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浪笑道:“我寻着地窟,救起此人,火势已十分猖狂,我已无法闯出,心念一转,便想到了那间救命的屋子。”

  朱七七奇道:“什么屋子能救命?”

  沈浪笑道:“就是困住你的那间屋子。我早已瞧出那四壁乃是精钢所制,烈火也难伤人,当下便躲了进去。”他说的倒也轻松,但众人却也知道当时情况之严重。

  熊猫儿叹道:“除了沈浪外,若是换了别人,只怕早已被烧死了。”

  金无望道:“不错,在那般危急情况中,四面大火,若是换了别人,早已慌得不知所措,哪里还能想到这一着。”

  熊猫儿笑道:“若换了我……嘿,我根本就未瞧出那屋子四壁是什么,到时纵不惊慌,可也不会躲将进去。”

  金无望叹道:“因此可见,所谓奇迹,大多也都是要依靠自身的智慧与力量,绝非侥幸取巧可以得来的。”

  沈浪笑道:“但在那间铁屋子里,罪可也不好受……四面大火之中,那铁屋当真有如煨在火炉上的铁一般。”

  朱七七“噗哧”笑道:“那你莫非就是锅里的鸭子了。”

  沈浪大笑道:“不错,当时我那模样倒当真有几分和挂炉烤鸭相似,又有些像是太上老君炼丹炉中的孙悟空。房门一关,这位老兄就再也喘不过气来,到后来索性晕了过去,倒也受了些活罪。”

  众人虽都不禁失笑,但想到那铁房中的焦热,闷气,又不禁暗中感叹,真不知沈浪是如何捱过来的。

  只见沈浪虽是满头大汗,却仍神采奕奕。

  朱七七笑道:“倒也亏得你,还未被炼成火眼金睛。”只要沈浪不死,她能把所有的不幸忘掉,一时之间,但听她唧唧呱呱,又说又笑,全听不到别人的声音,就连熊猫儿都实在插不进口去。

  那大汉终于醒了过来,四望一眼,目光便眨也不眨,直瞧着沈浪,生像沈浪脸上长满了花似的。

  沈浪微笑道:“如何?”

  那大汉嗄声道:“我在等着瞧。”

  沈浪笑道:“瞧什么?”

  那大汉道:“瞧你要将我怎样?”

  沈浪失笑道:“你说我要拿你怎样?”

  那大汉厉声道:“你虽救了我的性命,但我却丝毫也不感激你。你若想要我说出什么来,那你却是做梦。”

  朱七七、熊猫儿,面上都已现出怒容,齐声叱道:“你这不知好歹的畜生,你……”

  那大汉道:“我就是不知好歹,随便你要拿我怎么样都无妨。你方才虽然救了我的性命,但此刻不妨再杀了我。”

  沈浪微微一笑,挥手道:“你走吧。”

  那大汉怔了一怔,道:“走……你要我走?”

  沈浪道:“不错。”

  那大汉满面惊诧,道:“你……你不逼我说……”

  沈浪笑道:“我为何要逼你?”

  那大汉道:“那……那你为……为何要救我?”

  沈浪道:“我之所以救你性命,只不过是为了要救你性命而已,全没有别的原因。”

  那大汉更惊奇,道:“就……就只这么简单?”

  沈浪笑道:“本就简单得很。”

  那大汉不信,又不得不信,站起来,走了两步,瞧见果然没有人拦他——他反而站在那里,动也不动了。

  沈浪笑道:“你为何还不走?”

  那大汉道:“施恩不望报的事,我虽未见过,倒也听过,但像这样全不为半点原因,便冒了生死危险去救人,而且是素不相识,甚至是对头的人……这样的事我却连听都未曾听过。”

  朱七七笑道:“但如今你却亲眼瞧见了,便有些奇怪是么?告诉你,这位沈相公的行事,奇怪之处还多着哩。”

  那大汉道:“我的确有些奇怪,我……我……”

  突然跪下,垂着头道:“我不想走了。”

  沈浪道:“快快请起。”

  那大汉道:“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鸟栖暗林,人择明主,我杨大力虽是条莽汉,但这几句话却还懂的。”

  他喘了口气,接道:“我杨大力瞎眼活了几十年,直到今日遇着沈相公,才算睁开眼睛。我杨大力跟着王怜花,只道世上就只有人吃人,人骗人,直到今日,才知道世上也有些光明磊落的人,专做光明磊落的事。”

  朱七七笑道:“你说了半天,到底要怎么?”

  杨大力道:“我只求沈相公收容我,从此我就算是沈相公的奴才,但从此我也就可以睁开眼睛,挺起胸膛做人了。”

  沈浪笑道:“这……这……”

  杨大力道:“无论相公怎么说,我都跟定相公了。”

  朱七七望着沈浪笑道:“你就答应他吧。”

  沈浪道:“这……这……也罢,你就站起来吧。”

  杨大力大喜道:“多谢相公。”

  他徐徐站起,笑道:“小人昨日是王怜花的奴才,只知对王怜花忠心;今日成了沈相公的奴才,相公无论要问什么,小人知无不言。”

  沈浪笑这:“我若问你,岂非成了……”

  杨大力道:“相公纵不问,小人也要说的。”

  他微一寻思,道:“王怜花的母亲,便是昔日云梦仙子的妹妹。他父亲是谁,却没有人知道。王怜花的一身本事,全是向他母亲学的,但他母亲的武功是哪里学来的,可也没有人知道了。小人只知道有许多武林早已经失传的功夫,他母子两人全会。”

  朱七七恍然道:“呀!不错,紫煞手……那日在古墓中,被紫煞手害死的几个人,想必就是王怜花的手脚。”

  杨大力也不管她说什么,只是接道:“这座房子,不过是他母子的秘窟之一。据小人所知,他母子约摸总有五六十处类似的秘窟,遍布江南江北。”

  熊猫儿动容道:“五六十处,此人好大的野心。”

  杨大力道:“他母子两人究竟有何野心,小人也不知道,只知道他们的确搜罗了许多成名的人物收作部下。”

  他瞧了朱七七一眼,道:“方才和我一起去拷问你的,那头上蒙了一块布的青衫人,就也是武林中一位成名人物。”

  朱七七急问道:“他是谁?”

  杨大力道:“他好像叫作……叫作什么金鱼……”

  朱七七变色道:“可是‘无鳞金鱼’白宋三。”

  杨大力拍掌道:“不错,就是他。听说此人总是行走高贵人家,受人奉养,就好像金鱼似的……金鱼不也总是被高贵人家养着的么。至于那‘无鳞’两个字,就是他身法滑溜,就像是没有鳞的鱼,谁也抓不着。就拿今日来说,他岂非就早已溜了。”

  朱七七怒声道:“难怪王怜花想到打我的主意,难怪他不敢以真面目见我……”

  熊猫儿道:“他认得你?”

  朱七七道:“他也是被我家老头子养着的武师之一,对我家什么事都熟悉得很……其实他对江南一带的豪富人家,每一家都熟悉得很。王怜花之所以收买他,想必就是要从他身上,来打那些富户的主意。”

  熊猫儿道:“不想此人竟如此处心积虑。”

  金无望却瞧着李长青,冷冷道:“这些话你可听到了么?”

  李长青笑道:“我虽未听见这些话,但瞧见沈相公之为人行事,也足够了。我弟兄昔日,当真是错怪了他。”

  沈浪笑道:“往事再也休提。今日么,今日在下却当真对三位前辈多有失礼,但望三位莫要恨我才好。”

  此时此刻,还有谁会怪罪于他?

  李长青道:“展英松等人暴毙之事,委实令人难以了解,此刻冷三犹自在看守着他们的尸体,不知沈相公可否去瞧个究竟?”

  连天云怒道:“反正是王怜花下的手,还瞧什么?”

  李长青笑道:“话虽如此,但……但世界上竟会有那样的毒药,我委实难以相信,想来此中必定还有些隐秘。”

  沈浪道:“前辈说的不错,此中定有隐秘。但瞧那尸身,也未必能瞧出端倪。要揭破隐秘,需得自根本着手。”

  李长青道:“但……但不知沈相公要从何着手?”

  沈浪道:“这……不瞒前辈,在下此刻委实尚无一定之计划,惟有见机行事,是以‘仁义庄’,在下一时间只怕是无法分身前去了。”

  李长青笑道:“江湖大乱,眼见又将起风波,放眼江湖能赴此难,能挑起这副重担的,除了沈相公,实无他人。沈相公之辛劳,老朽自可想见,但愿沈相公此去,能有所收获,老朽兄弟在‘仁义庄’中静候佳音。”

  他转目望向金无望,口中虽未说话,但意思自然是要金无望快快解了他体内“神仙一日醉”的药力。

  这意思金无望自然知道,但“神仙一日醉”他虽能使用,却不能解。李长青的意思,他也只有装作不知。

  李长青干咳一声,道:“今日老朽就此别过,但……”

  沈浪只得苦笑道:“神仙一日醉,一日自解,但未到一日时,在下与金兄,都……唉!但请前辈多多恕罪。”

  李长青怔了一怔,道:“这……”

  熊猫儿瞧了瞧朱七七,瞧了瞧沈浪,突然笑道:“在下反正无事,不如由在下相送两位前辈回返‘仁义庄’,也免得两位前辈久等不便。”

  沈浪喜道:“如此最好……大力可携扶天法大师与冷兄下山,然后便在天法大师处,等候于我,就此也可自大师处得到些教训。”

  杨大力心中虽想跟着沈浪,但口中只有发声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