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脸少女道:“只可惜什么?”

  王怜花道:“只可惜……只可惜……只可惜……”

  他一连说了三声“只可惜”,少女们的一双双媚眼突然都变了颜色——黑白分明的眼睛,竟变成一片死灰。

  她们想叫,但已叫不出声。

  她们想逃,但身子又像是一堆泥似的倒了下去。

  王怜花木然地瞧着她们,喃喃叹道:“可惜可惜——一个男人若是不得不将对自己有意的女子杀死,这实在是件令人非常不愉快的事。”

  他回过头,瞧着迎面走来的熊猫儿与朱七七,展颜一笑,道:“你们可知道世上还有什么毒药,毒性发作得比这更快么?我让她们死得如此痛快,总算也对得起她们了吧?”

  熊猫儿与朱七七瞪着眼睛,都不知该说什么。

  过了半晌,朱七七终于悠悠道:“沈浪只怕已该来了。”

  王怜花道:“但愿他快些来,否则……”

  朱七七大声道:“否则怎样?”

  王怜花一字字道:“否则我们便已不能等他。”

  朱七七大怒道:“放屁!你这没良心的人,若不是他,你能逃到这里来么?而再等片刻,你……你……你竟敢说不等他。”

  王怜花冷笑道:“若不是他,我根本不会落在那白飞飞手中,更不会落在快活王手中。我根本不必感激他!”

  朱七七喝道:“这话你方才在他面前为何不说?”

  王怜花冷冷道:“只因我不敢说。这回答你够满意了么?”

  熊猫儿瞪眼道:“我只道你已多少有了些人性,哪知你……”

  王怜花拉住他的手,沉声道:“猫儿,你仔细想想,我们多留在此地一刻,只有多增加一分危险。与其大家一齐死在这里,倒不如逃出几个算几个。”

  朱七七怒道:“你……你怎能说得出这样的话?”

  王怜花道:“这话本是沈浪自己说的,我相信沈浪在这种情况之下,也必定会这样做。”

  朱七七道:“猫儿,你……”

  熊猫儿断然道:“我决不能抛下沉浪。”

  王怜花叹道:“你们讲理些好么……现在,快活王的注意力必定全集中在沈浪身上,我们乘机逃出去,希望必定很大。”

  他眼珠子一转,又笑道:“何况,沈浪若没有我们这些累赘,自己必定也可以逃得出去的,你们难道还信不过他有这力量?”

  熊猫儿道:“这……”

  他心里似乎已有些活动了,只因王怜花说得实在合情合理。朱七七瞪眼瞧着他们突然道:“好,你们走吧。”

  王怜花道:“你呢?”

  朱七七抬眼向天,道:“我在这里等他。”

  王怜花道:“他,他若永远不能来了呢?”

  朱七七道:“我还是要等他。”

  王怜花道:“你要等到什么时候?”

  朱七七道:“等到死为止。”

  王怜花转向熊猫儿,道:“你呢?人家是同命鸳鸯,你难道也要陪着她死?”

  熊猫儿道:“我陪你走。”

  王怜花拊掌道:“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的行径。”

  朱七七凄声笑道:“这才是够义气的朋友,熊猫儿,我总算认得你了。”

  熊猫儿道:“是么?”

  朱七七挥手道:“滚吧,快滚吧!我……”

  王怜花狞笑道:“你也得陪我们一起滚。”

  语声中,突然出手如风,向朱七七前胸大穴点了过去。以他的武功,朱七七又怎能闪避?

  沈浪只觉身后的快活王已越追越近了。这绝代的武林枭雄,的确有过人之处,在经过许多年酒色的创伤后,竟仍有如此惊人的轻功。沈浪用尽了身法,竟还是摆不脱他。突然间,前面刀光闪动,拦住了沈浪的去路。沈浪想也不想,挥手暴喝道:“打!”

  这一声“打”字当真有霹雳之威,前面的人一惊闪身,等到他们发觉沈浪手是空的,沈浪已自刀光中穿了出去。接着,又是一条人影穿过,每个人的脸上都重重挨了个耳刮子,都被打得滚在地上。

  只听快活王怒喝道:“畜生,无用的畜生!”

  大汉们捂着脸爬起时,沈浪与快活王已全不见了。

  这两条人影就如同鬼魅一般,在园林中飘忽来去,园林中埋伏着的大汉,几乎连他们的影子都摸不到。但沈浪这时额角已现了汗珠。他毕竟不是铁打的人,他终究也会有倒下去的时候。

  此时此刻,沈浪若想摆脱快活王的追踪,溜去和朱七七等人会合,简直是决不可能的事了。

  到了这种地步,无论换了任何人,都难免要绝望。但沈浪却不。沈浪的心目中,从没有“不可能”这三个字。园林中,已到处闪动起火光、刀光。快活王的暴怒呼喝之声更响。一枝旗杆,高出树梢之上,有旗帜招展,写的是“快活林”三字,正象征着这园林的名声响亮。

  这时,旗杆梢头也已爬上了条大汉,手里拿着个红灯,沈浪逃到东,红灯便指向东;沈浪逃到西,红灯便转向西。密密层层的,火光与刀光,自然也随着红灯转移,而且圈子越缩越小,沈浪眼看就要被逼得无处可逃。

  快活王厉声狂笑道:“沈浪,到了这时,你还想挣扎,你难道还认为可以逃得了么?”

  沈浪大笑道:“不见棺材不流泪,在下生来就是这种脾气。”

  笑喝声中,他身形突然向上拔起,掠上了树梢。

  看来他竟似急疯了,竟将自己的身形暴露,整个人都已变成了箭靶子。箭雨声中,快活王反而不得不顿住了身形。

  就在这时,沈浪已再次腾身而起。他借着树枝的反弹之力,这一跃竟高达四丈之外,鹰隼般向那旗杆直窜过去。杆头的大汉一惊之下,飞起一足,踢向沈浪。

  但这只脚被沈浪闪电般抓住,向后一甩,那大汉便惨呼着被甩得飞了出去,远远落在树丛中。

  而这时沈浪的手已搭上旗杆,身子立刻像蛇一般滑上了杆头,左腿举起,金鸡独立,站在杆头上。

  旗杆高达十余丈,他卓立杆头,衣袂飞舞,似乎要乘风飞去,天下英雄,都似在他足下。

  长箭,从地下射上来,到了这里,力量已弱,沈浪脱下衣衫,轻轻一拂,便都挥落了。

  快活王厉声道:“沈浪!你怎的也变得如此愚蠢?你在上面又能耽得几时?”

  沈浪笑道:“无论我耽得几时,你敢上来么?你看得见我,却无法上来抓我,岂非痛苦之至?我能眼见你在我脚下痛苦,当真是荣幸得很。”

  快活王大怒道:“你欺我上不去么?”

  他身形突也飞起,在树梢微一借力,直扑杆头,身法之轻灵美妙,当真可说是无人能及。

  但沈浪掌中衣衫,已乌云般直盖下来,虽是轻飘飘一件衣服,在沈浪手中,却似挟带千钧之力。

  快活王身子凌空,怎敢硬接,双腿一缩,双拳急出,想搭上旗杆,但急风响处,衣衫已扫向他双目。此时此刻,便可看出这武林雄主实有过人的武功,竟在这间不容发的刹那间,反手抓住了衫角。他正待这一抓之力直扑上去,但沈浪的手一抖,“嘶”的一声衣衫已裂,快活王也被这一抖之力,震得飞了出去。但他身法仍然不乱,凌空翻身,飘飘落下。

  沈浪大笑道:“好身法!只是你身法虽妙,也是万万上不来的。”

  快活王面色铁青,一把自他身旁的大汉手中,夺来一柄长弓,张弓搭箭,口中厉喝道:“着。”

  只听“嘣”的一声,那柄铁弦弓竟被他一拉两断。

  他连换三柄长弓,三柄弓竟都被他神力拉断,一支箭也未射上去。沈浪卓立杆头拊掌笑道:“快活王神力果然惊人,只可惜力气大了些。”

  快活王突然一掠来到旗杆下,纵声狂笑道:“好,沈浪,且叫你瞧瞧本王的手段。”

  狂笑声中,蹲身坐马,一掌向旗杆拍去。

  但闻“吧”的一声,那菜盆般粗细的旗杆,竟被他这一掌震断,沈浪眼看便要直跌下来。

  四面大汉,不禁俱都欢呼喝彩。哪知沈浪两条腿竟紧紧盘住了旗杆,旗杆斜斜向南面倒了下去,他身子也紧紧黏在旗杆上。十余丈高的旗杆倒在十丈外的屋顶上。

  沈浪大笑道:“我正要瞧瞧你这手段。”

  “砰!”旗杆打碎了屋瓦,沈浪竟从这打碎了的屋瓦中,将屋顶击开了个大洞,游鱼般钻了进去。这沈浪简直是只狐狸。

  快活王又惊又怒,顿足大呼道:“围住屋子……看住屋顶……”

  呼声中他自己也似风一般掠过去。

  那是栋小巧的屋子,三间雅室,窗门都是紧紧关着的。快活王瞧得清楚,屋子里并没有人出来。

  而这时数百条大汉已将这屋子团团围住,矫健的弓箭手,也掠上了高处,张弓搭箭,看住了屋顶。

  现在,任何人都休想从屋子里逃出来了。

  快活王大笑道:“沈浪,想不到你居然也会自投死路!不过这也难怪你,你本就已无路可走。”

  急风第一骑快步而来,躬身道:“可要以火攻?”

  快活王目光闪动,厉声道:“沈浪,你听着,限你半盏茶功夫,本王数到三,你若还不出来,本王就放火将这屋子烧了,让你化骨扬灰葬身火窟。”

  急风第一骑面带微笑,喃喃道:“沈浪呀沈浪,这回你若还能逃得,我就从这里爬到姑苏去。”

  王怜花手掌急点朱七七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