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行(6)江湖客

十六、武林公敌

张先俊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说道:"正是找你。我偷听到你悟得了武功奥秘,这才知恩师去世的原因。又知道他们曾诱你绘出武功图谱……"石破天道:"是,可是,章师兄告诉我,他们是自己想出来的,还说想出来的比我所会的要多得多,我没……没将所有的武功图谱都交给他们哪!"张先俊道:"你当他们当真都是自己想出来的?你没把武功图谱交给他们,却有人帮你交给他们。你不知道,你的那个哥哥早就将你的武功图谱用信鸽传递给他们了!不过也很奇怪,你哥哥似乎没有来得及将所有的图谱都传给他们,也不知道是何缘故。"石破天道:"武功图谱没有送齐全,这个我倒知道,是因为朱一能、楚百当两位从中截获了好几次。"接着又将那天晚上与朱、楚见面的事情说了。又道:"我哥哥与沐帮主他们虽然认识,可不很熟悉啊!"张先俊道:"兄弟!唉!你那个哥哥,我太熟悉了。聪明浮滑无比,内心又狠毒阴沉……"石破天道:"我哥哥他变好了呵!我爹我娘很是欢喜,我瞧他也完全变了一个人。对我关心得很呢!"张先俊道:"他变好了?狗走千里吃屎,狼行万里吃人。你爹娘爱子心切,他油嘴滑舌,要骗人还不容易?你的那些图谱都交给了你娘,你娘又教他武功,他要偷学还不容易?说不定……说不定你娘还会主动教他,也未可知。你哥哥与太平帮的关系,深到你无法想像,他与那沐帮主同吃同寝,我亲眼得见。说不定,他回家去见你爹娘,这也是安排好的!"石破天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这样想,无论如何也难以置信,只是叹息不止。

是夜,有几条大船跟在小船后面,幸而夜色不明,小船又直往浅水边走,钻进了芦苇丛,足足划了一夜才将大船摆脱。第二日一早,张、王、陈三人决定弃船上岸。张先俊扮成富家老爷,石破天三人扮作跟班,一路往回走。石破天不明其故,陈不强道:"越是走回头路,他们就越想不到。"如是一路六七次避过了太平帮的盘查。一行人由张先俊指挥,相互之间,倒也配合默契。

这一日又转到了长江边上,他们讨论日后的去处。石破天说要么去长乐帮,要么去玄素庄,或者熊耳山。张先俊道:"什么地方都可以去,就是那几个地方最不能去,日夜都会有人盯着,你一去正好自投罗网。"石破天道:"那怎么办呢?"张先俊道:"你放心,我自有去处。王兄弟、陈兄弟,你们还没有暴露身份,且先回去过年,联络一批信得过的朋友。不要贪多,务要求精,信得过,武功好,愿意担当大事,为武林尽力的人。等着石兄弟从南方归来,再助他一臂之力。"王希华道:"那你们?"张先俊与他相处多日,已知他说话简短,心肠却热,便道:"我们自有去处。我知云南保山有一种药草,可以疗毒,又认识那里一个武林人物,叫做周勇,此人武功不凡,兼通医术。哀牢山中多的是毒虫毒草,这位周兄弟正是对毒药独有心得。我和石老弟前去,既可避难一时,又可死马当做活马医,说不定阎王爷还不收我呢?过得数月,太平帮遍搜不出,自然要怠慢下来,我们方可趁机行事。"众人分手,依依惜别之情,也不必细说。张先俊在前面镇上买了两匹马,两人过了祁门、景德镇、南昌等地,一路向西南走去。

却说石清、闵柔二人从黎相凡送他们离开太平帮到宣州玄素庄后,话题始终没离开过石破天。直至大年初三,忽有人来报,说是发现了石破天的踪迹,是在句容镇。石清、闵柔立即赶去。石中玉也提前赶到了那里。原来是石破天为了保护张三,竟将太平帮的香主费云亭及手下十五个弟兄全都打死了,有两个人躲到草垛之中,才免一死。石清、闵柔心欲不信,检视尸体,确实是被侠客行武功中"五岳倒为轻"的重手打死,中间还夹着些丁氏的擒拿手。有几个是被剑刺死的,其中有雪山剑法,还有上清观的剑法!——这些武功都只有石破天才能使。别人不会使这么杂的武功。每个人的耳、鼻、唇都被割了,眼睛也被挖了,惨不忍睹。闵柔看了,恶心至极、干呕数口。心里想:"天儿怎么会这么残忍?定是那张三教的!定是那张三!过年也不回家,离家不过几日路程,却在这里杀人……"一阵天旋地转,终于晕了过去。

石中玉在家中呆了十天,过了元宵节。这一日正要启程去扬州,高淳镇渔行的老板带着几个石臼帮的好手找上门来,要找庄主夫妇评理。说是石家的大公子三日之前带着一中年人,到渔船买鱼,见到渔行老板的两个女儿生得貌美,起了歹心,当晚将一家人绑了,将两个女儿先奸后杀,大的十九岁,小的才十六岁!大女婿闻讯赶来,也被他们一刀杀了。石大公子还要杀了他们全家,是石臼帮的人来敲门,才将他们惊走。临走时那个中年人跳不上天井,要人帮忙,大喊:"兄弟!石兄弟!石大公子!"才知那凶徒姓石。石臼帮的一位兄弟听说过句容镇的事,才知是玄素庄的石大公子干的。那老板姓吴,叫吴其世,进门就跪在石清的面前,道:"这事人证俱在。素知黑白双侠仗义行侠,品行一流,为人景仰。这事要请石大侠、闵女侠还个公道!"石清夫妇相对无言。石中玉走上前几步,道:"吴老板刚才说是玄素庄的大公子?你们可曾见过我吗?"吴老板道:"不错!就是你!你就是石大公子!"石中玉道:"不错,我就是石大公子,名叫石中玉。不过,吴老板你们误会了,我这几天都在家中,哪儿也没去,所有家人,还有来家里的客人都可为我作证。"吴其世道:"这……我年不老,眼不花,亲眼看见就是你!"石臼帮的人也道:"就是你!我等在句容镇外也看见过你!"石中玉哈哈大笑,道:"吴老板,诸位,你们认错人了,我爹娘一生仗义江湖,除暴安良,从不欺世瞒人,真真正正的是'黑白分明'。我也不瞒你们,我倒是有个兄弟,出门在外,目下不知在哪里。若是他干的,我们自会叫他对你们有个交待。若不是他干的呢,这样好了,入土为安,我们买地给姑娘安葬。等我找到兄弟之后,若查实是他,再绑了他去高淳镇,请你们发落,如何?"石中玉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石清夫妇暗暗点头,松了一口气。

这一日温世贤忽来玄素庄,说是代帮主、副帮主来拜望石清夫妇。问他来此何事,一时却又不说,支吾了许久,道:"……我们恐怕真是看错了石破天石兄弟了!没想到,他居然也参与了谋害我们恩师!"石清夫妇简直不能相信。石中玉道:"温大哥,你这话就不实了!我那兄弟仁义厚道,单纯老实,岂会害人!?这话,你就是打死了我,我也不信!你要说我害人,还可以说,我少时糊涂胆大,胡作非为,真的害过不少人。我那兄弟,却是决计不会!"温世贤见石中玉激动无比,道:"好吧,石兄弟,我带了一个人来,你且听他说些什么。"不一会,家人引进一个四十来岁的人来,四方脸,中等身材,浓眉小眼,直鼻子,厚嘴唇,一看便知是一个老实巴交的人。温世贤道:"这是我的师弟赵跃仁……"赵跃仁拱手,断断续续地道:"石大侠、闵女侠、石少侠。在下赵跃仁,是侠客岛龙恩师座下弟子,一向跟张先俊张师兄最好,他经常指点于我。我好生感激,一直无以为报。张师兄也不要我报答,只要我及时向他报告恩师钻研武功秘籍的情形。那一回张师兄又请来了一批客人,要我对那石帮主多加关照。他要我指点石帮主,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比如喝粥,在场之人都不敢喝,我做了一个手势,石帮主果然带头喝了起来,喝了七八碗,对身子大有裨益。又得两位恩师的喜欢,有意要收他做关门弟子,将新悟出来的武功一古脑传给他。石帮主对恩师感激不尽,从第一室到第二十四室,恩师一一对他讲解。最后一天,二十四室的图谱也讲解完毕,两位恩师十分的欢喜,牵了石帮主的手,叫石帮主演示一遍。张师兄要进去……好多时候才出来……龙恩师说走眼了,养虎遗患。两位恩师叫我去招呼众人,又叫我马上到五台山老家去,一年之内不许出头露面。我到五台山躲了一年。回到岛上,只有师父,两个师父的坟……呜呜……"温世贤道:"好了,不要哭!——石大侠、闵女侠,这位师弟本来是很聪明的,八岁被师父带到岛上,后来生过一场大病,就……脑子不好,不过别的倒也都正常,龙恩师就叫他少动脑子,多做事,专管师父的饮食起居。他的话说得不清楚是有的,可却不会说假话。"石清夫妇哑口无言。温世贤又道:"我们的人一个月前在温州看到他,将他带回扬州反复盘问,都是这些话。沐帮主身上有木恩师的遗书,说张师兄骗去了武功,务必追回。石帮主参与此事,却是……实在也没想到。"石清、闵柔张口结舌,面面相觑。石中玉终于开言道:"我兄弟……我兄弟和张三、李四结义,自必也真是得到过他们的关照。只是,你说他谋害尊师,这个……这个却还是没有证据。"温世贤道:"你们知道太平帮的这个沐帮主是谁吗?他是木恩师的亲侄子!试问,若照石帮主的话说,师父都不会,沐帮主又怎能传给我们?"石中玉道:"这个,我弟弟上次不是在太平帮中为你们画出过武功图谱么?章护法来我家,还说是因为我弟弟的指点,才让大家找到线索,终于彻底解开了《侠客行》武功之谜。现在你却说你们早就会了,是你们沐帮主,哦,现在要叫沐盟主了,说是他教的,我怎敢相信?"温世贤怒道:"你不相信!好,我使给你看看!"脱了棉袍,就在客厅之中施展了起来。只见他将一套"闲过信陵饮"的拳法,一套"十步杀一人"的剑法各使了一遍。石中玉道:"这个……算小弟失言!小弟想错了。不过,这至多也不过是贪他人之功为己有,年轻人说说大话,吹吹牛皮,这又怎说得上是谋害两位大师的证据?"温世贤道:"敝帮的费香主他们十四条人命,可正是石帮主害的呀!你们当我是来兴师问罪来的么?错了,我们的沐帮主敬仰石大侠夫妇的为人,沐帮主还说,这事未有确切的证据,不可多言。只是出于对石大侠夫妇的敬重,不能不知会一声,也希望石大侠夫妇与石老弟协助查出真相,或石帮主是被张师兄利用,自己却蒙在鼓里,我们岂可诬赖好人?"温世贤告辞之时,石清一家千恩万谢,送至大路口方回。

阳春三月,春暖花开。四季如春的云南保山古城内外更是春风醉人。

石破天就要启程北上,对张先俊仍是依依不舍。与他碰了一杯又一杯。座上还有四人,都是当地武林的顶尖高手。其中一个年纪三十多岁,身材瘦削的,名叫周勇,是永昌玉笔门的掌门人。此人确实博览群书,且深通医理药性,正是他治好了张先俊的毒,并正在设法让他恢复武功。另一边个子高大魁伟之人叫张德尧,是山东人氏,却在此地创建了一份偌大的基业,弟子众多。张德尧身边一人身材矮小,此人姓段,名一平,乃是大理段氏神剑的正宗传人,为人却是厚道大方,剑法也十分了得。最后一人吕自清,正是秦相吕不韦、后汉三国时一代名臣吕凯的后人,一套金鸡指法,向来少有敌手,与周勇、张德尧、段一平三人的交情,非同一般。

石破天看了看席上的几位朋友,笑道:"我不是想要躲什么,只是这里很是平安快乐,像是世外桃源一般,又有这些好朋友,我是不想离开。"张先俊道:"兄弟,这儿虽是平安,那也只是暂时的,一旦沐鉴他们的那个侠客盟在中原立稳脚跟,他们的势力必然要朝这地方扩展。你一人在外,要讲义气,但不要轻信任何人——自然包括你的结义兄弟在内,还有你的同胞哥哥!再就是心肠要好,但当下手时,就不要太软。大丈夫立身处世,要相信自己,当机立断,不要拖泥带水,婆婆妈妈。你记住了这两条,才可以立足江湖,成就大业!"周勇道:"石兄,张大侠说的是。我瞧你人品武功,义气心肠都是少有的,只是心肠太好,往往容易轻信,又当断不断,那就容易吃亏。"张先俊道:"目下也不知他们怎样了。不过可以预料,他们决不会放过你我二人,必定四处搜查。还有一手,那就是散布你我的谣言,把什么坏事都推到你我头上。兄弟,若碰到这样的局面,你可不要生气,更不要性急,他们正是要激你发火,让你主动露面,那他们可就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了。"石破天道:"我什么,什么坏事也没做过,他们又能说我什么?"周勇大笑道:"石兄,你这可就太老实了,众口铄金,这话你没听说过?'周公恐惧流言后,王莽谦恭未篡时'这话你也没听过?"张先俊接着道:"唉!兄弟,我本来不放心你一人前去,只是这事非你不可。一是要叫人搜集太平帮作恶的证据,散布武林,让江湖中人知道他们的真相。第二就是要联络江湖义士,使更多的武林帮派结成一体,才能与太平帮相抗……"石破天起身道:"是,那小弟告辞了!"拱手作别,三步一回头,终于走远了。张德尧问张先俊道:"张大侠,你怎不让我或一平相伴于他?"段一平也道:"我正好也要出山一趟,总比他要有经验些。"周勇却道:"张大侠的意思,是要让他一个人经受磨练,方能成器?"张先俊点头称是。

石破天晓行夜宿,这一天来到了衡阳,心想衡山派离此不远,掌门人聂应来与我也算是有一些香火之情,何不去找他探听探听消息,于是改道来到了衡山派的驻地。见了两个年轻的弟子,石破天拱手问道:"烦兄台给我通报一声,石破天想见见你们的掌门人聂大侠!"其中一人立即就要拔剑,另一人拦住了同伴,飞也似的冲进大门去了。不一会,只听大门里钟声敲响,"当当当"接连不断。大门开处,走出一群人来,人人带剑,足有一百多人,将石破天围成一个半圆。当中一个,五绺长须,年过七旬,开口言道:"你就是石破天?我是掌门人的师叔沈又登。武林败类!老夫倒要试试你几斤几两!?"一招"回风落雁",向石破天罩了过来。石破天纵身一退,身后却早有十几支剑在等着。只得不退反进,双掌夹住了对方的剑刃,沈又登用力一抽,纹丝不动。

石破天道:"沈老丈,你刚才说我——我是武林败类?我怎么是武林败类?"一人道:"你辱我掌门,今日又辱我师叔祖,不是武林败类,又是什么?"石破天这才大吃一惊,心想这一场怨结得大了,心道:"今日是说不清了,不如先去。"见众人剑阵缩小,冲开一条路,用"千里不留行"的轻功跑了十几里远,背后已无追杀之声。心想比武胜败,又打什么紧,不过听爹爹说过,武林中人最爱面子,败过一次便认作是奇耻大辱。衡山派中人如此恨我,定是如此了。但把人打败了怎么就成了武林败类呢,如何也想不通。不料到了株州、长沙等地,会了几个武林帮派,自己刚一说出名字,对方就露出鄙夷之色,也异口同声说自己是"武林败类",若不是他走得快,又要群起而攻之。

石破天更加沮丧,这才想到张先俊大哥的临别告诫,说是肯定有人要制造自己的谣言,逼迫自己主动露面。这一日到了武昌,用周勇送给他的一小瓶黄油涂了几滴在脸上,临池一照,果觉脸色蜡黄,皮肤起皱,像是一下子老了二十多岁,任什么人也看不出他就是石破天。装扮之后,离开客栈,寻了一家武林人物出没的酒馆,走了进去,要了一盘牛肉,一壶酒,在一处空位上坐了下来。同桌正好是两个武士打扮的人在谈论江湖趣闻。石破天喝了几杯酒后,忽然往桌上一拍:"石破天!你这……"同桌的那两人大吃一惊,起身拔刀,酒杯也碰翻了。左右一看,却又无事。这才知石破天并未来到。一位年轻的瘦子对石破天埋怨道:"嗐!你这老兄,我说你也太冒失了吧!"石破天忙道:"对不住!对不住!请坐,请坐!打翻了你们的酒菜,我赔!我照赔就是!对不住!"那瘦子看他如此惊慌,且如此诚恳,道:"罢了。你这个老爷子这么冒失!你刚才是要说石破天什么?"石破天故意装出愤愤然的样子,说道:"正是。兄台认识他么?你与他有仇?"那瘦子点头道:"石破天这小子也太不成话了,如此卑鄙无耻!真是武林败类!他见不着我,那是他的幸运!"过了一会,石破天听他们二人说话,知道那瘦子叫李声泰,那扁脸叫范敏行。石破天再三追问,又叫了几壶酒,几盘菜,这二人才你一言,我一语地将石破天的所作所为说了出来,计有如下数条:一,侠客岛待他恩重如山,他却与该门叛徒张先俊一起合伙害死了两位岛主。二,太平帮中人待他不薄,他却打伤了帮主,偷走了武功秘籍。三,费云亭有恩于他,他却恩将仇报,将费云亭等一十四人杀死,惨不忍睹。四,高淳镇渔行老板的两个女儿救了他和张先俊,他却对两位姑娘先奸后杀。五,当长乐帮主时,又将属下的妻子、女儿强奸了不计其数。六,他哥哥有一未过门的妻子丁姑娘,他也搞上了手。七,强奸雪山派女弟子花万紫女侠,惹得雪山派一气之下烧了玄素庄。八,摩天居士谢烟客教他武功,他却将谢烟客的武功秘籍也偷走了!九,他姘上了丁不三的孙女,丁不三说他几句,他便将丁不三的眼睛打瞎了一只。十、听说他和他的养母梅芳姑不干不净。十一、运河的船夫一家人舍命救他,他却将那船夫一家杀了个干净,连船也烧了。最近,又找到衡山派去将掌门人的师叔沈又登活活打死,只因那沈又登没说他武功天下无敌!

石破天一听这些罪状,真有些莫名其妙,有些是捕风捉影,有些像是他哥哥做的事,又有些明显是夸大其词,甚至是胡编乱造。不禁又惊又气,呆呆地听着那二人说。回到客栈,呆呆地坐了一夜,终于想到要找江湖中德高望重之人来为自己洗刷无故而得的罪名。

这一日来到武当山脚下,石破天拿出一小瓶白药水,往脸上一抹,立即恢复了本来面目。上得山来,问一道童道:"在下石破天,烦道爷通报一声,请问愚茶道长可在?我来求他为我主持公道!"那道人道:"老掌门人正在后山清修,轻易不许人去打搅……不过是长乐帮主石少侠,请!请!稍息片刻,在下这就给你去通报掌门人。"石破天坐了,见他如此客气,心想:"到底是名门大派,果然气派不同。这道人明明知道我是石破天,自然也听到过关于我的那些传言,却仍是表情不变,径直去通报了。看来这一趟是走对了。"想到这里,心中暗喜。

忽见侧门中走进几个人来,那通报的道人指着一位五十余岁的道人,向石破天道:"这是敝派掌门人道宁师兄。"客套一番后,说到流言之事。道宁道:"武林中人,一半是听了流言,要行侠仗义,一半只怕是冲着这武功来的。石少侠不可不知。"石破天道:"太平帮!那定然是太平帮!"接着将有关太平帮之事择要说了,他们的阴谋,他们的野心,自己的流言,也多半是他们所造。

道宁听了,也不吃惊,凝思了一会,对石破天道:"太平帮野心勃勃,在下也有耳闻。贫道相信你所说无虚,但这些事情同样是口说无凭,又怎样叫武林中人相信?侠客盟气势正盛,侠客岛弟子业已公开武功秘籍,那明显是要笼络武林,收罗党羽。不瞒石少侠,他们大势已成,那是难以逆转了!"石破天道:"可他们那秘籍是假的!"道宁道:"这个石少侠就不知了。贫道虽未亲见,但日前有人来找我恩师,问及此事,我恩师说那秘籍倒是真的。只是太平帮那些人不肯轻易的让人得窥全豹,这一派教一招,那一派教一式,大吊胃口,武林中人更加为它发疯发狂了!"石破天道:"等他们公开违背公道正义,那不就晚了?"道宁道:"我说过,他们大势已成,难以逆转。再说我等出家之人,总不能无端地卷入江湖纷争。要我们插手,除非——除非石少侠投身武当。那便大不一样。武当派不但可以理直气壮地为你辟谣辩诬,若那太平帮再要生事,武当派自不能袖手旁观了。这是个没办法的办法,不知石少侠以为如何?"石破天道:"你是说要我投身武当派?"道宁道:"是呵。我知石少侠并无门派。武当派门户虽然不大,却也不致于辱没了石少侠的身份。我可恳求恩师,将你列为关门弟子,你是我的师弟。恩师赴侠客岛三十余年,精研武学,正好……正好与你切磋指点,有何不美?"石破天道:"倘若在下不能从命加入武当派,道长就不管我了?"道宁道:"不是不管,贫道实无良策,师出无名,鞭长莫及,那就只有对不住了。眼下武林中可有不少人要找少侠的麻烦哪!"石破天起身,拱手道:"如此,打扰了,在下告辞!"拱手弯腰,以礼告辞,不一会儿,就到了下山道上,去得远了。

十七、杀手石破天

这天,石破天到了镇江长乐帮的总舵。贝海石等人见到石破天,喜出望外。不管江湖上又怎样的传言,石破天仍然是他们的帮主。长乐帮中大摆筵席,说是要为帮主洗刷烦恼,大家欢声不断。见贝海石等人如此欢喜,殷勤劝酒,石破天才稍舒郁愤,不忍扫了大伙儿的兴,与大家一杯一杯地痛饮起来。饮到八九分,石破天越发起了豪兴,要帮众弟子换了碗来,一碗一碗地豪饮。到后来,却还是一边饮酒,一边流泪。贝海石见石破天如此,也不多劝,暗示其他人退下,高声道:"诸位先下去吧,我和帮主还要说件事。"众人也知是帮主喝得差不多了,贝先生才命众人退下,亲自将石破天扶到卧房中去。石破天还要喝酒,贝海石又命将酒菜换了,到帮主房中另摆一桌。石破天又喝了几杯,终于醉了。

半夜醒来,石破天觉得浑身难受,头疼欲裂,想要伸手去拍一拍,却发现手不能动了,自己被捆在了床上,用的是精铁打成的大粗铁链子!

石破天一身冷汗,脑子突然清醒过来了,自己遭了人家的暗算!猛力一挣,却挣不断铁链,只将自己的胳膊勒得生疼。他不断提醒自己,一定要凝下神来,仔细地回忆了一下。昨天回到了总舵,与众人饮酒……好像是喝多了,自己好像还哭了,最后是贝大夫一个人陪着自己喝酒,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难道是贝大夫贝海石!?他为什么会这样?还是有同伙?是大伙儿约好了的?还是……

他虽然仍感到头疼,但却从未有现在这样清醒明白过,也从来未像现在这样的紧张兴奋过。只觉得心里一阵阵发苦。想到张大哥一再叮嘱自己不要轻信他人,这是自讨苦吃。他们要怎样?要杀了我么?如何又不杀?要逼我什么?对啦!要么是武功!要么是帮主之位!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人轻手轻脚地朝这房间里过来,石破天内力精纯,听得清清楚楚,只听有一个声音道:"怎样?"果然是贝海石!贝海石轻手轻脚地推开门,朝床上看了一眼,石破天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又慢慢睁开一条缝,贝海石已立在床边。不禁抖了一抖,铁链子碰出了声音。贝海石立即往后飘身退去。石破天索性装作醉酒的样子,咂了几下嘴唇。贝海石这才放心,又轻轻地走过来,迅速点了石破天几处大穴,这才走了出去,窗外人低声道:"这会儿差不多了,你准备抬着他上船,要用毯子包紧,不要出声。若出了半点差错,拿你是问!"那人回答道:"是!帮主!"石破天听那人喊贝海石"帮主",心里明白了一大半。他要把自己弄到哪儿去处置?可他明明又说什么上船?……是了,他们怕帮中其他兄弟知道了,要抬上船去,然后悄悄沉尸江底,天下有谁知道?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心底涌出一股悲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