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七七道:“只要你们敢动一动,少时你家少爷来了,我必定要他……嘿嘿,我要他怎样,不说你也该知道。”

  那大汉一手掩着嘴,目中已似要喷出火来。

  另一大汉道:“马老三,算了罢,那小魔王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手臂一滑,将朱七七重重摔了进去,石门瞬即关起。

  朱七七松了口气,眼泪却不由自主一粒粒落了下来,也顾不得打量这室中是何光景,眼前飘来飘去的,尽是自己亲人的影子——

  而最大的一个影子,自然是沈浪。朱七七流着泪,咬着牙,轻骂道:“黑心鬼,你……你此刻在哪里呀?你……你此刻在哪里呀?你怎么还不来救我……”

  一想起自己本不该不告而别,不由得更是放声大哭起来。

  但她确是累极,哭着哭着,竟不知不觉的睡着了,也不知睡了多久,噩梦中只觉沈浪含笑走过来,她大喜着呼唤,哪知沈浪却理也不理她,反而与那宫鬓美妇亲热起来,那绯衣少年突然自她身上钻出,笑道:“还是我好……”

  忽然间这少年又变成一只山猫,扑在她身上……

  朱七七惊呼一声,自梦中醒来,那绯衣少年不知何时,已站在她面前,正含笑望着她,那双眼睛,正如山猫一般,散发着锐利而贪婪的光芒,仿佛真恨不得一口将她吞人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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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噩梦初醒,灯光闪烁,朱七七也不知这是梦,是真,是幻,只觉满身是汗,已湿透重衣,嘶哑着声音道:“沈浪……沈浪在哪里?”

  绯衣少年微微笑道:“谁是沈浪?”

  朱七七定了定神,这才知道方才只不过是场噩梦而已,但眼前这景象,却也未见比噩梦好得了多少。

  她身子仍在颤抖,口中厉喝道:“你……你来做什么?”

  绯衣少年双目已眯成一线,眯着眼笑道:“我要做什么?你难道猜不出?”

  伸出手指,在朱七七苍白的面靥上轻轻地摸起来。

  朱七七骇呼道:“你……你……快滚出去。”

  绯衣少年涎脸笑道:“我不滚你又能怎样?”

  朱七七苍白的面靥,又已变作粉红颜色,颤声道:“你……你敢?”

  她口中虽说不敢,其实心里却知道这绯衣少年必定敢的。想到这少年将要对自己做的事,她全身肌肤,都不禁生出了一粒粒悚栗。

  哪知绯衣少年却停了手,哈哈大笑道:“我虽是个色鬼,但生平却从未做过强人之事。只要你乖乖的顺从我,我便救你出去如何?”

  朱七七咬牙道:“我……我死也不从你。”

  绯衣少年道:“我有何不好?你竟愿死也不肯从我……哦,我知道了,你可是嫌我生得太丑?”

  朱七七骂道:“不错,像你这样的丑鬼,只有母猪才会喜欢你。”

  绯衣少年大笑道:“果然是嫌我生得丑了,好……”

  突然转过身子,过了半晌,又自回身笑道:“你再瞧瞧。”

  朱七七本想不瞧,却又忍不住那好奇之心,抬眼一望,这一惊又是非同小可——方才那奇丑无比的少年,此刻竟已变作个貌比潘安的美男子。

  灯光之下,只见他唇红齿白,修眉朗目,面色白里透红,有如良质美玉,便是那武林中有名的美男子“玉面瑶琴神剑手”徐若愚,比起他来,也要自愧不如,朱七七目定口呆,道:“你……你……”

  绯衣少年笑道:“我此刻模样如何?你可愿……”

  朱七七大骂道:“妖怪!人妖!你再也休想。”

  绯衣少年笑道:“你还是不愿意?……哦,我知道了,你敢情是嫌我这模样生得不够男子气概,好……”

  他说话间又自转了个身,再看他时,但见他面如青铜,剑眉虎目,眉宇间英气逼人,果然又由个稍嫌脂粉气重的少年,变作了一个雄赳赳、气昂昂的男儿铁汉,就连说话的话声也跟着变了,只听他抱拳道:“如何?”

  朱七七倒抽一口凉气,道:“你……你……休想。”

  绯衣少年皱眉道:“还是不肯么……哦,只怕姑娘喜欢的是成熟男子,你嫌我生得太年轻了,好,你再瞧瞧。”

  这次他翻转身来,不但颔下多了几缕微须,眉宇神情间也变得成熟已极,果然像个通达世情,对任何女子都能体贴人微的中年男子——这种中年男子的魅力,有时确远比少年男子更能吸引少女。

  但朱七七惊讶之余,还是破口大骂。

  绯衣少年于是又变成个浓眉大眼,虬髯如铁的莽壮汉子,大声道:“你这女子,再不从俺,俺吃了你。”

  这时他不但容貌有如莽汉,就连神情语声,也学得惟妙惟肖,朱七七再也想不到世上竟有如此奇妙的易容之术,眼睛都不禁瞧得直了。

  第七回 侥幸脱魔手

  绯衣少年易容之术,确实高明,朱七七不禁瞧得呆了,只见他笑道:“无论你喜欢的是何种男子,是老是少,我都可做那般模样。你若嫁了我,便有如嫁了数十个丈夫一般,这是何等的福气?别的女子连求都求不到的,你难道还是不愿意么?”

  朱七七道:“你……无论你变成什么模样,却再也休想。”

  绯衣少年苦笑道:“还不肯?这是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哦,我知道了,敢情你是个聪明的女子,只重才学,不重容貌,那我也不妨告诉你,在下虽不才,但文的诗词歌赋样样皆能,武的十八般武艺件件精通,文武两途之外,天文地理、医卜星相、丝竹弹唱、琴棋书画、飞鹰走狗、蹴鞠射覆,亦是无一不精,无一不妙,你若嫁我这样的丈夫,包你一生一世永远不会寂寞,你若不信,且瞧着看。”

  只见他说话之间,已连变九种身法,竟全都是少林、武当等各大门派之不传之秘,然后反身一掌,拍在石壁上,那坚如精钢的石壁,立时多了一个掌印,五指宛然,有如石刻。朱七七武功虽不精,但所见却广,一眼便瞧出这掌法赫然竟是密宗大手印的功夫。这少年年纪轻轻,竟然身兼各家之长,而且又俱是江湖中的不传之秘,岂非骇人听闻,匪夷所思之事。

  朱七七再也忍不住脱口问道:“你……你这些武功是哪里学来的?”

  绯衣少年微微笑道:“武功又有何难?小生闲时还曾集了些古人绝句,以赋武功招式,但求姑娘指正。”

  只见他长袖突然翻起,如流云,如泻水,招式自然巧妙,浑如天成,口中却朗声吟道:“自传芳酒翻红袖,似有微词动绛本……”

  这两句上一句乃是杨巨源所作,下一句却是唐彦谦绝句,他妙手施来,不但对联浑成,而且用以形容方才那一招亦是绝妙之句。

  朱七七不禁暗赞一声,只听绯衣少年“绛本”两字出口,衣衫突然鼓动而起,宛如有千百条青蛇,在衣衫中窜动,显然体内真气满蓄,纵不动手,也可伤敌,绯衣少年口中又自朗吟道:“雾气暗通青桂苑,日华摇动黄金袍。”

  这两句一属李商隐,一属许浑,上下连缀,又是佳对。

  绯衣少年左手下垂,五指连续点出,身形突转,右手已自颊边翻起,身形流动自如,口中吟道:“垂手乱翻雕玉绊,背人多整绿云鬟……”

  右手一斜,双臂曲收,招式一发,攻中带守,绯衣少年口中吟道:“纤腰怕束金蝉断,寒鬓斜簪玉燕光……”

  吟到这里,他身形已回旋三次,手掌突又斜挥而起,道:“黄鹂久住浑相识,青鸟西飞意未回。”

  朱七七脱口道:“好一着青鸟西飞意未回。”

  绯衣少年微微一笑,左掌突然化作一片掌影,护住了全身七十二处大穴,口中吟道:“帘前春色应须惜,楼上花榻笑倡眠。”右掌掌影中一点而出,石壁一盏铜灯应手而灭。

  他身形亦已凝立不动,含笑道:“如何?”

  方才他所吟八句绝句,一属李商隐,一属杨巨源,一属薛逢,一属李贺,“浑相识”乃戎星之诗,“意未回”又属商隐,“帘前春色”乃岑参所作,“楼上花榻”却是刘长卿之绝句。

  这八句不但对偶工稳,而且俱是名家所作,若非烂读诗书,又怎能集得如此精妙?那几式武功更是流动自如,攻守兼备,江湖中寻常武师,休想躲得过他一招去,瞧到此处,朱七七也不禁叹道:“果然是文武双全。”

  绯衣少年大笑道:“多承姑娘夸奖,小生却也不敢妄自菲薄,普天之下,要寻小生这样的人物,只怕还寻不出第二个。”

  朱七七眼波一转,突然冷笑道:“那也未必。”

  绯衣少年道:“莫非姑娘还识得个才貌与小生相若之人不成?”

  朱七七道:“我认得的那人,无论文才武功,言语神情,样样都胜过你百倍千倍。像你这样的人,去替他提鞋都有些不配。”

  绯衣少年目光一凛,突又大笑道:“姑娘莫非是故意来气我的?”

  朱七七冷冷道:“你若不信,也就罢了,反正他此刻也不在这里……哼哼,他若在这里谁能困得住我。”

  绯衣少年怔了半晌,目中突然射出炽热的光芒,脱口道:“我知道了,他……他就是沈浪。”

  朱七七道:“不错……沈浪呀,沈浪,你此刻在哪里?你可知道,我是多么的想你。”想起沈浪的名字,她目光立时变得异样温柔。

  那绯衣少年目中似要喷出火来,他面上肌肉僵冷如死,目中的光芒是炽热如火,两相衬托之下,便形成一种极为奇异的魅力。

  朱七七芳心也不觉动了一动,忍不住脱口道:“但除了沈浪外,你也可算是千中选一的人物,世上若是没有沈浪这个人,我说不定也会喜欢你。”

  绯衣少年恨恨道:“但世上有了沈浪,你便永远不会喜欢我了,是么?”

  朱七七道:“这话不用我回答,你也该知道。”

  绯衣少年道:“若是沈浪死了,又当如何?”

  朱七七面容微微一变,但瞬即嫣然笑道:“像沈浪那样的人,绝对不会比你死得早,你只管放心好了。”

  绯衣少年恨声道:“沈浪……沈浪……”

  突然顿足道:“好,我倒要瞧瞧他究竟是怎样的人物,我偏要叫他死在我前面。”

  朱七七眨了眨眼睛,道:“你若有种将我放了,我就带你去见他。你两人究竟是谁高谁低,一见了他面,你自己也该分得出。”

  绯衣少年突然狂笑道:“好个激将之计,但我却偏偏中了你的计了……好,我就放了你,要你去带他来见我。”

  朱七七心头大喜,但口中犹自冷冷道:“你敢么?你不怕沈浪宰了你?”

  绯衣少年道:“我只怕沈浪不敢前来见我。”

  朱七七冷笑道:“此地纵有刀山油锅,他也是要来的,只怕你……”

  绯衣少年却已不需她再加激将,她话犹未了,绯衣少年伸手拍开了她的双臂双膝四处穴道。

  朱七七又惊又喜,一跃而起,但四肢麻木过久,此刻穴道虽已解开,但血液却仍不能畅通,身子方自站起,又要倒下去。

  绯衣少年及时扶住了她,冷冷道:“你可走得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