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步法诡异,会一直站在你的盲点上。

  “不攻过来,还在等什么?”顺风耳开口问道:“难不成你还指望着我们念旧情,放你而去?”

  “不,我只是略微伤感。”镇九州叹口气,说道:“咱们七人都是走投无路,被麦芒伍收留。而且,咱们三个也坐到了二十八宿。如今,却不得不刀兵相见……我只是想去揍卷帘一顿,为何要如此苦苦相逼?况且,二十八宿失了我,可以由傻子顶上便是。但是如果伤了你俩的话……”

  “傻子和愣子,他们已经……”顺风耳心中一动,情不自禁开了口。

  “瞎子、聋子、傻子、愣子、瘸子、疯子、骗子……想当年,别人都说锦衣卫专收残障,确实有趣。”千里眼开口,打断了顺风耳的话:“只不过,伍大人的知遇之恩,不得不报。眼下,便不要提七子的事情了。我们俩自然是按规矩办事。咱们,只需以死相博。”

  “好。”镇九州说着,再一次攥起了拳头:“以死相博。”

  顺风耳握紧了扳机——伍大人,你多年的筹备,一向稳妥。只希望我们的一时任性,不会出什么纰漏吧……

  京城内。

  青玄手里拿着的书卷,冥冥之中似乎有一股力量抓住了他的手腕,引着他不断前行。走了大概半个时辰后,青玄带着李棠和吴承恩,竟然又到了投宿的客栈附近。只是,对面的一笑楼,不晓得这个晚上发生了什么,现在已然破败不堪,连大门都被掀飞了半截。

  书卷中的永生蛊依旧在涌动,三人没有多想,径自进了这一笑楼内。没走几步,便到了院子——这书卷虽然平息了躁动,却自青玄手中突兀脱手,直直坠在了地上。

  李棠和吴承恩互相看看,不晓得这一幕是什么意思。

  “在下面。”青玄指了指脚下。

  李棠当即拔出兵器,朝着地面便是一刺。锋利的刀刃如劈薄纸,霎时间土壤便淹到了刀柄位置。

  只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李棠重新将兵器拔了出来,收回了刀鞘,随即满脸生疑:“能确定他躲在下面吗?”

  吴承恩见过那卷帘的手段,所以如果此刻卷帘土遁,他并不意外。加上青玄也这么说,他自然是深信不疑。思来想去,吴承恩招呼也不打,便转身跑了出去。李棠想来想去,打算喊出土地来问上一问。但是青玄却没有答应;毕竟事关卷帘,区区土地,绝对不想牵扯其中的。两人正在商量,没多久,吴承恩又奔了回来,手中多了两把刨土用的锄头。

  “说不定是他躲得深,倒不如咱仨轮流卖卖力气,不出两个时辰……”吴承恩气喘吁吁地对李棠和青玄说。李棠不等吴承恩说完,早就挽起了袖子。

  青玄没有说话,只是蹲在了地上,他将手掌平贴于地面,然后另一只手捏起了念珠。只听得青玄口中念念有词,似是经文。很快,地面微微震颤,然后仿佛水面融化了一般,左右分到两边。一道柔滑的裂痕,开始在青玄的手掌下不断延伸。

  吴承恩和李棠同时呆住了,他们都是第一次见到青玄在尚未有危险的时候用出五行,可见这个一直以来沉默低调的男人终于认真了。李棠一手扶着自己腰间的唐刀,一边朝着那裂缝探身望去,吴承恩不得不在身后拉住她的胳膊,免得她不小心跌下去——李棠忍不住吸了一口凉气,差不多,已经有十余丈深浅了。里面到底藏着什么,估计很快就要见分晓。她回头朝吴承恩点了点头,吴承恩也急忙掏出了龙须笔。

  青玄脑门上的汗珠越来越密,裂痕也在不断延伸。只不过,依旧没有任何发现。吴承恩等了好一会儿,忍不住掏出张宣纸写了一个“灯”字甩进了裂缝之中。随着淡弱的光芒坠了下去,缝隙之中除了黑暗,别无他物。

  终于,宣纸上的灯火还是熄灭了。这要是再深下去,岂不是要到了地府?吴承恩站直了身子,揉了揉眼睛。

  就在此时,听得缝隙之中,传来了一声异响;三人急忙小心翼翼探身,却依旧什么也看不到。正当吴承恩准备故技重施之际,书卷之中的永生蛊忽然间甩出了一只触手,朝着缝隙内窜去。青玄急忙抓住了书卷,然后用尽力气,将它拉扯住。

  吴承恩和李棠想也没想,一同扑上去拦腰抱住青玄,一起用力。

  青玄咬咬牙,感觉到了手上的力道很沉。很快,缝隙里传来了摩擦声。紧接着,那永生蛊的触手仿佛鱼钩一般,将一口泥棺材“钓”了上来——三人松了力气的同时,也吓了一跳:

  棺材?难不成还真的深到地府了吗?

  泥棺甩在地上,而书卷中的永生蛊也静了下来。三人围到了泥棺材周围,却听得里面有微微响动。李棠想也不想,一脚踹开了棺材盖——

  几股带血的沙流霎时间飞散而出。其中一股,直直奔着李棠的面部而去。吴承恩看到如此机关,已经乱了分寸,连宣纸都没有掏便匆忙挥笔,凌乱之际草草写下了一个“海”字。

  说时迟,那时快。

  一股海流凭空而至,自上而下奔腾汹涌,浇盖在了泥棺之上。几股细弱沙流显然不是敌手,一瞬间便被吞没其中,融进了地面。

  李棠和青玄并无大碍,只有那吴承恩本事还没到家,身陷于自己召唤的海流之中,被浇了个浑身通透。吴承恩皱皱眉,忍不住抬起自己的胳膊闻了闻:这海水,怎得如此之咸。

  李棠定了定神,走到了泥棺面前,正准备与敌人厮杀——但是,她很快便倒退一步,意识到泥棺里的并非对手。

  白骨夫人奄奄一息,浑身上下除了面孔外,全都血肉模糊。而她心脏的位置,一只黑色的蛊虫,正在悠然自得地上下攀爬,散发出了腐败的气息。

  吴承恩也急忙探头看了看,心下一动:“这不是那日在南疆的女妖吗?为何这般境遇?”

  “不……我好像从你的书里读过她。”李棠心中阵阵悸动,有一股说不出的难受:“她,好像是……”

  白骨夫人日夜受此折磨,早就失了神志;但是,迷糊之中听到了吴承恩的声音,却忽然还了神一般,睁开了自己的双眼;眼前,真真就是吴承恩的脸庞!白骨夫人喘一口气,不禁失笑:是梦吗?玄奘,你是来看我最后一眼,好让我放心遁入轮回吗?

  “喂!你怎么了?”吴承恩大声喊着,抬起手,想要将白骨夫人拉出石棺。

  一股温热,从吴承恩的手上传来——白骨夫人一个激灵,霎时间才意识到,这一切,并非是梦!

  是真的!

  玄奘,来救自己了!

  本以为自己已经流干了血泪,此时此刻,白骨夫人的眼角还是情不自禁的湿润起来;吴承恩模糊的身影,却和前世一样清晰无比……

  该对他说什么呢……久别重逢之际,自己该说什么……

  白骨夫人的嘴唇已经干涸,一个字也讲不出。李棠急忙拿出灵感抖了抖,几滴露水落进了白骨夫人的嘴里。

  “快……走。”白骨夫人深吸一口气,吐出了两个字。

  院子门口,一阵风沙猛然袭来,将两扇残缺的大门紧紧关闭。关门的响动,引得李棠等人回头望去——

  “原来,你没死……”风沙散尽,一脸漠然的卷帘,出现在了众人面前:“既然来了,便坐坐吧。”

  

  吴承恩捉妖记、第六十五章 执念(上)

  

  李棠的刀不知到底是何时出鞘,只见刀锋从卷帘的心口笔直刺入,深深地贯穿了他整个肉身。砂砾不断从卷帘的伤口处流出,而他本人,似乎并不在意这意图夺命的一刀。

  “李家小姐,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卷帘深吸了一口气,暗自用力;李棠顿时感受到了一股从刀柄上传来的力道,仿佛自己的锦绣蝉翼刀被漩涡所吸引一般。这股力道并不算大,但是用劲的方式,则很像是擒拿术。这股诡异的力道,转动着传到了李棠的手上。很快,李棠的手腕吃不住力,竟然第一次松了刀柄——

  “只是坐坐,何必动刀动枪呢?”卷帘并没有乘胜追击;刀子仿佛草绳一般前后一缩,霎时间全部进了卷帘体内。很快,卷帘仰起头,用右手掏进自己的嘴巴里,慢慢将这柄长刀重新完整地捞了出来。

  旁边的吴承恩握紧了笔杆,已经挡在了李棠身前;他可不知道卷帘会对李棠做什么。而卷帘只是将锦绣蝉翼刀握在手中,饶有兴趣地试着挥了两挥。刀风呼啸而至,吴承恩本能地抬手一挡——只是,卷帘的目标并非自己:吴承恩左右的墙壁上,已然被袭来的刀风刻下了两道深深的刀痕。

  “这刀,用斩的可比用刺的厉害。”卷帘并不擅长使这种兵器,但是随便一试,也知道这是宝贝:真不愧是李家小姐的贴身物件,拎在手中竟然恍如无物一般轻巧。

  吴承恩呆在原地,左右脸上分别留下了一道口子。伤口不深,但是也正因为如此,才表明了卷帘功力深厚,近距离一击拿捏精准。如果卷帘瞄准的是吴承恩的脖子,现在吴承恩多半已经身首异处了。

  冷汗,在这个时候才无声而至。

  “让开。”卷帘朝吴承恩开了口,随手将手中的兵刃松放,坠在了地上。锋利的刀刃一下子湮入了泥土之中,只剩刀柄露在地面。眼前的吴承恩,还算不上什么威胁……卷帘瞥了一眼李棠腰间的玉坠,拿捏自己的立场后,并不想与李棠和吴承恩正面冲突。

  他要找的人,不是这对一脸傻气,又自以为天下无敌的年轻人。

  吴承恩没有动;或者说,他不能动。因为他的身后,不仅仅有手无寸铁的李棠,再隔几步,便是正在照顾白骨夫人的青玄。瞧过卷帘的身手,这个距离别说甩出宣纸了,吴承恩估计自己半个字都写不完,就会被此人夺了性命。那么,剩下的唯一奇袭机会,便是吴承恩怀中暗藏的火铳。

  妖物虽然可以幻化无常,其实为的就是隐藏自己内丹所在;大部分情况,内丹不是藏在心口,便是隐于头颅之中。既然李棠的一击并没有伤到卷帘,那么倒是可以赌一下……

  只要能伤到卷帘的内丹……

  “准备去捡刀。”吴承恩小声说道,同时手向着怀中探去——只是这个距离,既然身后的李棠能够听见,面前的卷帘自然也是听得一清二楚。

  李棠微微探出身子,知道机会只有一瞬。

  “吴公子。”卷帘显然注意到了吴承恩怀中有所蹊跷,身边升腾环绕起了一股沙浪:“你的手会被碾碎的。”

  “来试。”吴承恩咬咬牙,知道自己不可能全身而退;不过,自己虽然与这卷帘过招不多,但他都是要抬手才能出招。现在的卷帘只有一条手臂,而自己的双手各有兵器——龙须笔和火铳——再加上身后的李棠,卷帘在一瞬间不一定能够应付得过来。最坏的情况,就是自己要用命去顶住卷帘的第一击。

  多少,卷帘都能猜到吴承恩此时的心思。只不过,在卷帘心中并没有高看吴承恩一眼:这完全不是勇敢,而是愚蠢。从这小子和苏老三之间的来往就能看出来,他的境界还很低,根本不能理解自己的可怕。

  蚂蚁,拼尽全力依旧是蚂蚁。如果蚂蚁不要命就能打败大象的话,岂不可笑?

  卷帘的手微微抬起。吴承恩知道自己不可能后发制人,当机立断摸出火铳,瞄住了卷帘的脑袋;李棠一个翻身便将没入地下的唐刀利落拔出,旁人看不清她的手势,只见一道白光从卷帘的身子正中,自下而上闪过。

  霎时间,血光飞溅。卷帘低头看去,自己的身子已经由天门正中一分为二。

  “好刀。”卷帘抖了抖身子,缓缓开口。

  吴承恩眨眨眼,然后猛然回头——自己面前被李棠劈中的卷帘,浑身如同蜕皮一样开始溃出散沙;不消一刻,剥落层层沙皮后,里面的肉身却是一个普通百姓模样的中年汉子,看面相,早已死去多日。他的手中,虔诚地捧着一个笑脸泥僧。

  而另一个由砂砾凝成的卷帘,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蹲在了毫无防备的青玄身后。

  青玄并没有留意卷帘的动作,眼下他正在给白骨夫人恢复元气,略微分神,便会被卷帘瞄了空当,趁虚而入。

  “终于见到你了。”卷帘开口,青玄这才一惊。

  白骨夫人已经缓了三分元气,见到这一幕来不及提醒,直接用尽了浑身力气翻身抬手,死死攥住了卷帘的脚腕。白骨夫人心里明白,自己的绝技只有“脊蛇”;这一招其实对卷帘毫无用处,她也晓得这是徒劳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