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青铜锏的那个汉子见史红英似乎脚步不稳,以为有机可乘,喝道:“并肩子上呀!”一招“举火撩天”,青铜锏向上磕去,准备磕开史红英的长剑,青铜锏就可以打碎她的琵琶骨;使水磨钢鞭那个汉子和他一向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伙伴,两人配合有素,使水磨钢鞭的汉子听他一打招呼,根本不用看他出的是什么招数,立即便是一招“铁犁耕地”,长鞭霍地扫来,打史红英的双足。

  一个是“举火撩天”,一个是“铁犁耕地”,配合得恰到好处,若是史红英应付得稍微失宜,顾得了头,顾不了脚,顾得了脚,顾不了头,那就定要重伤在这两人的鞭锏之下了。

  不料史红英的脚步看似踉跄,其实却是奇妙莫测的“醉八仙”步法!

  她轻功超妙,鞭剑双绝,这两人配合得虽然极好,也还是难奈她何。此时她已解下了软鞭,以鞭对鞭,软鞭一绕,缠上那人的水磨钢鞭;以剑敌锏,剑锋一晃,偏旁一引,使了个“卸”字决,轻描淡写的就把青铜锏拨过一边去了。使水磨钢鞭那个汉子沉腰坐马,猛力一拉!

  史红英吃不住这股猛劲,身向前倾,脚下仍然踏着“醉八仙”步法,顺着前倾之势,唰的一剑,从那使青铜锏的汉子所意想不到的方位刺来。“波”的一声,剑尖穿过这人的“护肩”,这人本来是想打碎她的琵琶骨的,反而几乎给史红英刺穿他的琵琶骨。幸亏他的“护肩”乃是三寸多厚的皮革所制,史红英的剑尖刺入了一寸有多,尚未穿过,那黄衣老者又已扑上来了。

  史红英陡觉劲风飒然,不用回头,已知是本领最强的那个黄衣老者在她背后攻到,当下顾不得伤这使青铜锏的汉子,立即反手一剑,化解了对方“鹰爪功”的擒拿手绝招!迅即软鞭抖开,放松了那使水磨钢鞭的汉子,身形一飘一闪,软鞭以“风飐落花”的招数扫出,恰恰又扫开了从侧面斫来的一柄厚背斫山刀。

  以史红英的本领,若然单打独斗,这四个人都不是她的对手。但在他们联手围攻之下,史红英却是有点应付不暇。情知久战下去,定要吃亏,心里想道:“不知逐流在里面怎么样了?但我如今已经给人发现了,那也无须顾忌打草惊蛇了。”当下便即用“传音入密”的内功叫道:“逐流,快来!”她哪里知道,金逐流此时已是和厉南星在那地道之中,“传音入密”也传不到他的耳朵。

  这四人乃是天魔教中一流高手的身份,觉得以四人围攻一个女子,已是有失体面的事,既然胜算在握,为了保持身份,自是不愿再向堡中求援。

  那黄衣老者连使几招极为凌厉的擒拿手法,把史红英迫得东躲西闪,得意洋洋,哈哈大笑道:“你那相好的姓金的小子早已在里面束手就擒啦,你喊破了喉咙也没人来救你了。你要见这姓金的小子,只有乖乖的放下兵器,跟我们进去吧!”

  话犹未了,忽听得暗器破空之声,跟着一个银铃似的声音冷笑道:“还有我在这里呢!用不着金逐流亲自动手,我和史姐姐就可以将你们这班妖人收拾。”

  使厚背斫山刀的那汉子在四人中气力最大,身法却是最笨,听得暗器破空之声,脚步尚未迈开,只觉腰间一麻,已是给一枚钱镖打中,哎哟叫道:“好丫头,你、你敢暗算……” “老子”两字未能吐出口来,已是“卜通”倒下。这枚钱镖正好打中了他的愈气穴!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个黑衣女子,手持双剑,旋风般杀了到来!史红英又惊又喜,叫道:“公孙姐姐,你,你,你原来……”公孙燕笑道:“不错,我尚未报仇,还舍不得死呢!”围攻史红英的这四名高手,看见公孙燕突然来到,不由得都是大吃一惊!他们并非是害怕公孙燕,而是害怕她的父亲——在武林中声名仅次于江海天的红缨会总舵主公孙宏!

  那次公孙宏在此误遭暗算,中了毒又受了修罗阴煞功之伤后,仍然能够只凭一双肉掌,独自一人就闯出了天魔教总舵。那一仗杀得天魔教上下人等,人人都是胆战心惊!生怕他伤好之后,就要赶来报仇。

  此时他们看见公孙燕来到,心中都是不免如此想道:“公孙宏这老儿决不会让他的女儿独自来的,一定是他的伤已经好了。哎呀,说不定这老儿就躲在一旁,看咱们是怎样对付他的女儿呢!”

  说时迟那时快,公孙燕已是旋风般地扑到,双剑矫若游龙,左一招“大漠孤烟”,剑直如矢,指向那黄衣老者的咽喉,右一招“长河落日”,剑势如环,圈斩那个使厚背斫山刀的汉子。

  黄衣老者吓得连忙叫道:“我对令尊素来钦敬,不敢得罪姑娘。姑娘有话好说!”但公孙燕出剑何等之快,这黄衣老者话犹未了,只觉胁下一麻,已是给公孙燕刺中了穴道。本来以这黄衣老者的功夫,虽然不及公孙燕,但也相差不远,至少可以斗到百招开外的,只因心里一慌,斗志消失,这就冷不防的一个照面便着了公孙燕的道儿了。

  使厚背斫山刀的那个汉子,本领较弱,但却是阳浩的心腹,胆量也较那黄衣老者大些,是以当公孙燕的左手剑向他刺来之时,他立即就使出刚猛的刀法招架,心里想道:“就算公孙宏这老儿来了,我也得把她的剑打落再说,总不能平白让她伤了。”

  公孙燕一剑刺中那黄衣老者穴道,说道:“看在你钦敬我爹爹的份上,饶你不死!”跟着一声冷笑,左剑一圈,圈着了那人的厚背斫山刀,右剑抽了出来,唰的就从圈中刺进,冷笑道:“你这厮无礼,我可不能饶你了!”使厚背斫山刀的这个汉子,在天魔教中虽然算得是个高手,在武林中只不过是二三流的脚色,公孙燕的剑法已尽得乃父真传,狠辣奇诡,岂是他所能抵敌?只听得“咔嚓”一声,这人的一条手臂已给公孙燕斩掉,胸口也着了一剑,登时痛得晕了过去。

  在公孙燕收拾这两个敌手之际,史红英也是当仁不让,好像和公孙燕竞赛似的,鞭剑翻飞,一鞭打碎了那个使水磨钢鞭的汉子的琵琶骨,跟着又一剑刺伤了那个使青铜锏的汉子。这两个人也都倒在地上,要爬也爬不起来了。

  史红英欢喜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公孙燕笑道:“你想不到会在这里见着我吧?听说你做了六合帮的帮主,我还未曾向你道贺呢。”

  史红英道:“这些事慢慢再说,厉大哥呢?”公孙燕道:“有人冒他的名做天魔教的教主,他跑去找这个人算账了。”

  此时正是阳浩指挥党羽包围金厉二人的时候,香堂里面的呐喊声已是隐隐可闻。史红英道:“我和逐流正是为了此事而来。嗯,你听!里面好像已经打起来,咱们赶快进去吧!”

  公孙燕笑道:“不用进去,你跟我来,包管你见得着他们。”

  话犹未了,只听得好几个声音同时叫道:“捉奸细,快来捉奸细呀!”

  公孙燕道:“快走,快走!咱们犯不着在这里和他们厮拼。”

  史红英不知她的葫芦里卖什么药,只好跟着她跑。阳浩的得力手下,除了派出来那四个高手之外,其余的人都在里面。此际跑出来捉拿“奸细”只不过是几个巡夜头目,哪里能够追得上她们?

  公孙燕跑在前头带路,不消片刻,已是到了后山,把追兵远远甩在背后,连呼喊声音也听不见了。

  公孙燕停下脚步,自言自语道:“不错,是这里了。”

  史红英诧道:“你带我到这里做什么?”原来她们立足之处,正是荆棘丛中。

  公孙燕道:“这里有一条地道,可以进去天魔教的内香堂的。厉大哥和我约好,里面倘若出了事情,他会从地道走出来的。”

  史红英这才明白,说道:“原来如此,但不知他们二人已经会面没有?”

  公孙燕道:“你若是心急,咱们也不妨进去看看。反正这里没有人,不怕泄漏秘密。”

  公孙燕正要教她开启地道的方法,史红英忽地“咦”了一声,道:“好像有什么声息,莫非是……”话犹未了,只听得衣襟带风之声,果然是有一个夜行人来了。

  史红英吃了一惊,心道:“此人不知道是谁,轻功可是高明之极。”公孙燕喝道:“是谁?”陡然间一条黑影出现在她们的面前,阴恻恻地冷笑道:“原来是你们这两个臭丫头,好呀,今晚你们撞着了我,正好叫你们抵偿中儿的性命!”

  这个人不是别个,正是在西昌漏网的文道庄。他的儿子文胜中死在义军之手,他立誓要为儿子报仇,看见义军的人就杀。

  史红英知他本领了得,立即先发制人,唰的一剑就攻过去,刺他的左肩井穴。公孙燕斜身掠进,剑如飞凤,与史红英配合,刺他右肩。

  他们二人的剑法都是以轻灵迅捷见长,不料她们出剑虽快,依然是刺了个空。

  掌风剑影之中,只听得“蓬”的一声,一条粗如人臂的树枝应手而折。文道庄的掌力排山倒海般的涌来,史红英绕树疾走,幸而没有给他伤着,但见他如此声势,也是不由得暗暗吃惊。

  文道庄狂笑道:“知道厉害了么?”呼的一掌又向公孙燕打去。公孙燕回剑防身,但听得嗡嗡之声不绝于耳,剑尖竟是被掌力震荡得晃动不休!

  史红英见势不妙,连忙挥剑抢攻,说时迟,那时快,文道庄的第三掌又至,适才那两掌威猛之极,这一掌打出,却是无声无息,史红英怔了一怔,陡地心中一凛,只觉那股掌力有如暗流急湍,力可吞舟。幸亏史红英轻功超卓,一觉不妙,立即便是一个“细胸巧翻云”倒纵避开。闪避得虽然巧妙,但胸口也好似受了巨锤一击似的,五脏六腑都几乎翻了转来,原来文道庄已是用上了“三象神功”。

  史红英又是吃惊,又是诧异。她不是没有见识过文道庄的“三象神功”,在西昌之时,她也曾与文道庄单独交手,当时虽是敌不过他,但在十数招之内,也还抵挡得住,远不若今晚的吃力,只不过两个照面,就几乎伤在他的掌下。史红英心想,怎的相隔还未有三个月,他的三象神功竟然精进如斯。

  史红英有所不知,原来文道庄所练的“三象神功”乃是一种介乎邪正之间的内功,可以有两种练法,走正宗内功的路子来练,功力只能渐进,但却精纯,而对身体没有妨害;倘若走邪派的霸道路子来练,见效极快,但对身体却极为有害。

  文道庄的火候距离炉火纯青的境界尚远,本来不敢用邪派的方法练功的,但在他的儿子死后,他一心只想报仇,已是陷于半疯狂的状态,竟然不择手段地走最霸道的路子来练“三象神功”。大功告成之后,方始发觉已有走火入魔的预兆,多则一年,少则半载,就将成为废人。他业已走入魔道,自是不知后悔,发觉了有走火入魔的预兆,更是急于要在这一年半载之内,杀尽仇人了。这次他来徂徕山,就是想与阳浩联手,计划怎样把他心目中的强仇大敌一一除掉的。

  史红英这几个月与金逐流朝夕一起,得益不少,尤其在正宗内功心法上,得了金逐流的传授,已有小成。是以虽然感到吃力非常,也还可以勉强抵受。当下运气三转,气沉丹田,胸口的痛楚登时消失。

  公孙燕剑法极为精妙,但功力不足,比之史红英尚要稍逊一筹。在文道庄的三象神功猛攻之下,史红英勉强可以支持,公孙燕却已是感到气也透不过来了。

  此时公孙燕正站在地道的出口,盼望金逐流与厉南星出来。迟迟不见,心里大为着急。

  当下虚晃一招,绕树而走,稍稍松了口气,连忙发出一声长啸。

  她发啸的用意当然是向金厉二人报警,文道庄却以为是她催促父亲快来的讯号,心道:“公孙宏这老儿料想不会让她女儿独自来此,堡中有呐喊厮杀之声,想必是这老儿已在里面和阳浩他们打起来了。这老儿若是赶来助这两个丫头,倒是有点棘手。”

  公孙燕甚是机灵,察觉文道庄怔了一怔,掌力也似乎稍微减弱一些,立即猜到了对方的心思,叫道:“爹爹,快来!”

  公孙燕原是想扰乱对方的心神,只盼能够多支持一刻便有转机。哪知她不叫喊还好,一喊出来,反而激使文道庄必须痛下杀手了。

  文道庄猛地一声狞笑,阴恻恻的说道:“即使公孙老儿来了,我也不惧。但你却已是不能活着等到见你的爹爹了!”

  猛听得“轰隆”一声,文道庄一掌劈倒了一棵树,公孙燕正在这棵树的后面,几乎给它压着。

  地道的出口是一片长满荆棘茅草的荒地,只有这一棵树可以用来掩蔽。树一倒下,公孙燕的轻功已是难以闪游。文道庄呼呼的连发三掌,竟是隐隐挟着风雷之声!

  史红英鞭剑齐施,长鞭缠足,短剑欺身而进,冒险攻他的上三路。这一招是她家传剑法的精华所在,剑尖颤动,同时攻他的三处要害。左刺胸前“乳突穴”,右刺他的琵琶骨当中“肩井穴”,中刺他小腹的“愈气穴”。而以刺“肩井穴”为主。其他两处作为陪衬。

  这一招杀手剑招凌厉非常,文道庄不得不暂时放松公孙燕。一个转身,大怒喝道:“先毙了你这臭丫头!”掌力奔雷闪电般的倏然而至,剑光登时又被震散,有如波心荡月,闪起了千点银光,又如黑夜繁星殒落如雨。

  就在这个当儿,史红英只觉肩头微痛,“嗤”的一声,右肩的上衣已是给文道庄撕破!原来文道庄是要抓碎她的琵琶骨,以报复她剑刺自己的肩井穴的,史红英在间不容发之际,恰恰避开。同时公孙燕亦已快剑疾攻,她这一招也正是攻敌之所必救的精妙剑法。

  三方面动作都是快如闪电,文道庄来不及向史红英追击,一个转身“铮”的一声,弹开公孙燕的青钢剑!迅即化指为掌,划了半道弧形,双掌同时击下,又是一招“雷电交轰”!

  公孙燕的功力比之史红英尚要稍逊一筹,这一招“雷电交轰”乃是威猛无伦的杀手,文道庄已经把“三象神功”发挥得淋漓尽致,公孙燕如何能够抵挡?

  只听得“当”的一声,公孙燕的青钢剑已是给文道庄打落!公孙燕身形急起,离弦箭般的向前疾窜,文道庄喝道:“哪里跑!”如影随形的一个起伏就追了上来!

  眼看文道庄就要抓着了公孙燕的背心,猛听得又是“轰”的一声巨响,震耳欲聋!地道出口处的那块大石滚开,金逐流厉南星一齐冲出。

  史红英受了掌力的震荡,不由自己的在地上打了几个盘旋,此时兀是未能稳住身形。

  金厉二人都是大吃一惊,金逐流奔向史红英,厉南星急忙跑过去挡住文道庄。

  文道庄狞笑叫道:“还我儿子的命来!”双臂箕张,左手是大擒拿手法,五指如钩,向厉南星的天灵盖抓下;右掌蕴藏着‘三象神功’的威力,劈向他的胸膛。左脚同时飞起,踢他小腹!这一招三式全是拼了性命的打法。

  厉南星吃了一惊,心想:“这人敢情是疯了!”百忙中使出“天罗步法”,避开文道庄飞脚,双掌合抱如环,以柔劲荡开了文道庄的一抓。但文道庄向中路劈来的掌力厉南星仍是不能躲过。两条人影倏分倏合,厉南星大叫一声,陡地一个筋斗倒翻出一丈多远。“天罗步法”和大须弥掌式乃是金世遗亲自传授的上乘武功,厉南星用出这两种武林绝学,竟然只是一个照面就败在文道庄的手下,此时连金逐流都是不由得大大吃惊了!

  史红英甩开金逐流的手,急声说道:“我没受伤,你快去!”无须她的催促,金逐流已是一跃而前!

  文道庄大喝道:“好呀,金逐流你这小子也来了!哈哈,哈哈,哈哈哈!这正是天堂有路你不进,地狱无门你偏进来!好极了,好极了!还我儿子的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