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云说:“我给你个提示吧,如果我推理得没错,出了这个屋门,水塘岸边的草丛里,应该有个纸盒板,纸盒板上有塑胶手套留下的血指印。”

郭小芬立刻走出了屋子,片刻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个纸盒板,满脸都是惊讶:“你怎么猜到的呢?”

“所以我说了,这很简单嘛。”呼延云说。

郭小芬使劲想了一想,还是没有琢磨出来,疑惑地问道:“难不成你连密室之谜也破解了?”

“根本就没有什么密室。”

“啊?”

“你看看门框的边沿,是不是有两道比较深色的擦痕?”

“嗯……是的。”

“这种铝合金门,粗制滥造的,本来就不好开,再拿个东西塞进门板和门框之间,形成一定程度的咬合,推拉的时候,就很不容易打开了。”

郭小芬没想到这竟是答案,不解地说:“不是吧……怎么会这样简单?”

“越简单才越让人想复杂、想不透呢。”

“那么,你说拿个东西塞进门板和门框之间——用的是什么东西呢?”郭小芬站在门口四下里看,“警方昨晚没有找到橡胶垫之类的东西啊?”

呼延云笑了笑说:“犯罪分子在犯罪的时候,都是售后服务人员,只会想到用最省事最快捷的方式完成犯罪,所以你在寻找犯罪工具的时候,不妨朝着这个思路想一想……我去最东头的那间简易房看看。”说完走出了屋子。

郭小芬兀自站立着,将这一点点黯淡下去的房间环视了一番,目光忽然锁定在了那个旧电扇上。

她走近了一看,只见一个布满灰尘的扇叶上,留着一个十分清晰的指纹。

这是怎么回事?

冷不丁才想起,这是呼延云刚才扒拉扇叶留下的,不禁又有些失望。然而与此同时,另一个念头像钻头一般扎进了她的脑子里——

这台旧电扇,还能转动吗?

她蹲下身,看到电风扇底座下的插头正插在墙上的电插板里,随即站起,按动了开关掣。

电风扇转了起来,掀起呛人的空气,郭小芬捂着嘴朝转得飞快的扇轴看去,那上面毛茸茸的,好像正跑着一只半透明的仓鼠……

呼延云来到第四间简易房的门口,推开门,门旁搁着一个木工用的条椅,地面上被踩过几脚,此外就是完整的一地土皮儿。他走了出来,一路走到大池塘的后门,见后门关着,从里面上着锁,门板上头也和墙头一样插着玻璃片,便又给林凤冲打电话,让他问葛友这里平时是否总是锁着的。林凤冲很快回复,葛友说是的,钥匙只有他和赵大有,那天翟朗在后面的土坡上朝赵大射弩的时候,他追出去开了一下,后来又重新锁上了。

呼延云转身回来,绕着水塘转了一圈,一边转,一边思索着什么,正好转到凉亭,抬头一看,暮色中有两双眼睛正愤愤地瞪着他。

“老马,你手机号多少?”呼延云径直问,仿佛刚才根本没有发生过不快。

马海伟没想到这人脸皮如此之厚,觉得不必和他一般见识,便把手机号告诉了他。

“帮我个忙。”呼延云说,“你现在把你的手机铃声调到一般音量,然后跑到发生命案的那间屋子里,关上门,把手机放进裤兜,我打一下你的手机。”

“你想干吗?”马海伟把眼一瞪。

呼延云说:“试试李树三能不能通过赵大的手机铃声锁定他的位置。”

马海伟觉得自己得到了重用,很高兴地跑到发生命案的简易房里去了,正要把门关上,刚巧郭小芬走了出来,站在窗户前往里面看着他。

呼延云按照李树三口述的,来到赵大住宿的平房门口,很快就听到了《江南style》的音乐,虽然那声音不大,像是被放在罐子里面一样发闷,但还是清晰可辨。于是他循着声音的方向走去,很快就来到了发生命案的简易房门口。

马海伟透过窗户看见他来了,拒接来电后,走出了屋子说:“这个,李树三是不会说假话的,我们俩那天也是听着声音寻找到这里的,翟朗是吧?”

翟朗“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小郭,帮个忙。”呼延云微笑着把自己的手机递给郭小芬,“帮我们仨在这屋子门口合张影吧,留个纪念。”

马海伟很惊讶地看着呼延云,仿佛觉得这张纪念照的背景太另类了,翟朗倒是想都没想就站到了呼延云的身边。

郭小芬知道呼延云这样做一定有目的,便接过手机摆出拍照的架势,马海伟一看也不好拒绝,站到了呼延云的另一边。

“咔嚓”一声,三个人的影像被定格并存储在了手机里。

“我看看拍得怎么样。”呼延云拿过手机正要仔细地看,谁知有人打来电话,一接听,正是林凤冲的声音:“呼延,赵大的儿子赵二找到了,晋武和我正准备审他呢,你那边情况咋样?”

呼延云直接问:“楚天瑛找到那个叫大命的孩子了吗?”

“好像还没有,田颖正在和他一起找呢。”

“那我稍晚些去县局找你,看看审讯赵二的笔录吧。”说完,呼延云挂上电话,对郭小芬说:“我要回城里,先走了。”说罢,他转身就走出了大池塘。

“这个人真是很讨厌!”马海伟说。

“非常讨厌!”翟朗捏着鼻子接了一句。

郭小芬望着呼延云的背影,没有说话,只是把垂到眼角的一绺头发捋到了耳朵后面。

呼延云沿着围墙,一直绕到大池塘的后门,这里杂草丛生,寂静得瘆人,他伏在地上一点点地查看,终于发现了一来一去两道轮胎印。

他站起身,往土坡上走去,走到稍微高出围墙的位置,往里面看去,只见凉亭里的马海伟和翟朗依稀正比画着什么,郭小芬站在一边沉思着。

他继续往上面走,一边走,一边低着头看,土坡很矮,很快就到了坡顶。

坡顶上光秃秃的,只有一堆防洪用的褐色沙包,很多都破裂了,流出粗糙的沙砾。

他看着一袋明显最近被搬动过的沙包。

表面的色泽比其他沙包要深一些,过去这一面应该是冲下的。

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下面藏着的应该是——

他转过身,原路返回到大堤上。

呼延云沿着大堤一直往前走,透过堤岸上蓬勃的芦苇和蒿草,他看见湖面绛红色的波浪,正随着霞光的一点点熄灭而递次深浓下去,远处层峦叠嶂的山峦,仿佛是一切波浪的缘起,从迷惘的过去铺展开鳞集的现在和浩渺的未来。这景色让呼延云的心绪也变得十分苍茫,他走走停停,很久很久后,才打上一辆过路的出租车,向县城驶去。

呼延云让车子停在电影院门口,从正门溜达到位于小巷子里的那个后门,又从后门溜达回正门,在正对着电影院的小吃摊前坐下,要了一碗牛肉面,一边吃,一边和一个看上去蛮伶俐的小伙计闲聊起来。

“没错,昨天晚上,是有个人,就坐在你坐的这张椅子上,要了瓶啤酒,还要了一碟煮花生,瞪着牛铃铛大的眼珠子一直盯着电影院门口,盯了有一个半小时,直到电影散场了才匆匆离开。”小伙计说。

“这中间他有没有离开过呢?”呼延云问。

“妈呀,我们倒都盼着他离开呢!”正在往汤锅里下面条的老板说,“他那屁股像是石头做的,动也不动一下,就盯着电影院门口,跟要找谁寻仇似的。”

呼延云拿出手机,翻出刚刚在简易房门口拍的合影,问小伙计说:“你看,这里面有那个人吗?”

小伙计一指翟朗说:“就这个大眼贼,我记得很清楚。”

呼延云点了点头说:“你有没有看到这个人的同伴呢?”

“看到了,但没看清楚长相。”小伙计说,“这人坐的时间太长了,我很好奇他到底在等什么,电影一散场,他好像就在找什么人,然后打了个电话,很快就有个人从那边的小巷子里跑出来,跟他一起拦了辆出租车开走了。”

呼延云还剩下最后一个问题:“麻烦你,仔细想想,从巷子里跑出来的那个人,在大眼贼坐在这里盯着电影院门口的时候,进出过巷子几次?”

小伙计愣住了说:“这……这我可不知道。”

呼延云微笑着从口袋里拿出钱来说道:“买单。”

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了这座小县城,沿着主要街道走,街边的各种小店依然灯火通明,卖衣服的吆喝声、理发店播放的韩国歌曲、饭馆里食客们的喧闹,听在耳朵里热气腾腾的。然而一旦拐进旁支的某条胡同、某个小街,立刻像误入了瘟疫过后的村庄:黑暗、潮湿、罕见人踪,每块砖都是冰冷的,每条路都是萧索的,楼房与平房的区别,就是前者像棺材而后者像骨灰盒,连狗吠声听起来都像要死掉一样。

好不容易才找到了那栋楼,拾级而上,终于站在了杨馆长的家门口——也是她遇害现场的门前。

门上贴着封条,然而呼延云立刻注意到,封条被人揭开过。

里面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