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达完真说道:“因为清廷的使者比你们早来了三天,现在正住在王爷宫中,作他的贵宾呢。不过王爷不让你们知道罢了。”

  金逐流被招待住在宾馆,清廷的使者则住在土王宫中,显然土王的态度是更为亲近清廷的了。

  宗达完真接着道:“王爷并不是个眼光远大的人,听说清廷的使者许他正式策立为王,又答应了给他许多利益,至于金银珠宝之类的礼道,那是更无须说了。我当然是会帮你劝王爷的,他肯不肯听,那就难说得很了。”

  金逐流大失所望,只好说道:“但求大师代为进言,成与不成,小侄都是一样感激。”

  宗达完真道:“有一件事,我还要提醒你们。”

  金逐流道:“多谢大师照料。”

  宗达完真说道:“清廷使者志在必成,他们住在宫中,对王爷的手下人等笼络备至,你须得提防他们暗中加害。”

  金逐流谢过了宗达完真,回到宾馆,当晚果然就有一个宫中的内侍,捧了一壶酒四盒肉铺饼食前来,说是奉了王爷之命,赐他们酒食。

  金逐流起了疑心,悄悄地把一颗碧灵丹塞进尉迟炯手心,说道:“多谢王爷美酒,只怕我们酒量不胜。”尉迟炯乃是海量,听得金逐流这么一说,登时会意,把碧灵丹偷偷纳入口中。

  那内侍道:“这是我们王爷日常饮用的葡萄美酒,酒味香醇,但多饮也不会醉。王爷因为昨晚有事,未亲自款待贵使者,是以叫我把酒食送来,略表敬意。请贵使者多饮几杯。”

  金逐流道:“好,尉迟大哥,多谢王爷的美意,那我们就一同饮吧。”

  两人各自饮了三杯,那内侍暗暗欢喜,正想叫道:“倒也,倒也!”忽听得尉迟炯哈哈笑道:“好酒,好酒!”突然反手一掌,“乓”的一声,把一张檀木桌子劈下一角,吓得那内侍跳了起来。

  金逐流道:“尉迟大哥,你喝醉啦?”

  尉迟炯手舞足蹈的叫道:“没醉,没醉。只是这酒实在太好,喝了之后,我气力倍增,禁不住要试一试增了多少了。”随即又哈哈笑道:“如此美酒,不宜独享,请贵官也来喝个三杯吧!”

  原来碧灵丹乃是用天山雪莲炮制的,能解百毒。金逐流和尉迟炯内功深湛,其实没有碧灵丹,也无大碍。有了碧灵丹,当然是更不会中毒了。

  这是一壶可以烂肚断肠的毒酒,这内侍如何敢喝?连连摇手。尉迟炯怒道:“你说这酒是不会醉的,为何不喝?”

  尉迟炯佯作喝醉了酒的样子,强迫这内侍喝酒,内侍吓得魂不附体,喝道:“你,你这厮兀是无礼!”想要发威,但声音已是颤抖不堪。

  尉迟炯双眼一翻,猛地喝道:“明人眼前不说假话,你这壶酒是不是毒酒!”

  内侍心怯胆寒,讷讷说道:“不,不是毒酒。”金逐流淡淡说道:“既然不是毒酒,贵官喝也无妨。不过你一定不肯喝,我也不敢勉强……”内侍忙道:“对,对。喝酒也不能勉强的。”金逐流不理他的插嘴,接下去说道:“不过为了查明真相,我们只好拿这壶酒去见王爷了。你不喝,我们请他喝,你不是说过这是王爷日常饮用的美酒吗?”

  尉迟炯道:“不行,他不说实话,非要他先喝不可!”劈胸揪住这个内侍,作势就要灌他。

  金逐流和尉迟炯二人,一个做好,一个做坏,吓得这内侍魂不附体。要知道这毒酒并不是土王叫他送来,即照金逐流的办法,他虽然可以暂时不喝毒酒,但秘密揭穿,终也难逃一死。

  还有一层,他见金逐流和尉迟炯喝了毒酒,行若无事,心里也有些好生惊异。他是相信神的,暗自想道:“贵人有百灵呵护,毒酒毒他们不死,真主一定在他们这一边的了。”

  这内侍又惊又畏,终于把实话说了出来:“不错,这是毒酒。但这不关小人的事,是大清国的使者叫我们这样干的。”

  尉迟炯道:“好,看在你说实话的份上,饶你不死。清廷的使者住在什么地方,你把地图画出来。”

  这内侍不敢不依,说道:“他们住在王宫的花园里面。”画好地图,交给尉迟炯。

  金逐流道:“尉迟大哥,你主意如何?”

  尉迟炯点了这内侍的昏睡穴,说道:“我们去把清廷的使者揪出来,当众宣布此事,一刀将他杀了。”

  金逐流道:“使不得吧。”

  尉迟炯道:“土王一定是袒护他们的,我们只有用这个快刀斩乱麻的办法。”

  金逐流道:“土王若是向清廷,杀了那个使者,只怕也无济于事。”

  尉迟炯道:“杀了使者,也是断了土王投靠清廷的后路呀!”

  两人各执一见,金逐流想了一会,说道:“好,我们采取折衷的办法。你把这内侍送去给宗达,让他知道今晚之事,请他指点。我偷进土王宫中,侦察清廷使者的行动,必要时我会把他们揪出来的。”

  尉迟炯道:“也好。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当下解开了那内侍的穴道,说道:“你和我到喇嘛庙走一趟。但出去之时,你只能说是带我去谒见王爷的。否则,你就要仔细想想,你的头颅是否比这张檀木桌子更硬了。”

  这内侍迷迷糊糊的也不知睡了多久,突然又醒过来,越发疑心他们是“神人”,而且他又见过尉迟炯的厉害,哪敢不依?

  这内侍刚才进来的时候,是吩咐过宾馆的人不许进来,是以刚才发生的这桩事情,宾馆中的执役都不知道。内侍带领尉迟炯进宫答谢,说来也是顺理成章之事,当然没人起疑了。

  金逐流待到将近三更,估计尉迟炯已经见到宗达完真,便即换上了夜行衣,悄悄出去,神不知鬼不觉的到了土王宫中。按照那张地图所示,很容易的就找到了清廷使者的住处,只见那间房间,灯火尚未熄灭,纱窗现出两个人影。

  一个是穿着满人服装的官员,一个是颏下有三绺长须的汉子。金逐流轻轻的掠过一座假山,正想走近去偷听。忽听得那长须汉子喝道:“什么人在外面?”啪的一声响,这人已是站起身来,推开了窗子。

  金逐流的轻功差不多已到了踏雪无痕的境界,掠过假山,端的是有如一叶飘落,坠处无声。金逐流吃了一惊,心道:“这人好厉害!”

  但金逐流也是十分机警,他早已看见假山旁边一棵树上有个鸟巢,当那人出声的时候,金逐流捏了一颗泥丸,使出了弹指神通的功夫,把泥丸向鸟巢弹去。迅即一个起伏,闪过室角,绕到这间房子的后窗。

  长须汉子推开前窗,只听得“呜呀”一声,一只大鸟恰恰从树上飞起来,树叶泥屑簌簌落下,金逐流所发的那颗泥丸跟着落下,给掩盖过了。那只大鸟受惊飞起,绕树一匝,叫了几声,好像是知道没有危险了,又回到树上。

  长须汉子“呸”了一声,说道:“原来是只鸟儿,倒把我吓了一跳。”那个官员说道:“你忒也多疑了,怎会有人,有人也不过是王爷宫中的侍卫罢了。”

  长须汉子道:“我好像听得是夜行人的声息。别怪我多疑,因为对方实在是非同小可之辈。咱们倘若害他们不成,只怕他们也会来暗算咱们呢,岂不可防!”

  那官员问道:“你说的可是那两个大凉山的使者?”长须汉子道:“当然是了。除了他们,还有谁是咱们的对头?”

  那官员道:“对啦,我正想问你,那两个是什么人?宗爷,以你的武功,当世罕有,何以你不去悄悄把他们杀掉,点了他们的死穴,别人也看不出痕迹呀。这不比转托内侍下毒,更为干净利落么?”

  金逐流听得这官员叫这长须汉子做“宗爷”,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个汉子就是扶桑七子的领袖,曾经和尉迟炯交过手的那个宗神龙。

  金逐流屏息呼吸偷听,只听宗神龙说道:“因为这两个人只怕我也不是他们的对手!”那满州官员道:“究竟是谁,宗爷,请你别卖关子了,好吗?”

  宗神龙缓缓说道:“我已打听清楚:一个是金世遗的儿子金逐流,一个是你们缉捕了多年,还未能够将他缉拿归案的关东大盗尉迟炯!”

  那满州官员“啊呀”一声叫了起来,说道:“原来是他们,这就怪不得宗爷要分外小心了!”接着说道:“不过咱们的计策万无一失,内侍是王爷宫中的内侍,他们再聪明也想不到这内侍是替咱们送毒酒的。酒中的毒药是大内所藏的鹤顶红!”

  金逐流暗暗叫了一声“侥幸”,想道:“原来他早已知道是我,我却还蒙在鼓里。幸亏有宗达完真提醒,否则就要着了他的道儿了!”

  心念未已,忽听得宗神龙又是一声大喝:“什么人胆敢来此窥探?”

  金逐流吃了一惊,只道又给他发现,忽听得衣襟带风之声,屋顶上出现了几条人影。

  那满州官员也听见了,“咦”了一声道:“这回恐怕是真的了?”

  话犹未了,只听得一个人已在喝道:“宗神龙出来!”

  屋顶上跳下几个人来,为首的竟是牟宗涛。

  和牟宗涛一同来的还有三个人,金逐流一看,三个人中他认得两个,就是那晚在华山绝险之处和他交过手的那对夫妻。金逐流已经知道他们的名字叫做石卫和桑青。另外一个则是二十岁左右的少女。

  金逐流心里想道:“这个少女想必就是林无双说的她那个好朋友练彩虹了。”

  宗神龙看见他的三个师侄和一个陌生人同来,这个陌生人对他甚是无礼,宗神龙不觉得又是吃惊又是诧异,喝道:“这小子是谁?”

  牟宗涛淡淡说道:“我是扶桑派嫡派掌门弟子牟宗涛,你辈份虽高,也不能不听我的命令!”

  宗神龙横眼向石卫桑青等人看去,他们夫妇和那少女都点了头,表示牟宗涛说得不错。

  宗神龙怒道:“扶桑派早已分为三支,各自为政。你这掌门弟子是自封的,要想管我,万万不能!”

  石卫说道:“宗师叔,古语有云: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扶桑派正是因为分崩离析,以致不能重振雄风。如今是该到了由分而合的时候了。”

  宗神龙“哼”了一声,说道:“你们都愿意捧他做掌门了吗?”

  桑青说道:“他是牟宗师的嫡系子孙,当这掌门,原是名正言顺。”

  宗神龙冷笑道:“好,新掌门,你有什么吩咐?”

  牟宗涛说道:“第一,你贪图利禄,实是不该,我不许你冒充清廷的使者,在此招摇撞骗。”

  宗神龙大怒道:“胡说八道,谁敢说我这使者是冒充的!我得朝廷重用,也正是为了重光本派门户。你这小子懂得什么?居然敢教训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