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猫儿笑道:“停下也无妨,但你得先停下,我自然停下,否则你纵然追上三天三夜,也未必能追得着我,这点你自己也该清楚。”

  青衣“妇人”怒骂道:“小贼,无赖。”

  但是终于不得不先顿住身形,道:“你要什么?说吧。”

  熊猫儿在“她”五丈外远近停下,笑道:“我什么也不要,只要问你几句话。”

  青衣“妇人”目光闪动,早已无半点慈祥之意,恨声道:“快问。”

  熊猫儿道:“我先问你,给你银票的那两人究竟是谁?”

  青衣“妇人”道:“过路施舍的善人,我怎会认得?”

  熊猫儿笑道:“你若不认得他;他会送你那般巨额的银票?”

  青衣“妇人”神情又一变,厉声道:“好!我告诉你,那两人本是江洋大盗,被我窥破了秘密,是以用银子来封住我的嘴。至于他两人此刻哪里去了,我却真的不知道了。”

  熊猫儿咯咯笑道:“那两人若是江洋大盗,你想必也是他们的同党。像你这样的人,身边怎会带两个残废的女子同行?这其中必有古怪。”

  青衣“妇人”怒道:“这……这你管不着。”

  熊猫儿仰天笑道:“我熊猫儿平生最爱管的,就是些原本与我无关的闲事。今日若不将你制住,谅你也不肯说出实话。”

  语声微顿,突然大喝道:“弟兄们,来呀。”喝声方了,荒祠中已冲出十余条大汉。

  熊猫儿将朱七七送了过去,道:“将这女子藏到隐秘之处,好生看管……”

  大汉们应声未了,熊猫儿已飞身掠到青衣“妇人”面前,道:“动手吧。”

  青衣“妇人”狞笑道:“你真的要来送死?好。”

  “好”字方出口,一瞬之间,已拍出三掌,“她”显然已不敢再对这无赖少年太过轻视,肋下虽还夹着白飞飞,这三掌却已尽了全力。

  熊猫儿身躯如虎,游走如龙,倏地闪过三招,笑道:“念你是个妇人,再让你三招。”

  青衣“妇人”神情更是凝重,厉声道:“话出如风,莫要反悔。”

  左脚前踏,身躯半转,右掌缓缓推了出去,口中厉声又道:“这是第一招。”

  只见“她”五指半曲,拇指在掌心暗扣食指,似拳非拳,似掌非掌,出手更是缓慢已极,这一招已施出一半,对方还是摸不透“她”究竟击向哪一个方位。

  熊猫儿索性凝立不动,双目逼视在“她”这一只手掌之上,目光虽凝重,但嘴角却带着那满不在乎的笑容。

  青衣“妇人”掌到中途,突然一扬,直击熊猫儿左耳。中指、无名指、小指亦自弹出,去势有如闪电。

  那左耳部位虽小,却是对方万难想到“她”会出手攻击之处,换句话说,也正是对方防守最弱之一处。

  熊猫儿果然大出意料,匆忙中不及细想,身子向右一倒,哪知青衣“妇人”早已算准了他闪避此招时,下身必定不致移动,闪避的幅度必定不大,熊猫儿身子一倒,“她”食指已急速弹出,用的竟是内家“弹指神通”一类的功夫,掌势未到,已有一缕细风直贯熊猫儿耳穴。

  那耳穴里更是人体全身上下最最脆弱之一处,平日若被纸卷一戳,也会疼痛不堪,何况青衣“妇人”此刻自指尖逼出的一缕真气,看来虽无形,其实却远比有形之物还要尖锐,只要被它灌入耳里,耳膜立将碎裂。

  熊猫儿当真未想到“她”竟使得出如此阴损狠毒的招式,若非心肠毒如蛇蝎之人,委实做梦也想不出这样的招式来。

  他百忙中缩头、甩肩、大仰身,倏地后退数尺,但那锐风来势是何等迅急,他躲得虽快,额角还是不免被锐风扫着,皮肉立时发红。

  熊猫儿又惊又怒,大喝道:“这也算做一招么?”

  他喝声方起,青衣“妇人”已如影随形般跟来,他喝声未了,青衣“妇人”第二招已攻向他下腹要害。

  这一招出手更是阴毒,此刻熊猫儿身子尚未站直,新力未生,旧力已竭。青衣“妇人”只当这第二招已可将他送终。

  哪知熊猫儿体力之充沛,却非任何人所能想像,体内真力,竟如高山流水,源源不绝。

  只见他胸腹间微一吸气,身子刷的又后退数尺,脚跟着力,凌空一个翻身,又回到青衣“妇人”面前。

  青衣“妇人”见他不但能将自己这两招避过,而且身法奇诡,来去如电,目中也不禁露出惊惶之色,厉声道:“还有一招,你接着吧。”

  “她”手掌又自缓缓推出,看来又与第一招一般无二。

  熊猫儿冷笑道:“方才本已该算三招,但再让你一招又有何妨。”

  这句话说来并不短,但他话说完了,青衣“妇人”掌势也不过方自使出一半。熊猫儿身形峙立如山,双目凝视如虎,只等她此招使出,便要还击杀手。

  但闻青衣“妇人”轻叱一声:“着。”

  她手掌竟停顿不动,右足却突然撩阴踢出。

  这一招又是攻人意料不及之处,熊猫儿全力闪身,堪堪避过,青衣“妇人”衣袖中突然又有数十道细如银芒的游丝,暴射而出,只听满天风声骤响,闪动的银芒,威力笼罩了熊猫儿身前左右三丈方圆之外。这一下熊猫儿自身的武功纵然再高,只怕也是难以闪避的了。

  一旁观战的大汉们,方才见到熊猫儿迭遇险招,屡破险招,已是又惊又喜,耸然动容,此刻更不禁为之惊呼出声。

  就在这一刹那间,熊猫儿掌中葫芦突然挥出,那满天银芒,竟有如群蜂归巢般,全被这葫芦吸了过去。

  青衣“妇人”大惊失色,大汉们惊呼变作欢呼。

  熊猫儿长身站定,纵声狂笑道:“好歹毒的暗器,好歹毒的手法,幸好遇着我熊猫儿,乃是专破天下各门各派暗器的祖宗。”

  青衣“妇人”颤声道:“你……你这葫芦是哪里来的?”

  熊猫儿大笑道:“你管不着,且接我一招。”

  笑语声中,他手里葫芦如天雷般当头击下。

  青衣“妇人”急退数尺,竟未还手。

  熊猫儿笑道:“你为何不打了,动手呀。”

  青衣“妇人”狠狠地望着他,咬牙道:“不想今日竟遇着你……你这葫芦。”顿了顿足,说道:“也罢。”便待转身而逃。

  熊猫儿长笑道:“你要走,只怕还未见如此容易。”

  寒光一闪,短刀离腰,有如经天长虹一般,拦住了青衣“妇人”的去路。

  青衣“妇人”目光尽赤,突然举起胁下的白飞飞,迎着刀光抛了出去,熊猫儿吃了一惊,挫腕收刀,以双臂将白飞飞夹住,但就在这片刻间,青衣“妇人”已掠出数丈,再一纵身,便逃得无影无踪了。

  吴老四沿着道旁而行,突见那施舍银票的两只“肥羊”,正在一株树下,向个敞着衣襟的大汉不住盘问。

  只见那个年纪较长的面色阴沉,形容诡异,骤看仿佛是具死尸似的,教人见了,忍不住心里直冒寒气。

  那年纪较轻的,却是神情潇洒,嘴角带笑,教人见了,如沐春风一般,不由得想与他亲近亲近。

  吴老四心中一动,忖道:“熊大哥正在找他们,莫非他们也在找熊大哥?这倒巧了,只可惜他们问的却非咱们的兄弟。”

  当下大步赶了过去,笑道:“两位可是要找人么?”

  在树下问话的自是沈浪与金无望,两人上下打量了吴老四一眼,沈浪目光一亮,笑道:“我等要找的人,朋友莫非认得?”

  吴老四道:“两位且说说要找的是谁?”

  沈浪将那玉猫托在掌心,送到吴老四面前,笑道:“便是此人。”

  吴老四暗中大喜,便待伸手去抢玉猫,但他手一动,沈浪手已缩了回去,吴老四只得干笑数声,道:“两位要找别人,小的只怕还不认得,但此人么……”

  沈浪喜道:“你认得?他在哪里?”

  吴老四道:“两位随我来。”转身大步行去。

  冬日昼短,夜色早临。

  那荒祠之中,火堆烧得更旺,四壁又添了五六只火把,使这孤立在积雪寒风中的荒祠,温暖如风。

  熊猫儿箕踞在角落里一只蒲团上,正瞧着火堆旁那两个“丑陋”而“残废”的女子呆呆出神。

  他总感觉这两个少女有些异样,虽然他直到此刻还未发现这两个女子是经过易容改扮的。

  江左司徒家的易容之术,果然妙绝人间。

  他只觉得这两个女子,心里似有许多话,却说不出口,便自目光中流露出来,那目光是如此焦急,如此迫切,却又有些羞涩,有些欢喜。——朱七七真未想到命运竟是如此奇妙,将自己救出魔掌的,竟是这曾被自己恨之入骨的无赖少年。而沈浪……唉,沈浪又不知哪里去了。

  那奇妙的酒葫芦正放在熊猫儿膝边,葫芦上沾满着细如牛芒般的尖针,在火光下闪烁着烂银般的光芒。

  熊猫儿目光移向这酒葫芦,用根柴片,挑起了一根尖针,仔细瞧了半晌,面色突然微变。

  就在这时,吴老四直闯进来,呼道:“大哥,小弟为你带客人来了。”

  熊猫儿皱眉道:“什么人?”

  他问完话,转过身,便已瞧见金无望与沈浪。

  金无望面容仍自阴沉,沈浪面容仍自带笑。

  他将玉猫双手奉上,熊猫儿双手接过,两人俱未说话,只是微微一笑,所有的言语俱已都包含在这一笑中。

  于是,沈浪又自取出那玉璧——朱七七瞧见沈浪来了,心房似已停止了跳动,此刻瞧见玉壁,面颊却不禁一红。

  她已有些知道这玉璧仿佛是那日在自己脱衣烤火时失落了的,却再也不知道这玉璧怎会到了沈浪手中。

  只见熊猫儿伸手要去接那玉璧,沈浪却未给他。

  熊猫儿笑道:“这玉璧似乎也是在下的。”

  沈浪微微笑道:“兄台可看见璧上刻的两个字么?”

  熊猫儿道:“自然看到,上面刻的是沈浪两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