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手非但快如闪电,而且委实也出了朱七七意料,朱七七瞧见他的手时,身子已倒了。

  王怜花轻轻托住了她,转向熊猫儿笑道:“猫兄,小弟并无伤她之意,只不过是不忍见她在这里等死而已。此时此刻,她惟有和我们一起逃走才是上策。”

  熊猫儿道:“嗯。”

  王怜花道:“既是如此,咱们快走吧。”

  朱七七已完全晕迷,已完全不能反抗。

  王怜花抱起她的身子,道:“我们就这小山旁绕出去,有烦猫兄探路了。”

  熊猫儿道:“我抱她,你探路。”

  王怜花面色微变,但瞬即笑道:“小弟探路也好。”

  熊猫儿走过来,伸手来接朱七七,王怜花只得将朱七七送过去。突然间,他双手一麻。

  熊猫儿的一双铁掌,已紧紧扣住了他腕脉。

  王怜花整个身子都不能动了,大惊道:“猫——猫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熊猫儿一双猫也似的眼睛,就好像将他当作老鼠似的瞪住他,既不动,也不说话,但手掌却更紧。

  王怜花身子发麻,竟不由自主跪了下去,嘶声道:“你……你不是要跟我一起走么?”

  熊猫儿厉声道:“你若将熊猫儿当作和你一样不仁不义,你便疯了。”

  王怜花面上汗珠滚滚而落,颤声道:“猫兄,这是你自己愿意的,小弟并未勉强你……你……你为何出尔反尔,反来暗算小弟?”

  熊猫儿冷冷道:“这是我跟你学的。”

  王怜花道:“但……但你……”

  熊猫儿道:“你要别人上当,自己也该上次当了。”

  王怜花长叹一声,苦笑道:“熊猫儿居然能令王怜花上当,这真是令人想不到。”

  熊猫儿道:“你若想得到,还会上当么?”

  王怜花道:“好,我认栽了。你要怎样?”

  熊猫儿缓缓道:“你若是我又当如何?”

  王怜花身子一颤道:“我……我……”

  熊猫儿大喝道:“我本当立刻杀了你,只是,此时此刻,我若杀了你,未免要被那快活王笑咱们自相残杀。”

  喝声中,突然飞起一足,将王怜花踢得滚出数尺。

  然后,他盯着王怜花,一字字道:“现在,我要你知道两件事:第一,有些人不愿骗人,并非他不会,只不过是不愿意而已,他若愿意时,随时都可骗人的。”

  王怜花惨笑道:“这件事我现在已知道得很清楚了。”

  熊猫儿道:“第二,无论沈浪什么时候回来,咱们都是要等的。沈浪只要有一成逃回来的机会,就值得我们等。世上若有人能令熊猫儿心甘情愿地等他,甚至陪着他死,那人就是沈浪,你明白了么?”

  王怜花叹道:“明白了,只不过……”

  熊猫儿道:“不过怎样?”

  王怜花道:“沈浪只怕连半成逃回来的希望也没有的。”

  第四十一回 两眼泪不干

  这时,快活王已数到“三”。屋子里连一声响动都没有。

  快活王狞笑道:“好,沈浪,你很沉得住气,你很有本事,但若连火也烧不死你,本王就真的算你有本事了。”

  他振臂一挥,厉叱道:“放火。”

  叱声中,火把已雨点般向那屋子掷了过去。木制的屋子,很快就被火烧着。

  快活王喝道:“快将人手分五层,第一层短刀手,第二层弓箭手,第三层急风队,第四层老枪手,第五层还是弓箭手。若又让沈浪逃走,每个人都将首级提来见我。”

  喝声完了,数百条大汉也已分层站好。在他如此调度之下,这屋子当真可说是已被围得密不透风,纵然肋生双翅,只怕也难飞渡。世上只怕已再无一个人,甚至一只鸟能从这屋里逃走——世上根本就没有一件活的东西能从这屋里逃走。

  熊猫儿刚拍开了朱七七的穴道,朱七七就一拳打了过去,结结实实打在熊猫儿胸膛上,口中大骂道:“畜生!畜生!我宁愿死,也不愿和你们这些畜生一起走。”

  她一面骂,一面打。熊猫儿让她打了三拳,才捉住她的手,柔声道:“你回头瞧瞧。”

  朱七七挣扎着顿足道:“我不要瞧,偏不要瞧。”

  她嘴里说不要瞧,头已回了过去,便瞧见了躺在地上的王怜花。她手脚立刻不再动了,怔在那里,讷讷道:“这……这究竟……”

  熊猫儿笑道:“熊猫儿究竟不会像你想像的那么无耻。”

  朱七七怔了半晌,缓缓垂下头,幽幽道:“猫儿,我错了,你……你莫要怪我。”

  熊猫儿含笑瞧着她,柔声道:“我怎会怪你?”

  朱七七抬起头,目中已然泪光晶莹。

  她就这样瞧着熊猫儿,凄然道:“我对不起你。为什么我总是对不起你?”

  熊猫儿扭转头,不去瞧她,却大笑道:“有这样个可爱的妹妹,做哥哥的还不应该吃些亏么?”

  朱七七忍不住握住了他的手,道:“妹妹一点也不可爱,可爱的是哥哥。”

  熊猫儿大笑道:“别的女孩子想法若也和你一样,那就好了。”他笑得竟还是那么豪爽,那么洒脱。

  朱七七幽幽叹道:“别的女孩子若不这样想,她一定是呆子。天下的男人,又有谁的心胸能像你这么开朗?”

  熊猫儿笑道:“我哪里是心胸开朗?只不过是健忘罢了……对于已经过去的事,我忘记得总是比别人快些。”

  朱七七无限仰慕地,瞧着他缓缓道:“不错,对于不该回忆的事,你的确忘记得比别人快些,但别人对你的恩爱你却一辈子也忘不了。”

  她长长叹了口气,道:“一个女孩有你这样的哥哥,她的确也应当心满意足了。”

  王怜花突然笑道:“既然有了这样的哥哥,还等那样的情人做什么?”

  朱七七霍然回首,道:“你……你敢说这样的话?”

  王怜花笑道:“我说的难道不对?”

  朱七七咬牙望着他,颤声道:“我原谅你。你的心已脏了,你永远也梦想不到,人世间还有一些纯洁的感情。你这一辈子已只能活在黑暗里,再也见不到美丽的事。”

  王怜花悠悠道:“活在黑暗里,总比死在光明的火里好得多。”

  朱七七道:“你,你说什么?”

  王怜花躺在地上,眼睛仰望着穹苍,喃喃笑道:“火……好光明的火……我宁愿做一只终年躲在黑暗中的蝙蝠,也不愿做被火烧死的飞蛾。”朱七七、熊猫儿忍不住随着他目光望去。

  只见一片火光已自黑暗中升起,熊熊的烈焰,将黑暗的穹苍都映成了赤红色,就好像鲜血似的。

  朱七七扑入熊猫儿怀里,颤声道:“这火会……不会是沈浪……”

  熊猫儿道:“不会的,不会的……”

  他嘴里虽说不会,但面上却也不禁变了颜色。

  王怜花瞧着他们在火光下依偎在一起的人影,嘴角忽然泛起了一丝恶毒的笑容,喃喃道:“可惜可惜,沈浪纵然死了,只怕也是轮不到我。”

  火,越烧越大,但屋子里还是没有人逃出来。在如此猛烈的火焰中,若不逃出来,只有死。

  快活王瞧着这熊熊的火势,突然长长叹息了一声。

  急风第一骑笑道:“大患已除,王爷应该高兴才是,为何叹息……”

  快活王手捋髯,叹道:“你知道什么……此人活在世上,固是本王心腹之患,本王时时刻刻都想将他除去;但他真的死了,本王倒不免觉得有些可惜。”

  急风第一骑垂头道:“是。”

  快活王缓缓道:“当今世上,本王若再想找他这样的对手,只怕是再也找不着的了。他一死之后,本王又难免觉得有些寂寞。”

  急风第一骑赔笑道:“绝代英雄之心胸,弟子本难了解。”

  快活王长叹道:“这种心情你的确是无法了解的……最遗憾的是,他迄今仍未与本王正式交手。本王这一生之中,只怕是再也找不着能抵挡本王三百招的对手。本王空有这绝代武功,却无对手,奈何奈何。”

  急风第一骑也自长长叹息了一声,道:“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人若到了巅峰之上,心情自然难免萧索。但眼见天下英雄俱在足下,王爷也该稍自宽慰些才是。”

  快活王哈哈大笑,道:“好,不想你竟也有此才情,本王一向倒小瞧了你。”

  急风第一骑躬身道:“那沈浪既未逃出来,必定早已化为枯骨。”

  快活王道:“你的意思是……”

  急风第一骑道:“依弟子之见,此刻最好便设法将火势遏阻,否则风助火威,火势蔓延开来,一发便不可收拾了。”

  快活王道:“好!这大好园林若烧光了,实在也有些可惜。”

  他语声微顿,突又沉声道:“火势熄灭之后,设法寻出那沈浪的枯骨,以王侯之礼好生埋葬于他。他活着时是英雄,死后咱们也不能慢待他。”

  熊猫儿也瞧出火势更大了。风吹到这里,已有了热意,沈浪仍无消息,他怎能不着急?朱七七更是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拉住熊猫儿的手,道:“你说,这火会不会是沈浪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