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拥抱陌生而强大,却有一种五色缤纷的温暖,让她从痛苦中体会到安定。仿佛在他怀中,她注定会被小心收藏,不会再颠沛流离、惊惶失度。

  他就是她的屏障,隔绝风雨,就算是痛,也只有他能给予,有权给予。

  渐渐地,她轻轻挪动着身子,试图回应着他的爱抚。她伸出手,触摸着他的肩和背,触摸那不曾认知的新奇。

  这时,她的身体是争强好胜的,哪怕强压下痛苦,也不肯示弱,要宣誓和他有公平的欢爱;而她的心却顺从而依赖,任他侵占,任他摆布。

  安心享受着被保护亦被凌虐的快意。

  让她惊喜的是,那曾经多年附骨难去的梦魇竟没有再来纠缠。她眼前没有了暗室中透入的惨白阳光,没有了苍白手腕上的纠缠红痕,也没有鲜血、霉斑、体液混合的腐败之气。

  一切仿佛都消失了,空气中浮荡着星空一般的清明。

  甚至,还有一种迷离而馥郁的幽香。

  她肯定,那香气不是来自于房间里的名贵熏香,也不是他身上的顶级男士香水,而是来自于远方。

  那是童年小河边茂密的芦苇,岸上两相依偎的水鸟,梦中偶然盛开的栀子花。

  壁灯的七彩光芒被纱幔阻隔,散射出细碎的影子,让人仿佛置身于星光下。

  宁静,却有些轻寒。

  Candy将自己裹在床单下,轻轻向他靠了过去。她的身体餍足而疲倦,内心却仍然渴望着他的拥抱。她希望能钻入他怀中,如受伤的小兽般蜷缩起来,呼吸天底下最温暖而暧昧的气息。却始终不敢妄自举动——哪怕有了最亲密关系,她对他仍是一无所知的。

  但她并不甘心于此。

  她迟疑了片刻,试探着直呼起他的名字:“Cary?”

  亚当斯没有回答,只是坐了起来。灯光阴影下,他缓缓扣上睡袍扣子,似乎在思索什么,脸色渐渐有些阴沉。

  她并没有察觉,得寸进尺地凑上来,柔声道:“你喜欢夏天吗?有一年夏天,我曾一个人躺在河岸上,看了整夜的星星……”

  他轻轻推开她:“Candy,你是不是任何一件小事都要说谎?”

  Candy怔了怔,不知道这一问从何而来。

  他的笑容变得有些嘲讽,突然,挥手将被子一拉。

  她惊呼出声,下意识地遮掩赤裸的身体,却突然怔住了。

  丝质床单上有殷红的血迹。

  是她童贞的见证,却也是那个谎言的终结。

  一时间,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心底乱糟糟的,不知不觉冒出来一句蠢话:

  “我……我会洗干净……”

  亚当斯微微冷笑。或许就在前一刻,这样不着边际的回答还会让他觉得可爱可怜,但如今,却只坐实了他的推测。

  他依旧和颜悦色地问:“Candy,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多大了?”

  她心虚地看着他:“十……十八岁。”

  他伸出手,淡淡道:“把出生证给我。”

  Candy脸色一变,慌不择言:“丢……丢了,我高中毕业的时候……”

  “够了。”

  他脸色一沉,打断了她的胡编乱造,直截了当地问:“谁派你来的?”

  她完全惊呆了,不知所措:“谁?”

  他压住怒意:“让你到我这里来的人。”

  她迷茫地看了看他,又睁大了双眼,露出天真的笑容:“是你啊,你让人打电话给我的……”

  “闭嘴!”这愚蠢的回答让他彻底失去了耐心。他一掌拍在床上。无意间,那本悬置在床角的书跌落下来,激起砰的一声闷响。

  Candy惶恐地看着他。她没有想到,这个一直温柔、优雅、宽容的男子,发起火来是这么可怕。她更不明白的是,刚刚还是缱绻温存、肌肤之亲,他怎么会突然改变了语气?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他?

  她不由自主地蜷起身子,向后退去,直到背脊抵上了冷硬的床柱。

  亚当斯看着她,渐渐冷静下来。

  “Candy,听着,你必须把这个人告诉我。这不是玩笑,而是一场政治阴谋,后果远超你的想象。”

  她抬起头,无助地仰望着他。她已本能地感到了害怕,却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亚当斯向前倾了倾身子,一手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直视自己,语气变得郑重:“你的无知和我的轻率,将会让整个国家蒙羞——你想看到这样的结果吗?”

  在他看来,这件事到如今已再清楚不过。他的政敌精心设下这个桃色圈套,将一个未成年的小姑娘送到他面前,引诱他犯下可耻的罪名。这样的事在政坛并非第一次,他本不应该这样大意才对。但Candy和那些受过精心训练的情色间谍不同,她对此事的真正意义并不知情,一举一动都出自真心,没有半点被指使的痕迹,竟让他不知不觉放松了警惕。

  这计划只差一点就成功了。若不是床上那斑驳的血迹。

  在这个国度,十八周岁以上的处女凤毛麟角,何况一个出身底层又混迹好莱坞的女孩。

  更令人起疑的是,她还毫无必要地掩饰着这个事实。

  这一切都提醒了他,让他联想到她的年龄,她满口谎言,他们过于巧合的相遇,以及她不同其他女孩的执著与固执。

  原来这一切都是早有安排,像一部并不高明的电影。

  拙劣的编导、拙劣的演员,却因为过分拙劣,反而泯灭了表演的痕迹,让他没有怀疑。

  既然识破了,她就不可能如愿离开,这场阴谋也注定落空。所有参与其中的人,都必须付出代价。

  而她呢?她出于什么理由,接下这个远超出自己能力的任务?她又是否明白被揭穿的后果?

  家中有巨额债务?生病的父母?需要照顾的弟弟?无论什么原因,她在还不清楚状况的情况下,将自己陷入这样的境地。

  真是个十足的笨蛋。

  Candy倚在床柱上,怔怔地看着他,裸露的身子瑟瑟发抖。

  亚当斯默然片刻,缓和了语气:

  “Candy,我相信你并不知道这一切的真正意义。我并不责怪你,但你必须把这个人的名字说出来。”“你必须知道,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浑蛋。他在利用你,利用一个未成年也未受过训练的女孩,将她的童贞当做攻讦政敌的筹码,手段何等卑鄙、拙劣。”他注视着她的眸子,一字字地说道,“他不值得你这样。”

  她看了看他,随即又惶惑地摇了摇头:“可……我听不懂你的话。”

  亚当斯的脸色渐渐冷漠下来:“Candy,你必须明白你现在的处境。这件事我本应该交给属下去处理。他们都是审讯专家,哪怕最训练有素的间谍,在他们手中都无法守口如瓶——只需要半个小时,你就不得不说出一切。”

  Candy听说过FBI、CIA刑讯时的种种传说。想到刑讯室、测谎仪、白炽灯和面色冰冷的特工,不禁吓得脸色如纸。

  他伸出双手,扶住她颤抖的双肩,沉声道:“但我不想这样做。你只要告诉我是谁派你来的,我就让人送你回家。”

  Candy怔怔地看着他:“是我自己要来的……”

  竟然还在撒谎。

  这死不悔改的态度,终于让他失去了最后的耐心。

  他放开了她,冷冷道:“把证据交出来。”

  Candy惶惑万分:“什么?”

  她的一再抵赖,让他不禁有了怒容:“磁带、光碟、U盘……管它是什么!”

  不用想就能知道,她身上必然带着录音、录像设备,记录下这场桃色丑闻的罪证。也许就在几天后,这些影音资料便会被公之于众,成为致命武器。不仅将彻底摧毁他十九年来在民众面前苦心建立的形象,甚至还要让他面临建国以来第一起弹劾提案。

  Candy依旧只是摇头:“我没有……”

  他冷冷看她,仿佛看她要装到什么时候。

  “是你自己交出来,还是我叫人进来?”

  他指向她寸缕不着的身体,略略提高了声音:“你想让他们看到你现在的样子?”

  她颤抖了一下,突然抬起头,同样大声地回敬道:“可我说过很多次了,根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声音带着无尽的委屈,随时都要哭出来似的。

  亚当斯皱起眉头,强行压抑住自己的怒意。不仅是恼怒Candy不知好歹,冥顽不灵,也是恼怒自己在这件事上拖泥带水。其实可以处理得很简单,只要一个电话,传唤亲信进来把Candy带去审问。根本不必费这样的唇舌,生这样的气。

  可笑的是,他给了她一次次机会,她却始终毫不领情。

  亚当斯的目光落在床角一只银色手袋上。那只手袋极为小巧,本是晚装搭配,装饰意义大于实用,她只是进来时挎在手上,随即扔在了床角。

  他一把抓了过来,打开,将里边的东西倒在床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