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英杰笑道:“我倒没有什么紧要的事情,不过我却也想听听你的特别原因。”

 

  邓百川叹了一口长气,说道:“我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出嫁的女儿。自从镖局关门之后,也没亲朋来探望我了,我很是寂寞。后天是我六十岁的生日,我不准备请任何人,你愿意陪我过这一天吗?”

 

  上官英杰笑不出来了,一个曾经威震江湖的老镖头,在失意之后,晚年过得如此寂寞,这种苍凉的心情他是可以理解的。何况他也正在感到寂寞。

 

  “邓老爹子,原来你就要做六十大寿了,那我可来得真巧了,我当然应该为你贺寿的。不过我倒希望你的六十岁大生日过得热闹一些,为什么不多请一些客人,让自己也高兴高兴,何苦如此消沉。”

 

  邓百川苦笑道:“老弟,你武功虽好,世故未深。人情冷暖这句话你也不知道。我已经不是龙翔镖局的总镖头了,也早已宣布闭门封刀,不再理会外间的事了。人们无所求于我,还会记得我这个老头子吗?再说我经过那番挫折,也不愿意再见武林同道了。”

 

  到了邓百川生日那天,果然是如他所料,除了他的女儿和女婿回来替他拜寿之外,就只有龙翔镖局一个老人和他的两个老朋友。

 

  那个龙翔镖局的老人名叫于泽,邓百川开设龙翔镖局的时候,他已经在镖行做了许多年了,年纪比邓百川还老,快七十了。对南北各地的镖行掌故,都是十分熟悉,如数家珍。

 

  客人虽少,却是知交,谈得十分高兴。邓百川笑道:“上官老弟,今天的聚会不是比大排筵席更有意思吗?”上官英杰笑道:“其实我也最怕无谓的应酬,不过我是想你老人家高兴一些。”

 

  邓百川道:“这几年来,今天我是最高兴的了。因为有你老弟喝我的寿酒。嗯,于老大,你也拣些高兴的事来说吧。江湖上有些什么新闻?”

 

  于泽说道:“新闻是有,值得高兴的恐怕就不多了。”邓百川哈哈一笑,说道:“对,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那有这许多值得高兴的事情?不管是好消息或坏消息,你都说来听听吧。”

 

 

  说起虎威镖局的坏消息

  于泽叹了口气,说道:“邓老镖头,你那年闭门封刀的时候,镖局的生意还过得去,我们都有点惋惜,曾经劝过你趁着还不太老的时候,多干两年的。如今看来,倒是你有先见之明,趁早收篷,收得好了。”原来于泽虽然是龙翔镖局的老人,但对于邓百川当年何以被逼退出镖行的事情,却是还未知道的。

 

  邓百川笑道:“你先来这段引子,想必你要说的这个坏消息,是关系镖行的了。”

 

  于泽道:“正是干镖局这行,真是越来越难做了。想当年,好像咱们龙翔镖局和北京虎威镖局这样的老字号,只要凭着一杆镖旗,就可以走遍大江南北,畅通无阻。但如今江湖上却不知那里冒出来的许多不明来历的人物,根本就不理会什么盗亦有道这一套,拉交情讲面子已是行不通啦!”

 

  邓百川道:“你讲了一大套,究竟是什么镖书明出了事?”

 

  于泽说道:“就是北京的虎威镖局。”

 

  观百川吃了一惊,说道:“虎威镖局的前总镖头张震山去世之后,听说是把镖局交给他的女婿主持,生意已经大大不如从前了,怎么又出了事?”

 

  于泽说道:“是呀,虎威镖局当真是应了这句俗话: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想当年虎威镖局何等威名,张老镖头去世之后,如今未到三年,就给人斫了镖旗了?”

 

  邓百川道:“什么人斫了他的镖旗?”

 

  于泽说道:“不过是两个月前的事情,虎威镖局的现任总镖头,也就是张震山的女婿李浩明夫妇联手保一支暗镖,在甘凉道上给人劫了。听说这支暗镖,保的是价值连城的‘红货’,虎威镖局赔不起,只好关门了。关门事情都未了结,如今镖局里的伙计都已给关在牢里,只放出李浩明夫妇,责成他们去讨回原镖。要是讨不回来,虎威镖局所有的人不仅要倾家荡产,恐怕还得遭受终身监禁之灾。听说李浩明如今正在广邀镖行同道帮他的忙呢。以咱们龙翔镖局和虎威镖局的渊源,恐怕不久也会有李浩明的请帖送到你老的手中。”

 

  邓百川道:“龙翔镖局早已关门,我也早已当众宣布退出镖行了。我如何还能再为冯妇?”

 

 

  邓百川甚感为难

  于泽说道:“话虽如此,但以龙翔镖局与虎威镖局过往的交情,这个,这个……”

 

  邓百川叹了口气,说道:“你说得不错,要是李浩明亲自登门,求我相助,我恐怕是很难袖手旁观。”

 

  邓百川的女儿说道:“爹爹不如暂且避开,待女儿回来替你应付。”她嫁给洛阳名武师张铿的儿子张铣,此日偕同夫婿归宁,给父亲祝寿。她是知道父亲因何闭门封刀的,听到了这个坏消息,生怕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父亲又被卷入漩涡。

 

  邓百川默然不语,过了好一会子,方始说道:“李浩明未必会来找我,待他真的来了,那时再说。”要知镖行最讲义气,他虽然已经退出镖行,但往昔龙翔镖局却是与虎威镖局并驾齐名,多少年来都是患难相助的。倘若只是有关他自身的事情,他可以做缩头乌龟,但若是故人之婿真的前来求情,而自己却特地避开,那就难免问心有愧了。

 

  于泽知道他心里难过,想要换过另外一个话题,笑道:“对,事情还没有来,咱们无谓作杞人之忧。江湖上也有一些值得令人高兴的事情的,比如最近两年,侠义道中就出了几个十分令人注目的年少英雄。”

 

  张铣说道:“是那几位?”

 

  于泽说道:“天山派的弟子霍天云是一个,在座的上官老弟也是一个。”

 

  上官英杰说道:“我可算不得是侠义道,别拉我充数。”

 

  邓百川道:“老弟,你这可是谦虚得太过份了,我知道江湖上有人讲你的坏话,我却是知道你的。我欠下你的恩情,就不知如何才能报答。唉,这件事情,我本来应该告诉你们的……”

 

  上官英杰连忙说道:“老镖头言重了,我做的那件事情其实是值不得夸耀的,咱们还是请于老前辈谈一谈那位霍少侠的事情吧。”原来上官英杰相助邓百川那件事情,其中牵连颇广,他们约好了最少十年之后方能告诉外人的。

 

  邓百川瞿然一省,又再叹了口气,说道:“不错,那件事情还没到说的时候,我只能在心底感激你的大恩了。咱们还是谈别的事情吧。”

 

 

  以讹传讹

  于泽说道:“霍天云行侠仗义的事情我也知道得不多,但听说他几个月前,曾经到过金刀寨主那儿,帮了金刀寨主很大的忙,把潜伏在那个山头,窥伺金刀寨主的一伙强盗的寨子挑了。那个强盗并非无名之辈,是曾在黑道上横行过一时的通臂猿娄烈呢。”

 

  上官英杰说道:“这个故事我已经知道了,当时我也在场的。”正想把这个故事接着说下去,邓百川忽地说道:“这个霍少侠的故事慢慢再说也还不迟,于大哥,我们倒想先知道另外一件事情。”

 

  于泽道:“什么事情?”

 

  邓百川道:“你一直还没有告诉我,斫了虎威镖局镖旗的人是谁?”镖行习惯用语,所谓斫了镖旗,就是劫镖之意。原来邓百川虽然不想卷入漩涡,可还是关心这件事情。

 

  于泽说道:“据说是一位红衣少女。”

 

  邓百川怔了一怔,说道:“一位少女?李浩明夫妇就会输了给她?这少女姓甚名谁?”

 

  于泽说道:“不知道。”

 

  上官英杰说道:“我倒知道。不过我想先问问于老前辈,你听来的这个消息是从李浩明那儿传出来的吗?”

 

  于泽说道:“是一个刚从凉道上回来的镖师告诉我的,甘凉道上传得沸沸扬扬,他也是听得别人说的。”

 

  上官英杰说道:“如此说来,消息的来源,就未必是从李浩明说出的了。”

 

  于泽说道:“不错,我这是辗转传闻,可是以讹传讹了么?”

 

  上官英杰说道:“此事我也不知其详,不过据我听来的消息,劫了李浩明‘红货’的人,可能有两个人。嫌疑最大的是西门化,其次才是那个红衣少女。”

 

  邓百川吃了一惊,说道:“西门化这魔头又再出现江湖了么?那红衣少女又是何人?”

 

  上官英杰说道:“听说她是姓谷,是川西大侠谷神秀的女儿。”

 

  邓百川道:“川西大侠的女儿怎的会去劫虎威镖局的镖,你这消息又是从何人口中听来的?”

 

  上官英杰说道:“是黄河四鬼的老大常大庆在临死之前告诉我的,黄河四鬼是最先去劫镖的人。”当下把常大庆告诉他的那些事情,转述给大家知道。

 

 

  红衣少女登门求见

  于泽说道:“我听到的消息,却是没人提及西门化的。”

 

  上官英杰说道:“西门化为人阴狠,想必这是他的移祸东吴之计。虎威镖局的‘红货’实在正是他劫去了。”上官英杰熟悉西门化的为人,自以为所料不差,却不知案中有案,李浩明所保的“红货”,乃是落在怪郞中邓不留的手里。不过他也猜中了一半,有关那个红衣少女的谣言,则确实是西门化这伙人散播出来的。

 

  邓百川老于世故,说道:“你的推测很有理由,不过即使据常大庆所说,涉嫌的那两个人,也有这姓谷的女子在内。于老哥,我是不想出山的了,但这条线索,你倒不妨设法让李浩明知道。”

 

  于泽说道:“他们会不会是一党呢?”

 

  上官英杰道:“决计不是同党。据常大庆所说,那姓谷的少女似乎和西门化还是有梁子的呢。他曾亲眼看那个少女要和西门化动手,虽然他不知道他们是因何结怨。”

 

  邓百川道:“假如这个红衣少子当真是川西大侠谷神秀的女儿,我也相信她决计不会与西门化这个老贼同流合污。不过虎威镖局的‘红货’是否给她劫去,我可就不敢判断了。”

 

  正当他们在议论这个红衣少女的时候,邓家唯一的老仆人进来报道:“总镖头,外面有个女子要见你老。”这老仆人本是龙翔镖局的旧伙计,对主人的称呼还是照以前的习惯,叫他做“总镖头”。

 

  邓百川怔了一怔,说道:“一个你不认识的女子?”

 

  那老仆人也是有点奇怪,说道:“不错。要是我认识她的话,我早就放她进来了。”

 

  邓百川道:“奇怪,你不认识的人,怎会知道今天是我的寿辰?”

 

  那老仆人道:“她并没有寿礼,也没有拜贴。我问起她,她才知道今天是你老在做大寿。”

 

  邓百川道:“啊,原来她不是来贺寿的。”心中一动,连忙问道:“这个女子是什么模样?可有报上姓名?”

 

  那老仆人道:“她没有报上姓名,年纪很轻,看来不过二十岁左右。穿的是一身红色衣裳。”

 

  邓百川吃了一惊,说道:“红衣少女?难道当真是咱们一说曹操,曹操就到了么?”

 

 

  不请自来

  那老仆人吃惊不小,说道:“这女子是坏人么?”

 

  邓百川道:“我不知道。她来的时候怎么说?”

 

  那老仆人道:“她看见你老的那匹白马,跑过来看。当时我正在给这匹马洗刷。我觉得奇怪,就问她来干什么?她问:你们家里是不是来了一位客人?我说不止一位客人,好几位呢。今天是我们主人做寿。她说:啊,原来是邓老镖头的寿辰,那我来得可是正巧了。就烦你代我通报,说我想叨扰他一杯寿酒吧。”

 

  邓百川的女儿邓红玉眉头一皱,说道:“你不该告诉她今天是爹爹做寿的。”

 

  那老仆人苦着脸道:“是怪我多嘴,但不说也已经说了。现在怎办,是不是要我撵她出去?”

 

  邓百川道:“不可造次,待我想想。”想了一想,说道:“这也怪不得你,你纵然不说是我的寿辰,她既然来到门前,想必也是冲着我而来的了。嗯,说不定就是和虎威镖局那件劫案有关,这倒叫我为难了。”

 

  邓红玉说道:“爹爹,还是不见她吧。”

 

  邓百川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她若是有心找岔,岂能轻易就走?再说,倘若她真是为了虎威镖局之事而来,我倒也想知道这个劫案的真相。”

 

  邓红玉道:“不如待女儿出去先见见她。”

 

  父女俩议论未定,只听得一个银铃似的清脆声音笑道:“我等得不耐烦,对不住,我自己跑进来了。”

 

  众人眼睛一亮,史见那个红衣少女已是出现在他们面前。这少女美艳如花,神采飞扬,配上一身红色衣裳,更显得光彩夺目。

 

  邓百川站起来道:“姑娘高姓大名,请问有何贵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