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蝉鸣远
作者:缺月梧桐

  散财公子(小引)

“这就是徐云城了,出了山东之后的第一个大城。”唐博用马鞭指着官道尽头那座雄伟的城池,微笑着对丁玉展和王天逸说道。
王天逸离开济南继续南行的时候,丁玉展和唐博收了济南武林送的一大笔盘缠,也跟着王天逸一路过来了。三人都坐上济南武林送的高头大马,现在春天已经来了,他们一路上切磋武功、四处踏青游玩,王天逸只觉得自己日子过得简直有如神仙。
对于他这种身份性格而言,这怎么不会是神仙生活?他以前连做梦也想不到会有这种奇遇。
王天逸,一个河北青州青城派还没出山的戊组弟子,因为掌门做寿,他被师门派出给江南扬州几位武林大人物送请柬。
青城在武林排名第十六,算江湖二等门派里的翘楚,除了镖局和木材行等产业外,以开门授徒教授青城剑法为主业,青城剑法以飘逸美妙为特点,江湖各个门派也都对青城教出的弟子评价不错,很喜欢招募他们的弟子为自己的产业效力,弟子按资质不同严格分组,资质最好的去甲组,次之的去乙组,依次类推到最末尾的戊组。
很明显,甲组是青城的精荚,而戊组弟子等同于学艺无成的废物,往往被师门支来喝去做一些杂役,所以给天下豪杰朋友送请柬这件跑腿任务,负责操持寿礼的掌门儿子——大师兄韦全英,就当仁不让地交给戊组“高手”,物尽其用了。王天逸就是这样一个戊组的武学废物。
王天逸虽然是戊组的,但在青城派也是小有名气的人,一个有名的“白痴”。三年前刚缴纳学艺费学艺青城的时候,王天逸按资质竟然被分到了甲组!这意味着他以他的武学素质,算个未来的江湖精英。
但两年后,他却和一群戊组同门成为了厨房帮厨、山门扫雪、为客人递茶牵马的“打杂精英”。
这是因为一次见义勇为,在入青城没多久,就靠着领悟力、勤奋在甲组崭露头角的新秀王天逸,在去山下青州城赴庆祝他得到甲组第五名的庆功宴的时候,恰好遇到一个小毛贼抢劫。
但用刀的抢劫犯却是从军中敢死队出来的逃兵,他不会王天逸那种风流倜傥的青城剑法,不懂内力运行的三种法门,他只知道快准狠,他只知道用手里的刀对王天逸讲话:敢不敢和我拼命?
结果这位饱受师父、同门好评的未来精英,被悍不要命的敢死队的拼命刀法打得满地找牙,好几次差点被劈死。
从这次遭遇之后,这个少年对师父教授的那些完美、飘逸剑法有了怀疑——这些固定、潇洒的招式面对悍不顾命的杀人刀法究竟有用吗?
疑惑之余,他开始自己苦练曾经让自己焦头烂额的“强盗刀法”,一切都求快准狠,至于还能不能曼妙、还能不能潇洒,能活下来再说吧。
但是这种狂暴冷酷的练法却完全和跳舞般的青城剑法节奏不能相容,他每天都苦练到深夜,但他的剑越快越狠,他的青城剑法就越差。
而决定弟子地位和武艺水平的正是青城剑法的水平,所以王天逸的剑法在教官眼里越来越差。“我让你比剑,不是让你杀人!”“你这像翩翩公子?你像抢食恶狗!”出身一般,在武林无后台的王天逸,自然也没法留在甲组,一降再降,最后竟然掉进了最差的戊组。
越努力,越倒霉,因为路线方向是反的。
从入门新秀练剑练成了青城废物,成了青城人人皆知的一个大白痴。
这样曾经入过甲组的他能不痛苦得辗转难眠吗?但见识过杀人刀法的他还怎么再去练出跳舞般的师门名剑。
就这样,他也只好接受了自己出山后只能像其他戊组弟子那样,改行种地、开店或者去当护院这种武林中最低级的武人职业糊口。
但在这次出山送请柬的路上,他却对自己的剑法产生了更多的困惑。
和他同路的两个同门都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人,虽然在青城是垫底的戊组,但在普通人里也是武林门派出来的高手,利器在手杀心自起,行事不免鲁莽嚣张,因为打抱不平也和沿途一些黑道白道的武林人物起了冲突。
这些愣头青哪里能是地头蛇的对手,好几次甚至有生命之忧。人品厚道老实、加上作为三人中武艺最好的王天逸,也不得不被推到前台,为了自己或者同门乃至不相识的村民,和恶霸、山贼殊死搏杀。
但王天逸却愕然发现,很多名气不小的武林竟然不是自己的对手:自己好几次面对明显厉害于自己的高手,不得不拿出那个强盗以命换命的打法,屡屡把三年苦练的恶狗抢食般的杀人剑法发挥到极致,把一个又一个战局拖进了生死场的境地。
但在这种须臾分生死的赌命杀场之中,王天逸竟然活着走出来了,而他的对手一个个倒在他的剑下,因为他们比青城戊组的废物更有钱更有地位,更爱自己的性命,更不想死!
一心求死的反而活下来,一心想活下来而懦弱和迟疑的反而丢了性命。
王天逸凭着这种悍不畏死的凶悍摆脱了一个个危险,也因为这样才被武林中的大人物看上。
就比如武林四大家族之一的慕容世家二公子慕容秋水,他对王天逸为了忘恩负义的村民,孤身舍命留下来和马贼做自杀式死战赞不绝口,认为他武艺不怎么样,但人品好,近乎傻,而这股为了心中正义而凶悍绝伦的傻却让这位江湖第一公子动容,乃至动了收王天逸为下属的心思。
要知道王天逸身处的江湖最强的有七大势力,号称江湖七雄,除少林、武当等传统强豪之外,外加垄断一方地盘的慕容、丁、唐、沈四大家族,都是高手如云、财富如海的世家,慕容世家靠垄断江南丝绸、古董起家,丁家以矿业为本,唐门则是靠武器、药品生意发家,而在这六个豪杰之外,还有生生抢了慕容世家一个扬州、半个建康的长乐帮。这个门派由五个贩私盐的兄弟开创,浴血死战,靠着刀劈斧砍,短短几十年的腥风血雨中,竟然从慕容世家躯体上发展成了一个第一流的帮派,和其他六雄比肩,这个其他门派眼里“暴发户”的凶悍嗜血可想而知。
这七雄都是产业遍地,其下属人人都是金玉满堂、马踏江湖的人物,乃是无数武林少年精英希望效忠的对象,但如此强力的帮派,不是人中之龙也进不去,就连青城甲组精英如果能在这种帮派里得一职位也是家里烧了高香。
但王天逸却对加入慕容世家这个别人求之不得的好机会不置可否,在他这个不通世事的实心眼里,唯一顾念的就是靠自己的真功夫在每年举办的青城弟子比武中得一个好名次。
随后他告别给他助战的慕容二公子,告别分道扬镳送掌门寿柬的同门师兄弟,孤身到了济南府,就是在这里,他认识了丁家侠痴丁玉展和被丁三拐骗出来的唐门唐博。
丁三豪门公子,武痴加侠痴,屡屡从家里偷跑到江湖上行“行侠仗义实乃鸡飞狗跳”的种种义举,碍于丁家那雄厚的实力,江湖门派对他不敢打不敢骂,被他搞上都会苦不堪言,背后送其外号“灾星”,和其父——现任丁家门主丁开山早年外号竟然相同。
丁三他侠气干云,“干”到在赌场输光、财物当光、吃不上饭不得已沿街卖艺的地步,而被丁三花言巧语骗人骗财的唐博对这个发小支持到“想抽冷子宰了他”的地步。
但两人都是从小受家族训练,武艺好得惊人,王天逸难得遇到卖艺的有这么好功夫,他也是武痴,自然打死也不会走了。
三个人不打不相识,年纪相仿,丁三侠义豪爽,唐博外冷内热,和人品厚道、老实的王天逸自然成了好友。
但没想到,王天逸的要送的请柬在三人住宿的山顶荒庙被偷,丁三和唐博为了帮好友,也表露真实身份,请济南的几个武林大门派一起寻找。
本来青城在济南的影响力为零,更何况王天逸一个青城戊组无名无才的小弟子了,但是丁家、唐门公子出手,几大门派为了巴结这两个公子,几乎要掀翻济南地皮也要找到这两份请柬。
谁也没想到,凶狠嗜血的长乐帮早就对济南这块地盘虎视眈眈,以打人济南的长乐帮振威镖局为基地,利用找请柬的混乱局面,对武当少林为后台的其他济南大门派开始了明枪暗箭齐发的攻击。而且还有其他势力参与其中,因为某些原因联络复起的昆仑高手,直接对丁三出手,想直接置他于死地。
请柬被找到,尘埃落定后,长乐帮已经消灭其他门派实现其北进的战略意图,而王天逸手握失而复得的请柬,为不必受到师门惩戒而开心,却恍然不知这小小的请柬早已经被浸泡透了江湖血。
在这场混乱中,王天逸和丁三、唐博一起作战,屡屡并肩度过生死关头,友谊更加牢固。因为这样,听闻王天逸要去扬州递送请柬,无所事事的丁三和唐博也跟着他来了。
手里拿着济南门派送的大把银子,和这些经验丰富、武功比自己好的肝胆相照的朋友,一路行一路玩一路切磋学习,怎能不是青城戊组废柴王天逸做梦也没想过的神仙生活?
“这么快就到了啊,我感觉好像只走了三天一样。”王天逸说道。
“走!先住下,游玩几天!哈哈。”丁玉展哈哈大笑。
三人打马进城,只见徐云城内街道宽敞、房屋干净漂亮,商铺如云,行人摩肩接踵,一片繁华景象,王天逸惊奇地问道:“此城怎么如此繁华?好像比山东的首府还繁荣,厉害啊!”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唐博笑着说道,“此城远不如济南大,但是很富。你看包围城市的那些山。”
王天逸和丁玉展一起顺着唐博的手指看去,果然城四周都是高山,现在已经有些浅绿了。
“山怎么了?有金矿?”丁玉展不解地问道。
“没有金矿,但是有药材。这里是一个极大的药材出产地。药材生意极其发达。所以这里商业繁荣,城市自然富裕了。”唐博答道。
王天逸一边拉紧马缰让马走得更慢些以防撞到人,一边问唐博:“是不是这里有你家的生意?你好像对这里很熟啊。”
“呵呵,被你小子看出来了。我们家对这里很感兴趣,毕竟我们是做药材和武器生意的,我来过这里一次,”唐博说到这里叹了口气,“但是这里处于几大武林势力地盘的交界点,比如少林什么的,谁也没有控制这里,这个城反而成了武林真空,一方面是他们为了维持各方势力平衡,不敢轻易进来,另一方面则是谁进来也不行,这是其他势力不乐意见到的。我家和少林他们谈了几次,都没有谈成,所以这里只有一个我们家小小的药材分号。”
“那岂不是没有会武功的人了吗?这就没意思。简直是武林荒漠啊。”丁玉展只关心武功和侠义,所以不屑地撇了撇嘴。
“也不是,有一个不大的武林门派秦剑门,一方面他们是土生土长的帮派,另一方面势力也没大到引起各个豪雄注意的地步,所以没人管他们。不过他们打死你一个人也够了。”唐博对着丁玉展眨了眨眼睛。
“打死我?他们对我那么拼命干什么?我是为了练习武艺!”丁玉展很认真地对唐博说道。
王天逸一阵偷笑,知道唐博又在挤对丁玉展,马上找了个话题打断他们:“博六,你熟悉这里,我们先找个客栈吧。”
“这边!”唐博立刻忘了丁玉展。
出了济南之后,他们路过的都是些小城镇,还没有见识过唐博、丁玉展花钱的王天逸看到唐博领他们去的客栈,再听到他们和店小二的对话,他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玉竹客栈啊。这地方一般。”丁玉展打量了一下那座金碧辉煌的客栈说道。
“凑合吧,这地方客商很多。这里是最好的。”唐博微笑着说道。
“你们说什么?”王天逸从十丈远的地方看到这个客栈之后,腿肚子就开始打软了,心里合计这里得多少钱啊。
唐博下了马,把马缰扔给迎上来的四个伙计:“我们住静竹院。”
“大爷,那个贵宾院子已经有人住了……”伙计一听就知道这几个衣着光鲜的少年是大主顾。
“什么?有人住了?上次我来,你们掌柜的不是说那院子一年只有半年有客人吗?那听竹院吧。”唐博有点吃惊。
店小二搓着手赔笑道:“不好意思。那个院子也有人住了,客人不妨住文竹院吧。”
唐博“啊”了一声:“没想到你们生意更好了,三个贵宾院子两个最好的都有人了……”
“啰唆什么!带路带路,吃饭吃饭!都中午了!”丁玉展一手挽着唐博一手挽着王天逸心急火燎地进去了。
“这一天多少钱啊?”看了客栈里的陈设,王天逸更是感到头发晕。
唐博还没说话,丁玉展笑了起来:“别管那么多!我们身上还有两千两银子呢,住几天根本花不完!花光再说!”
王天逸进去之后看到这个客栈和四海客栈一样,也是最前面的楼是酒楼供客人吃饭,不过整个客栈分了三部分,最后面的三层大木楼也是住宿的地方,只是中间却是三个院子并在一起,里面都是平房,院子都不小,各称为文竹、静竹、听竹,是专门为有钱的客人准备的。
三人进了文竹把东西一放,丁玉展嫌让伙计送饭到院子里太麻烦,直接拉着他们两个去酒楼吃了。
“客人,要吃什么?我给您报报菜名。”酒楼的店小二热情地站在三人的桌子旁边说道。
“什么都行,随便上!快点!”丁玉展用手一拍桌子。
那店小二一愣,唐博已经说话了:“特色菜有吗?”
“有啊,我们有好多种呢,客人请听……”店小二赶紧要介绍了。
唐博一挥手,制止了店小二说话:“每样来一道。快点。”那小二过了好一会才把舌头缩回去,欢天喜地地跑去厨房了。
王天逸擦了擦头上的冷汗,从坐在这二楼开始,他屁股底下就像有根刺一样,他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舌头,小声问道:“博六,你不问多少钱?”
“吃过,便宜!”唐博笑了起来。
听了这句话,王天逸屁股下面的那根刺才软了下去,长出一口气,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口,问道:“大约多少?五两银子?”王天逸迟疑了一下,狠心报了他这辈子都没吃过的最贵的饭钱。
“我记不太清了,”唐博挠挠头,想了一会说道,“大约七八十两吧。”
“天逸你怎么了?”坐在旁边的丁玉展就看见正在喝茶的王天逸“扑”一日把茶全喷出去了,然后伏在桌子上大口咳嗽起来。
“我没事,呛着了,”王天逸咳嗽了一会才直起腰来,对满脸关切的两人说道。
“没想到我们一顿饭就可以生生吃掉一匹马啊。”王天逸摇头说道。
“马很贵?”唐博异常不解。
“我们叫马肉了吗?马肉好吃?”丁玉展也异常不解。
“唉,马不贵,马肉没吃过。”王天逸无奈地说道。
因为他们三人是罕见的大手笔,就算在这个最好的客栈,这样豪爽的客人也是很少的,所以菜上得很快,一开始三个店小二蝴蝶般在他们旁边围着他们服务:端水服务、倒茶、上菜。不过唐博极其不喜欢在吃饭的时候有生人离他太近,挥手把他们赶走了。然后才开始高高兴兴地大嚼起来。
三人正吃得高兴,有两个人上了楼,这两人的出现引起了在二楼吃饭的十几个客人的注意,连王天逸都忍不住多打量了他们几眼,因为他们穿着实在和这里太格格不入了:这里吃饭的客人人人都衣着光鲜、长袍垂地,长的都是油光满面,王天逸的穿着在这里都显得十分寒碜;而上来的这两人更是离谱,他们没有穿长袍,一身的粗布短靠衣服,腿上还扎着绑腿,背后更是都背着一个大药篓。典型的采药人打扮。
店小二这个时候并没有像他们各地的同行一样以貌取人,而是满脸堆笑迎了上去,把他们引到王天逸他们桌子的旁边桌子坐下,并赶紧帮着其中、一个卸下药篓。
“章公子,今天您又去采药了啊。找到百明草了吗?”店小二笑着问。
那个被称作章公子的人把药篓放在桌子旁边,才转身坐下。王天逸此时才看到此人模样,只见他二十多岁年纪,比自己和唐博他们要大一些,浓黑的眉毛,高鼻子,很朴实的样子,神态极其和气,不过此刻却是忧心忡忡的样子,他对店小二说道:“唉,还是没有找到。周围的山太多了。算了,不说了。你给我来个菜吧,再来几个馒头。”
这时,那个章公子看到跟着他来的那个人还垂手站在他对面,说道:“宋华,你叫店小二送饭到静竹院里,你也去吧,看有多少人回来了,你们在那里吃吧。我在这里吃完就再回去继续找,你们不要去了。都先歇着吧,这半个月累坏你们了。”
“公子,我跟你去……”那个宋华赶紧说道。
那个章公子一摆手,不再说话了,宋华只好躬身行礼和店小二下楼了。
“唉,”章公子低头看了看药篓,一声长叹,招呼店小二,“给我来壶酒!”
唐博回过头来,一撇嘴说道:“没想到是他住在最贵的静竹院,不知道是什么人。”
“看起来,好像会武功的。”丁玉展满嘴都是菜,含糊地说道。他坐的位置正对着那章公子,看得清楚。
王天逸却没注意他的武功,听了丁三的话,又再一次回头打量了一下那采药人一样的公子,这个时候他却见到了惊人的一幕。
一个店小二齐肩高举着一个托盘到了那章公子桌子边,托盘里有一壶酒和一盘菜,在把托盘放低左手拿菜的时候,那小二手却滑了,托盘一下斜了过来,眼看那菜和酒要泼章公子一身。只见那章公子原本握拳放在桌面上的右手一下子展开了,贴住了桌面,右手边一对筷子“啪”地一下自己跳了起来,而筷子旁边的空茶杯却毫无动静地静静地立在那里。
章公子右手电闪而起,在空中捏中了筷子,手一转,筷尖已经点中那已经出了托盘半边的盘子的底,就像粘住了那盘子一样把那盘子从托盘上拉了出来,接着右手上抬,筷子已经横在了盘子底边,右手也碰到了那托盘底部,上面那本来已经要倾倒的酒壶也跳了起来,一下子跃到了章公子的肩膀上。
章公子筷子一送,就如同杂技一样,把那盘子轻轻地放在桌子上,简直比最熟练的店小二动作还要轻柔、还要更加悄无声息;而同时那章公子的右臂突然变得比鱼的皮肤还要滑,那酒壶一到他的肩头,就自己顺着手臂迅疾地滑了下来,此时那章公子已经用筷子放好了盘子,手一松,筷子又落回了刚才的地方,木制的筷子此时就如羽毛落入水面一样,落到桌面上连弹都不弹。而那酒壶已经顺着他的手臂滑过了右手背,飞到了空中,章公子手一举,轻轻捏住了那酒壶的把手,手一顿,酒壶自然倾倒了一些,美酒从壶嘴里汩汩流出,注满了前面的茶杯。
“叮”的一声,王天逸的筷子落在了地上。
“咚”的一声,唐博张大了嘴巴,筷子上的鸡块又掉回到盘子里。
满眼惊骇的丁三双手一撑桌子站了起来,愣了一会儿,扭头把满嘴的菜吐到地上,用袖子擦了擦嘴,抓起靠在桌子边的长剑径直向那章公子走了过去。那章公子喝了一大口酒,冷冽的酒让不善饮酒的他皱起了眉头,挥手让瞠目结舌的店小二走开。这个时候,他抬起了头,定定地看着站在他桌子前面的丁玉展,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请问阁下有什么事情吗?”那章公子问道。
“我想和你比武!”丁玉展答道。侠义为重
“哦,呵呵。”那个采药农打扮的公子笑了起来。
“刚才看见了阁下显露了一手武功,兄弟佩服得五体投地,请你一定要不吝赐教。”丁玉展冲他一抱拳很诚恳地说道。
“我看还是算了,我的武功只是雕虫小技。”那公子打量了一下丁玉展笑着说道。
丁玉展有些着急了,不理会旁边那些吃饭人的惊异目光,大声说道:“学武之人就是要不停地切磋武艺才能进步。高手一定要接受挑战的!请你一定答应我!”
“我真的不想比。对不住阁下了。”章公子很歉意地答道。
丁玉展火了,这“灾星”也是江湖老手了,他马上转用了经常管用的激将法,指着那公子的鼻子说道:“难道你怕输给我?我看你不会是胆小鬼吧?”
那公子有些惊奇地看了一眼丁玉展,把手里的茶杯放在桌子上,静默了片刻,爽朗地笑了,说:“算我输了吧。我打不过你。我胆子很小的。”说完就拿起筷子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一句话把丁玉展生生地憋在那里,以前他见过和他缠着对着干的人,也见过百般找借口不想比试的人,但是他实在没见过这样的人,明明武功高明得可怕,偏偏就直接承认输了,竟然一点都不爱面子。
旁边的王天逸看到丁玉展向那公子挑战,心一下就悬了起来。他和丁玉展已经相处了一段时间了,武功强了很多,也很熟悉丁玉展的水平,他知道那公子露的那手神乎其神的武功,丁玉展和唐博谁都做不到,但是他也真没想到有这么强武功的那人一遇挑战马上就认输了。
丁玉展愣了一会,回过神来,看到那章公子已经吃起东西来了,他向高手挑战的渴望不可抑止,牙一咬,一拳向那公子脸上轰去。
“这个白痴!”自从见到那章公子显露武功,唐博右手就揣进了怀里,这是暗器高手开始戒备的标志,此刻看到丁三突然对如此可怕的对手出手,又惊又怒,不禁骂了出来。
见丁玉展强行逼自己出手,那章公子脸上怒色一闪而过,捏着筷子的右手手背轻轻一抬,已经碰了丁玉展右拳一下,丁玉展只感觉自己全力打出的一拳被对方一碰就打空了。丁玉展右拳马上化拳为手刀,斜斩那人的脖颈。章公子一笑,右手又是后发先至,轻轻撞中了丁玉展的右手手腕,改变了那手刀的方向,丁玉展又落空了。
堂堂武林丁大灾星两招完全落空,还是他先发制人的情况下,而对方连肩膀也没抬一下!丁玉展脸上一阵红一阵自,呆呆立在那里,心里却犹豫要不要把左手提着的剑抽出来攻击。这个时候,那个宋华满头是汗地跑了上来,大喊:“公子快来,小姐的病又发作了!”
章公子闻言脸上变色,马上站了起来,转身就往楼梯那边走。丁玉展一直在出神,根本没注意那个宋华,只是突然看到章公子站了起来要往外走,心一急,右手握住剑柄就要拔剑。他只来得及拔出来一半,章公子左手一挥,拂中了丁玉展的右手手腕,丁玉展只感到右手一热,如遭雷击一般从剑柄那里弹了开去。他的粼波现龙剑又滑回了剑鞘。
“请你听好,”章公子侧转了身子直视着丁玉展的眼睛,一字一顿地沉声说道,“武功是用来除暴安良、行侠仗义的,不是用来好勇斗狠、博取虚名的。”说罢转身离开。
被说得愕然呆立的丁玉展直到那公子快步走到楼梯的时候,才开口叫道:“我是丁玉展,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章高蝉。”那公子扔下这句话就急急下楼了。
“我很佩服那个章高蝉。说得真好。”王天逸看到丁玉展失神地坐回桌子边,说道。
“我也是,知音啊。说出了武功的真谛啊。”两眼无神的丁玉展答道。
“你境界比那章高蝉差太远了。”唐博一声冷笑。
“我一定耍成为行侠仗义、除暴安良的……”丁玉展握紧了拳头回答唐博,不过唐博打断了他的理想诉说,他指着丁玉展的鼻子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吐:“你要是再敢找那人比武,我就先宰了你!”
来到金竹客栈的第二天,却下起了绵绵春雨,唐博和丁玉展在卧房的窗户里看到下雨了都是唉声叹气,心情显得极其不好,王天逸一问才知道,他们两个谁都不喜欢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