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猫儿笑道:“这儿的招待确是不周,原谅不得。”

  蓝衫人道:“各位还请安心喝酒……”

  熊猫儿道:“有人在旁打架,谁能安心喝酒。”

  蓝衫人每句话都未说完,每句话都被熊猫儿打断了,但他面上却全无激怒之色,只是目光已移向熊猫儿。

  熊猫儿道:“瞧什么?不认得么?”

  蓝衫人道:“确是眼生得很。”

  熊猫儿笑道:“不认得最好,认得就打不起架来了。”

  蓝衫人笑道:“兄台要做别的事,还有些困难,但要打架么,却容易得很,只是此地高朋满座,你我不如下去……”

  熊猫儿道:“没人瞧着,打架有什么意思。”

  蓝衫人终于微微变色,道:“如此说来,你是成心拆台来的。”

  熊猫儿笑道:“你拆我的台,我自然要拆你的。”

  蓝衫人仰天狂笑道:“好,我……”

  熊猫儿道:“你不必亮字号。我既要拆你的台,不管你是谁,我好歹是拆定了,你亮字号那有个屁用。”

  蓝衫人怒道:“好横的少年人。”

  熊猫儿大笑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得罪了我,那保管没完没了。”

  蓝衫人身旁两条紧衣大汉,实在忍不住,怒叱一声,双双抢出,四只碗大的拳头挥了出去,口中叱道:“下去。”

  “下去”两个字说完,果然有人下去了。

  这两条大汉武功竟不弱,不但拳风凌厉,而且招式也有板有眼,两人一个攻上打左,一个击下打右。

  这四只拳路委实将熊猫儿上下左右封死了。

  哪知熊猫儿出手一格——他两条手臂竟像是生铁铸的,那两条大汉顿时间只觉整个身子全麻了。

  熊猫儿已乘势扣住他们的手腕,乘着他们前扑之力还未消失,借力使力,轻轻一托一带。

  那两条大汉八九十斤的身子,竟也像是两只风筝飞了出去,“咕咙咚”,一齐滚下了楼。

  这一来,满楼群豪更是耸然动容,就连“雄狮”乔五与花四姑都不禁长身而起,要将这少年瞧清楚些。

  熊猫儿带来的兄弟们早已轰然喝彩起来,震耳的彩声中,只有那个面前摆着七八只酒壶的小老人,他还是在安坐品酒。

  熊猫儿望着那蓝衫人笑道:“怎样,可是该轮到你了。”

  蓝衫人一言不发,缓缓脱下了长衫,仔仔细细叠了起来,交给他身旁一个跟随的大汉,才缓缓道:“请!”

  在搏斗的生死关头中,蓝衫人居然还能如此镇定,生像是脑中早已有必胜的把握,否则又怎会如此沉得住气。

  熊猫儿却大笑道:“要打便就出手吧,请什么?你心里恨不得一拳打扁我的鼻子,嘴里却还要客客气气,这当真要笑掉我的大牙了。”

  蓝衫人神色不变,仍然抱拳道:“请赐招。”

  熊猫儿道:“你怎的如此麻烦?我早已告诉你,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若不出手打我,我为何要出手打你?你又没给我戴绿帽子。”

  蓝衫人道:“你是万万不肯出手的了?”

  熊猫儿笑道:“和人打架,我从来没有先出手过。”

  蓝衫人道:“真的?”

  熊猫儿道:“告诉你是真的,就是真的。喏,喏,喏,此刻我站在这里,全身上下,你瞧哪里顺眼,只管就往那里招呼。”

  蓝衫人上上下下瞧了他几眼,转过身子,自身侧那条大汉手里取回那件长衫,伸手抖了抖,缓缓穿了起来。

  熊猫儿奇道:“你这是干什么?”

  蓝衫人缓缓道:“在下与人交手,也是从不先出手。你既不肯出手,我也不肯出手,这场架如何打得起来?”

  四下抱了抱拳,笑道:“各位还请安坐饮酒,今日这酒楼的酒账,全由小弟一个人侍候了。”转过身子,扬长走了回去。

  这一着倒真是大出别人意料,不但熊猫儿怔在那里,满楼群豪,亦是人人目定口呆,哭笑不得。

  群豪都只道这一架必定打得热热闹闹,轰轰烈烈,哪知雷声虽大,雨点却一滴也没有落下来。

  这其间只有朱七七是一心不愿他两人打起来的,只因这两人无论是谁败了,她心里都未见舒服。

  此刻她当真从心眼里觉得开心得很,又觉得好笑得很:“他果然还是老脾气,没有把握打赢的架,他是决不打的。”

  片刻之前,这楼上真静得连针落在地上还可听见,此刻却似开了锅的滚水般,热闹得令人头晕。

  有的人在暗中好笑,有的人在暗中议论,有的人也不免在暗中有些失望,这热闹竟未瞧成。

  但无论如何,能白吃白喝一顿,总是不错的。

  熊猫儿和他的兄弟倒终于找了张桌子坐下,也不用他开口,好酒好菜已流水般送了上来。

  朱七七眼珠子转来转去,突然站起抱拳向邻桌那美少年道:“请了。”

  那少年怔了一怔,只得也站起,道:“请了。”

  朱七七瞧他满头雾水的模样,心里不觉暗暗好笑,口中却忍住笑道:“兄台请过来喝一杯如何?”

  那少年道:“这……这……兄台有家眷在旁,小可怎敢打扰?”

  朱七七道:“没关系,没关系,他反正也不是什么大姑娘、小媳妇,说起来,他简直根本就不是个女人。”

  那少年眼睛都直了,瞧着她身侧扮成女子的王怜花,心中暗怔:“这不是女人是什么?这人莫非是疯子。”

  朱七七瞧他如此模样,更是笑得肚子疼。她咬了咬嘴唇,好容易总算忍住了笑声,道:“小弟是说我这侄女这一刻虽略有不适,但平日脾气却和男子一般,兄台千万莫要顾忌,快快请过来便是。”

  那少年这才透了口气,笑道:“原来如此……”

  他瞧了朱七七几眼,只因还觉得这“少年”并不讨厌,犹疑了半晌,终于亦自抱拳笑道:“既是如此,小可便打扰了。”

  两人坐下,各自喝了一杯,朱七七眼睛始终直勾勾的瞧着这少年,这少年反被她瞧得低下头去,讷讷道:“不……不知兄台有何见教?”

  朱七七笑道:“小弟觉得兄台面熟得很,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那少年沉吟道:“哦……不知兄台大名可否见告?”

  朱七七眼珠子转了转,道:“在下沉浪。”

  那少年悚然动容,失声道:“兄台竟是沈浪?”

  他声音喊得这么大,朱七七倒真吓了一跳,生怕被乔五听见。幸好楼上此刻热闹已极,根本就没有人留意他们。

  朱七七这才松了口气,道:“你……你认得我?”

  那少年叹道:“小弟虽不认得沈相公,但沈相公的大名,小弟却早有耳闻。”

  朱七七道:“哦……我竟如此出名么?”

  那少年正色道:“沈相公虽有高士之风,不务虚名,但小弟却有几位朋友,异口同声,全都说沈相公乃是今日江湖中第一人物,不想小弟竟有幸在此相见。”

  也不知怎的,朱七七虽然已对沈浪恨之入骨,但听得别人称赞沈浪,仍是觉得开心得很,笑道:“哪里哪里……兄台过奖了。却不知兄台高姓大名。”

  那少年道:“在下胜泫。”

  朱七七道:“胜泫?莫非是胜家堡的公于?”

  那少年笑道:“不敢。”

  朱七七拍掌道:“难怪我瞧你如此面熟了,原来你是胜滢的兄弟。你的面貌,的确和你哥哥有七分相似。”

  胜泫动容道:“沈相公莫非认得家兄?”

  朱七七道:“认得认得……”

  胜泫喜道:“小弟此番,正是为了寻找家兄,是以才出来的。沈相公游迹遍江湖,想必知道家兄的下落。”

  朱七七心头一凛,突然想到胜滢或许也跟着展英松等人到仁义庄去了,或许也死在仁义庄里。

  幸好她易容之后,面色虽变,别人也瞧不出,当下强笑道:“在下月前虽见过令兄一面,但他的去向,却不知道了。”

  胜泫叹息一声,道:“家兄出堡已有半年,竟毫无信息带回,家父家母,俱都在关心记挂着他,是以才令小弟出来寻找。”

  朱七七赶紧岔开话题,说道:“在下瞧此地群豪毕集,想来必有盛事……是什么事?兄台可知道?”

  胜泫道:“此事说来,倒真不愧是一盛举。只因丐帮帮主之位久悬,是以丐帮弟子柬邀群豪来到此地,为的自然是选帮主了。”

  朱七七凛声道:“原来竟是这件事。”

  这件事自然与王怜花有关,她忍不住扭头瞧了王怜花一眼,却发觉胜泫的目光,也正在偷偷去瞧看王怜花。

  这少年已说了许多话,有时欢喜,有时叹息,但无论他在说什么话,每说一句,总要偷瞧王怜花一眼。

  要知王怜花本就是个风流俊俏的人物,如今扮成女子,在灯光下瞧来,当真是天香国色,我见犹怜。

  尤其是他那一双桃花眼,更是勾人魂魄。他此刻心里正是哭笑不得,流入目光中,却似嗔似怨,令人销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