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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游

风舞

一、夹缠不清的误会少年听剑师甄梓骑马走在清晨的山路上,凉风阵阵,心情正好。

在山路两旁浓淡不一的绿色里,甄梓只一眼便看见那悬浮着的红影。起初以为是个包袱被挂到了树梢上,离近了,却发现是个人。

那人垂着头,风吹起了遮脸的轻纱,露出一张雪白的脸来。素白的脸孔,精致的五官,让走到近前的甄梓吃了一惊。自己曾在哪里见过她呢?他想了想,才恍然记起,之前露宿山林中的某个夜晚,半梦半醒中,这个女孩儿披着满身银亮的月光,精灵一样轻倚在树梢上的模样,已深深印在了他的脑中。

甄梓一直以为那是个梦,哪想得到竟会真的见到她。精灵一样的女孩儿被缚在了枝叶间,闭着眼,素白的面上没有一丝血色,那神情让甄梓心里不由得一紧。

他想也未想,抬手在腰间剑鞘上一扣,紫麟剑弹出剑鞘,化成流光绕着女孩儿的身子转了两转,割断了缚着她的绳子。女孩儿跌下来,甄梓伸手稳稳接住,双腿一夹马腹,黑马箭一样蹿出去。

马钻进道旁的树林里,拐了几个弯后,在一处空地停了下来。他跳下马,将女孩儿放到一块平整的地上,自己则坐到一旁,心情紧张地等着女孩儿醒来。

过不多久,女孩儿醒过来,黑漆漆的眼珠转了转,便定在甄梓身上。"你还好吗?"甄梓轻声道。

"你救了我?"女孩儿的神情有些许茫然。甄梓点点头,张嘴要说话时,却被女孩儿急声打断:"怎么是你?你是谁?"她一挺身子坐起来,瞪圆了眼,紧紧地盯着他。

甄梓还没反应过来,女孩儿已从地上弹起来,伸出一根葱白纤细的手指,指着甄梓大叫:"你和他是什么关系?怎么是你救我?他人在哪儿?"女孩儿又急又怒的表情就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小猫,一连串的问题更是让甄梓摸不着头脑,他呆呆地看着女孩儿,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是傻子啊?"女孩儿尖叫道,"算了,本姑娘没时间和你在这里耍闹,看你这呆相也知道你是个被人利用的白痴!"她跺了跺脚,转身离去。

甄梓好心救了人,反倒挨了一顿骂,心里腾起股火气来,立刻站起身便要过去理论。他眼前却忽地掠过一线银光,身子竟在一瞬间被什么东西给悬了起来,被一股力量牵着,扎手扎脚地吊到了空地上方。

"就这么放过你可不成!"刚刚离去的女孩儿竟折回来,伸着的右手上套着五个指套,数道银丝从那上面伸出,纠缠在他身上。

"你——"甄梓又急又气,话都说不下去了。

"你先在这里等着吧,过一阵子该会有人把你放下来的。记好了,以后见着本姑娘,最好躲远着点儿。最看不得你这种秀气得跟小姑娘似的臭男人!"女孩儿五指灵巧地一抖,银丝便断了。女孩儿转身便走,临离开时,还颇潇洒地挥了挥手。甄梓眼看着那红影云一样地飘进林子,转眼便消失无踪。

"小甄被女人给耍了!"紫麟剑的灵在灵识内笑出了声。甄梓咬牙轻喝一声:"断!"泛着紫色的剑气激射出来,挑断了丝线。甄梓翻身落回地面,揉揉被勒红的手腕,重重地吐了口气。

"这都是……都是……"他摇摇头,趺坐在地上。

"女人啊,女人!"剑灵在灵识内聒噪不休。

简直是没有办法解释的事。如果说救人也算是错误的话,那什么才是对的?而且,为什么那个在月色下恬静如精灵般的少女竟会是如此的泼辣?难道那种表情就只在梦里才有的么?

甄梓甩甩头站起来。就当做了场白日梦吧,他想,不然还能追过去要她道歉吗?他叹了口气,正要去牵马时,一个声音却突然响起:"喂,小哥儿,刚刚的事,多有得罪了!"甄梓回过头,看见一个人正站在林道上,一张黝黑的脸膛上堆满了歉意。

"什么?"甄梓素来冷静的心刚刚被那女孩儿搅得一团糟,还未平静下来,却又冒出这么个人来说这么句没头没脑的话,身为听剑师的定力此刻已从他身上消失得无影无踪,黑漆漆的眼里正爆出两点火星来。

"在下的意思是,那姑娘找的其实是在下,谁知……""谁知被我救了,让你错过了英雄救美的机会,是不是?如果你觉得不甘心,那我道歉,总可以了吧?我还有事,恕不奉陪!"甄梓一口气说完,便翻身上马,两腿狠狠一夹马腹,顺着林道直冲出去。

黑脸膛的男人讷讷地站在树下,看着一人一马消失在林外,才苦笑着摇摇头:"倒把个不相干的外人搅进来。也不晓得这姑娘要闹到什么时候!"

甄梓打马疾行,沿着山道一直驰到城边,跟着人流入城时,又回头看向山路,清新的景致,倒衬得刚刚发生的事更像一场白日梦。也许真不过是场白日梦,不然青天白日之下,怎么会发生那般古怪的事情?他只略想了想,心思便被城内传来的喧闹声吸引去了。

这里是距青界山最近的一座城。上一代国君在青界山上建下青犀殿,用以赏赐有功的武将。这山下的城,便随之被命名为"犀照"。犀照历来都是出武人的地方,因江湖中人来往不断,才造就了今日不输于平原大城市、独属于武人的繁华。宽阔的街道,齐整的屋宇,虽没有奢华的饰物,却自有一番卓然的气度。

一入城,耳边便满是此起彼伏的喧闹声。商贩的叫卖,路人的谈笑,还有行人身上的兵器在匣中鞘内叮当撞响的声音,雷一样在甄梓的脑袋里滚来滚去,没有一丝停歇之意。可是出奇的,甄梓竟没有觉得烦。一贯喜好清静的他此刻竟似沉浸在这种意境里,一双眼珠随着人潮转动不休,身边的一人一景一物,每一样都引起他极大的兴趣,更是让他忘了之前发生的事。直到走得饿了,才在一座名为"五味楼"的酒楼前跳下马来。

一个店伙从门里一路小跑出来,满脸堆着笑,笑得连五官都挤在了一处:"最近可忙?都不见爷常来啦?快!楼上雅座有客——"他扭脖子朝里面大喊着。听他说得好像认识自己一样,甄梓皱了皱眉,更正道:"我第一次来犀照!" "哦,第一次,那以后可要常来!快,快请进!那个谁,把小爷的马牵去,好好照顾着!"店伙对此显然早已见怪不怪了,对甄梓的反驳应酬得圆滑得当,那笑容的热情半分也未减,半推半拉地将他让进了门。

他随着店伙上了二楼,挑了张窗边的桌子坐下,要了几样菜,便凭窗看去。

这酒楼底座颇高,凭窗而坐,由上往下看去,别有景致。向远处看,正是青界山连绵的山脉,在蓝天白云之下,主峰青界峰刀削般笔直挺立着。

"青界峰上青犀殿,那是战神休憩的地方……小哥儿,这里可有人么?"甄梓正看得出神,一个温和而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转过头去,便看到一张黝黑的脸膛,一双细长的黑眼睛里含着笑意看过来。

"是你!"甄梓皱起眉来。正是那个树林里遇到的人。"你追着我来的?"他低喝道,眉宇间已有寒意慢慢逼出。"不,不是,你误会了!"那人依旧笑着,问:"在下可否坐在这里?"见甄梓眼中的寒气越来越重,他"哈"了一声,道:"没有法子,你看,就你这一张桌子空着。"甄梓忽地转回头去,看着窗外不再理他。那人"呵呵"笑了两声,竟真的拉开椅子坐了下去。没等多时,菜便上来了,店伙先是愣了愣,随即放下菜,又跑去拿了碗筷。刚要放下,甄梓在一旁冷冷道:"我不认得他!" "啊?"店伙张了张嘴,随即赔笑道:"抱歉,是小的搞错了!那——"他转头看向那人,"您要点儿什么?" "简单来几样!不过,要你们这儿最好的酒,那个叫什么名字的酒?""飘夏!"店伙大声道,"犀照有名的烈酒,飘夏!要多少?" "一坛!"那人笑眯眯地道。

"会醉的,先生!"飘夏酒是犀照的名产,就像武人刚烈的性子般,入口便带着种霸道的辛辣之气,半斤下肚,便会让你觉得五内都要炸裂开般的痛。喝上一斤都是了不得的,这人一要竟是一坛。虽说店伙首要的目的是赚钱,却也被这人唬了一跳。

"醉?"那人放声大笑,"却不知是边关的酒烈还是你们飘夏酒更烈。只管拿来,不会少你酒钱便是了!"店伙转身跑掉了。

转眼间,那人的菜也已齐了。他拍开坛口封泥,一股热辣辣的气味扑鼻而来。"好酒!"他笑道,随即把酒坛朝甄梓跟前一递,"来一杯?"这酒没靠近时,就已把甄梓熏得两眼直流眼泪,这时递到面前,那股味道直冲鼻端,别提多难受了。他忙往后躲去,摆手道:"我不喝酒!" "呵,哪有男人不喝酒的?"那人又向前一递。

甄梓只觉得一股怒火从心头腾起,猛地站起来,便要发作。那男人却突然笑了,道:"小哥是听剑师吧?"甄梓不由得一愣。"在下的剑对你有反应呢!"男人一拍腰间的佩剑,那剑正在鞘中微微震响。甄梓烦躁的心立时静了下来。清静的灵识内原来早有波纹在搅动了,自己竟一直没有束住灵识么?甄梓握成拳的手中不由得渗出冷汗来。亏得这尚武的犀照城中听剑师也不在少数,不然,非要惹出麻烦来。

"看你年龄不大,怎么会……""找我做什么?"未等男人说下去,甄梓冷冷地截下话头。"只是碰巧而已!"男人倒了杯酒,一饮而尽,张口喷出一股呛人的酒气,"在下不过是有事要办,上来吃个便饭,就碰见你了!自然,信不信在你。在下想说的是,日间的事,多有得罪了!在下和那个小姑娘……唉,算了,乱糟糟的,不提也罢!"他摆摆手,又倒了杯酒。

甄梓没理他,目光无目的地转向一边,却正好见到店伙上来,身后跟着一个熟悉的红影子,正是那发起怒来小猫一样的女孩儿。不过是一瞥间,便被那女孩儿发觉了,一双眼立时钉子一样看过来。

正端着杯子喝酒的男人被女孩儿看得呛了一口酒,苦笑着摇摇头,眼见着女孩儿随在店伙身后上得楼去,才对甄梓道:"真是很巧!"话音未落,楼上便飘来一阵乐声。男人抬头向上看了看,道:"这姑娘是乐师呢,缠人的功夫也好得紧!该走了,后会有期,小哥儿!"男人果真放下酒杯,转身下楼去了。

甄梓不由得一愣,呆坐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立时也站起来要离开,谁知刚付了账,便见到那女孩儿的红纱衣在楼上轻轻一晃。他心里没来由地一慌,由店伙手里抢过马缰,翻身上马便疾驰而去。

那女孩儿随后便追了上去。两人一马,一前一后,沿着大街疾奔。甄梓伏在马背上,见弯就拐,见巷就钻,只想把这女孩儿赶快甩开。可是真应了那男人的话,这女孩儿缠人的功夫当真好得要命。这个路口甩脱了,那个路口却又冒出头来,也不知她练的是什么古怪功夫,好像根本不需要换气一样。

一追一赶有一阵子,在城里也足足兜了一圈,甄梓终于烦了,在拐进一个巷子后,猛一勒缰绳,停了下来。女孩儿不在身后,他便仰起头看着两边的高墙。不出意料,红影不过眨眼间便翩然落下,挡在马前,一双圆圆的眼睛死死地瞪着他。

"这女子极是有趣!"剑灵忽然浮出来,在灵识内掀起波纹。

"嘁!"甄梓一撇嘴,束住灵识将剑灵赶开。"本姑娘好心饶了你,竟又跑到我面前来。还想本姑娘把你吊起来么?"女孩儿伸出一根玉白的手指,遥指着甄梓的鼻子,"他呢?" "我不认识他!"甄梓别过头去冷冷道。

"撒谎!"女孩儿无视甄梓的神情,继续尖声道,"刚刚你还和他同桌吃饭,这会儿就说不认识他,鬼才信你!" "嘁!"甄梓又一撇嘴,只当自己什么也没听见,就要绕过她往前走。

只是马刚一抬蹄,便发出一声嘶鸣,随即便失了平衡往前栽倒。甄梓急急跃起,落到一旁。他转头瞪着女孩儿,女孩儿轻笑一声,两手抱胸,也不看他。

黑马跪在地上,马的两条前腿上有银光一闪,细看去,正是日间用来拴自己的丝线。甄梓抽出匕首割断了丝线。黑马挣扎着站起来,伸过马头在甄梓身上蹭了蹭,以示感谢。甄梓吸了口气,将匕首慢慢插回鞘内,转过脸,看向女孩儿。

女孩儿翻了翻眼睛,依旧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让开!"他气极了,反倒冷静下来,声音不算大,却透着冰样的寒气。女孩儿见他似是真的怒了,心里便是一跳。刚刚那股子泼辣劲儿也顷刻间消失不见,一张利嘴突然间说不出话来。眼看着他一步一步逼过来,带着那足以冻死人的寒气,便不由自主地向一侧闪了闪。

但只是闪了一闪,甄梓还未走过去,女孩儿便回过神来,又一步跳到他面前,右手一挥,五道银弦立时由五指上的指套中射出,纠缠成网劈头盖脸地向着甄梓罩下来:"看你说不说!"甄梓振腕拔剑,剑气如华,倾泻而出。银丝编织的网在剑势前被撕扯开,却又立即换了个样子,重新纠缠成五条游动的鞭子,打着旋儿袭来。操弦的女孩儿飞身而起,左手不知何时也套上了同样的指套,一抖一挥间,又是一张网撒了出来。甄梓剑势不停,紫色的剑光翻卷,将那网高高挑起,去罩那五条鞭子,人则从马上倒掠出去。女孩儿双掌一合,鞭子和网竟合到一处,银光一闪,化成更大更密的一张网,在漫天的阳光下,银亮亮地耀人眼目,向这一人一马直直罩下来。

眼看着网便要将自己罩住,甄梓却突然撒手抛剑。那剑虽离手,却不落地,紫莹莹的剑身上紫光倏地暴涨,剑便乘着紫光拔地而起,直迎上那网。银弦编织的网一撞上那剑光,便哗啦啦地散开了。

耳中只听得"咦"的一声,那网便呼啦啦地收了回去,在女孩儿的手中结成两柄银亮亮的小剑。甄梓握住紫麟剑,冷冷地看着女孩儿。"打够了?"他问。

"你那是什么鬼功夫?"女孩儿皱眉尖叫。甄梓不说话,冷冷地看着她。

"不打算告诉我他在哪儿么?"女孩儿气道,"大白痴,当心他拿你祭剑!" "祭剑?"甄梓一惊。看着女孩儿半扬起的脸上又急又怒的神情,倒不像是在说谎。可在酒楼时,通过灵识的接触,他清楚地知道,那人并不是一个懂得祭剑的铸剑师,不过是个普通的武人。而即便是铸剑师,也没有人会拿人命去祭剑的。"他不过是个普通的用剑之人!" "咦?"女孩儿瞪大了眼,"他告诉你的?你居然会相信他?""我是听剑师,不需要听人讲!"甄梓冷冷地别过头去。"你是听剑师?开玩笑吧!"女孩儿双手叉腰,撇着嘴不屑地道,"能听剑灵说话的高位听剑师的年龄至少得在二十七八岁以上,哪有你这么小的听剑师!" "嘁!"甄梓翻身上马,就欲离开。

"慢着!"女孩儿横掠到马前,黑马惊得轻嘶一声。"你到底想怎样?"甄梓吼了起来,"我不认得你,也不认得那个人。我和你们根本毫无干系。你到底有完没完?" "哟,原来你会发脾气!"女孩儿"哧"的一笑,那笑容令她素白的脸孔一下子发了光,就好像突然有束阳光穿过了高墙的阴影,映到了她的脸上。这阳光顷刻间便照进了甄梓怒意腾腾的心底,一下子便驱开了怒火。他不由得呆了呆。

见甄梓盯着自己看个不停,泼辣的女孩儿立时浑身不自在起来,手一挥,几根银弦打着弧纠缠上来。甄梓惊了惊,急忙跃起,颇有些狼狈地落在地上。

"既然是误会,本姑娘向你道个歉!把你个外人扯进来,是本姑娘的错!再见!"她急急地别过脸去,几句话说完,便真的纵身而起,翻墙离去。

小巷里立刻空寂下来。甄梓扬起脸看向她消失的地方,心里竟霍然生出一种空落落的感觉。

"小甄不该有这种感觉!"紫麟的剑灵过来人似的在灵识内絮叨。

"你又偷看我的想法!"甄梓的灵识掀起波涛,将剑灵强压回去。

"吾从不偷看,是小甄的思想太过放纵!"剑灵抖了抖,竟避过灵识的波涛,重新钻出来。

"老头子总是有道理!"甄梓"嘁"了一声,打马向巷子的另一头行去。

"吾不老,亦非头子。小甄的语病怎么还改不过来?"剑灵絮絮叨叨个不停。甄梓长叹了一声,也不再理它了,任它在灵识内翻上翻下,喋喋不休。

二、

这女孩儿的干脆离去,是不是就代表自己从这夹缠不清的误会当中彻底解脱了呢?甄梓不知道。他只是觉得自己还是尽快离开得好。他可不想与这个不相识还有些胡搅蛮缠的女孩儿搅在一起,直觉上,他更认为这样一个女孩儿惹上的事,决不会是什么好事。

这样想着,甄梓打马出了小巷,拐上一条敞亮的大街。整条大街不见半个骑马的人,甄梓左右看了看,只好跳下马来,牵着它朝前走。街两旁分散着店铺,大多都是兵器店,出售的皆是各式的古兵器。那些不知被多少人用过,又饮过多少鲜血的剑沉沉地摆在店堂内的架子上,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散发出阵阵阴寒之气。

街上行人不多,比之刚刚入城时的那条街,静得仿佛两个世界。甄梓走在街上,虽然阳光暖暖地洒下来,他却仍禁不住被这店中弥漫出的寒气浸得打了个哆嗦。"小甄定性不够……"剑灵又开始聒噪。

"少啰唆!"甄梓搅起一个巨大的灵识波涛,将剑灵给拍了回去。

街上的行人对甄梓的出现似乎颇感兴趣,无数道目光在他身上打转,最后却都停在他腰间的佩剑上。这里都是识货的行家,这柄传承了数百年的古剑自然会引起他们的注意。甄梓的手不由自主地按在剑柄上。

"没人能带走吾,小甄可以宽心!"剑灵又挤了出来,开口道。

"那是当然的!"甄梓在灵识里冷笑,"谁带走你谁倒霉,还没见哪个和我一样傻的!"剑灵听出他话中的隐意,头一次自动地沉了下去。

正走着,却听一旁有人惊呼一声:"天,紫麟!"甄梓倏地转过头去,看向发声的人。在一个铺子前面,一个穿着宝蓝色长袍的虬髯男子正瞪大了一双眼,直直地看向甄梓腰间的佩剑。好半天,这虬髯男子才发现甄梓也正看着他,目光便从剑身上移动到甄梓的脸上。

"咦?你……"男子半抬着手,皱着眉头,露出一副深思的表情。

"你是……"那部虬髯看起来着实眼熟,甄梓恍惚记得小时候,祖父的一个弟子便蓄着这样一副胡须,没事时,还总爱用胡须的末梢扫动自己的脸,痒痒的,常逗得自己笑个不停。

"你是……管野!野师伯!"甄梓喊出来,指着自己道,"我是阿梓啊!" "我的天!"名叫管野的男子一拍额头,张开双臂急奔过来,一双大手重重地在甄梓肩上一拍,"都长这么大了么?师伯出来那时候,你才那么大一点儿!哈哈!"管野放声大笑,大手不停地拍了又拍。

管野就像当初摆弄小时候的甄梓一样,把他前前后后看了个遍,直把他一张白净的脸看得通红一片,才停下来。"怎么跑出这么远来?"管野抢过他手里的马缰,带着他朝相反的方向走去,"师伯就住这儿不远,你伯母也在。有什么急事没?没有就住几天!" "爷爷要我出来办事!"甄梓道。"办事?倒也是,你不小了,是该出来历练历练。南山那地方,虽是清静,但总不能一辈子呆在那儿。好男儿当志在四方。你野师伯虽然及不上你爹的能耐,但摸爬滚打好几年,倒也没丢了老爷子的脸。他老人家,最近身体如何?好多年没回了,一切都还好吧?" "嗯!"甄梓跟在一边,低声应道。看看管野手里的马缰,他知道自己暂时是走不成了,总不能驳了师伯的好意啊。

"好了!"管野重重一拍他的背,"走,快走吧!"说完便大步朝前走去,甄梓略迟疑了一下,随即跟了上去。

管野的家在长街的尽处,一条小巷子里。

高墙深院,一扇红漆的大门,门内一栋小楼,带着小小的花园。花草修剪得精致,正值花期,一丛丛的花开得正艳。一个青衣的妇人提着铁皮卷制的小壶,在园子的一角浇着水。她听见大门打开的声音,便抬头望过来。

"阿雨,这是我那甄师弟的儿子甄梓!阿梓,这是你伯母!"他拍了拍妇人的肩,又推了推甄梓。

"小侄见过伯母!"甄梓上前行了一礼。妇人呵呵地笑起来,声音温软好听:"这么漂亮的孩子,一路上累了吧?快进来!"她放下水壶,引着甄梓进了客厅。

房间不大,没有什么华丽的装饰,不过是一些木制家俱,却收拾得很齐整,摸上去,一星儿尘土也不见。叫阿雨的妇人让甄梓坐在椅子上,便出去了。不多时,就端进一盘水果来,正要说什么,外面却传来门环碰门的声音,她匆匆赶过去应门。在一旁的管野站起身来,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道:"到底赶上了!"他看了甄梓一眼,解释道:"师伯的一个朋友!"一阵脚步声响过,门打了开,一个脸膛黝黑的人迈大步走进来,见了管野,便一抱拳,笑道:"管兄,许久不见了!" "哈,这一年来,靳老弟去哪儿混了?"管野过去,也是一抱拳。

"这一年来……咦?"靳姓男人目光转动间,看见了坐在一旁的甄梓。而甄梓早已站了起来,也正用一双又惊又怒的眼看过来。

"你小哥儿怎么在这儿?"男人"哈"的一笑,道。

"你们,你们认识?"管野看看来人,又看看甄梓。"一场误会,一场误会而已!"男人仰头笑道。"这是师伯的老友,靳羽龙。他是我师弟的儿子,也是南山甄家一脉单传的独苗!怎么,你们有什么误会?"管野过去,拍拍甄梓。

"南山甄家的?"靳羽龙拍拍自己的剑,"难怪这么小便做了听剑师,管兄听过的剑会对你有反应,你的灵识之深,实在是……""靳老弟不要打岔!"靳羽龙话还未说完,却被管野截断,"还没告诉我,你们两个到底有什么误会!"被截断话头的靳羽龙愣了愣,随即便发觉管野和甄梓脸上的神情都有些古怪。靳羽龙是个老江湖,自然知道其中有自己不曾明了的东西,便也顺势转过话头去,将之前发生的事细细说了,末了哈哈一乐,道:"大叔还是得跟小甄你道个歉,我那一走,确是狡猾了。怎样,那个姓弦的小姑娘又再缠上你没?"甄梓撇撇嘴,无奈地笑道:"刚还和她撞了面。说了什么祭剑的事!我说你那剑极普通,她便离开了!莫明其妙的!" "祭剑?嘿嘿!"靳羽龙反手将腰间佩剑抽出来,蕴着生灵之气的光华在剑身上流动。

"这柄剑可算是有些来头,是由十几年前的一对夫妇所铸。我起初不知道那小丫头对这剑的兴趣何在,但与她纠缠追逐了一月有余,零零碎碎地攒下些线索来。她在找剑,并且就是要找那对夫妻所铸的这种形貌剑柄的剑。"靳羽龙用手指轻轻抚过剑身,剑光摇曳缤纷,耀人眼目,"可能,又是与十年前的那个传言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