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七七道:“不错,他立刻就会出来的……立刻……”

  于是又过了半晌。

  火势更大,更猛。

  朱七七道:“你……你看他……会不会……”

  熊猫儿道:“不会。像他这样的人,怎会身遭不测?”

  朱七七道:“不错……不会的……不会的……”

  一阵风吹来,扬来了一股火焰,一股热气。

  众人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

  朱七七道:“好……好大的火,我们在……在这里都受不了,他……他……”

  熊猫儿道:“我们虽受不了,但他可不同。凭他的本事就算到了十八层地狱,也照样可以闯得出,我放心得很,哈哈……放心得很。”

  他竟放声大笑起来,但那笑声之中,可全无半点开心的意思,那笑声简直比哭声还要令人难受。

  朱七七亦自笑道:“不错,他这样的人,连鬼见了都要害怕……”她虽也在笑,可是眼泪早已不觉流下了面颊。

  放眼望去,眼前什么都看不到了,只有火……火……

  冲天的火势,已将苍穹烧得血红。

  朱七七道:“他……他……他……”

  她再也说不出第二个字来,转首去瞧熊猫儿。

  熊猫儿铁青着脸,闭紧了嘴,那些安慰别人,也安慰自己的话,他也实难再说得出口来。

  金无望双拳紧握,指甲俱都嵌入肉里。

  朱七七瞧瞧他,瞧瞧熊猫儿,终于大哭起来。

  白飞飞更早已泣不成声。

  这样的大火,若说还有人能活着从里面出来,有谁相信?沈浪虽强,究竟不是铁打的金刚呀。

  何况,纵是铁打的金刚,也要被火烧化了。

  猛烈的火势,必难持久。

  这山庄孤零零地矗立在山巅,与树林间还隔着一大片地,后面便是山岩,是以火势并未连绵。

  突听李长青道:“呀,火小了。”

  朱七七嘶声道:“不错,火小了……他可以出来了。”

  她虽然明知任何人也无法在火焰中逗留这么久,虽然明知沈浪已无生望,但口中却决不肯说出绝望的话。

  强烈的火势,终至尾声。

  众人瞪着眼睛瞧,眼睛都瞧疼了。

  沈浪呢?瞧不见,连影子都瞧不见。

  人人心中,都早已绝望了,再也没有一个人还认为沈浪能出来,只是谁也不敢提起一个字。

  金无望突然大声道:“有所不为,宁死不为;有所必为,虽死无惧。古之义侠也不过如此,沈浪,你……你且受金无望一拜。”

  他冷漠的面容上,竟已有了泪痕。

  他竟真的跪了下去。

  这冷如冰山的人,竟会流泪,竟会跪倒——他自己实也不信自己这一生中还会为人流泪,为人下跪。

  熊猫儿道:“你何必如此,他还不见得真的……”

  突然扑地跪下,热泪夺眶而出——他要哭,便放声痛哭,决不会无声流泪。这杀了头也不流一滴眼泪的男儿汉,便真的放声痛哭起来。这哭声中所包含着的是何等巨大的悲痛,这悲痛中又包含着何等深厚的敬爱。

  李长青喃喃道:“沈浪呀沈浪,你今日能得这两人为你流泪……你……你纵死也算无憾了,你死得总算不差。”

  天法大师道:“义士之死,重逾泰山。”

  这两人虽本对沈浪不满,此刻竟也不觉热泪盈眶。

  连天云已泪流满面,大声道:“沈浪,连天云若是早知你是这样的人,打破头也要交你这个朋友,只恨……只恨连天云昔日错看了你。”

  只有冷大,仍咬紧牙关,不说话,但嘴角却已咬得沁出了鲜血——每一滴鲜血中所含的悲痛,都胜过于言万语。

  白飞飞泣不成声,道:“沈……”

  她用尽气力,才说出一个字。

  她方自说出一个字,朱七七已痛哭着嘶声喝道:“你哭什么?沈浪就是被你害死的,你还哭什么?若不是你,王怜花怎会逃走,怎会起火,若不起火,沈浪又怎会……怎会……”

  白飞飞颤声道:“不错……是……是我……我……我也不想活了!”突然挣扎着爬起,向那犹未完全熄灭的火窟中奔去。

  但她方自奔出两步,已被金无望与熊猫儿挟住,她又怎能挣得?她惟有痛哭,哭出的不但有泪,还有血。

  朱七七痴痴自语道:“好,你不想活了……我难道还想活么……”

  突然展动身形,奔向火窟。

  她身形较之白飞飞何止快了十倍,才拉住白飞飞的金无望与熊猫儿,哪里还能拉得住她。

  等到两人奔出时,朱七七身子早已投入火窟之中。

  火势虽已衰微,但余焰仍足燎人,若有人决心要死,在这火焰中寻死,委实不知有多么容易。

  金无望失色道:“七七,回来。”

  熊猫儿更是面色惨变,呼道:“七七,你死不得,死不得!”

  呼声虽响,但再响的呼声,也拦不住决心要死的人。

  朱七七简直连头都未回,便纵身入火!

  眨眼间,她衣裳、头发都已被燃着。

  她竟一头向那犹自烧得通红的框木撞了过去。

  熊猫儿嘶声大呼道:“七……”

  突然间,一条人影飞也似的跃了出来,恰巧挡住了朱七七——朱七七一头竟撞入这人怀里。

  这人是谁?除了沈浪还有谁。

  只见他肩头扛着条大汉,这大汉满身湿淋淋的,像是方自水中捞起,沈浪面上,也满是汗珠。

  这冲天的大火,竟真的烧不死沉浪。

  众人这一惊,一喜,俱是非同小可。

  朱七七退步,抬头,又抬头,揉了揉眼睛,再揉了揉眼睛,终于纵体入怀,放声大哭起来。

  沈浪拖住她一掠而出,众人俱都围了上去。

  白飞飞又哭又笑,道:“沈相公……你……”

  金无望手足颤抖,道:“你……可……好?”

  熊猫儿仰天大呼道:“老天……噢,老天……”

  沈浪微微笑道:“各位莫非都当我死了?”

  熊猫儿道:“奇迹,简直是奇迹。”

  朱七七却捶打着沈浪的胸膛,流着泪笑道:“你没有死……你没有死……你真的没有死。”

  沈浪道:“虽未被烧死,却快被你打死了。”

  朱七七“嘤咛”一声,娇嗔着笑道:“你还说俏皮话!你可知人家为你多么着急?你若真的死了,我……我……”泪痕未干初笑,笑容未敛眼泪又流下面颊。

  沈浪面上也不禁现出感动之色,喃喃道:“幸好我早出来一步……”

  金不换眼珠子转了转,突然大声道:“沈相公,你可知道方才要为你死的,可不只朱七七一个人,那位白姑娘,可也是要为……”

  眼角瞥见金无望冰冷的目光,再也不敢往下说了。

  沈浪道:“在下累得各位担心,抱歉抱歉。”

  朱七七道:“只抱歉就算了么?”

  沈浪笑道:“你还要我怎样子”

  朱七七眼波流转,轻轻道:“我要你……”

  附在沈浪耳边,又说了几个字,众人都已听不见了。

  这惊喜与激动平静之后,金无望道:“那般大火,你……你怎脱身的?这端的令人想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