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浪笑道:“王爷于名酒美人鉴赏之力,天下无双,王爷既觉好的,想必自是……”话犹未了,捧酒的燕儿“嘤咛”一声,脚下似是绊着什么,身子向他怀中跌倒,沈浪赶紧伸手去扶,只觉掌心之中,已被塞入了一张小小的纸条。

  第三十四回 连环妙计

  沈浪暗中接过燕儿塞入掌心的纸条,声色不动,笑道:“小心走好。”

  快活王微怒道:“你跌倒也不打紧,若要玷污了沈公子的衣裳,若要倾倒了姑娘手调的美酒……”

  白飞飞立刻柔声接道:“贱妾再调一次,也没什么。”

  玉手执壶,为快活王斟酒一杯,快活王怒气立刻化作长笑。她不但有驭下手段,也有迎上本事。

  她不但能令快活王服服贴贴,也能令这燕儿莺儿死心塌地,沈浪瞧在眼里,不禁微笑颔首。

  一杯酒下肚,沈浪立刻发觉这“孔雀开屏”酒,不但芳香甘洌,无与伦比,酒力之沉厚,亦是前所未有。

  这酒中似乎不但有大曲、茅台、高粱、汾酒、竹叶青等烈酒,还似有状元红、萄葡桂圆等软酒。

  这十余种酒掺和在一起,喝下肚里,又怎会不在肚子里打得天翻地覆?

  纵是铁铸的肚子,只怕也禁受不起。

  何况,硬酒与软酒掺和在一起,不但酒力发作分外迅快,而且后劲之强,也是够人受的。

  沈浪立刻留上神了,一杯酒虽然仰首饮下,总留下小半;白飞飞为他斟酒时,也总是倒得少些。

  快活王却是胸怀大畅,酒到杯干。

  他纵是超人,却也有人类的弱点。

  那显然便是酒、色二字。

  巴巴众生,又有几人能闯得过这酒、色二字。

  于是,快活王终于醉了。

  他虽然还未倒下去,但锐利的目光已迟缓、呆滞——他瞧人时已不能转动目光,却要转动整个颈子。

  沈浪以手支颐,道:“在下已不胜酒力,要告退了。”

  快活王叱道:“醉,谁醉了?”

  沈浪微道:“王爷自然未醉,在下却醉了。”

  快活王纵声笑道:“沈浪呀沈浪,看来你还是不行,还是差得太多。纵然本王喝两杯你只喝一杯,你还要先倒下去。”

  沈浪道:“是是是,在下怎比得王爷。”

  快活王大笑道:“莫走莫走,来来来,再喝几杯。”

  他果然又举杯一饮而尽,拍案道:“好酒,再来一壶……不行,再来八壶。”

  他虽是睥睨天下、目无余子的绝代枭雄,但等到喝醉了时,却也和个赶骡车的没什么两样。

  只见他忽而以箸击杯,放声高歌,忽而以手捋髯,哈哈大笑,忽而伏在案上,喃喃自语,道:“白飞飞,你为什么定要叫本王苦等你……本王已等不及了……本王今日一定要在这里歇下。”

  沈浪瞧了白飞飞一眼——这女孩子身在虎窟之中,居然能保持身子的清白,快活王居然不敢动地。

  沈浪目光中也不知是欢喜,还是佩服。

  白飞飞的剪水双瞳也正在瞧着他,那温柔的眼波中,像是含蕴着叙不尽的情意,叙不尽的言语。

  她像是正在对沈浪说:“你可知道,我一切都是为你保留的。”

  两人仅只瞧了一眼,却已似全都了解了对方的心事。

  白飞飞眼角瞟了瞟快活王,嫣然一笑。

  沈浪含笑点了点头,长身而起,道:“在下告退了,王爷醒来时,就说沈浪已醉了。”

  快活王道:“莫走莫走,再喝几杯。”

  他一把抓住了沈浪的衣服,沈浪轻轻扳开了他手指,悄悄走了出去,只听快活王语声已更模糊。

  燕儿迎在门外,轻笑道:“燕儿领公子出去。”

  沈浪笑道:“多谢姑娘。”

  燕儿盈盈走在前面,回眸一笑,道:“沈公子当真是又温柔,又多礼,真也难怪我家姑娘要……要……”掩嘴“噗哧”一笑,碎步奔了出去。

  穿过重重帘幕,走到前面屋子,那些少女有的已睡了,有的正在对镜梳妆,有的正翘着双晶莹的玉腿,在修着脚趾,用一枝小小的刷子,蘸着鲜艳的玫瑰花汁,小心地涂在趾甲上。

  沈浪虽未低头,但却绝未去瞧一眼。

  只听少女们轻啐道:“好神气,有什么了不起,姑奶奶们有哪一只眼睛瞧得上你。”

  “你瞧他那微笑,有多可恶。”

  “嗯,你为什么要这样笑?你以为天下的女孩子瞧见你这笑都要昏倒么……哼!自我陶醉。”

  燕儿一直掩着嘴在笑,好容易走了出去,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轻轻咬住樱唇,笑啐道:“好一群醋娘子。”

  沈浪笑道:“其实女孩子吃醋时大多可爱得很。”

  抬眼望去,阳光已洒满庭园,草木散发着芬芳的香气,昨夜阴森、诡秘的种种遗迹,都已不见。

  独孤伤也不见了,他若未死,必定伤心得很。

  沈浪长长伸了个懒腰,笑道:“姑娘请留步吧。”

  燕儿道:“你……你为什么对我总是这样客气?”

  扭转身,燕子般轻盈掠去。

  沈浪摇头笑道:“人小鬼大的女孩子,近来越发多了……”

  只见燕儿突又转回头来,道:“喂,莫忘了那……”

  指了指自己的手,又指了指沈浪的手。

  沈浪点了点头,缓步走出遍地阳光的庭园。昨夜,又是艰苦的一夜,但艰苦总算有了代价。

  他终于胜了,终于赢得了快活王的信任。

  此刻,他走在温暖的阳光下,但觉全身都充满了活力。昨夜苦战的疲惫,也正如庭园一般,被阳光照得全未留一丝痕迹。

  他自信无论什么事发生,都可以应付的。

  虽然他心里还有几点想不通的事,但他悄悄摸出藏在袖里的纸团,便知道今日一切都可获得解释。

  刚走进门,染香就一把抱住了他。

  她云鬓蓬乱,衣裳不整,明媚的眼波也满是红丝,像是一夜都未合眼,此刻一把抱住沈浪,颤声道:“你终于回来了,谢谢老天,你……你没有事么?”

  沈浪道:“什么事都没有。”

  染香道:“你身子还好么?”

  沈浪笑道:“从来没有更好过。”

  染香长长叹了口气,道:“你也该早些叫人回来通知一声才是,你……你……你可知我为你多么担心,我……我一夜都睡不着。”

  沈浪道:“你现在睡吧。”

  染香抬起眼波,眼波中充满柔情蜜意,轻声问道:“你呢?”

  沈浪道:“我生来就像是没有睡觉的福气。”

  染香道:“你不睡,我也不睡。”

  沈浪苦笑道:“为什么?”

  染香咬了咬嘴唇,道:“你不睡我也睡不着。”

  沈浪笑得更苦,道:“你不认识我时,难道从来不睡的么?”

  染香道:“你……你这没良心的。”

  扑上去,重重地在沈浪脖子上咬了一口。

  沈浪摸着脖子,唯有苦笑。

  除了苦笑,他还能怎样——被太多的女孩子包围,被太多女孩子喜欢,可真是件又麻烦,又痛苦的事。

  那简直比没有女孩子喜欢还要麻烦得多。

  沈浪倒了杯茶,方待喝下,突然转身,一把拉开门。

  春娇果然又小偷似的站在门口,又似骇了一跳。

  她头发也是乱的,眼睛也是红的,也像是一夜未合眼。

  沈浪瞪着她,道:“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