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文琪垂首道:“爹爹,你老人家……你老人家……”

  她虽有满腔的话要劝她爹爹,却又被满腔的幽怨一齐冻得死死的,竟连一句也说不出来!

  灵蛇毛臬胸膛一挺,缓步走到船头!

  他似乎还想对湖上群豪说一些话,但转目望处,湖边的群豪,虽还未走得干干净净,但剩下的人也已寥寥可数。

  刹那间,他只觉一阵失落的悲哀与萧索,蓦地涌上了心头,堵塞在喉间,使得这叱咤一时、口才敏捷的武林枭雄,竟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对着那一些寥落的人头,落寞的目光,呆呆地出起神来!

  湖水荡漾,春风似也变成秋风般萧索。

  英雄的基业,成功必定十分艰苦缓慢,但失败时却有如火融冰消,顷刻间便化作了流水!

  这虽是千古不变的道理,怎奈当事人却永远都想它不开,成功后再失败的滋味,比永不成功还要令人悲哀!

  他卓立船头,突觉满身寒意,口中强笑道:“毛臬一生闯荡江湖,成败且不论它,终算能交着各位这几位朋友,毛臬已是十分……”

  语声未了,突听一阵急遽的马蹄奔腾声,自远处响起,十数匹长程健马,急驰而来。

  当先一匹健马,马鞍上端坐着一个黄面少年,猿背鸢腰,腰肢笔挺,—路扬臂大呼道:“若非毛臬之友,快离湖船,以免自误!”

  呼声嘹亮,直上霄汉!

  仅存在湖上的人物,一听这阵呼声,便再也不听毛臬说话,纷纷自船尾上岸,各自散了!

  灵蛇毛臬又悲又怒,目光一瞥那黄面少年,变色道:“金超雄,你也来了!”

  这黄面少年正是“太行双义”中的大哥金超雄,此刻一扬丝鞭,在马上朗声狂笑着道:“不错,我来了,你的死期也来了!”

  他丝鞭斜斜向后一指,狂笑道:“你且看看那边,你的老巢已被少爷我放火烧了,你早已众叛亲离,此刻更无家可归,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死了算了!”

  活声中丝鞭一落,十数匹健马转头奔去,扬起了一股淡淡的烟尘,瞬间便被春风吹散,正有如毛臬的事业一般!

  灵蛇毛臬惊怒之下,转目望去,只见自己家宅那边,已有一股烟火,冲霄而起!

  毛文琪生怕她爹爹怒极生变,一把拉住了她爹爹的手腕,幽幽长叹一声,垂首说道:“爹爹,你老人家本已到了洗手归隐的时候,乘着这个机会找个地方隐居下来,让女儿陪着你淡泊地度过一生,岂非远比这样在江湖中闯荡好得多么?”此刻她早已心灰意冷,再也不愿见到仇恕了!

  灵蛇毛臬呆了半晌,突地敞声大笑起来!

  毛文琪呆子一呆,实在想不到她爹爹在如此情况之下还有心思笑得出来,她却不知她爹爹一代枭雄,其心思之奇特,又岂是别人所能猜测?

  第三十回 枭雄之败

  失败滋味

  狂笑声中,只听毛臬缓缓道:“孩子,你不要怕,这些人击不倒你爹爹的……”

  他笑声一顿,目光变得更是隐鸷深沉,接口道:“你爹爹未至此间之前,早已留下了后着,区区一两个打击,在你爹爹身上,又算得了什么?”

  毛文琪又自一呆,对她爹爹,她心里不知是痛惜抑或是钦佩,经过这样的打击,她爹爹犹能屹立不倒,做女儿的自不禁会生出钦佩之心,但一想到那也是永远打不倒的敌人仇恕,她不禁更是心碎。

  毛臬目光正在探索着他爱女的心事,他知道他女儿心里必定隐藏着一些秘密,秘密地瞒着自己!心念数转之间,他突地脱口道:“我知道了!”

  毛文琪心头一颤,道:“你老人家知道了什么?”

  毛臬缓缓道:“缪文便是仇独之子,仇独之子便是缪文!”

  这武林枭雄,心智果然超人一等,毛文琪但觉身子一震,悄悄后退了几步,泪珠已不禁流下面颊!

  便在这刹那之间,突听一声大喝,道:“毛臬,你看看谁在这里?”

  灵蛇毛臬骇然望去,只见西湖湖心之中,突地钻出了一个白发苍苍的人头,白发白须,被湖水浸得紧紧贴在一起,一双老眼之中.精光闪烁,赫然竟是那称雄水上的老英雄火眼金睛萧迟!

  毛臬大喝一声,掌中长鞭,闪电般地向萧迟挥了过去!

  蛇鞭虽长,但他一鞭挥去,距离那萧老雕却仍有一段距离,只不过空自打得湖水四下飞激而已!

  水上男儿

  萧老雕狂笑道:“姓毛的,你神气什么?在地上你纵能耀武扬威一时,但水面上的天下,却是老夫的!”

  他踏水立在湖中,湖水仅及膝头,水性之精熟,当真不愧是称雄水面数十年的老英雄!

  灵蛇毛臬怒极之下,冷笑道:“萧老儿,你敢上船来么?”

  萧老雕狂笑道:“我上船作甚?此刻湖水下已潜伏了数百名我高邮、洪泽湖的水上男儿,你可要下来饮些湖水么?”

  灵蛇毛臬心头一震,只见水花一冒,萧金鲤突地自湖水下钻了出来,踏水大笑道:“姓毛的,还认得我么?”

  萧老雕微笑道:“平儿与这厮多说什么,下面的弟兄们可已准备好了?”

  “金鲤”萧平道:“随时都可动手!”

  萧老雕缓缓道:“动手!”

  “金鲤”萧平应了一声,双掌一合,游鱼般没人水中,水面仅只起了一圈轻轻的涟漪,瞬即乎复!

  灵蛇毛臬又惊又怒,忍不住大喝道:“萧老兄,你到底要玩些什么手脚?’,

  萧迟大笑道:“你多问什么,看一看便可知道了!”

  话声未了,只听轰的一声,毛臬邻近几条船,突地向下沉去,他脚下亦且砰地一震,船身向下直陷!

  毛文琪娇叱一声,道:“爹爹快退!”

  立见几条黑衣汉子,扳上船舷,她长剑一挥,一溜火光闪过,那几条汉子,又没人了水中!

  灵蛇毛臬早已闪动身形,掠上湖岸。

  他身形方起,船身便已急沉,晕迷未醒的林琳,便落人湖中,毛文琪无暇他顾,长剑一抡,随身急转!但见一团红光,裹住她纤柔的身影,刷地掠上岸边!

  灵蛇毛臬仰天笑道:“萧老儿,你又岂能奈何老夫?”

  萧老雕哈哈一笑,道:“老夫岂是真的要杀你,只不过是想看一看你狼狈鼠窜而逃的惨状,便已心满意足了!”

  灵蛇毛臬勃然大怒道:“萧老儿,除非你能永远躲在水下,否则只要你一踏上陆地,老夫便立时将你乱刀分尸而死!”

  萧老雕嘻嘻笑道:“如此说来,你此刻是要在岸边等候着的了。”

  毛臬大喝道:“正是!”

  萧迟笑道:“你家里火势已起,再不回去看看,便要被烧得片瓦不存,你若在此等候老夫,太行山金家兄弟一定高兴得很!”

  灵蛇毛臬又自一愣,只听萧迟接口大笑道:“姓毛的,你切切记着,从今以后,切莫再踏上水面,只要你一到水上,老夫必定在水下等着!”

  大笑声中,他身子一沉,便已消失无影!

  灵蛇毛臬双拳紧握,木立半晌,目光中不禁露出些黯然失意之色,长叹一声,含恨自语:“毛臬呀毛臬,你为何不练好水性,至今今日被小人所欺……”

  毛文琪幽幽一叹,接口道:“爹爹,还是回去看看的好!”

  灵蛇毛臬狠狠一跺足,道:“烧都烧了,还看什么?”

  口中虽在如此说话,人却翻身掠去!

  此刻日色虽未沉落,但天边忽地掩来几片乌云,使得本极晴朗的江南天气,变得十分阴黯惨淡!

  西湖四周,早已全无人迹,毛臬父女身形飞掠,片刻间,但闻一阵焦木之气,扑鼻而来。

  毛臬面色越发阴沉,接连几个起落后,抬眼望处,但见自己那雄阔的庄院,竟已变作了一片火海!

  他庄院占地虽广,但四周却无毗连的人家,此刻更无一人救火,只有数十骑黑衣骑士,在火场周围飞驰不已。

  灵蛇毛臬知道即使有人救火,也都被这些骑士赶跑,自己留守在庄院的门下,想必不是跑了,便已遭了毒手。

  他急怒之下,大喝一声,飞掠而去。

  哪知那些骑士似乎早已算定了他要回来,不等他身形现出,便已飞骑奔去,逃得无影无踪!

  只听远远传来一阵呼喝,道:“姓毛的,是我金氏兄弟烧了你庄院,你若不服,尽管到太行山来找我金氏兄弟……”

  呼声渐渐远去,与蹄声一齐消逝!

  烈火仇焰

  毛文琪展动身形,在火宅四周飞掠了一圈,轻叹道:“爹爹,火已无法救火皂了。”

  灵蛇毛臬面沉如水,突地选了个火势软弱之处,飞身而入。

  毛文琪骇然惊呼一声:“爹爹……”

  她随之掠入了火宅,只见火势虽在四面燃起,但只因庄院太大,是以正中的几间厅房,却仍未被烈火燃着!

  毛臬一掌震开了厅门,闪身而入……

  突地,四面烈火包围中的厅堂里,竟传出了一声冷笑!

  毛臬心头一惊,陡然顿住了脚步!

  只听那冷笑之声缓缓道:“毛臬,你来了么,我已在此等了许久了!”

  灵蛇毛臬大喝一声:“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