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浪叹道:“她说的话本是好意,你何苦如此?”

  朱七七痛哭着道:“我偏要如此,你又怎样?她是好人,我……我是疯子,你去照顾她吧,莫要管我。”

  白飞飞终也忍不住扑倒在地,放声痛哭起来。

  王怜花已取出粒药丸,长叹道:“瞧这姑娘模样,神智只怕已有些错乱了,在下这粒丸药,倒可令她镇定,便请沈兄劝她服下。”

  沈浪瞧了瞧朱七七,只见她目光赤红,头发披散,的确是有些疯了的模样,只得接过丸药,道:“多谢兄台……”

  他话才出口,朱七七已放声大呼道:“我不要吃……不要吃……他这丸药里必定有迷药,我吃了这药,就是想死也死不了……”

  沈浪也不理她,自管将丸药送到她嘴边,道:“听话……好生吃下去……”

  朱七七拼命扭住头,嘶声道:“我不吃,死也不吃,求求你……求求你莫要逼我。我若是吃了这药,便永远也不能说出他的秘密了。”

  沈浪微一迟疑,叹道:“你若是肯安静下来,好生说话,我就不要你吃,否则……”

  朱七七颤声道:“好。我安静下来,我好生说话,只要你不强迫我吃这药,你,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她委实心胆已寒,只有痛苦地屈服了。

  王怜花道:“这丸药有毒么?”

  冷笑一声,取回丸药,送入嘴里,一张口吞了下去,仰首望天冷冷笑道:“药里有毒,就毒死我吧。”

  沈浪长叹一声,摇头道:“朱七七,你还有什么话说?”

  朱七七泪流满面,道:“求求你,莫要相信他,他一举一动,都藏着奸计,他……他实是世上最最恶毒的人。”

  王怜花冷笑道:“朱姑娘,我究竟与你有何冤仇,你要如此害我?”

  朱七七颤声道:“沈浪,你听我说,那日我与你分开之后,恰巧瞧见了展英松等人,神智都已痴痴迷迷……”

  她抽抽泣泣,将自己如何遇见赶人的白云牧女,如何躲在车下,如何到了那神秘的庭园,如何遇见了王怜花,如何被那绝美的神秘夫人所擒,如何被送入了地窖等种种情事,俱都说了出来。

  她说的俱属真实,沈浪纵待不信,又委实不得不信。

  王怜花冷笑道:“好动人的故事,沈兄可是相信了?”

  沈浪虽未答话,瞧着他的双目中却已有怀疑之色。

  王怜花道:“沈兄难道未曾想想,她所说若是真的,如此机密之事,在下又怎会纵虎归山,平白放了她?”

  欧阳喜忍不住接道:“是呀,在那般情况下,王兄自然怕朱姑娘将机密泄漏,自然是万万不肯平白将她放了。”

  沈浪仍未说话,怀疑的目光,却已移向朱七七。

  朱七七垂首道:“这其中自有缘故,只因……只因……”

  她虽然生性激烈,但叫她说出地窖中发生的那些事,叫她说出那些情爱的纠缠,她委实还是说不出口。

  沈浪却已连声催促,道:“只因什么,说呀。”

  朱七七咬了咬牙,霍然抬头,大声道:“好,我说,只因这姓王的喜欢我,我却喜欢姓沈的,他被我激不过,便要我将沈浪带去,所以只得将我放了。”

  欧阳喜等人听得一个少女口中,居然敢说出这样的话来,都不禁呆住了,熊猫儿目中已有些痛苦之色。

  王怜花却纵声大笑起来,道:“朱姑娘的话,委实越说越妙了……朱姑娘纵是天仙化人,在下也未必爱你爱得那般发狂。”

  朱七七嘶声道:“你还不承认?你三番两次要害沈浪,岂非便是为了这缘故?方才你还对我说过,我是你平生惟一真正喜欢的女子……”

  王怜花大笑截口道:“方才我还说过?沈兄,你可听到了么?”

  沈浪苦叹一声,道:“未曾听得。”

  朱七七着急道:“他明明说了的,只是……只是你那时已被他药物所迷,睡着了,他趁机向我说的。”

  王怜花摇头叹道:“姑娘你方才还说我三番两次加害沈兄,此刻却又说他被我药物所迷……沈兄,在下既要害你,为何不趁你被迷倒时杀了你……各位都请来听听,世上真的会有这样的人么?”

  众人俱都默然无语。

  朱七七大声道:“你迷倒他,只是向我说话,只因那时你已认出了我,你怕我终身恨你,所以不敢杀他。”

  王怜花道:“那时连沈兄都未认出你,我怎会认出你;何况,纵然退一步说,我已真的认出了你,但我明知你要说出我的秘密,我为何还要救你,让你说话?难道我发疯了?难道我自己要害自己?”

  说到这里,哪里还有一人相信朱七七说的故事。

  朱七七瞧见众人脸色,又要急疯了,嘶声道:“你这恶魔,你究竟在使何诡计,我怎会知道?”

  王怜花笑道:“你自不知道,只因这一切都不过是你在做梦而已,一场荒唐已极,但也十分有趣的大梦。”

  朱七七所说的虽是句句实言,怎奈却无一人相信于她,这种被人冤枉的委屈滋味,当真比什么都要难受。

  她嘶声大呼道:“我说的话,难道你们都不相信?”

  没有人答话——只因众人面上的神情,已是最好的回答,朱七七目光四转,终于忍不住痛哭出声。

  她哭得虽然伤心,也无人安慰于她。

  熊猫儿忽然道:“若要知道朱姑娘所说是真是假,倒有个法子。”

  欧阳喜道:“你这猫儿又有什么怪主意了?”

  熊猫儿道:“朱姑娘所说若是真的,想必可带我们到她所说的那些地方……”

  朱七七哭声未住,已大喜呼道:“不错,就是这样。我早说了,我带你们去。姓王的也莫要走,到了那里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沈浪叹道:“此事本已无需证明,但为了要她死心,唉,也只有如此了,却不知王兄可愿相随一行?”

  王怜花微笑道:“沈兄不说,在下也是要去的,只因在下也要瞧瞧,朱姑娘若是无法证明时,她还有什么话说。”

  这时正午已过,繁华冠于中原的洛阳城,街上行人自然不少,沈浪、朱七七等一行人来到街上,也自然是扎眼得很。

  但“中原孟尝”欧阳喜在这洛阳城中,当真可说是跺跺脚四城乱颤的人物,有欧阳喜在,行人哪里还敢多瞧他们一眼。

  朱七七泪痕才干,眼睛还是红红的,当先带路而行。她路途自然不熟,走了许久还未认出路径。

  沈浪与熊猫儿一左一右,紧紧跟着她,白飞飞也忍不住跟出来了,垂头跟在后面,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兜了半天圈子,欧阳喜不禁皱眉道:“朱姑娘若是路途不熟,只要说出那地方何在,在下倒可做识途老马,为朱姑娘领路前行。”

  朱七七寒着脸道:“不用你带路,也不用你说话。”

  又兜了半天圈子,突然转入一条长街,街道两旁,有三五家小吃店,一阵阵食物香气,自店里传了出来。

  朱七七这时肚子早已饿了,闻得香气,心头一动,突然想起那日她自棺材店里逃出时,亦是饥寒交迫,也曾闻到过这样的香气。

  再看两旁市招店铺,入眼都十分熟悉,朱七七大喜之下,放足前奔,猛抬头,已可瞧见“王森记”三字。

  那黑底金字的招牌,是万万不会错了,何况招牌两旁还有副对联,对联上的字句她更已背得滚瓜烂熟,写的正是:

  “惟恐生意太好,但愿主顾莫来。”

  再瞧进去,门里一座高台,柜上有天平,两个伙计,一个缺嘴,一个麻子,正在量着银两。

  这一切情况,俱同她那日逃出时一模一样。

  朱七七忍不住大喜脱口道:“就在这里。”

  沈浪皱眉道:“这棺材铺?”

  朱七七道:“就是这棺材铺,万万不会错的。”

  王怜花笑道:“这棺材铺确是在下的买卖,朱姑娘家里若是有什么人死了,要用棺材,在下不妨奉送几口。”

  朱七七只作未闻,当先冲了进去。

  那两个伙计本待拦阻,但瞧见王怜花,便一齐躬身笑道:“少爷您来了,可是难得,小的们这就去沏茶。”

  王怜花挥了挥手,揖客而入,其实他纵不揖客,沈浪与熊猫儿也早已随着朱七七闯了进去。

  门面后,是间敞棚屋子,四面都堆着已做好的或未做好的棺材,一些赤着上身的大汉,午饭方过,正坐在棺材板上喝茶,聊天,抽着旱烟,瞧见王怜花等人来了,自然一齐长身而起,含笑招呼。

  刨木花,洋铁钉,虽然散落一地,但朱七七凝目瞧了几眼,便已发觉左面一块石板有松动的痕迹。

  她忖量地势,这块石板正是她那日逃出之处——这种事她自然清清楚楚地记得,再也不会忘记。

  她面上不禁泛起笑容——这是她多日来初次微笑,她生怕王怜花要加拦阻,装做若无其事的模样,走了过去。走了几步,她再也忍不住纵身一跃,跃在那方石板上,回首望向王怜花,大声道:“好了,你还有什么话说?”

  王怜花似乎莫名其妙,皱眉道:“怎样?”

  朱七七笑道:“你还装什么糊涂?你明知这方石块下,便是那地窖秘道的入口,我那日便是自这里逃出来的。”

  到了这时,连金无望都不禁为之耸然动容,狠狠盯住王怜花,哪知王怜花却又大笑起来,道:“妙极,妙极。”

  朱七七冷笑道:“妙什么?亏你还笑得出。”

  王怜花笑道:“石板下既有秘道,姑娘何不掀开来瞧瞧?”

  朱七七道:“自然要掀开来瞧瞧。”

  熊猫儿赶上一步,道:“我来。”

  朱七七瞪眼道:“这一切都是我发现的,我不许别人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