不喜欢一笑楼的那位客人……所以,我有些话愿意说给伍大人听。”

  “请讲。”麦芒伍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卷帘,是真的要走。今日卷帘比武之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回一笑楼休息。”铜雀说道,声音刻意压低,“他在回来的路上甩开了我的手下,说是去见一个人……到底是谁,我不能说。我只能告诉伍大人,等到他回了一笑楼后,身上沾满了火药味。”

  火药味……麦芒伍略微揣测,便可知道卷帘去的是神机营。他去神机营见了一个人?要知道,神机营戒备森严,又是皇上直属操纵,一般人怎么可能约在那里见面?除非与卷帘见面的人疯了,或者那人就是……

  联想到刚才天牢里突如其来的客人,麦芒伍心中一顿,“莫非,皇上受人蛊惑,要与这卷帘讲和?”

  思来想去,神机营中坐镇的,只可能是皇上本人。

  “我只听说,文试试题,卷帘答得最得皇上欢心。”铜雀不置可否,反而旁敲侧击。

  确实,从那卷帘回了一笑楼之后的举动里,铜雀心中得出的也是这个答案。

  “掌柜的,烦请你去与李家小姐说一下,就说我念叨着伤势太重,准备逃回南疆。这姑娘性子烈,听到这种事自然会带人前来追我。还请掌柜的做戏真一些,装作是无意中发现了我的举动。”卷帘在客栈之中,虽然语气客气,却依旧高高在上,如是吩咐着铜雀,“她之前说过,不会靠执金吾的力量。想必,只能与那和尚、书生前来会我。”

  铜雀听完之后,心中自然是犯了难,“大仙,我桃花源一向中立……要是借我的口引来了李家小姐,万一她有个闪失……不瞒您说,李家可是我的大主顾。”

  “不,我会败给李家小姐,让她出了心中的恶气。而且,我并非想与李家为敌,自然也不会伤她分毫。”卷帘似是早就想好了一切,并没有听铜雀的辩解。而是巧妙开口蛊惑道:“待到我目的达成后,便会装作被李家小姐所击败。掌柜的此举便可以顺势讨好李家少主。”

  目的达成之后……铜雀心中一紧,脸上却不动声色。

  

  吴承恩捉妖记、第六十一章 人头(下)

  卷帘胸有成竹,替铜雀想好了一切,“如此一来,李家自然会赏识掌柜的。而我卷帘也会在心中记下掌柜的好处。此举,乃是万全。”

  卷帘明白,虽然这铜雀信不过,但是他那两面三刀的性格,一定经不起这般诱惑。况且,铜雀这人胆小怕事,肯定是不敢得罪于自己的。眼下,自己马上就要离京,要是不能即刻引那青玄上钩,恐怕就得再做长远打算了。

  果然,铜雀纵使推脱,还是按照卷帘吩咐,去找李棠了。

  只不过,卷帘不会想到的是,铜雀虽然照章办事,却偏偏选了麦芒伍在场的时候将此番话说了出来。

  是的。铜雀明白,自己的身份不便招摇,若想在武举之中扳回一城,也只能靠麦芒伍了。

  果然,麦芒伍的反应没有叫铜雀失望。

  “荒谬!定是五寺的人又鬼迷心窍了!”麦芒伍忍不住骂道,“我排布多年,这卷帘入了京城,处处受挫,这才以退为进。要是放虎归山,等他到了南疆,朝廷便真的岌岌可危了!皇上一世英名,怎么会有如此打算?”

  “说句大不敬的话。”铜雀在一旁,耸耸肩膀,“也许皇上如我一样,吃不准镇邪司与卷帘争斗到底有无把握取胜。倒不如趁着双方还未正面交锋,避而不战,才是上策。”

  血菩萨嘴唇一动,却没有说出心中的话……皇上,对镇邪司没有信心?

  铜雀并不打算多留,正准备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