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飞霞不见了

  马厩里的饲料是现成的,由于邓百川珍惜这匹宝马,饲料都是用上好的粟米。这匹马在山上虽有野草可吃,怎比得上主人为它特备的饲料。吃饱过后,似乎甚感疲倦,伏在地上,睡了。

 

  上官英杰笑道:“健马也要睡觉,你还不睡?”

 

  谷飞霞道:“你呢?”

 

  上官英杰说道:“我替你守夜,明天日间再睡。”

 

  谷飞霞若有所思,许久都没说话。上官英杰哄一个小孩子似的“哄”她道:“乖乖听话。你身体有病,必须养好精神。睡吧,睡吧!”

 

  谷飞霞“噗哧”了起来,说道:“也好,反正我也帮不了你的忙,只能去睡觉了。”

 

  她睡的是邓百川女儿以前的卧房,在屋子的最后一进。上官英杰在前厅守夜。

 

  上官英杰提防那帮贼人还要再来,精神甚是紧张,好在没有事情发生。将到五更时份。他实在疲倦不堪,不知不觉打了个盹。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得“的挞的挞”的蹄声,将上官英杰从梦中惊醒过来!

 

  邓百川是不会骑马来的,那么来的倘非邓百川的朋友就是昨晚害他的那伙强盗了,最大的可能还是后者。

 

  上官英杰大惊之下,连忙跑出去看,非但不见人影,马蹄的声音也听不见了。

 

  他定了定神,这才发觉刚才听到的那“的挞的挞”的蹄声,并不是跑来,而是跑去。

 

  瞿然一省,更是吃惊。慌忙到马厩察视,那匹白马果然是不见了。

 

  是谁能够骑了邓百川这匹宝马跑开?来的若然是那伙强盗,固然他们有能为降伏骏马,但为何却又只盗马而不伤人。

 

  心念一动,上官英杰跑到谷飞霞睡的那间房间敲门叫道:“谷姑娘,谷姑娘,醒醒!”

 

  不见回答,上官英杰也顾不了那许多了,推开房门,就进去看。

 

  不出他的所料,谷飞霞也果然不见了!

 

 

  一样无可奈何的心情

  桌子上留下一封书信,这封信上官英杰不用拆开来看,也知道她要说的乃是什么。

 

  所料不差,果然还是她说过的那些话:他应该去找邓百川,要是邓百川业已遇害的话,他更应该去替邓百川报仇。而她既然帮不了他的一点忙,是以不想拖累他了。

 

  其实她说的也是实情,但效果却是和她希望的恰恰相反,上官英杰非但没有丝毫“轻松”的感觉,反而是心头越发沉重了。他是忧虑之上更加一层忧虑,除了担心邓百川的安危之外,还要担心谷飞霞。

 

  谷飞霞的武功尚未恢复,要是碰上了那帮强盗的话,处境可能比邓百川更加危险。

 

  “唉,真是一个倔强的姑娘!”上官英杰心里想道:“也怪我昨晚说话爽直了些,我是说者无心,她却是听者有意了。其实昨晚她的神气已经有点不对,我早该防备她有此一着的。”

 

  不过后悔也没有用了,谷飞霞骑走了那匹能够日行数百里的骏马,上官英杰的本事再大,也是不能把她追回来了。

 

  无可奈何,上官英杰只好暂且把忧虑抛开,先行考虑一下目前应做的事。

 

  邓家的老家人死了,邓百川最要好的两位朋友死了,他的女婿张锐也死了,邓百川本人死生未卜,他的亲人可能还活着的恐怕就只有他的女儿了。

 

  要打听邓百川的消息,只有去找他的女儿邓红玉。

 

  他没有问过邓百川,不知道他的女儿嫁在什么地方。不过他知道邓红玉的公公张铿是一位颇有名气的武师,虽然他比邓百川更早闭门封刀,想来到洛阳的任何一家镖局打听,总还会有人知道他的。

 

  主意打定,上官英杰在掩埋了那几具尸体之后,当日下午便即离开邓家。谷飞霞的事他没法管,只好先理邓家之事了。

 

  但奇怪得很,他虽然决定放下谷飞霞之事,心上却是放她不下,而且不仅仅只是担心她会碰上危险。他的这份心情,很难适当形容,勉强相比的话,就像他在和风鸣玉分手之后的心情一样。不过,他和风鸣玉分手,是他自己勉强自己离开她的;谷飞霞和他分手,则是她要离开他的。至于谷飞霞是否也一样无可奈何的心情,他就不知道了。

 

 

  意想不到的结果

  此际,谷飞霞也正是一片迷茫。

 

  她忽然想起两句古老的格言:“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心似平原走马,易放难收。”骏马嘶风,她的心情也好像跟着马蹄飞跑,混乱异常。

 

  不错,她和风鸣玉并不相同。风鸣玉是一枝空谷幽兰,在未曾离开那座荒林之前,可说是未曾经受过外间的“风雨”。而她则是一枝野生的玫瑰,在江湖上也闯荡过几年,比风鸣玉懂得多了。

 

  但有一样相同的是,她们都是和上官英杰有过一段“奇逢”,而且同样的都是在此之前,她们的心上从未曾出现过可以令得她们意乱情迷的男人影子。

 

  “唉,真想不到我找上官英杰报仇,竟然得出这样一个意外的结果!”

 

  上官英杰没有猜错,她是在无可奈何的心情之下,逼不得已离开他的。

 

  但上官英杰却还没有知道,她之所以有这种无可奈何的心情,乃是由于她的心上已经长起了情苗!

 

  上官英杰只是猜中了一半,他知道她是一个心高气傲的女子,他以为,谷飞霞是不愿意接受他太多的恩惠,甚或是因为自己的言谈之间无意中得罪了她,她才负气离开自己。他还不敢相信,这个曾经要誓言杀他的心高气傲的少女,竟然会爱上了他。(不错,是出于一种无可奈何的心情,但造成这种心情的原因,上官英杰可就没有猜对了。)

 

  正是当她发现内心深处的秘密的时候,她才决意离开上官英杰的。

 

  “我‘宽恕’了‘仇人’,接受了‘仇人’的恩惠,这已经是大大违背了我母亲临死的吩咐了,要是我居然还爱上了仇人,爹娘在九泉之下,知道这件事情,恐怕也不能瞑目。”她想。

 

  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抑制自己,要是和上官英杰相处下去的话,心底的情苗只怕更加滋长。

 

  她只能离开他了!

 

  骏马跑得风也似的快,可是,她还不知道自己要跑到哪儿?

 

  她的病本来只是好了三分,更加上心绪的不宁,任凭骏马飞驰,跑了大半天,不觉头晕目眩,好几次几乎要摔下马来。

  她再任性,亦已明白,不赶快找个地方歇息的话,病情是必将加重的!

 

 

  荒山避敌

  走了一会,经过一个小镇。寥寥数十户人家,居然也有一间客店。

 

  但谷飞霞可不能进客店投宿。

 

  她骑的是邓百川的宝马。这匹马,那帮强盗当然是认得的。

 

  或许那帮强盗早已去得远了,但她可不能冒这个险。

 

  何况她是个孤伶伶的异乡少女,在这小镇投宿,免不了也会给人注意。那帮强盗不来则已,来了的话,很容易就可以打听到她的。

 

  谷飞霞没有在这小镇投宿,她要的是粮食。

 

  买了几斤炒米饼,一包干果,谷飞霞心里想道:“这些东西,大概也够我用作三天的粮食了。三天之后,我总会好了许多吧?只要我的武功恢复几分,有了这匹宝马,我也无须害怕那帮强盗了。”

 

  三天之后,她的武功是否就能恢复几分,她不知道。一出了这个小镇,她却是越来越觉得难以支撑了。

 

  她离大路,策马走上一座荒山,希望在山中能够找到一家猎户。

 

  猎户没有找着,却发现山上有座药王庙。深山老林,多产珍贵的药物,是以在荒山中,可能你找不到一家人家,却可以找到一座药王庙的。因为采药的人,需要这样一个他们信仰的神灵保佑。

 

  这座药王庙也不知是多少年前那些采药的人建的,建成之后也不知是否还有采药的人来过供奉香火,庙门的檐上结满蜘蛛网,四面墙壁也有窟窿,破落不堪。

 

  谷飞霞用树枝红叶做了一把扫帚,打扫干净,累得气喘吁吁,心中苦笑:“这座破庙总要比我过去三天住的那间茅屋好得多,我拚着在这里也住三天吧。”

 

  想起那间茅屋,不禁又想起了上官英杰来了。她是在苦笑之后,不禁又苦笑了。她刚才那样想不过是自己安慰自己而已。其实在她的心里,那间茅屋是要比任何华厦都更可珍的。

 

  心情动荡,头痛得更厉害。谷飞霞瞿然一省:“可不能再胡思乱想了,我得赶快运功自疗!”她拍了拍那匹白马,说道:“你自己找野草去吃吧,我不能照料你了。”那匹马果然甚通灵性,似乎听得懂她的话,便即走入林中。

 

  谷飞霞师门的内功心法甚为有效,她做了两个时辰的吐纳功夫,出了一身大汗,精神爽利许多。

 

 

  荒山虎啸

  谷飞霞抬起头来,只见月挂林梢,不知不觉白天已经过去,是将近二更的时份了。

 

  精神虽然爽利许多,身体还是虚弱得很。谷飞霞这才想起自己是在正午时份在那小镇吃过两碗稀粥的,敢情是饿得太久,以致连饥饿的感觉也没有了。

 

  她吃了几个炒米饼,试一试走路,果然气力长了一些。只是没有水喝,嘴里干得好像要冒烟。

 

  好在药王庙附近,就有一条山溪,来时她已默记心中。于是扶着拐杖,到那山溪取水。

 

  喝过了几口清冽的山泉,精神为之一振。气力又好像长了一些,谷飞霞颇为欢喜,暗自想道:“看来我以本门心法运功疗伤,进展还算不错。再过三天,大概也可恢复几成功力了吧?”

 

  正要把随身携带的水囊装满了水,以便回到古庙继续练功,忽听得远远传来一声虎啸。

 

  谷飞霞吃了一惊,心道:“原来这座山上是有老虎的,我也太大意了。”

 

  她的独门兵器银丝软鞭缠在腰上,要是没有受伤的话,再多几只老虎也不放在她的心上,但此际,听得虎啸声声,而且那啸声似乎正是向她这个方向移近,却是令得她不觉毛骨耸然了。

 

  “俗语说,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受犬欺。想不到我如今,却是受虎所欺,虽然比受犬所欺好一点,但若在平时,老虎碰上了我,也会像狗碰上它一样吧?我不杀它已算好了,它还敢来欺我?”谷飞霞心头苦笑,忽地有点后悔离开上官英杰了。

 

  她咬了咬牙,心里想道:“不过,我还是宁可丧身虎口,不愿爱上仇人。死生有定,老虎也不见得就找到药王庙来,我还是回去吧。”

 

  虎啸过后,群兽惊逃,她又隐隐听得有马嘶之声,料想就是她那匹白马。

 

  “老虎跑得虽快,也不会快得过我那匹宝马。这匹马颇通灵性,料想可以逃得过灾难。”谷飞霞心想。

 

  她安慰自己不用替白马担忧,谁知跟着发生的事情,却是逼使她要为自己担忧了。她听到了一声嘶心裂肺的虎啸,虽然不是有经验的猎人,她也知道是那头老虎受了重伤!

 

 

  一掌击毙猛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