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化淡淡说道:“多谢你帮了我的大忙。要不是你,我当真不知道要怎样对付她才好。”

 

  霍天云料想已给东方化看破他刚才保护那少女的心意,讪讪道:“这位姑娘的鞭法真是厉害,晚辈尽力而为,侥幸才能胜她一招。不知她是谁的弟子?”东方化刚和和那少女的对话之中,曾经透露过他对那少女的师傅似乎颇有顾忌。霍天云不便迳直打听这少女的姓名,是以有此一问。

 

  东方化道:“辛苦你了,你歇歇吧,嗯,天也快要亮了。待天亮了,咱们还得想法渡河呢。”答非所问,对霍天云的问话,竟似是听而不闻。

 

  霍天云矍然一省:“我真是糊涂了,这里还有三个外人,他自是不便告诉我了。”当下把眼睛移向李浩明那边,心里想道:“他着了常大庆的铁沙掌,不知伤势如何?”要知常大庆的武功与霍天云相比,虽然不算得怎样了得,但铁沙掌的功夫,却是能够伤人五脏六腑,十分厉害的。霍天云盼他的伤不是太过严重,或许自己还可以帮他的忙。

 

  张碧琪刚才在霍天云和那少女交手时,一直担心那少女伤在霍天云剑下,此时见恩人已经平安脱险,方始放下了心。回过头来看她丈夫,这一看不由得一颗心又几乎要跳出口腔,“啊呀”一声,叫了起来。

 

  只见李浩明面如金纸,气若游丝,看情形已是危在旦夕。

 

  张碧琪连忙弯下了腰,把耳朵凑到丈夫的口边问道:“明哥,你怎么啦?”

 

  李浩明道:“我恐怕是不行了。咱们所保的红货只有偏劳你啦!”

 

  张碧琪道:“不,你不会死的。我给你推血过宫,明天再找大夫。”

 

  一直躲在一旁没有作声的那个江湖郎中忽地说道:“受了铁沙掌的伤,一百个有一个能够救活已经是侥幸的了,怎能说不会死呢?推血过宫没有用,找普通的大夫更没有用!”话是说得十分难听,但听他的语气却似乎颇有毛遂自荐之意。

 

  张碧琪瞪他一眼,可是照顾丈夫要紧,也顾不得和他生气了。

 

  李浩明吸了口气,也不知是由于他的运功支持还是回光返照,精神似乎稍微好了一些,说道:“妹子,这郎中的话没有说错,你今后要肩挑重担,是不该为我浪费气力了,反正那也是没有用的。”

 

 

  灵丹也没有用

 

  霍天云站了起来,说道:“贤伉俪不知是否信得过我?”

  张碧琪见他走来,不觉一惊,手按刀柄,说道:“你想怎样?”要知霍天云刚刚把他们夫妻的恩人赶走,她自是不免有所怀疑,怀疑霍天云是意欲乘人之危,劫他们的镖。

 

  霍天云道:“我有天山雪莲制炼的碧灵丹,或许尊夫用得着。”

 

  张碧琪惊疑不定,猜不透他是好意还是恶意。心想假如他给的是毒药的话,那岂不糟糕。

 

  李浩明却是眼睛一亮,说道:“足下是天山派的弟子么?霍天都霍大侠是——”

 

  霍天云道:“正是家师。”

 

  张碧琪瞿然一省,心里想道:“不错,碧灵丹是只有天山派才有的。就不知他是真是假?”说道:“你既然是天山派弟子,何以又和那位女侠作对?”

 

  霍天云道:“是那位女侠要和我们作对,我也莫明其妙。”

 

  张碧琪救丈夫的性命要紧,当下决定冒这个险,说道:“多谢义士赐药救人。”

 

  可是正当她要接过那颗药丸的时候,李浩明的眼神忽地灰暗,黯然说道:“天山派的弟子我当然是相信得过的,但只怕碧灵丹也没有用。”

 

  那个惹人讨厌的江湖郎中又说话了:“用不着加上‘只怕’二字,压根儿就没有用。碧灵丹是解毒的圣药,兼之功能固本培原,不错是极为宝贵的东西。但给铁砂掌打伤并非中毒,用碧灵丹来治,那是药不对症。”

 

  李浩明道:“这位大夫的话没有说错,我多谢阁下的好意了。”

 

  霍天云只好说实话道:“或许碧灵丹治不了铁砂掌的伤,但最少可以,可以——”

 

  李浩明苦笑道:“我知道可以让我多活几天,但那又何必呢?”

 

  那江湖郎中说道:“是呀,天山雪莲六十年才开花一次,我也觉得可惜呢。铁砂掌的伤必须在六个时辰之内救治,否则纵然够能苟延残喘,也将终身残废!那里还能再等几天?”

 

  霍天云心中一动,说道:“你说得这样在行,想必你会医治?”

 

 

  江湖郎中毛遂自荐

 

  那江湖郎中道:“病家又没请我,我总不能自轻自贱,送药上门。说不定凑上去还要挨人家的骂呢!”

  不知是否“回光返照”的时间已过,李浩明此时已是气息奄奄,脸色灰败得更加难看。

 

  张碧琪对这江湖郎中本来是有说不出的讨厌的,但俗语说得好“病急乱投医”,面临丈夫生死的关头,她也只好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情,向那江湖郎中低声下气的请求了。

 

  “请恕我妇道人家有眼无珠,不识高明,失礼之处,先生莫要见怪。先生既然识得医治铁砂掌的伤,请救我的丈夫一命。”

 

  那江湖郎中这才慢条斯理的拿起药囊,走到他浩明身边,将他扶起来,说道:“这是你们请我医治的,我可得把话说在先头,我是按一般大夫的规矩,医好我不领功,医不好你们也别怪我。”说到“规矩”二字,声音特别大些。不过张碧琪此时那里还有心情推敲他的语气,只道他是例行的交待,这是一般江湖郎中惯用的口腔。于是张碧琪咬着嘴唇,终于下了决心说道:“只求先生尽力而为,医得好医不好我都一样感激。”

 

  江湖郎中说道:“好,李镖头,你可得忍点疼痛。”说罢取出一支银针,一插插进李浩明的太阳穴。

 

  张碧琪大吃一惊,几乎就想拔刀出鞘。但只听得她的丈夫“哎哟”一声,跟着却是说道:“好舒服!”额上汗如雨下,不过片刻,脸上居然有了一点血色。

 

  张碧琪心上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心道:“这江湖郎中果然有两下子,我还只道他是想谋害明哥呢。倒是我不识好歹了。”

 

  江湖郎中让李浩明躺下来,又用两枚银针剌进他的双足足心的“涌泉穴”。过了半枝香时刻,银针拔出,黑色的血水随着流出来,说道:“李镖头,你觉得怎样?”

 

  李浩明浑身给冷汗湿透,但神智却已恢复清明,坐了起来,说道:“先生真是神医,好得多了。”

 

  那江湖郎中道:“我已经把你内脏的瘀血化尽,不过三天,包你痊癒!嗯,这位霍兄,现在你的碧灵丹有用啦。”

 

 

  怪郎中邓不留

 

  霍天云早已把碧灵丹交给了张碧琪,张碧琪打开水壶,服侍丈夫,让他把药丸嚼碎,和水吞下。过了片刻,李浩明只觉遍体清凉,精神更为好转。

  那江湖郎中笑道:“李镖头,这也是你的好造化,得到了天山雪莲制炼的碧灵丹。用不着十天,你就可以恢复如初了。”

 

  李浩明道:“霍兄,我与你萍水相逢,蒙你慨赠这么宝贵的灵药,真不知怎样感激你才好。”

 

  霍天云道:“江湖上的朋友,理该彼此相助。区区一颗药丸,何足挂齿?救你性命的是这位大夫,我的碧灵丹不过是作为辅助的药物罢了。”

 

  李浩明说道:“当然我更应该多谢这位大夫。”当下向那江湖郎中深深一揖,说道:“多蒙先生大德,妙手回春,将我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李某再世为人,日后定当图报。对啦,我还没有请教先生的高姓大名呢。”

 

  江湖郎中当李浩明施礼的时候,避过一边,说道:“不敢当。我姓邓,江湖上的朋友给我起了一个名字,叫做‘不留’,就是‘阎王注定三更死,不敢留人到五更’的‘不留’二字。我原来的名字,连我自己也忘记了。你就叫我做邓不留好啦。”

 

  江湖郎中自报姓名之后,李浩明和霍天云都是不禁吃了一惊。

 

  原来这个邓不留是江湖以行迳怪僻著名的走方郎中,医术甚为精妙,因此江湖上人称“邓不留”,意思是说,倘若邓不留也无法医治的,这个病人就注定了是必死无疑,留不住了。命名之意脱胎于“阎王注定三更死,不敢留人到五更”。要是他敢医治,阎王不留他也能留。

 

  霍天云吃了一惊,暗自想道:“人真是不可貌相,我只道他是个信口雌黄的江湖郎中,想不到竟然是鼎鼎大名的怪医邓不留。”

 

  李浩明则是吃惊过后,暗自想道:“听说邓不留行事怪僻,喜恶随心,若非他有求于人,或者恰恰碰上他高兴的话,他是决不肯替人治病的。”

 

 

  要一百万两银子的诊金

 

  邓不留怪僻的行径,李浩明耳熟能详,禁不住再想道:“他一进来,我和琪妹就得罪了他,为什么他又肯毛遂自荐,救我的性命呢?”

  邓不留避过一边,忽地冷冷说道:“这个礼我是不能受的,你懂不懂?”

 

  李浩明怔了一怔,说道:“邓先生是我重生父母,莫说受我一礼——”

 

  邓不留不待他把话说完,便即连连摇手,说道:“你错了,我是做生意的,你懂吗?医好了病,我才能收诊金。我是卖方,你是买方,公平父易,彼此都用不着领对方的人情。所以,你向我磕头那也是多余的。你说什么日后图报的话,我更听不进去!”

 

  这番话大出李浩明意料之外,呆了一呆之后,说道:“是,是。邓先生医好了我,我当然应付诊金。”心里想道:“他肯收诊金,那倒好了。免得我欠下他的人情,不知如何才能还他。”

 

  邓不留说道:“我刚才有话在先,我是按一般大夫的规矩替你治病的。按照规矩,诊金倘若没有事先说好,那可就得由我开帐!”

 

  李浩明说道:“是,是。请问先生要多少诊金?”

 

  邓不留道:“不多,一百万两银子!”

 

  李浩明苦笑道:“即使我倾家荡产,也没有一万两银子。先生,你是说笑吧?”

 

  邓不留道:“谁和你说笑了,一万两银子只达到我所要的百分之一,我说你才是和我开玩笑呢!”

 

  李浩明夫妻给他弄得啼笑皆非,张碧琪代夫求情:“我们实在付不起,那怎么办。先生,你是不是可以酌减——”

  邓不留翻起一双白眼,说道:“我的规矩,诊金决不能收少一文!”

 

  李浩明愤然说道:“那就无法可想了,先生你给我毒药,让我死了吧。”

 

  邓不留道:“更笑话了,你不给我诊金,还要我再亏本给你毒药?”

 

  张碧琪生起气来,说道:“那你是要逼他自杀吗?”

 

  邓不留道:“不,不,我费了偌大心力才医好他。他死了我岂不血本无归!”

 

  霍天云道:“这也不好,那也不好。但他们又的确付不出这么多诊金,你总得想个大家行得通的办法呀!”

 

 

  奇怪的要求

 

  邓不留侧目斜睨,望着霍天云作出一副甚是为难的神气,想了好一会方始说道:“你也说得不错,我不想血本无归,那就得想个大家行得通的办法。李镖头,我求你一件事情,你可肯答应?”

 

  李浩明心中一凛,想:“莫非他要我所保的‘红货’当作诊金?”说道:“请先生赐示,要是我做得到的,当然唯命是从。”

 

  邓不留笑道:“我并不要你为做任何事情,只是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情。这两者之间大有区别,除非你不愿意,否则当然是可以做得到的。”

 

  李浩明怔了一怔,不觉皱起眉头说道:“邓先生,你越说我可是越糊涂了,还是请你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邓不留缓缓说道:“这有什么不好懂呢?我不收你的诊金,你欠我一份人情对不对?”李浩明道:“不错。”邓不留继续说道:“你既然承认欠下我一份人情,我就只要求公平交易,向你也讨一个人情。”

 

  李浩明张碧琪齐声说道:“如何讨法?”

 

  邓不留道:“这次是我救了你的命,但说不定将来我会有什么事情得罪你,那时可不许你和我为难!当然,我纵许得罪你,那也决计不会危及你的性命的。你能够答应不和我为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