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五百年前,李家林子。

天色还没有亮透,那人蒙着面,借着微光,小心翼翼地在路上行走。一只蝴蝶振了振翅膀,落在了他的脚下。很快,一座大气磅礴的宅邸,便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他小心地走上前去,轻轻敲了敲门;没多久,院子里传来一阵脚步声,夹杂着熟悉的抱怨声,有人打开了院门。

门里面的,便是李家执金吾中最末位、也是最近最出风头的黑熊赌徒——李大器。

李大器看了看门口的蒙面人,忍不住上下打量,迟疑着开口:“又是你?”

“不,我是第一次来这里,你我也是第一次相见。”蒙面人心中一紧,口中却故作平静地说道:“烦请前辈通禀一声,在下天蓬,愿为犬马,替李家征战天下。”

“天蓬……唔,倒是没听过。但是……”李大器搔了搔头,还是让开了院门:“虽然看不到你的模样,但是总觉得,你我似曾相识。”

“真若如此,还是不记得为好。”门口的天蓬抬起脚,跨过高高的门槛,自顾自朝着左边走去。

“你去哪儿?”李大器在背后一把拉住他的肩膀:“我还未去通禀,你不得随意走动。”

天蓬急忙站住,嘴中陪着不是。李大器也不责怪,一个闪身,去了李靖的住处。

“老爷子,外面有人想要进咱执金吾。”李大器规矩地跪在门口,隔着墙禀报道。临末了,李大器思忖片刻,补充了一句:“他是一个人。”

房间里的李靖刚刚起床,听完禀报,却也不大意外:既然此人能独自找到李家宅邸,那就说明他本事不俗,多半是个可用之才。眼下正是执金吾更新换代之际,有能人来投,再好不过。李靖想到这里,便捋了捋自己的胡子,轻声说道:“晓得了……你没刁难人家吧?”

“没有没有。”李大器急忙回应道:“虽然没聊几句,但是总觉得此人好像似曾相识,与我挺对脾气的。”

“既然能让你高看一眼……请他去左边的客室小坐,我马上便来。”李靖吩咐几句,便拿了木盆,准备去井口打一桶水洗脸。

李大器领了命,心里却有几分嘀咕:门口的天蓬怎么好像提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进了大门便朝左边迈步?

总不会是个巧合吧……

 

半个时辰后——宾客室的大门被打开,李靖满意的捋着胡子走了出来,并且对一直靠在门口偷懒的李大器说道:“多取一套制服来。天蓬,我留下了。”

李大器停下抛玩手里的骰子,将其小心收好,这才领着蒙面的天蓬直奔内宅。

林荫小路之中,李大器不言不语,领路之中只是打了个无聊的哈欠,然后手朝着腰间摸去——

“不。”天蓬在背后说道。

“什么?”李大器有些纳闷,回头问道。

“你想与我玩一把,实则是要试探我的深浅。”天蓬抬了头,盯着李大器迷惑的双眼:“但是你很快便要急了眼,然后……”

“把面罩摘下来。”李大器打断天蓬的话,语气斩钉截铁:“让我瞧瞧,你到底是谁。”

天蓬没有拒绝,一圈一圈缓缓除去了自己面部的布条——躲在伪装之后的理由,并非是掩盖什么神秘的真面目,而是因为他的面相实在丑陋不堪。甚至可以说是令人作呕也不足为过。

李大器看清对方面孔,倒是并不在意美丑——他手心里已经攥了五枚骰子,吊儿郎当的样子,反而令天蓬后退了一步。

看到天蓬举动,李大器更加疑惑,忍不住瞧了瞧自己:“奇怪,我泄了什么杀气吗?你躲什么?”

李大器此时已经有些生气了。不对,自己不可能露出这么低级的破绽,这小子一定有什么鬼把戏才晓得自己要出手。

未等对方回答,五枚骰子已经依次出手——它们旋转着,引发林海阵阵呼声,争先恐后地扑向了天蓬的双眼。

天蓬避也不避,只是优先将双眼紧闭——李大器看到这里,更是皱了皱眉:他怎么晓得不能去看骰子走向?

这一招名为“夺光”,一旦目光落在滚动着的六面花色骰子上,人便像着了魔一般,眼睛再也离不开了。

表面上,这一招平平无奇——但不要忘了,骰子可是有五个的。一旦全部被对方看到,骰子便会四散而开。但是,对方受了蛊惑,目光便要下意识去追看四面八方的骰子——那么,会有什么后果呢?

后果,便是中了“夺光”的眼球不自觉地朝着五个方向转动,最终熬受不住力道,而在眼眶里“五马分尸”碎成一片。

而面前的天蓬,却晓得第一时间闭眼,然后抬起手,一一击落袭来的骰子。五枚骰子依次落地,露出了各自花色。

天蓬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李大器则抬手召回了骰子,正准备继续攻击,却无意间看到了花色的排布。

李大器猛然一怔,不再多说,安静领着天蓬去了内宅。

之后,生活便平静如水。

不知过了多久,李靖下了命令,派李大器和天蓬前去巡山。李大器临出发之前,悄悄拿了银子和酒,之后才领着天蓬出了宅门。

李家林子山多地大,巡一遍怎么也要五个日夜。但是李大器倒是利索,用了一天便完成了任务,紧接着便半拉半扯带着天蓬越过李家地界,找了一处繁华城镇落脚。

这里,应该有赌场吧……李大器盘算着自己口袋里的银子,这一次能够翻几个跟头。

天蓬没有问,也没有说,到了城镇之后,却自发引路,直奔赌场而去。

路上,跟在后面的李大器突然止步,嘴里问道:“这一次,我是不是……”

“是的。”天蓬头也不回,开口答道:“半个时辰不到,你便输光了,向我借银子未果后还要搜我的身。不过,我是真没带银子出门。”

李大器笑了笑,原地蹲下了:“天蓬啊……我差不多想起来了。奇怪,我这是第几次遇到你了?”

天蓬也止住了脚步,犹豫再三,终于开口:“第十八次。从第九次开始,你看完当日的骰子花色,便次次都能依稀记起我。”

“是啊,只是因为那花色太不一般……”李大器说着,摸出骰子,缓缓摆出了当日的五枚花色——其中四枚倒是没什么打紧,但是有一枚骰子,露出的却是“六”。

李大器不得不惊讶于自己这份逆天的好运,强烈的快感冲击下,竟让他有一种朦胧的熟悉感。

——人生之中的第一个“六”,仿佛来了太多次。

“想起来了。”李大器点点头,原来他重复经历过十八次,难怪这样熟悉,但他又有点迟疑:“不过,我记得你的面貌应该不是这样吧……”

“一次因果,便要入一遭地狱。”天蓬苦笑片刻,转过头来。蒙住面部的面纱,渗透出不少脓水:“如果我说,我是从十八层地狱爬出来的,你信么?”

“果然……”李大器醒悟,朝着李家的方向小心地吞了口吐沫:“你是被袁守诚……不是,你是被军师给施了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