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公龙面色大变,讷讷道:“金……金兄莫……非在说笑?”

  金不换道:“小弟从来不说笑的。”

  王怜花笑道:“金兄怎知小弟活不长了?”

  他虽然装作若无其事,其实面色也有些变了。

  金不换道:“我自然知道。”

  左公龙道:“公子虽然中了金无望一掌,但那厮的掌力,又怎伤得了公子?不出七日,公子便可复原了。”

  金不换道:“我却说他活不过今日。”

  左公龙失色道:“你……疯了,胡说八道。”

  金不换道:“我说他活不过今日,你可敢和我打赌么?”

  王怜花咯咯笑道:“不想小弟的死期,金兄倒知道了,只可惜小弟这里什么都准备得有,就是未准备棺材。”

  金不换道:“那也无妨,等你死了后,就将你尸身,送到仁义庄,那仁义庄中,自然会为你准备棺材的。”

  他说得虽然平平淡淡,就好像这本是天经地义之事,但左公龙却听得脸黄了,讷讷的道:“金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金不换道:“我这是什么意思,你还不知道?”

  灯光下,只见他满面俱是狞笑,剩下的那只色眯眯的眼睛里,此刻却散发着一股狼一般的光芒。

  左公龙机伶伶打了寒噤道:“小……弟不知。”

  第二十回 罪大恶极

  左公龙并非畏惧金不换的武功,只因他方才已见过金不换动手,金不换的武功,并未见能比他强胜许多。

  他所畏惧的,只是金不换面目上此刻流露出的狞笑,这狞笑竟使得金不换本极猥琐的面容,突然有了种慑人之力。

  左公龙并不是好人,他所遇见的坏人也比好人多得多,但是,他却从没有看见过比金不换更坏的人。

  他从没有见过这种令人心惊胆战的狞笑。

  只见金不换已缓缓站了起来,缓缓向王怜花走了过去。他嘴里仍咀嚼着王怜花请他吃的肉,手里仍拿着王怜花请他喝的酒。

  杯中的酒,盛得极满,他歪歪斜斜地走着,每走一步,杯子里的酒,就会溅出一滴,就像是血一样滴出来。

  他日中的恶毒之意,也就像杯中的酒一样,已快要溅出来了。这对眼睛,此刻正瞬也不瞬地望着王怜花。

  王怜花脸更白了,强笑道:“你要怎样?”

  金不换道:“就算左公龙不知道我要怎样,难道连你也不知道?”

  王怜花道:“我虽知道,却有些不懂。”

  金不换嘻嘻笑道:“你有何不懂?”

  王怜花道:“你要杀我,是么?”

  金不换大笑道:“好孩子,果然聪明。”

  王怜花道:“但你我已是盟友,你为何要杀我?”

  金不换重重在地上啐了一口,狞笑道:“盟友?盟友值多少钱一斤?有奶就是娘,姓金的一辈子可没交过一个朋友。谁若要交姓金的这朋友,他准是也瞎了眼。”

  王怜花道:“但你昔日……”

  金不换冷笑道:“昔日我瞧你还有两下子,跟着你总可有些好处,所以才交你,但你此刻却像个死狗似的躺着不能动了,谁还交你?”

  王怜花道:“我此刻虽在无意中受伤,但这伤不久就会好的。我势力遍布十三省,属下至少也有千人,只要你还愿意交我这个朋友,等我好起来,于你岂非大有帮助?你是个聪明人,难道连这点都想不透。”

  躲在门外的朱七七,瞧见王怜花在这生死一线的关头中,居然仍面不改色,侃侃而言,心里倒不觉有些佩服。

  只听金不换道:“不错,等你起来,我还可啃你这根肉骨头。但一来我已等不及了,二来,我此刻宰了你,好处更多。”

  他咯咯一笑,接道:“姓金的做事,从来不问别的,只问哪件事好处多,就做哪件。只要有好处,叫我替别人擦屁股都没关系。”

  王怜花道:“你此刻杀了我又有何好处?”

  金不换道:“好处可多着咧,你要听?”

  王怜花道:“我倒想听听。”

  金不换道:“第一,我此刻宰了你,就可将你自朱七七那里骗来的东西,据为已有,那一大堆黄澄澄的金子,也就是我的了。”

  王怜花吸了口气道:“原来此事你也知道。”

  金不换道:“第二,你此刻已是有身价的人了,我宰了你,不但可到仁义庄去领花红,还可博得他们赞我一声义士,我名利兼收,何乐不为……就算沈浪,他最恨的是你,而不是我,我若宰了你,他也会拍拍我的肩膀,夸我一声:好朋友……你莫忘记,金无望也是你动手杀死的。”

  王怜花苦笑道:“好……好……好!”

  金不换大笑道:“当然好!连你也佩服我了,是么?”

  王怜花道:“但你莫要忘记,我属下好手如云,家母更是天下第一高手,你若杀了我,他们怎肯放过你?”

  金不换道:“我此刻杀了你,有谁知道?”

  王怜花道:“你既要去仁义庄……”

  金不换道:“这个,你尽管放心,仁义庄对于前去领取花红之人,从来守口如瓶,否则还有谁肯为了些许银子前去惹麻烦。”

  王怜花眼角一瞟左公龙,道:“还有左帮主。”

  他故意将“帮主”两字,说得极响,本已倒在椅子上不能动的左公龙,听到“帮主”两字,身子果然一震。

  王怜花若是死了,还有谁能将他扶上帮主宝座。

  这“帮主”两个字就像是火种,立刻就将他心中的贪欲之火燃了起来,烧得他几乎已完全忘记畏惧。

  他一跃而起,大喝道:“不错,无论谁想加害王公子,我左公龙都万万不会坐视。”

  他吼声虽响,金不换却不理他,只是冷冷道:“左公龙若是聪明的,此刻便该乖乖的坐在那里。你若已变成死人,对他还有何好处?他若不动,好处多少总有些的。”

  王怜花道:“他……他若……”

  金不换冷笑道:“他若不聪明,我就连他也一齐宰了。死人是永远不会说话的。他若不服,还想试一试……”

  他猛然旋身目注左公龙,接道:“也不妨拿他剩下的那只手来试试。”

  左公龙瞧了瞧自己受伤的手,“噗”地,又坐了回去。

  金不换哈哈大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手一提,“当啷”一声,那只白花花的酒杯,也被他摔得粉碎。

  小玲与小芳本已吓得躲在一角,此刻小玲突的挺胸站了起来,轻轻一拧小芳的粉颊笑道:“你瞧,都是你小妞惹得金大爷生气,还不快去给金大爷赔个礼,让金大爷消消气。”

  这老资格的风尘女子,不但果然有一套,而且见得多了,胆子可真不小,竟敢在此刻挺身而出。

  她倒并不是要救王怜花,她只是知道王怜花若死了她也活不了。王怜花虽明知如此,仍不禁感激地瞧了她一眼。

  只见她拉着小芳的手,一扭一扭的走到金不换面前,将小芳娇怯怯的身子,整个推进金不换怀里。

  她自己也腻在金不换身上,勾住他的脖子,吃吃笑道:“金大爷,莫要生气了,让我姐妹两个侍候你,保险你……”突然压低声音,在金不换耳边轻轻的说。

  金不换捏捏她的胸膛,又拧拧小芳的身子,笑道:“两个骚蹄子,肉倒不少,大爷少不得要宰宰你们。”

  小玲眼睛似已将滴出水来,腻声道:“要宰现在就宰吧,我已等不及了。后面就有屋子,还有张好大好大的床,铺着雪白的床单。”

  金不换狞笑道:“好。”

  突然扬起手,啪、啪两掌,将两个娇滴滴的大姑娘打得飞了出去,白生生的脸上早已多了五只红红的指印。

  小玲捂着脸,道:“你……你……”

  金不换大笑道:“臭婊子,你当老子是什么人,会上你的当?像你这种臭婊子,老子见得多了,没有三千,也有八百。”

  小玲突也放声大骂道:“臭瞎子,臭残废,老娘有哪只眼睛瞧得上你,你连替老娘洗……”她索性豁出去了,什么话都骂了出来。

  哪知金不换却大笑道:“好,骂得好,少时你也得像这样骂,骂得越凶,老子越痛快。老子就喜欢办事的时候被人骂。”

  朱七七只听得一阵恶心,左公龙也想掩起耳朵。

  王怜花却叹道:“像你这样的人,天下倒的确少见。王怜花今日能栽在你这种人手上,也不算太冤枉了。”

  金不换道:“你倒识货。”

  他狞笑一声,接道:“但你此刻想必也后悔得很,后悔为何不肯将丐帮弟子带来,后悔为何要叫你那两个心腹去为我抓药。”

  王怜花轻轻叹了口气,道:“我不但后悔,还可惜得很。”

  金不换道:“你可惜什么?”

  王怜花道:“只可惜你这样的人才,也活不长了。”

  金不换怔了一怔,大笑道:“莫非你已骇糊涂了么?要死的是你,不是我。”

  王怜花微微一笑,道:“不错,我要死了,你也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