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羡三魂七魄丢得七零八落,根本不记得方才自己是不是叫了什么人,直到江澄斥退了黑鬃灵犬,这才勉强回魂,呆滞片刻,猛地扭过头去。江澄则离开了座位。他腰边斜插着一条马鞭,他将手放在上面,俯身去看魏无羡的脸。顿了片刻,直起身来,道:“说起来,我倒是忘了问你,你什么时候跟蓝忘机关系这么好了?”

魏无羡登时明白,刚才他无意中脱口而出叫了谁的名字。

江澄森然笑道:“上次在大梵山,他为护着你做到那个地步,可真教人好奇为什么。”

须臾,他又改口:“不对。蓝忘机护的倒不一定是你。毕竟你跟你那条忠狗干过什么好事,姑苏蓝氏不会不记得。他这种人人吹捧赞颂的端方严正之辈,岂能容得下你?没准他是和你偷来的这具身体有什么交情。”

他言语刻薄阴毒,句句似褒实贬,意有所指,魏无羡听不下去了,道:“注意言辞。”

江澄道:“我从不注意这个,难道你不记得了?”

魏无羡嘲道:“那倒也是。”

江澄哼道:“你也有脸让我注意言辞。记不记得,上次在大梵山,你对金凌有没有注意言辞?”

魏无羡神色立僵。

江澄反将一军,神色又愉悦起来,冷笑道:“‘有娘生没娘养’,你骂得好啊,真会骂。金凌今天被人这么戳脊梁骨,全是拜你所赐。你老人家贵人多忘事,忘记了自己说过的话,忘记了发过的誓,可你别忘了,他父母怎么死的!”

魏无羡猛地抬头:“我没忘!我只是……”

“只是”后面,却无论如何也不知道该接什么。

江澄道:“只是什么?说不出来?没关系,你可以回莲花坞,跪在我父母灵前,慢慢地说。”

魏无羡平定心神,思绪急转,思索脱身之策。他虽然做梦都想回莲花坞,可想回的 ,却不是如今这个面目全非的莲花坞!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奔近,房门被拍得砰砰作响。金凌在外喊:“舅舅!”

江澄扬声道:“不是说了让你老实呆着,你过来干什么!”

金凌道:“舅舅,我有很重要的事对你说。”

江澄道:“有什么重要的事刚才骂你半天不肯说,非要现在说?”

金凌怒道:“就是因为你刚才一直骂我我才不说的!你听不听,不听我不说了!”

江澄一脸窝火地掀开门,道:“快说快滚!”

木门一开,金凌一脚踩进来,他已换了一件白色的新校服,道:“我今天的确是遇到了很棘手的东西。我觉得遇见了温宁!”

江澄眉头一抽,手一下子按到了剑上,神色肃杀:“什么时候?在哪里!”

金凌道:“就在今天下午。向南大概几十里,有一间破房子。我本是听说那里有异象才去的,谁知道里面藏着一具凶尸。”

金凌说得煞有介事,魏无羡耳里听着,却是句句瞎话。他最清楚不过今天下午金凌在哪里。而且温宁一旦藏匿起来,除非他主动召唤,否则哪会这么容易被一个小辈发现行踪。

江澄道:“你为什么不早说!”

金凌道:“我也不能确定,那具凶尸行动极快,我一进去他就跑了,只看到一个模糊背影,但我听到了上次大梵山他身上的铁链响,才猜想会不会是他。你要是不劈头盖脸骂我一顿,我刚回来就跟你说了。万一他现在跑了你没抓住,那也要怪你自己脾气差,不能怪我。”他还想往里探头,江澄却气得当着他的面砰地关上房门,隔着门道:“回头再跟你算账,快滚!”

金凌“哦”了一声,脚步声远去。见江澄转身,魏无羡忙作出一个糅杂了“大惊失色”、“秘密被拆穿”、“怎么办温宁被发现了”的复杂表情。金凌还挺聪明,知道江澄最恨温宁,踩着点子说谎,说得无比顺溜。江澄素知夷陵老祖与鬼将军常同行作乱,原本就怀疑温宁在附近,听了金凌的说辞心中已信了六分,加上魏无羡神情配合,又信了两分。再者他一听到温宁的名字就火冒万丈,气冲上头,哪里还有空怀疑。他胸口快被戾气撑爆,扬了扬鞭子,抽在魏无羡身边的地面上,恨极了:“你真是上哪儿都带着这条听话的好狗!”

魏无羡道:“他早已是个死人,我也死过一次,你究竟还要怎样?”

江澄拿鞭子指他道:“怎样?他再死一千次一万次也难消我心头之恨!当年他没灭成,很好!今天我就亲自灭了他。我这就去把他烧了,挫骨扬灰撒在你面前!”

他摔上房门扬长而去,去大厅嘱咐金凌:“你把里面那个人给我看好了。他说什么都别信,都别听!不要让他发出声音,要是他敢吹哨子或者吹笛子,你先堵他的嘴,堵不住就直接砍了他的手割了他的舌头!”

魏无羡心知江澄这几句话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在威胁他别搞鬼,不带上自己则是警惕他同行会趁机操控温宁。金凌满不在乎道:“知道了。看个人我还看不住么。舅舅,你跟那死断袖关在一起做什么,他又干什么了?”江澄道:“这不是你该问的。记着看好,回头不见了,我一定打断你的腿!”又问了几句具体方位,带了一半的人手,这便去追并不存在的温宁了。

多等了一阵,金凌傲慢的声音传来:“你去那边。你,去旁边守着。你们站在大门口,我进去会会他。”

诸名门生不敢有违,一一应是。须臾,房门被打开,金凌探进头来,一双眼睛骨碌碌地转。魏无羡坐起身,他举起一指竖在唇前,轻轻走进来,把手放在紫电上,低声念了一句。

紫电认主,江澄应该给它认过金凌,电流瞬收,化为一枚缀着紫晶石的银色指环,落在金凌白皙的掌心。

金凌小声道:“走。”

云梦江氏的门生都被他一通乱指,支得七零八落,两人蹑手蹑脚翻窗翻墙走了。出了这家客店,一阵悄无声息的狂奔。奔入一片树林,魏无羡听到身后异样声响,回头一看,肝胆俱裂:“它怎么也跟着?!你叫它走开!”

金凌两声短哨,黑鬃灵犬哈哈地吐着长舌,呜呜低叫,尖耳耸动两下,垂头丧气地转身跑了。他轻蔑地道:“真没出息。仙子从来不咬人的,不过是样子凶猛罢了。这是受过严训的灵犬,只撕咬邪祟。你当它是普通的狗么?”

魏无羡:“打住。你叫它什么?”

金凌:“仙子。它的名字。”

魏无羡:“你给狗取这种名字?!”

金凌理直气壮道:“这名字有什么不对?它小时候叫小仙子,长大了我总不能也这么叫。”

魏无羡拒绝:“不不不,问题根本不在于小还是大!——你这取名字的方式跟谁学的?!”不用说,肯定是他舅舅。当年江澄也养过几条小奶狗,取的都是什么“茉莉”、“妃妃”、“小爱”诸如此类仿佛勾栏名将的名字。金凌道:“男儿不拘小节,你纠缠这个干什么!好了!停下,你得罪了我舅舅,非去半条命不可。现在我放你走,咱们扯平了。”

魏无羡道:“你知不知道你舅舅为什么要抓我?”

金凌道:“知道。他怀疑你是魏无羡呗。”

魏无羡心道:“这次可不只是‘怀疑’了,他抓对人了。”又问:“那你呢?你不怀疑?”

金凌道:“我舅舅又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他一向宁可抓错绝不放过。不过既然紫电抽不出你的魂魄,我就姑且认定你不是。再说了,姓魏的又不是断袖,可你,居然还敢纠缠……”

他没说出纠缠谁,一脸恶寒地打住话头,做了个扇风送瘟神的手势:“反正你今后和兰陵金氏无关了!要犯病也别找我家的人!不然我可饶不了你!”

说完,金凌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回头又道:“你站着干什么?还不走,等我舅舅来抓你?我告诉你,不要以为救了我我就会感激你,更不要指望我对你说些肉麻的话。”

魏无羡负着手踱上来:“年轻人,人这一辈子呢,有两句肉麻的话是非说不可的。”

金凌道:“哪两句?”

魏无羡道:“‘谢谢你’,和‘对不起’。”

金凌嗤道:“我就不说,谁能拿我怎么样。”

魏无羡道:“总有一天你会哭着说出来的。”

金凌“呸”了一声,魏无羡忽然道:“对不起。”

金凌一怔:“什么?”

魏无羡道:“大梵山上,我对你说过的那句话,对不起。”

金凌不是第一次被人骂“有娘生没娘养”,但他从没被人这样郑重其事地道过歉。这样劈头盖脸一句“对不起”砸到脸上,不知究竟是什么滋味,竟然浑身不自在起来。

他狂摆手一阵,哼道:“也没什么。你也不是第一个这样说的人。我的确是没娘养。但是,我不会因为这样就比任何人差!反之,我要叫你们都睁大眼睛看清楚了,我比你们都强很多!”

魏无羡微微一笑,正要说话,忽然色变,愕然道:“江澄?你!”

金凌偷拿了紫电、放跑了人,原本就心虚,一听这个名字,连忙转身去看,魏无羡趁机一个手刀劈在他脖颈上。把金凌平放到地上,拉起他裤管,察看他腿上的恶诅痕。使了一些法子,都不能让它褪去,心知棘手,半晌,一声叹息。

不过,有些恶诅痕虽然他化解不了,但却可以把它们转移到自己身上。

金凌过了一阵才悠悠转醒,摸摸脖颈,还残留着痛感,气得当场拔剑跃起:“你竟敢打我,我舅舅都没打过我!”

魏无羡讶然:“是吗?他不是经常说要打断你的腿?”

金凌怒道:“他不过是说说而已!你这个死断袖,到底想干什么,我……”

魏无羡抱头冲他背后叫道:“啊!含光君!”

金凌比怕他舅舅还怕蓝忘机,毕竟舅舅是自家的,含光君却是别人家的,吓得不轻,转身就跑,边跑边喊道:“你这个死断袖!可恶的疯子!我记住了!这事没完!”

魏无羡在他身后笑得喘不过气,等到金凌跑得没影了,他胸口闷闷的发痒,咳嗽一阵,笑声渐渐勉强止住,这才有空去想一些东西。

魏无羡是九岁的时候被江枫眠抱回去的。

那时的记忆,有些他都已经模糊不清,金凌的母亲江厌离却都记得,还讲了不少他听。

她说,父亲得知他双亲战败身死的消息之后,一直在找这一对故友留下的后人。找了许久,终于在夷陵一带找到了这个孩子。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他正跪在地上捡人家扔下的果皮吃。

夷陵的冬春都很冷,这个孩子只穿着单衣薄裤,膝盖部位磨得破破烂烂,跻着两只不一样也不合脚的鞋子。他埋头翻找果皮,江枫眠叫他,他还记得自己的名字里有个“婴”字,便抬起了头。这一抬头,两个面颊冻得又红又裂,却是一张笑脸。

江厌离说,他天生就是一张笑脸,一副笑相。无论什么难过都不会放在心上。无论身处什么境地都能开开心心。听起来像是有些没心没肺,但这样很好。

江枫眠喂他吃了一块瓜,他就让江枫眠把他抱了回去。那时候江澄也才八|九岁,养了几条小狗崽在莲花坞陪他玩儿。江枫眠发现魏无羡很害怕狗,便温言让江澄把几条小狗送走。江澄很不乐意,发了一通脾气,摔东西甩脸色大哭大闹一场,最后还是把狗送走了。

虽然他因此很长一段时间都对魏无羡抱有敌意,但两人玩熟之后,从此一同出门祸害四方,再遇见狗,都是江澄帮他赶走,再对着蹿上树顶的魏无羡大肆嘲笑一番。

他一直以为江澄会站在他这边,而蓝忘机则会站在他的对立面。没想到,事实却是完全颠倒过来的。

魏无羡慢慢走到与蓝忘机约定的会合地点。灯火寥落,夜行无人。不须张望,那道白衣身影就站在长街尽头,微微低着头,一动不动。

魏无羡还没出声招呼,蓝忘机一抬头,便看见了他。对峙片刻,沉着面朝他走来。

不知为什么,魏无羡不由自主退了一步。

他似乎在蓝忘机眼底看到了鲜红的血丝。不得不说……蓝忘机这幅神情,着实有些可怕。

阴鸷第六 3

岂知,他只退了一步,脚底却一崴,看上去似乎险些扑跪在地。蓝忘机神色一变,抢上前来,像上次在大梵山时那样死死钳住他的手腕,扶稳了他,单膝落地就要去察看他的腿。魏无羡颇受惊吓,忙道:“别别别含光君,你不用这样。”

蓝忘机微微仰首,淡色的眸子盯了盯他,低头继续挽他的裤腿。魏无羡手还被他抓着,没法子,只得望天。

他腿上全都是一片黑淤淤的恶诅痕。

蓝忘机看了半晌,才涩声道:“……我只离开了几个时辰。”

魏无羡摊了摊手,道:“几个时辰很长了,什么都有可能发生。来来平身。”

他反手把蓝忘机拽了起来,道:“普通的恶诅痕而已,等它来找我的时候打散了就行。含光君你可要帮我,你不帮我我可应付不来。你抓到人了没?是不是他?现在在哪?”

蓝忘机把目光投向长街远处一家店前的幌子,魏无羡道:“先把石堡的事情解决了吧。”这便朝那家店走去。方才没觉察,现在才觉得腿脚有些发麻,该是被紫电电的,甚幸江澄还知道控制紫电的强度,没把他直接电成被雷劈过的焦尸。

蓝忘机站在他身后,忽然出声唤道:“魏婴。”

魏无羡身形顿了顿,须臾,他像是没听到这个名字似的,应道:“什么事?”

蓝忘机道:“是从金凌身上移过来的吗。”

这不是一句疑问,而是一句陈述。

魏无羡不置可否。蓝忘机又道:“你遇到江晚吟了。”

恶诅痕上还有紫电留下来的印记,不难判断。魏无羡转过身,道:“只要我们两个人都活在世上,迟早会遇到的。”

蓝忘机道:“你别走了。”

魏无羡道:“不走你背我啊?”

“……”蓝忘机静静看着他,魏无羡嘴边笑容一凝,心中一抹不祥的阴影掠过。

若是从前的蓝湛,一定会被他这句呛住,要么甩冷脸走人,要么不理不睬。但换成如今的这位,他会如何应对,可真难说。果然,蓝忘机闻言便站到了他身前,似乎真的要俯下身、弯下膝来,纡尊降贵地去背他。魏无羡又受了一次惊吓,忙道:“打住打住,我随口说说罢了。被紫电抽了两下麻了而已,又不是腿断了。大男人还要人背,太难看了。”

蓝忘机道:“很难看吗?”

魏无羡道:“很好看吗?”

默然片刻,蓝忘机道:“可你也背过我的。”

魏无羡道:“有这种事吗?我怎么不记得。”

蓝忘机淡淡地道:“你从来不记得这些。”

魏无羡道:“谁都说我记性不好,好吧,不好就不好。反正,不背。”

蓝忘机问道:“真的不要背?”

魏无羡斩钉截铁道:“不背。”

两人相对僵持了片刻,忽然,蓝忘机一手环上他的背,微微俯身,另一手去抄他的膝弯。

魏无羡身量比他低,也比他轻,一抄便被抄了起来,整个人被悬空抱在了一双坚实的手臂中。魏无羡怎么也没料到“不背”的下场是这个,无论前世今生,他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对待,悚然道:“蓝湛!!!”

蓝忘机抱着他,走得十分平稳,答得也十分平稳:“你说不要背的。”

魏无羡道:“那也没说让你这样抱?”

所幸此时已入夜,街上并无行人,还不至于太丢脸。魏无羡也不是个面皮薄的人,被抱着走了几步便放松下来,撩了撩蓝忘机胸前的衣带,作势要扯,笑道:“你要比谁脸皮厚是吧?”

那阵清洌的檀香萦绕身侧,蓝忘机不去看他,平视前方,八风不动,依旧是一张正直无比、严肃无比的冷淡面容。魏无羡见他充耳不闻油盐不进,边撩他的衣带,边想:“没想到蓝湛报复心还挺强。从前我戏弄他的,如今他一样一样都要讨回来,叫我吃没趣。这可太长进了。不光修为长进,脸皮也长进了。”

魏无羡道:“蓝湛,你是不是在大梵山就认出我了。”

蓝忘机道:“嗯。”

魏无羡奇:“怎么认出的?”

蓝忘机垂下眼睫,看了他一眼:“想知道?”

魏无羡肯定地应:“嗯。”

蓝忘机道:“你自己告诉我的。”

魏无羡道:“我自己?因为金凌?因为我召来了温宁?都不是吧?”

蓝忘机眼底似乎漾起了一片的涟漪。然而,这微不可查的波动转瞬即逝,立刻回复为一泓深潭。

他肃然道:“自己想。”

魏无羡道:“就是想不到才问你的。”

这回,任他怎么追问,蓝忘机却闭口不答了。他抱着魏无羡进入客栈,除了大堂柜台的伙计喷了一口水,没什么围观者作出太出格的举动。他们来到房门前,魏无羡道:“好了,到了,该放我下来吧。你可没第三只手开门……”

话音未落,蓝忘机便做了一个很失礼的举动。这也许是他目前为止的人生中第一次做这种粗鲁的动作。

他抱着魏无羡,踹开了门。

两扇房门一弹开,扭扭捏捏坐在里面的人立刻哭道:“含光君,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

待看清门外两人是用什么姿势进来的之后,他目光呆滞地勉强接完了最后一句:“……我真的不知道。”

果真是“一问三不知”。

蓝忘机恍若未见,把魏无羡抱进门来,放到席子上。聂怀桑一脸惨不忍睹,立刻展开折扇,挡住自己的脸。魏无羡越过折扇,打量一番。他这位昔年同窗,这么多年也没多大变化。当年什么样,如今还是什么样。分明长着一张文采风流的脸,却是一副可任意揉捏的神情,一身行头品味颇佳,潇洒不俗,必然花了不少心思在这上面。说他是位玄门之主,不如说他是个富贵闲人。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佩着长刀也不似仙首。

他抵死不认,蓝忘机便把黑鬃灵犬咬下来的那片衣料放到了桌面上。聂怀桑捂了捂他缺了一片的袖子,愁云惨淡地道:“我只是恰好路过。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魏无羡道:“你不知道,那我来说,看看你会不会听着听着就知道了什么。”

聂怀桑嗫嚅着不知该如何应对。魏无羡便说了:“清河行路岭一带,有‘吃人岭’和‘吃人堡’的传言,却并没有任何真实的受害者,所以这是谣言。而谣言会让普通人远离行路岭,所以,它的真实作用其实是一道防线。而且只是第一道。”

“有第一就有第二。第二道防线是行路岭上的走尸。即便是有不畏惧吃人堡传言的普通人闯上岭来,或者误入岭中,看见行走的死人,也会落荒而逃。但这些走尸数量少,杀伤力低,所以也不会造成真正的伤害。”

“第三道防线,则是那座石堡附近的迷阵。前两道防的都是寻常人,只有这一道,防的是玄门修士。但作用范围也仅限于普通的修士,如果遇上持有灵器或灵犬、专破迷阵的修士,或者含光君这种等级的名士,这道防线也只能被破解。”

“三重防备,为的就是不让行路岭上那座石堡被人发现。修建石堡的人到底是谁再明白不过了。这里是清河聂氏的地界,除了聂家,没有别人能轻易在清河设下这三道关卡。何况你还刚好出现在石堡附近,留下了证据。”

“清河聂氏在行路岭上建造一座吃人堡究竟有什么目的?墙壁里的尸体又都是从哪里来的?是不是它吃进去的?聂宗主,今日你若是不在这里说清楚,只怕今后捅出去了,玄门众家一同讨伐质问,到时候你要说,也没人肯听你说、相信你所说了。”

聂怀桑自暴自弃一般地道:“……那根本不是什么吃人堡。那……那只是我家的祖坟!”

魏无羡道:“祖坟?谁家祖坟棺材不放尸体,却放佩刀?”

聂怀桑哭丧着脸道:“含光君,在我说之前,你能不能发一个誓,看在两家世交、我大哥又与你大哥结义的份上,接下来无论我说什么,你……还有你旁边这位,都千万不能传出去。万一日后捅出去了,两位也帮我说几句话,做个见证。你向来最守信用,你只要发誓,我就相信。”

蓝忘机道:“如你所愿。”

魏无羡道:“你说它根本不是什么吃人堡,那么它没有吃过人?”

聂怀桑咬牙,老老实实道:“……吃过的。”

魏无羡道:“哇。”

聂怀桑立刻补充:“可是,只有一次!而且主要的错不在我们家,而且已经是在几十年前了!行路岭上吃人堡的传闻,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流传的。我……我只是煽风点火,把谣言放大了几倍而已。”

阴鸷第六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