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女面上一红,说道:“别胡扯了,你不走我可要走啦。”

  檀羽冲笑道:“不错,曲终人散,咱们是应该走了。”

  说道一个“走”字,两人同时飞身而起。就像两只大鸟一般,从台下一片黑压压的人头上飞掠过去。

 

第九回  浮萍聚散

  他们在庄外抢了官军的两匹坐骑。

  进入山区,少女说道:“大哥,咱们可以歇一歇了吧。”

  檀羽冲道:“好。”下马与那少女并肩而坐。

  少女道:“大哥多谢你帮了我的大忙,我还没有请教你的贵姓大名呢。”

  檀羽冲道:“要不是你和哈必图先打一场,我也不能这么容易就杀了他。咱们是同仇敌忾,说不上谁帮谁的忙。”

  少女道:“喂,你怎么不说下去?”

  檀羽冲道:“说什么?”

  少女道:“你的姓名呀?”

  檀羽冲道:“姓名不过是个记号,我已经说了咱们谁也不用感谢谁,你还要知道我的姓名做什么?”

  少女道:“他日相逢,我总不能老是叫你做大哥呀!”

  檀羽冲道:“咱们只是偶然相遇,好比浮萍聚散,两片浮萍随水飘流,一分开只怕再难相聚了。”

  他是因为自己的身世有难言之隐,只怕在通道姓名之后,这少女还要盘根问底,故而不想和这少女进一步结交的。

  但这少女明艳动人,想到后面无期,他在说了这番话之后,却也不禁有点黯然。

  少女注视他的神色,但也没有追问下去了。

  少女不开口,他倒是颇有歉意了,说道:“你在想什么,不是怪我吧!”

  少女道:“你说得好,人生离合,本似浮萍聚散,我怪你做什么?不过,我却的确是在想着一件事情。”

  檀羽冲道:“什么事情?”

  少女道:“你这支玉箫真是一件宝物,可不可以借我瞧瞧?”

  檀羽冲笑道:“你是知音人,可惜这支玉箫不是属于我的,否则送给你都可以。”

  少女道:“那可不敢当。”接过暖玉箫,摩娑一会,忽地吹了起来。

  檀羽冲一听,不觉大为诧异。

  原来她吹的这支曲子,也是他的师父最喜欢吹奏的一支曲子。他在心中按着节拍,默念歌辞。

  洛浦风光烂漫时,千金开宴醉为期。

  花方着雨犹含笑,蝶不禁寒总是痴。

  檀晕吐,玉华滋,不随桃李竞春非。

  东君自有回天力,看把花枝带月归。

  甚至连吹奏出来的那种“韵味”,也是和他师父一样。箫声初起,相当轻快,好像带来一片明媚的春光,但渐渐就有了凄凉的意味了,不过在凄凉之中,也还是有着“期待”的。

  少女奏罢,说道:“班门弄斧,见笑了。”

  檀羽冲道:“原来你不但是知音人,还是此道高手呢?嗯,我说的不是客套话,你真是吹的很好。”

  少女笑靥如花,说道:“多谢。”把玉箫交还檀羽冲。

  檀羽冲忍不住好奇心,迟疑片刻,问道:“不知教你吹这支曲子的人是谁,你可以告诉我吗?”

  少女道:“你一定要知道吗?”

  檀羽冲道:“不是。我只是一时好奇,随口问问而已。”

  少女道:“不过,我倒想问你,知不知道一个人?”

  檀羽冲道:“什么人?”

  少女道:“耶律玄元。”

  檀羽冲吃了一惊,问道:“你因何要问我知不知道这个人?”

  少女道:“耶律玄元是当今之世,箫吹得最好的人。听说他有一支玉箫,吹出来的乐声特别好听,而且他这支玉箫还可以当作兵器的。你的箫吹得很好,你的玉箫还可以当作兵器的,你的箫吹得很好,你的玉箫同样也是一件宝贝。故此我忍不住好奇,就要问一问你了。我想,你一定知道这个人的,是吧!”

  檀羽冲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却反问那少女道:“你对耶律玄元倒好似知道得不少,请问你还知道他一些什么?”

  少女道:“我还知道他是辽国的王子,不过却是个私生子。他的武功和他的吹箫一样,都是世上无双。可惜他样样都好,就是命运不好。他喜欢的女子嫁了别人,而且也只是做了几年王子,就遭受国破家亡之祸了。”

  檀羽冲惊疑不定,盯着她道:“你是谁?”

  少女道:“你不肯告诉我,却要我告诉你?”

  檀羽冲默然不语,少女忽地笑道:“咱们交换好不好?”

  檀羽冲道:“怎样交换?”

  少女道:“你告诉我什么事情,我就告诉你同样的事情。”

  檀羽冲道:“好,你先说。”

  少女道:“唉,你这个人真是半点也不肯吃亏。也罢,你不肯吃亏,就让我先说。我复姓赫连,双名清波。”

  檀羽冲道:“我姓檀,名羽冲。”

  少女道:“檀姓是金国的大姓,你是金国人吧?”

  檀羽冲道:“我不知道。”

  少女道:“这就怪了,自己是哪一国人怎的都不知道。”

  檀羽冲道:“也没什么奇怪,我的爹爹是金国人,妈妈是宋国人,你说我应该算是金国人还是宋国人?”

  少女道:“原来如此。我是辽国人,因为我的爹爹是辽国人,妈妈也是辽国人。”其实檀羽冲早知道她是辽国人了,因为“赫连”也是辽国的大姓。

  檀羽冲道:“怪不得你知道身份是辽国王子的耶律玄元,你是辽国的贵族吧?”

  赫连清波微笑道:“这似乎应该轮到你先说了吧?”檀羽冲心头一凛:“我不想给她知道我的来历,却如何可以问她的身世?”要知他们是有约在先,对方告诉他什么事情,他就得告诉对方同样的事情的。

  “恕我问得冒昧,你不愿意说,那就算了。”檀羽冲道。

  赫连清波忽地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是贵族也好,是平民也好,国破家亡之后,还不都是一样。不过——你若想要知道,我告诉你也是无妨。我们这一家,二十年前是住在燕京的一家普通人家。”说罢,好像有点害怕檀羽冲不相信的样子,又再加上一句:“信不信由你。”

  檀羽冲半信半疑,好在他从对方的回答中已经得到“启发”,便即模仿赫连清波的口气说道:“我们这家十年前是住在盘龙山上的一家普通猎户,我的父母都是猎人。”同样加上一句:“信不信由你。”他这话倒不能算是说谎,不错他的祖父是金国的王爷,但逃至盘龙山之时,早已放弃了王位,他的父亲母亲的确是以打猎为生的。

  赫连清波道:“你肯相信我,我就相信你。你还想知道什么?但这次总该轮到你先说了吧?”

  檀羽冲道:“好,我说。实不相瞒,你说的那位辽国王子耶律玄元正是我的师父,这支玉箫也是他给我的。”

  赫连清波道:“我的武功和吹箫都是我的娘亲教的。”檀羽冲怔了一怔,道:“你吹的那支曲子也是令堂教的?”

  赫连清波道:“是啊,你觉得有什么不对?”

  檀羽冲道:“没、没什么。”

  赫连清波笑道:“你骗不过我的,我从你的眼神之中,看得出你觉得奇怪。”

  檀羽冲道:“只因我听过师父吹过这支曲子,所以忍不住问问而已。要说是好奇,也未尝不可。”

  赫连清波道:“好,那我就替你解开疑团吧。刚才我还未说完呢,不错,这支曲子是家母教我吹的,但她也是有她的师父的呀。”

  檀羽冲道:“哦,令堂的师父又是谁呢?”

  赫连清波道:“是她的金兰密友,也是住在她邻家的一位姑娘。”

  “你的师父有个秘密,不知你知不知道。二十多年前,在他未曾成为王子之前,他也是住在燕京的,和普通百姓没什么两样。”檀羽冲道:“我知道。”

  赫连清波继续说下去:“那时,耶律玄元喜欢一位姓齐的姑娘,时常吹箫给她听。这位姓齐的姑娘就是家母当年的好朋友,她们是比邻而居的。”

  檀羽冲道:“哦,原来这样。”

  “那时我还没出生呢。”赫连清波继续说道:“但家母倒是很想念这位姓齐的姑娘的,听说她后来改嫁了别人,你知道这件事情吗?”

  “我,我不知道。”檀羽冲道。其实,他当然是知道的,这位“齐姑娘”就是商州节度使完颜鉴的夫人,这位完颜夫人不但是他的师父的旧情人,和他一家也是有着特殊关系的。

  这是他第一次说谎,不觉得脸上有点热。

  赫连清波似乎并没注意到他的神情,说道:“你还要知道什么?”

  檀羽冲不敢再问下去,说道:“没什么了。天色不早,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就此分手了吧?”

  赫连清波道:“你上哪儿?”

  檀羽冲怔了一怔,说道:“我没一定去处。”

  赫连清波道:“真的吗,这可真是巧极了,我也是没有一定去处的。”

  听她的口气,似乎想和檀羽冲结伴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