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若愚道:“合作什么?”

  金不换诡笑道:“以徐兄之才貌,再加兄弟略使巧计,何愁不能使这小妞儿拜倒在徐兄足下?那时徐兄固是财色兼收,教武林中人人称羡,兄弟我也可跟在徐兄身后,占点小便宜。”

  徐若愚面露喜色,但随即皱眉道:“这似乎有些……”

  金不换目光闪动,瞧他神色有些迟疑立刻截口道:“有些什么?莫非徐兄自觉才貌还配不上人家,是以不敢妄动?”

  徐若愚轩眉道:“谁说我不敢?”

  金不换展颜一笑道:“打铁趁热,要动就得快点。”

  突听身后一人骂道:“畜生,两个畜生!”

  徐若愚、金不换两人一惊,齐地转身,只见那火孩儿,正叉腰站在他两人身后,瞪着眼,瞧着他们。

  金不换怒骂道:“畜生,你骂什么?”

  火孩儿道:“你是畜生!”突然跳起身子,反手一个耳光,动作之快,瞧都瞧不见,只听“啪”的一声,金不换左脸着了一掌。以他在江湖威名之盛,竟会被个小孩子一掌刮在脸上,那真是叫别人绝对无法相信之事。

  金不换又惊又怒,大骂道:“小畜生!”伸开鸟爪般的手掌向前抓去,哪知眼前红影闪过,火孩儿早已掠人大厅里。

  徐若愚道:“不好,咱们的话被这小鬼听了去。”他转过身子,竟似要溜,金不换一把抓着他道:

  “怕什么?计划既已决定,好歹也要干到底。”

  徐若愚只得被他拖了进去,火孩儿已站到白衣女身边,见他两人进来,拍掌道:“两个畜生走进来了。”

  李长青道:“咳,咳,小孩子不得胡说话。”

  火孩儿又道:“他两人一搭一档,商量着要骗我家七姑娘,好人财两得。你老人家评评,这两人不是畜生是什么?”

  李长青连连咳嗽,口中虽不说话,但目光已盯在他两人身上。徐若愚满面通红,金不换却仍是若无其事,洋洋自得。

  白衣女七姑娘道:“这两位是谁?”她方才虽是满面笑容,但此刻神色又是冰冰冷冷,转眼间竟似换了个人。

  柳玉茹眼珠子一转,抢先道:“这两位一个是‘见义勇为’金不换,他还有两个别号,一个是‘见钱眼开’,还有个是‘见利忘义’,但后面两个外号,远比前面那个出名得多了。”

  七姑娘道:“也比前面那个妥切得多。”

  金不换面不改色,抱拳道:“姑娘过奖了。”

  柳玉茹“噗哧”一笑,道:“金兄面皮之厚,当真可称是天下无双,只怕连刀剑都砍不进。”

  七姑娘道:“哼!还有个是谁?”

  柳玉茹道:“还有一位更是大大有名,江湖人称‘玉面瑶琴神剑手’徐若愚。意思是看来虽‘若’很‘愚’,其实却是一点也不‘愚’的,反要比人都聪明得多。”

  七姑娘凝目瞧了他半晌,突然放声娇笑起来,指着徐若愚笑道:“就凭这两人,也想吃天鹅肉么?可笑呀可笑,这种人也配算做武林七大高手,真难为别人怎么会承认的。”她笑得虽然花枝招展,说不出的娇媚,说不出的动听,但笑声中那分轻蔑之意,却委实教人难堪。

  徐若愚苍白的面容,立刻涨得通红。

  “雄狮”乔五恨声骂道:“无耻,败类。”

  断虹子张开口来,“啐”地吐了口浓痰。天法大师面沉如水。柳玉茹轻叹道:“早知七大高手中有这样的角色,我倒真情愿没有被人列入这七大高手中了。”话未说完,徐若愚已转身奔了出去。

  金不换虽是欺善怕恶,此刻也不禁恼羞成怒,暗道:“你这小妞儿纵然钱多,武功难道也能高过老子不成?老子少不得要教训教训你。”但他平生不打没把握的仗,虽觉自己定可稳操胜算,仍怕万一吃亏。心念数转,纵身追上了徐若愚,将他拉到门后。

  徐若愚顿足道:“你……你害得我好苦,还拉我做什么?”

  金不换冷冷道:“就这样算了?”

  徐若愚恨声道:“不算了还要怎样?”

  金不换皮笑肉不笑地瞧着他,缓缓道:“若换了是我,面对如此绝色佳人,打破头也要追到底的,若是半途而废,岂不教人耻笑?”

  徐若愚怔了半晌,长叹道:“耻笑?唉……被人耻笑也说不得了。人家对我丝毫无意,我又怎么能……”

  金不换叹着气截口道:“呆子,谁说她对你无意?”

  徐若愚又自—怔,讷讷道:“但……但她若对我有意,又怎会……怎会那般轻视于我?唉,罢了罢了……”又待转身。

  金不换叹道:“可笑呀可笑!女人的心意,你当真一点也不懂么?”不用别人去拉,徐若愚已又顿住脚步。金不换接着又道:“那女子纵然对你有意,当着大庭广众,难道还会对你求爱不成?”

  徐若愚眨了眨眼睛,道:“这也有理……”

  金不换道:“须知少女心情,最难捉摸。她越是对你有意,才越要折磨你,试试你是否真心。你若临阵脱逃,岂非辜负了别人一番美意?”

  徐若愚大喜道:“有理有理!依兄台之意,小弟该当如何?”

  金不换道:“方才咱们软来不成,此刻便来硬的。”

  徐若愚道:“硬……硬的怎么行?”

  金不换道:“这个你又不懂了。少女大多崇拜英雄,似你这样俊美人物,若是有英雄气概,还有谁能不睬你?”

  徐若愚抚掌笑道:“不错不错!若非金兄指点,小弟险些误了大事。但……但到底如何硬法,还请金兄指教。”

  金不换道:“只要你莫再临阵脱逃,坚持与我站在同一阵线就是,别的且瞧我的吧。”说罢转身而人。

  徐若愚精神一振,整了整衣衫,大摇大摆随他走了进去。

  大厅中李长青正在与那七姑娘谈笑。

  这位七姑娘对李长青虽然笑语天真,但对别人却是都不理睬,就连天法大师此辈人物,都似未放在她眼里。群豪虽然对她颇有好感,但见她如此倨傲,心里也颇觉不是滋味。天法大师又白长身而起。他方才没有走成,此刻便又待拂袖而去。别人也有满腹闷气,既不能发作,也就想一走了之。

  只听李长青道:“你此番出来,是无意经过此地,还是有心前来的?”

  七姑娘娇笑道:“我本该说有心前来拜访你老人家,但又不能骗你老人家,你老人家可别生气。”

  李长青捋髯大笑道:“好,好,如此你是无意路过的了。”

  七姑娘道:“也不是,我是来找人的。”

  李长青道:“谁?可在这里?”

  七姑娘道:“就在这大厅里。”

  群豪听了这句话,又都不禁打消了主意,只因大厅中只有这么几个人,大家都想瞧瞧这天下第一豪富活财神的千金,千里奔波,到底是来找谁?天法大师当先顿住脚步。他虽然修为功深,但那好胜好名之心,却半点也不后人,此刻竟忍不住暗忖道:“莫不是她久慕本座之名,是以专程前来求教?”转目望去,众人面上神情俱是似笑非笑,十分奇特,似乎也跟他有着同样的心思。

  李长青目光闪动,含笑道:“当今天下高手,俱已在此厅之中,却不知贤侄女你要找的是谁?”

  七姑娘也不回头,纤手向后一指,道:“他。”

  群豪情不自禁,随着她手指之处望去,只见那根春笋般的纤纤玉指,指着的竟是一直缩在角落中不言不动的落魄少年。

  七姑娘自始至终都未瞧他一眼,但此刻手指的方向,却是半点不差,显见她表面虽然未去瞧他,暗中已不知偷偷瞧过多少次了。群豪心里都有些失望:“原来她找的不是我。”

  “想不到这名不见经传的穷小子,竟能劳动如此美人的大驾。”这更使群豪不约而同地大为惊奇诧异,不知她为了什么,竟不远千里而来找他。

  哪知落魄少年却干咳一声,长身而起,抱拳道:“晚辈告辞了。”话未说完,便待夺门而出。

  突见红影一闪,那火孩儿已挡住了他,大声道:“好呀,你又想走!你难道不知我们七姑娘找你找得好苦?”

  七姑娘咬着牙,顿足道:“好好,你……走,你,你走……你……你再走,我就……我就……”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声音也变了,话也无法继续。

  落魄少年苦笑道:“姑娘何苦如此,在下……”

  火孩儿双手叉腰,大叫道:“好呀,你个小没良心的,居然如此说话!你难道忘了七姑娘如何对待你……”

  落魄少年又是干咳嗽,又是叹气;七姑娘又是跺足,又是抹泪。群豪却不禁瞧得又是惊奇,又是有趣。

  此刻人人都已看出这位眼高于顶的七姑娘,竟对这落魄少年颇有情意,而这落魄少年反而不知消受美人恩,竟一心想逃走。

  柳玉茹斜眼瞧着他,直皱眉头,暗道:“这倒怪了,天下的男人也未死光,七姑娘怎会偏偏瞧上这么块废料?”

  李长青捋须望着这落魄少年,却更觉这少年实是不同凡响,而那女诸葛花四姑的目光,竟也和他一样。

  大厅中的人忖思未已,这时金不换与徐若愚正大摇大摆走了进来,群豪见他两人居然厚着脸皮去而复返,都不禁大皱眉头。

  雄狮乔五怒道:“你两人还想再来丢人么?”

  金不换也不理他,笔直走到七姑娘身前,满面嬉皮笑脸抱拳道:“请了。”

  徐若愚也立刻道:“请了。”

  七姑娘正是满腔怨气无处发泄,狠狠瞪了他两人一眼,突然顿足大骂道:“滚,滚开些。”

  徐若愚倒真吓了一跳,金不换却仍面不改色,笑嘻嘻道:“在下本要滚的,但姑娘有什么法子要在下滚,在下却想瞧瞧。”他一面说话,一面在背后连连向徐若愚摆手。

  徐若愚立刻干咳一声,挺起胸膛,大声道:“金兄称雄武林,谁人不知,哪个不晓,你竟敢对他如此无礼,岂非将天下英雄都未瞧在眼里?”此人虽然耳根软,心不定,又喜自作聪明,但是口才确实不错,此时挺胸侃侃而言,倒端的有几分英雄气概。

  第一回 风雪漫中州

  怒雪威寒,天地肃杀,千里内一片银白,几无杂色。开封城外,漫天雪花中,两骑前后奔来,当先一匹马上之人,身穿敝裘,双手俱都缩在衣袖中,将马缰系在辔头上,马虽极是神骏,人却十分落魄,头戴一顶破旧的黑皮风帽,紧压着眼帘,瞧也瞧不清他的面目。后面一匹马上,却驮着个死人,尸体早已僵木,只因天寒地冻,是以面容仍然如生,华丽的衣饰,却也仍然色彩鲜艳,完整如新,全身上下,没有一点伤痕,面上犹自凝结着最后一丝微笑,看来平和安适已极,竟似死得舒服得很。

  这两骑不知从何而来,所去的方向,却是开封城外一座著名的庄院。此刻马上人极目望去,已可望见那庄院朦胧的屋影。

  庄院坐落在冰冻的护城河西,千檐百宇,气象恢宏。高大的门户终年不闭,门前雪地上蹄印纵横,却瞧不见人踪。穿门入院,防风檐下零乱地贴着些告示,有些已被风雪侵蚀,字迹模糊,右面是一重形似门房的小小院落,小院前厅中,绝无陈设,却赫然陈放着十多具崭新的棺木,似是专等死人前来人葬似的。虽然如此严寒,厅中亦未生火。两个黑衣人,以棺木为桌,正在对坐饮酒。

  棺旁空坛已有三个,但两人面上仍是绝无酒意。两人身材枯瘦,面容冷削严峻,有如一对石像般,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但彼此却绝不交谈。左面一人右腕已齐肘断去,断臂上配了一只黝黑的巨大铁钩,少说也有十余斤重,瞧他一钩挥下,仿佛要将棺盖打个大洞,哪知铁钩落处,却仅是挑起了一粒小小的花生,连盛着花生的碟子,都未有丝毫震动。右面一人,肢体虽完整,但每喝一杯下去,便要弯腰不住咳嗽,他却仍一杯接着一杯的喝,宁可咳死,也不能不喝酒。

  风檐左边过长阶曲廊便是大厅。厅内炉火熊熊,摆着八桌酒筵,每桌酒菜均极丰盛,却只有七个人享用。这七个人还不是同坐一桌,每个人都坐在一桌酒筵的上首,似因谁也不肯陪在下首,是以无人同桌。瞧这七人年龄,最多也不过三十一二,但气派却都不小,神情也都倨傲已极。七人中有男有女,有僧有俗。有人腰悬长剑,有人斜佩革囊,目中神光,都极充足,显见俱都是少年得意的武林高手。七人彼此间又似相识,又似陌生,却绝非来自一处,此刻同时来到这里,谁也不知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