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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眼神捕 作者:东海龙女

他,年少成名,公门神捕。洞彻入微的心机,如同有第三只冥冥之中的“法眼”,被人称为杨戬的转世。却偏偏一夜之间,由云端落入尘埃,双目失明,武功废弃。
她,来历神秘,白衣胜雪,通音律,能机辨。博闻强识的美人,绝世无双的乐音,被人称为是落入人间的乐神。却偏偏愿意侍奉在他的身边,似情非情,无情若又有情。
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蕴炽盛的八大烦恼,引发八大光怪陆离、奇诡幽远的重案,他与她,如何拨开重重迷雾,还案件一个真相,展露众生最真实的烦恼内心?
按出版顺序
第一部:长生梦
简介:端午佳节,某员外暴毙,其如夫人和孩子失踪。如夫人与人约好私奔,接应的人却说未接到人反被逮捕。究竟真相是什么?《长生梦》将为你揭晓。
第二部:不老人
简介:一位保持着自己十六岁面貌三十年的妇人,引得几方人马前来寻宝,还引发一场血案。真相揭晓,却让人惋惜。
第三部:爱别离
简介:由黄金墓里面的财宝所引起的失踪以及凶杀案。
第四部:病死疑以及番外《白头》
三眼神捕之长生梦
文案
他,年少成名,公门神捕。洞彻入微的心机,如同有第三只冥冥之中的“法眼”,被人称为杨戬的转世。却偏偏一夜之间,由云端落入尘埃,双目失明,武功废弃。
她,来历神秘,白衣胜雪,通音律,能机辨。博闻强识的美人,绝世无双的乐音,被人称为是落入人间的乐神。却偏偏愿意侍奉在他的身边,似情非情,无情若又有情。
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蕴炽盛的八大烦恼,引发八大光怪陆离、奇诡幽远的重案,他与她,如何拨开重重迷雾,还案件一个真相,展露众生最真实的烦恼内心?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杨恩 ┃ 配角:苏兰泽 ┃ 其它:三眼神捕
“如今却忆江南乐,当时少年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翠屏金屈曲,醉入花间宿。此度见花枝,白头誓不归。”
笛声悠扬,发于花间。吹奏的正是一曲《菩萨蛮》,疏音淡淡,恬然盈耳。
归州捕头王半江,原本是垂手肃目,站在苏兰泽身后;此时也不禁意动神飞,偷偷向那推开的两扇院门内看去:
院内小房数间,幽静异常,有株虬曲老树生于檐下,枝上堆满雪一般的无名花朵。
一个白衣的男子,闲闲倚栏而坐,正吹笛为乐。时值落英时节,一阵风过,伴随笛音潇潇,花雨如雪,从枝头飘然而落,刹那间已铺满了径上碧苔。
花影、笛声、碧苔、白衣。
那个男子,引笛斜吹,眉目飞扬,举止中自有一段不羁的风神,恍然正是曲中那倚桥的五陵公子;却又隐具威仪,让人不敢肆意将他看清。
王半江肃然起敬,悄声向苏兰泽道:“苏姑娘,这便是杨大人么?果然是风姿俊朗,堂堂煌仪,啊,居然将一管竹笛吹得如此不同凡响,简直是天神降世……”
苏兰泽不语,瞟那男子一眼——随意拈起自家一缕发梢,绕了几绕,竟绷紧在玉葱般的指尖之上,犹如一束乌润的琴弦。
王半江莫名其妙,却见这苏兰泽另一根葱指,只在这发弦上轻轻一抹:
吲~~~
宛若龙啸凤吟,破“弦”而出!白衣男子猝不及防,笛中音律嘎然顿住,立时断绝!
吲!
“弦”声再起,虽是小小一束发丝,一经拨动,乐声中竟有穿云裂石之意!
吲吲吲!苏兰泽葱指抹弄复挑,乌发随之颤动,曲调迭宕、荡人心魄。
啪啪啪!白衣男子狼狈不堪地丢开手中竹笛,笛子甫一落地,顿时应声碎成几段。
他跳起老高,先前悠闲仙人气度荡然无存,指着地下碎片,向苏兰泽叫道:“每次我一吹笛,你总要设法弄断!这是第几根笛子了?你赔我!”
王半江定晴一看,果见落英苔痕之间,有许多大小不一的竹质碎片,一看便知不仅只是一根笛子遭殃。
苏兰泽不理他,手指弹动,如花绽花放;发弦上乐音也随之一变,暖洋柔美,仿佛有无数鸟语花香,于空中暗暗浮动起来,曲中尽是三月阳春烂漫之意。
王半江嘴巴张到大无可大,眼见得乐风四起,满地落花竟也随之卷起,在空中飘飞不定,仿佛凭空便下了一场极美的花雨。
花雨绵绵,若有灵性情意一般,竟在苏兰泽的白衣素履之间,恋恋留连不去。那样如雪的花色,映着她清丽容颜,当真宛若一幅绝美图画。
吲!
弦上轻吟一声,无边乐音俱寂。那些花雨失去凭依,恍然间仿佛灵性全无,重又化作无生命的死物,复又翩翩飘落尘土。
王半江呆若木鸡,几乎要疑心自己并非是在人间。
苏兰泽抿嘴一笑,道:“你那笛声,粗糙暗哑,不听也罢!”
白衣男子瞪眼看她,半晌,才咳呀一声,自己也泄下气来,自嘲道:“谁的乐技在你‘乐神’苏兰泽的眼里,也不过尔尔!让我凡响一场,又能如何?你呀,一贯这样好强,也不管有人无人,从来都要将我踩在脚下。”
苏兰泽狠狠回瞪他一眼,但那秋波美目之中,却唯见隐藏不住的笑意,哪来半分吓人的狠绝?她踏进院门,回头对王半江道:“你不是要找杨恩么?喏,去吧。”言毕又抿嘴一笑,道:“如今他可不是天神般的人物了,你也不必肃肃如对大宾。”
掀帘进屋,竟自去了。
王半江先前所睹斯景,当真平生未见,一时心潮澎湃,连忙上前拜倒:“归州郡捕头王半江,拜见前辈捕神!”
那被称为杨恩的白衣男子却蹲下身去,伸出手来,无比惋惜地摸了摸那些竹子碎片,头也不抬,颇为心痛地应道:“何事?”
王半江忙磕头道:“属下日前接了一桩灭门大案,疑凶虽获,但其中蹊跷甚多……”
他抬起头来,却见杨恩已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小截竹管,此时左手握着一柄匕首,正在上面比比划划,显然是打算再弄出根笛子来。
王半江一怔住口,突然看见那匕首色作淡金,刃锋如叶,柄上还雕有一个惟妙惟肖的龙头,不禁大惊失色,失声叫道:“龙头匕!这是钦……钦赐的捕神龙头匕!哇!听说这这这这宝物,如圣亲临,可凭此缉拿王公亲族、一品大员!无上荣光……我等公门中人,梦梦寐以求!大大大人……你你你……竟然……竟然……”
“竟然用龙头匕削竹子?”杨恩运匕如飞,果断地斩下一截竹管,漫不经意地应道:“它是匕首,不削东西作什么?好比你我都是捕快,不抓案犯作什么?”
他不顾王半江快要掉出来的眼珠子,兀自用匕首上的龙头轻轻敲了敲竹管,自语道:“灭门?好久没遇上,有点意思……”
王半江如梦初醒,不敢再在龙头匕上纠缠下去,忙道:“正是。疑犯已获,证据俱全,只是不肯认罪——当中疑点甚多,郡守大人不肯草管人命,但属下又十分愚鲁,查不出当中端倪……个中详情,还望大人暂移尊趾。”
归州天字牢房。一间间牢房空空荡荡,并不似别处狱中塞满坑谷,显见得郡中大治,狱无余人。
杨恩所乘小轿,悄无声息地停在牢前。
牢内肮脏不堪,一股酸臭气味扑面而来。他浑然不觉,手中一管崭新竹笛,指指角落中抱膝如泥塑、污脏满身的长须男子——问道:“他在么?”
王半江连忙大力点头,扬声叫道:“郑州!郑州!”
那男子迟滞地抬起头来,一眼便看到了杨恩:无簪无帽,辩不出是官是民的身份。倒是一把乌黑长发自在不羁,竟由肩下沿路披散开去,衬着那一尘不染的白衣,在这黑暗肮脏的牢狱中,倒自有一番俊爽风神。
他眼睛一亮,第一句话竟然是:“观音菩萨?!”
王半江哭笑不得,斥道:“大胆!这是杨大人。青天白日,哪来的菩萨?是你姐姐撞衙告状,断臂鸣冤,将你的案子惊动郡守大人……”
郑州血污难辨的脸上,乍然变色:“姐姐?”王半江不管不顾,继续道:“郡守大人素来清明,为你姐姐而动容,又想着上天好生之德,怕万一屈了你去。这才责令我等查探。只是此案太过离奇,诸证俱全,还你清白甚难。”
他看一眼杨恩,道:“杨大人游历巴楚,也是你的福气,恰被我千辛万苦寻到。天下大案,杨大人历之甚多,为我公门前辈,又屡破大案,曾得到圣上的亲封,名传寰内。此时杨大人问你话,你需得如实招来——你便有何虚假,也须瞒不过他的眼睛。”
他顿了一顿,见郑州惊惶之下,仍是那木然的神情,不禁加重了语气:“他,世传是二郎神杨戬转世,生具第三只法眼,澄澈无尘,能勘阴阳生死,解除三界疑难……”
“第三只眼?”郑州陡地睁大眼睛,突然一跃而起,连滚带爬地扑上前来,紧紧抱住牢栏,呼道:“杨大人?你就是得到钦赐天下第一捕神封号的——三眼捕神杨恩杨大人?听说你……你不是看不……看不见么……”他看着眼前这白莲般的年轻男子,神情渐渐黯淡,身子缓慢滑落下来,颓然道:“小人我……咳,你,罢了……罢了。”
王半江等一干捕快齐喝道:“大胆!”
杨恩将竹笛在掌中轻轻一转,笛尾玛瑙红流苏随之扇状散开——他淡淡一笑,道:“不错。四年前,我与太湖盗盟一战,伤了眼睛,从此不能视物。看我现在的眼珠与常人一般生动,”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珠:“是因为当今圣上赐给的东海鲛晶,覆在我的瞳上莹然生光,才看上去一如常人。郑州,你是不是在想,我这样一个瞎子,如何能破得了你的案,洗得了你的冤屈?”
王半江不安道:“大人……”
杨恩不以为意,道:“无妨。”他微笑道:“郑州,我先时进来,周围牢房甚多,你又一直不曾出声,但我仍能辨出你的所在。”
王半江忙道:“大人天纵英明……”
杨恩一摆手,道:“天生万物,气机汇聚。牢狱本是阴气极重之地,寒森入骨。但唯有到你这间牢房时,有些微暖意,自然因为你是活人,且身负不平抑郁之气,阳烈颇激,阴气稍降。”
郑州低头不语,杨恩也不以为忤,又道:
“我还知道,郑州你端午那天,原是想要出远门,所以洁身净面,除去布靴,足着革履;却不料午膳后即被抓获,是也不是?”
众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名姚兴的差役,更是忍不住道:“当初郑州是我送来监中,果然是……但不知大人从何得知?”王半江也期期艾艾道:“小人并没有说过这些……”
杨恩将笛管一指郑州:“王捕头只说,你是于端午节捉拿到案。归州风俗,端午中餐人人饮雄黄白酒、佩艾草香囊。我嗅到你身上体味甚重,那是因为狱中沐洗不便的缘故了;不过奇怪的是,竟然没有雄黄艾草的气味,说明你午膳后洁身净面过,甚至有过熏香。至于革履么,”他那青翠笛管,竟是如有眼助,准确无误地一指郑州的足尖,那里果然是一双甚是脏破的乌黑革履:
“革底浊重,布底轻浮,方才你扑过来时,我听声便可辨出。郑州,端午是团聚之日,你却于午膳后沐浴更衣、换穿革履,自然是打算出趟很重要的远门,是也不是?”
一干捕快闻言,不由得张开耳朵,暗中跺足,想听出自家鞋履的异样声音;又大力掀动鼻翼,试图也要闻味辨识。但耳边一片杂响,入鼻仍是那令人作呕的酸臭,有的不由得勃然变色,一把捂住自己嘴巴,不敢再作尝试。
郑州瞠目结舌,王半江却面带惭色,道:“小人疏忽!大人不愿去后堂,却要来牢中查探;小人只急着将大人带来,却忘了将这些事宜一一禀知。”
杨恩以手抚摸笛身,淡淡道:“三眼捕神,不过是些虚名。盛名之下,是否难副?你们有这样的念头,故意不将许多事情预先告知于我,也不足为奇。
只是,身为捕快,当要明白:天下罪案千奇百怪,但如鸿飞过空,总有踪迹所寻。然而破案者往往受声色幻象所迷,不能分乱寻源,追寻到冥冥之中留下的真正踪迹。佛言,眼耳鼻舌声意,都是幻象群生的根源。天下本无神仙,但破案者,却当炼成一只勘破幻象的法眼。所以我历案年久,便能感受到无形的气机、嗅到被掩藏的味道、看到你们明眼人所看不到的东西。”
王半江等冷汗涔涔,扑刷刷地跪下一片。
杨恩示意他们起来,目“视”郑州,那一双眼瞳,柔和温润,精光闪现,竟然使得郑州在刹那间,竟有一瞬的眩晕:这样仿佛能直视人心的目光,怎会来自一双根本无法视物的盲眼?
杨恩将竹笛挂在腕上,任其荡动,甚是悠闲:“我怕麻烦,也无谓官体。所以径自来这牢中,只想看看你素日的情态。”
说到这个“看”字,众人本能地又去瞟他的双眼。他仿佛有所感觉,自失一笑,道:
“看过,便在这牢中问你罢了,”
郑州突然趴倒在地,向着杨恩磕了个头。抬起脸来时,已是满脸热泪,直将脸上血污垢脏冲开数道,颇为凄惨。
杨恩在姚兴搬过的椅上坐下,与郑州隔栏相对,温言道:“姚捕快,是你将人犯捉拿归案,你先说说那日情形。”
姚兴干脆俐落地行个礼,道:“禀大人,那日恰逢小人当值,得到城中富户施家报案,说是主人施文华暴死,青夫人与小少爷不知去向。一时惊动阖府上下,家丁们四下搜寻,唯见青夫人房中放有包袱,而这郑州魂不守舍,正等在花墙底下,这便一起拥来见官。”
杨恩“哦”了一声,道:“青夫人是?”
王半江俯身道:“施家的如夫人——施夫人早死,未曾续弦。施家妻妾也颇为稀少,唯青夫人诞下一个儿子,年才两岁,施文华对她母子颇为宠爱。”
“宠爱?”郑州愤激地仰起头来,呼道:“大人你不知青儿有多惨!施文华哪里是妻妾稀少?都是一个个活活折磨死!青儿若不是生了这个儿子,只怕坟上早就长出大树罢!”
杨恩眉梢不易察觉的,微微一挑:“郑州,你与青夫人可甚是相熟哪!”
郑州一怔,有些赧然道:“小人我……与青儿是姑表兄妹,青梅竹马。”他脸上重又浮起那种愤激神色:“若不是小人姑母贪财,将青儿许配给那施文华为妾,又怎会有今日惨事?”
姚兴忍不住道:“青夫人和小少爷跟了你,现如今还不是一样不知所踪?”
郑州脱口呼道:“不是我!我没见到过他们母子!”
王半江扬声向外呼道:“带麻婆!”
郑州张了张嘴,却没出声。脚步声响,有捕快带进一个婆子进来,她一双大脚,头裹锦帕,身材却甚是壮硕。麻利地磕了个头,口中叫道:“参见大人,这位大人好个观音模样儿。”一双眼却好奇地看着杨恩,显然不明白这是哪位尊神。
王半江喝道:“麻婆不要胡说!这位杨大人重查施家灭门一案,你要好生答话,把当初这郑州与青夫人之事,一一详细禀给大人得知。”
麻婆应道:“若论此事,小妇人最是清楚——大人不知,我原与他二人家中都是街坊,同住一二十年辰光呢。后来小妇人常穿闺走阁地卖针线翠花,一个月中,也能到施家三四遭。青夫人……”
郑州咳嗽一声,麻婆瞥他一眼,道:“郑官儿,你休羞。这是官府问话,我可瞒不着你的一丝半分儿。大人,郑官儿和青儿少年交好,后来青儿入施家后,郑官儿还是托着亲戚的名声走动过,有几次私会,也是小妇人牵线,前日那支金耳挖,不是你托我送给青儿的么?当然他也没叫小妇人白忙,总是落些好处。”
郑州毕竟年轻,顿时大为羞窘。杨恩笑道:“麻婆,如此说来,施家情形你也略知一二了?”
麻婆揎了揎袖,不慌不忙道:“大人容禀——起先也好,施家是个大户,日子当然是富贵极了的。只后来施老爷做梦也想着要求长生不老,天天跟些道士谈经论道,又烧起丹炉炼仙药。满城的人谁不知道?到后来越来越疯魔,妾室们一个个看得跟石头似的,一概抛诸脑后。偏也短命,两年里死了三个,两个是夏天中暑死的,一个说是跳了荷塘。怕发坏身子,都赶着烧化了,幸得那三个妾都是外乡买来的,没人跟他吵闹。
端午前郑官儿来找我,说是青儿在施家呆不得了,和他相约逃走。他定下时间,约好就在端午这天,趁着白日过节累了睡觉时,便要翻墙出来,青儿舍不得儿子,便连小少爷一起带上。当时小妇人寻个缘故去了施府,把这些话告知了青夫人。青夫人说好便是好,只是老爷最近性气差,万一发现走不掉,只怕连命也难保!她还给我看臂上的新伤,啊哟,皇天煞人!她说是老爷恼起来,随手抄起一只镇纸打的。
小妇人问她老爷为何事烦心,她不肯说,只是坐在椅上落泪。哭了半晌,才说,若当真是那样,宁可先把他弄死罢了!”
郑州忍不住叫道:“大人!施文华绝不是青儿杀死的,小人也并没有带走青儿母子!”
姚兴不屑道:“大人明鉴,施文华便不是青夫人杀的,也与你脱不了干系!若不是奸淫之事,时已三更,你为何在施府外游荡?想必是二人约好先毒家主,再行私奔,谁知施家一时乱起来,你却走不脱身。”
郑州满脸通红,叫道:“我郑州熬遍三木重刑,筋骨断裂,受尽痛楚,难道是为的怕死?我姐姐拼死再告,难道不相信她的兄弟?那施文华,若他不死,我早晚会杀了他!死便死罢,只是青儿母子下落不明,小人我死不瞑目!”
他脸上青肿触目,自颈以下的皮肤多有溃烂,显然确是受尽苦头,但眼睛却亮得吓人:“大人!施文华不是人!本来施家也是富家,青儿嫁他我也罢了。谁知这几年施文华却迷上了求仙问道,成天炼药炼丹,脾气狂躁,一不顺心便动鞭子!起先只打下人,后来渐渐连妾室也不放过!他……”
牢外驻足的苏兰泽只听到此处,不由得摇了摇头,暗道:“蠢才,这便坐实了你杀人的动机啦!因爱生恨,护爱杀人的罪名,看你怎生摆得脱?”
杨恩突然打断他的话头,问道:“若依你推断,青夫人母子去了何方?”
郑州张口结舌,半晌,方颓然道:“小人不知。”他摇摇头,竭力回想道:“麻婆所言是实,小人不忍看到青儿受虐,确曾起心带她私奔,还带上她的儿子……约好端午那天半夜的三更时分,我在花墙外等候。谁知……”
他神情渐渐迷茫:“那天我做好准备,沐洗更衣,收拾行装,天一黑便在外面守候。我心里乱跳,又怕她被施家发现端倪,又怕我被巡夜的家丁发现。那晚露水极大,夜又冷,我在墙外等着等着,看天边的月亮,已经渐渐升上了中空。”
“花墙上有隔子的缝隙,我偷偷往里面看,眼见得施家的灯,一盏盏全都灭了,唯有施文华的丹室里还有灯光。听说他热衷炼丹,往往熬上通宵,我见到那灯光,心里好生着急,唯恐他不肯睡,青儿便出不来,因为他炼丹也要人服侍的,青儿住的房便在丹室旁边。我听见更夫的梆子,打过一更、又打过二更,终于打到了三更……三更,丹房里的灯还不灭,可我打起精神,瞪着墙上,只怕青儿就从那里翻下来。可等了又等,等了又等……”
他的声音哽咽起来:“我怎么等,也没等到青儿来。正急得要命,听见府里一阵喧嚷,刹那间灯火大亮,许多人提着灯笼四处翻找。我心里疑惑,正待要离开时,却被出来的家丁抓个正着……我,我说不出自己为何三更时分,还呆在施家的墙外,他们便不由分说抓了我,我也是从他们的嚷嚷中才知道施文华暴毙,青儿母子不知所踪……”
他紧紧抓住牢栏,涕泪俱下,呼道:“大人!我想来想去,也想不出青儿母子会去了哪里?正门有家丁守夜,后园的花墙外我一直在守着,她是怎样出了这施家的府第,又去了哪里?她为何不来找我?甚至连包袱都没带,一个弱女子带着个孩儿……”说到此处,泪流满面,已是悲怆交加,哽咽得说不出话。
杨恩皱起眉头,“注视”了他片刻,这才,微微点了点头。
王半江喝令捕快再拉下牢门,郑州却扑在门口不肯进去,哀呼道:“捕神大人!青儿在哪里?求你快快找到青儿吧!小人何惜一死,何惜一死?”
几个捕快手足并用,将他踹了进去。锁链声响,已十分麻利地扣上牢门。然而那悲苦的哭叫声,却仍透过牢门隐隐传出来。
苏兰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杨恩身边,低声道:“我们先回罢——这里气息不好。”
众捕快吃了一惊,竟不知她何时进来。一捕快脱口斥道:“你是哪家的女子?竟敢……”
但见她黛眉星眸、容色清丽,兼之鬓发如墨、白衣胜雪,站在杨恩身边,静美之态宛然又是一个人间观音。便有无数喝斥之话,一时竟然难以出口。
王半江瞧在眼里,忙喝道:“不得无礼!这是江湖上人称‘乐神’的苏兰泽苏姑娘,此次请得杨大人来,还是托人先找的苏姑娘说项呢!”
众捕快张大嘴巴,姚兴脱口道:“早听说捕神身边,有一位女乐神,精研音律,医术通神,晓阅百籍,明慧善辨……”
苏兰泽淡淡扫他一眼,打断道:“我只是来接他。”
言毕牵起杨恩衣袖,已换过一副晚娘面孔,黛眉上竖,嗔道:“说好了只问一柱香时辰,回去好喝我熬的桂花八宝粥——这都两柱香不是?别人的案子要紧,你的身体不要紧?当初破太湖盗盟时,你落下的旧伤一直未愈!这样地方寒凉,惹发了你的病又来麻烦我?”
她原本话音柔美,发声动听,与那清丽的容颜甚是相配。只是这般发作起来,双眉倒竖,喉咙提得又直又高,仿佛利刃剜瓷、铁勺刮锅,竟有说不出的尖利剌耳。
……
众捕快目瞪口呆,眼见得那大名鼎鼎的三眼捕神垂下眼皮,顺从地站起身来,竟然一径跟着去了。
王半江忍不住叫道:“捕神大人……”
苏兰泽飞快地转过身来,狠狠剜他一眼,道:“午后他要睡上一个时辰作养气血,皇帝老儿来打扰也不成!罢了,过了那时辰,我送他去施府,你们在那等着罢。”
王半江支吾道:“施府?”
杨恩回头,同情地看了他一眼。随即皱起眉头,仿佛是勉强忍住笑意,道:“不错——她了解我,我接下来一定是要去施府,那可是第一现场。”
苏兰泽没好气地再次打断:“行了,就一小捕快,还真当自己是捕神啊?你们记好,他也是血肉之躯,要吃要喝要睡觉,我虽卖故人个面子,带王捕头你找到了他,可他的病最是要紧,而且已经允诺你们定会参与办案,所以不许无故打扰!”
不知哪个捕快咕哝了一句:“人命关天,谈何打扰?可是御赐龙头匕的三眼捕神啊……”
苏兰泽眼风一转,狠狠盯他片刻,目清如水,光利如刃,只逼得那捕快低下头去,堂堂七尺之躯恨不能化为蚯蚓,快要钻入地下。其余捕快噤若寒蝉,苏兰泽这才哼了一声,一字一顿,吐出几个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