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凤叫道:“走乾门,转巽门,刺他下盘!”此时那人所在的位置按五行八卦的方位来说,正在兑门离位,风鸣玉这样出剑本来不能刺着他的,但她听从师傅的话已成习惯,不假思索的就这样照着师傅的指点疾刺过去。这一剑果然立奏奇效,那人刚好转到这个方位,登时给风鸣玉的利剑在大腿刺开一道五寸多长的伤口。要不是他退得快而风鸣玉这一招又因使得未太纯熟的话,只怕他的膝盖也要给利剑削平。

 

 

  强敌毒发身亡

 

  风鸣玉得到师傅指点,一口剑指东打西,指南打北,不过数招,又在那人左肩划开一道伤口。那人发出的掌力也好像不及刚才的沉重了。风鸣玉眼看胜利在望,攻得更急。凌云凤道:“好,你就这样打下去吧!”她所受的内伤极重,此时说话已是有点困难。一看形势,见徒弟业已可以稳操胜券,也就放下了心,不再出言指点。

 

  那人忽地狞笑叫道:“凌云凤,你教你的徒弟吧,怎么不出声了?哈哈,凌云凤倒下去啦!哈哈,凌云凤,你终于死在我的前头了!哈哈,我杀了名闻天下的女侠,纵然今日难免身亡,那也是值得之极,值得之极了!”

 

  风鸣玉本就提心吊胆,挂念着师傅的安危,突然听得对手大喜如狂的这样狂笑,不由得心头大震。她是背向师傅的,不知不觉就回过头去望。

 

  凌云凤提一口气,嘶声叫道:“小心!”那人好不容易骗得风鸣玉分了心神,回头去看,那肯失这良机,立即一掌劈下!

 

  “当”的一声,风鸣玉手腕给他劈中,长剑坠地。凌云凤叫道:“燕子穿梭,先退后进!”

 

  风鸣玉后脚一蹬,也不管是否踢中那人,身形掠出数丈开外。回头看时,只见那人已是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风鸣玉有点诧异,心道:“我并没有踢着他,怎的他就倒了?”她上了一次当,生怕那人再使诡计,连忙拾起宝剑防身,这才上去察看。

 

  只见那人面色如墨,七窍流血。风鸣玉踢他一脚,动也不动。果然真的死了。

 

  原来这人的内功虽然不弱,但距离炉火纯青的境界却还甚远。他中了毒钉,又和风鸣玉一场恶斗,毒气早已攻心。最后那一掌他使尽全力,也只是仅能打落风鸣玉手中的宝剑,未能令她受伤。但他自己却因气力耗尽,无法抵御毒气侵入心房,是以很快的就毒发身亡了。

 

  凌云凤一见敌人倒毙,不觉也是松了口气。这口气一松,登时支持不住,幌了两幌,跟着也倒了下去。

 

  风鸣玉大喜之后,接着大惊,连忙跑去抱起师傅,叫道:“师傅,师傅,都是徒儿不好,我不知道那人——”

 

  凌云凤张开眼睛,缓缓说道:“别哭,别哭,我不怪你,那人、那人——”

 

 

  临终嘱咐

 

  风鸣玉道:“师傅,你暂且不要说话,我给你敷上金创药。”

 

  凌云凤苦笑道:“我,我是受了内伤,金创药没、没有用的。那人名叫邓发臣,他说的话都是假的。他,他是朝廷东厂卫士的大头子之一。”

 

  风鸣玉搥胸叫道:“师傅,徒儿真是该死,该死……我,我竟然引狼入室。”

 

  凌云凤微笑道:“不经一事,不长一智。这次的教训对你也很有好处,以后莫要那么轻易相信别人。不过你也无须为此悔恨,你已经替我报了仇了。别哭,别哭,我还有话要和你说呢。我和你相处的时候,恐怕是无多了。”

 

  风鸣玉看得出师傅是以毕生功力之所聚,勉强支持,才能和自己说话的。风鸣玉心如刀割,情知师傅恐怕已是凶多吉少,只好强制抑住自己的眼泪,听师傅吩咐后事。

 

  凌云凤吸一口气,缓缓说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有聚就有散,咱们师徒缘份已尽,那也不用太过悲哀。我‘去’了之后,你去找金刀寨主,要是见得着于承珠的话,请她替我了一件未了之事,她知道的。还有,还有……”说至此处,已是气若游丝。

 

  风鸣玉连忙以本身真力,替师傅推血过宫。凌云凤慢慢张开眼睛,重又断断续续的说道:“还有,我希望你去天山一趟。不用马上就去,待你见了金刀寨主和于承珠之后再去。你见着师公,告诉他,我并没有怪他。他年纪还不算老,我们也没子嗣,要是他有合适的人,不妨再娶。最紧要的还有……请他教导他的天山派弟子,务须行侠仗义,不问国事是不对的。我们固然要有专心钻研武学的人,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有他那样的资质,适合于做开创一派的武学宗师的。我,我是怕他把徒弟教成像他那样不问外间世事的人……”

 

  声音越说越小,似乎意犹未尽,可是她已是不能再说下去了。她对丈夫的心事,永远也无法说得尽了。

 

  风鸣玉叫道:“师傅,师傅!”一探师傅的鼻息,早已是气绝了。风鸣玉也不由得晕了过去。

 

  三天之后,风鸣玉怀着无限的悲痛,离开这座她和师傅共同生活了将近十年的荒林。

 

 

  他要找谁

 

  在这三天之中,风鸣玉办妥一件事情,埋葬了她的师傅。让师傅的坟墓和她母亲的坟墓相邻。

 

  临走之前,她在师傅和母亲的坟前哭了一场。想不到师傅埋葬了她的母亲,如今又轮到她来埋葬师傅,在她们的坟前哭祭了。

 

  “但愿爹爹还在人间,妈妈,你在天之灵,可要保佑我找着爹爹。”坟前默祷之后,风鸣玉怀着一片既是悲痛又是迷茫的心情,开始踏进外边的世界。

 

  她的武功纵然不能说是业已大成,但和一般的武林人物相比,也可以说得是造诣颇高的了。但是对外面的世界,她却是一点也不熟悉,十分陌生。

 

  她希望找得着父亲,但这希望极是渺茫,这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她只能遵守师傅的吩咐,先去投奔金刀寨主。但金刀寨主现在何方,却又如何能够找得到知道的人打听呢?

 

  她走出荒林,甚至应该向那一个方向走都不知道。只好随便选了一个方向,茫无目的的向北边走。

 

  她带了三天的干粮,走了两天,放眼望去,仍是茫茫的雪地,枯秃的寒林,没有碰上一个行人。

 

  第三天她正在荒林中行走,经过一座山坳的时候,忽见一个人在山坡下的雪地上健步如飞,走上陡峭的山路。

 

  风鸣玉吃了一惊,心里想道:“这人似乎是具有踏雪无痕的轻功!”

 

  心念未已,只听得那少年自言自语道:“一个老婆婆,要倚靠拐杖走路的老婆婆,恐怕不会是我所要寻找的人了。那小姑娘又是谁呢?不过,不过纵然不是,我也应该亲自去看一下。”

 

  风鸣玉不觉又是一怔,想道:“奇怪,这人说的莫非就是师傅和我?”原来她的师傅虽然是中年的妇人,但有时策杖走出荒林之时,为了怕人识破她的本来面目,乃是扮成老婆婆的。

 

  “我要找的是金刀寨主,管他是好人还是坏人?管他是不是要找我的师傅?那个姓邓的恶贼,不也是藉口找我的师傅却害了我的师傅吗?还是别要招惹这人的好!”她经过一次教训,打定了主意,在见着金刀寨主之前,什么人也不相信,于是就躲到一块岩石后面,不让那少年瞧见。

 

 

  碰上哈萨克商队

 

  不知那少年是否听到一点声响,抬头向上一望,刚好一只乌鸦飞过,少年随手拾起一颗石子,双指一弹,石子发出破空之声,直上蓝空,刚好打着乌鸦,把乌鸦打了下来。少年笑道:“我还道是有人藏在山上呢,原来是你这只扁毛畜牲。”加快脚步,转眼之间,已是走过风鸣玉藏身之处。

 

  风鸣玉暗暗吃惊,心里想道:“打落天上的飞鸟,百发百中,这个我也能够做到。不过像他这样从山坡下面打上来,劲力还是如此厉害,恐怕我还得再练三年,也不知能否有这功力。看来这少年的本领要比那姓邓的恶贼更是高强得多,幸亏我没有多管闲事。”她那知道,她躲避这个少年,却是造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错误。

 

  这少年过后,风鸣玉继向前行。出了山口,前面又是一望无际的草原。风鸣玉心里暗暗叫苦,想道:“不知还要走多远才能找着人家,我的干粮可是只够今天用了。”

 

  她急于要找人家,在草原上施展踏雪无痕的轻功,正在跑得兴起,忽听得马铃声响,草原上出现了一队骑着骆驼和骡马的队伍。原来正是那些每年两度要从塞外来到内地做买卖的哈萨克人。每隔半年他们都从风鸣玉所住的那座荒林经过,风鸣玉每年也必定要见着他们两次的。

 

  领队的哈萨克人族长“咦”了一声,说道:“那里来的这个小姑娘,跑得比羚羊还快!”说话之时风鸣玉已是跑到他们面前,停下了脚步。

 

  那酋长哈哈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小姑娘,你有这样好的本事,我却一直都不知道呢。”

 

  风鸣玉道:“这那里是什么本事,这是我走惯山路练出来的。”

 

  老酋长道:“汉人小姑娘,今年你为什么不在老地儿等我们,却老远的跑来这里?”

 

  风鸣玉道:“这是什么地方?”

 

  老酋长道:“你不知道吗?走出这个草原,就是瓦剌人管辖的地方了。瓦剌人很凶暴的,你一个小姑娘要是碰上他们,可得当心给他们捉了。”随即笑道:“不过你跑得这样快,他们也未必捉得着你的。但总是小心为妙。”

 

  风鸣玉道:“多谢你老指点,我的阿嬷(祖母)死了,我想到雁门关外投奔亲戚。”

 

  老酋长道:“呀,可怜,可怜,从和阿嬷死了?”

 

 

  有人打听凌云凤的下落

 

  风鸣玉眼圈一红,说道:“阿嬷死了,我无依无靠,只好离开原来的地方。”

 

  商队中另一个哈萨克人说道:“你要到雁门关去,这个方向可是走得不对。应该回过头去,向东面走。”

 

  风鸣玉道:“多谢指点,我想买点干粮。”

 

  老酋长道:“可怜的孩子,你要多少,尽管拿好了,别说一个买字。”

 

  风鸣玉知道哈萨克人的风俗,他若把你当作朋友,你推掉他送的东西乃是大不敬的事,于是也就不再客气,向老酋长道谢之后,拿了一包可供半个月食用的干粮。

 

  正在她要告辞的时候,老酋长忽地好像想起一件事情,说道:“你在雁门关外的亲戚是个什么样的人?”

 

  风鸣玉道:“是一位姓周的伯伯,是家父的八拜之交,但我从没有见过他的。”

 

  老酋长道:“他是你的世伯,年纪想必不小吧?”

 

  风鸣玉道:“我不知道他有多大年纪,但想必也有四十多岁了。”

 

  老酋长道:“他有没有儿子?”

 

  风鸣玉怔了一怔,暗自想道:“他为什么打听得这样仔细?不过他们哈萨克人也是受瓦剌鞑子欺侮的,该不会是和金刀寨主作对的吧?”想了一想,说道:“我们久已断绝音讯,我出生之后,也从没有见过这位伯伯。他的情形,我是一概不知。这次前去投亲,也不过是碰碰运气罢了。”

 

  老酋长沉吟半晌,说道:“昨天我们碰见一个汉人,他向我们打听一个人,不知是不是你们亲戚家里的人?”

 

  风鸣玉心中一动,连忙问道:“是个什么样的汉人?他要打听的又是谁?”

 

  老酋长道:“是个年约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在草原上跑得也是飞快,和你一样。”

 

  老酋长这么一说,风鸣玉不用再说,已经知道必然就是自己在两天之前曾经见到的那个少年了。

 

  老酋长继续说道:“他向我们打听,在这带地方,有没有汉人居住?他要找的是个中年妇女。我告诉他,这一带数百里内没有人烟,莫说汉人,蒙古人也很少到这地方来的。不过在一座荒林里倒是住有两个女子,但恐怕不是他要找的人。”

 

 

  霍天都的弟子

 

  风鸣玉吃了一惊,道:“啊,你告诉他了?”

 

  老酋长好像觉得有点奇怪,说道:“我看那汉人也不像是个坏人。怎么,不能告诉他的吗?”

 

  风鸣玉道:“阿嬷脾气有点怪僻,或许是她离群独处惯了,她不喜有外人去打扰她的。”

 

  老酋长怔了一怔,说道:“许多老年人都是这样的。不过,你的阿嬷不是已经去世了吗?”

 

  风鸣玉眼眶一红,说道:“不错。现在就是有外人跑到我们住的地方,她也是不会受到惊扰的了。”

 

  老酋长道:“他要找的是个中年妇女,我告诉他,在那座荒林里居住的倒是两个女子,不过一个是老婆婆,一个是小姑娘。他听了很是失望。但他说还是要亲自去看一看。可惜你在路上没有和他碰上。”

 

  风鸣玉道:“他要找的不是我,我也不认识他。碰上也好,没碰上也好,那也没什么关系。”

 

  风鸣玉和这哈萨克商队分手之后,折回头续向东行,心里可是思疑不定:“这少年要找的人分明是我的师傅了,但他不过二十岁左右年纪,师傅残废那年,他不过十岁多一点,当然不会是师傅的朋友。他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