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华服已换作了白衣,满头云鬓蓬乱,显得是那么消瘦而憔悴,只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却显得更大了。

  她大大的眼睛,向空幻大师掌中的银鞋一转,缓缓道:“不错,这信物我认得。”

  她说话时面上毫无表情,生像是已失去所有的情感。

  灵蛇毛臬大奇道:“你怎会认得?”

  毛文琪漠然道:“我自然认得,只因这银鞋是我师父的。”

  淮阴三杰目注着毛文琪,暗惊于她的冷漠与美丽,她嘴里在说什么话,这三人根本没有听到。

  但她的这句话却使得毛臬、梁上人俱都大为惊奇。

  梁上人动容道:“想不到毛姑娘竟是万妙先生的弟子……”

  毛文琪冷冷截口道:“谁是万妙先生,谁认得万妙先生?”

  梁上人呆了一呆,目光询问地望向空幻大师。

  空幻大师笑道:“此事说来难怪两位惊奇,只因此事本就是令人惊奇之事,毛姑娘认得这银鞋乃是屠龙仙子之物,梁施主却又知道这银鞋乃是万妙先生的信物之一,这其中的道理,只有贫僧还知道一些。”

  毛臬道:“愿闻其详。”

  空幻大师道:“屠龙仙子不但武功其深难测,而且精于各种巧器、易容之术,足可与昔年的圣手先生一较短长。”

  毛臬道:“此事江湖人所共知,却不知她与万妙先生又有何关系?”

  空幻大师朗声笑道:“屠龙仙子便是万妙先生,万妙先生便是屠龙仙子。”

  众人齐地一惊,空幻大师缓缓接口道:“昔日屠龙仙子放下屠刀后,虽已深自韬光养晦,但却仍看不惯世间的一些令人不平之事!”

  灵蛇毛臬恍然截口道:“是以她便装成男子,以万妙先生的名号出来行道江湖,瞒尽了天下人的耳目,是么?”

  空幻大师笑道:“毛施主果是解人。”

  灵蛇毛臬长叹道:“难怪万妙先生行迹如此神秘,倏忽来去,来时不知其所来,去时不知其所踪,使江湖中再无一人猜得出他来历。”

  他心念一动,突地改口道:“这段隐秘江湖中无人得知,甚至连小女都未曾听屠龙仙子说起,却不知大师怎会知道的?”

  空幻大师微微一笑,道:“不可说,不可说!”

  他突然打起了佛家的禅语,毛臬自是一愣,只得改口问道:“大师以此银鞋见示在下,却又为了什么?”

  语含机锋

  空幻大师目光一转,道:“毛施主既图再振霸业,贫僧本应效力,何况贫僧与毛施主同属同仇敌忾之人,更当同心戮力!”

  灵蛇毛臬心念一转,他一见这僧人之面,便知他城府极深,只是此刻——时还猜不透他的用意,沉吟道:“大师如此心意,在下十分感激。”

  空幻大师道:“屠龙仙子在江湖中虽无恩怨,但江湖中受过‘万妙先生’恩惠之人却极多,毛施主若以这双银鞋作为广收天下英雄之用,岂非大妙?是以贫僧不远千里而来,要将此物奉诸阁下,正是宝剑赠于烈士之意。”

  灵蛇毛臬道:“毛臬何德何能,竟蒙大师如此爱护。”

  他面上却不动容,其实心中已不禁为之大喜。

  空幻大师眼神一扫,淡淡微笑道:“只要日后施主重振霸业后,莫要忘记贫僧,也就是了。”

  灵蛇毛臬道:“这个自然……”

  空幻大师截口道:“自古以来,武林天下便是双分之势,南北并立,各有盟主,这一点毛施主想必定然知道的。”

  灵蛇毛臬面色一沉,道:“大师莫非有领袖一方之意?”

  空幻大师神色不动,淡淡道:“你我若以长江为界,江南归于施主,贫僧坐镇北方,声息互通,互为援手,岂非大妙?”

  灵蛇毛臬默然半晌,突地仰天大笑道:“原来大师存与毛某分庭抗争之意……”

  空幻大师道:“你我合则两利,分则两败,贫僧之所以赶来与毛施主商议,正是敬佩你毛臬乃是一代奇才。”

  灵蛇毛臬面色一沉,厉声道:“毛某为了这番重图雄举,已不知暗中准备厂许久,花费了多少人力、物力,大师就凭了小小一只银鞋,便要和毛某共分大势……嘿嘿,此话若非毛某听错,只怕便是大师说错了。”

  空幻大师冷冷道:“贫僧既未说错,施主更未听错……”

  他语声微顿,不等毛臬说话,立刻接口道:“除了这只银鞋之外,贫僧此来,还要以三句话换取毛施主你这里的三样东西,这银鞋只不过是附带之物而已。”

  毛臬沉声道:“以三句话来换取三件物……”

  空幻大师面色不变,简单地答道:“正是!”

  灵蛇毛臬狂笑道:“若非大师如此肯定,毛某真要以为自己又听错了,若是六句话便可换去毛某的六件东西,毛某岂非变成了放鹅入水、包子打狗、带钱上街学乖的傻女婿了么?”要知道傻女婿学乖的故事在江南流传极广,他此话说将出来,梁上人、淮阴三杰的嘴角都不禁泛起了笑意。

  但空幻大师面上却无半丝笑容,冷冷道:“贫僧这三句话施主若不愿听,日后后悔就来不及了。”

  他方自缓缓站起身子,灵蛇毛臬突地沉声道:“哪三句话?”

  空幻大师展颜一笑,道:“施主是愿听了么?”

  灵蛇毛臬冷“哼”一声,算做回答。

  空幻大师立刻追问:“愿换了么?”

  灵蛇毛臬冷冷道:“看货付钱,乃是毛某一向的作风!”

  空幻大师笑道:“毛施主果然精明得很,贫僧那三句话么,便先说出亦自无妨……”

  灵蛇毛臬道:“在下正在洗耳恭听厂

  梁上人、淮阴三杰亦自屏息静气,要看这来自昆仑的奇僧,到底会说出怎样惊人的三句话来。

  第三十三回 棋逢敌手

  一语动心

  烛火飘摇,众人的面容也显得阴晴不定,那铜盆中飘散出的一阵阵血腥之气,更使得这地室中满布阴森之气。

  空幻大师目光一扫,确定了人人俱在凝神静听着自己的言语,方自轻轻咳嗽一声,缓缓道:“那第一句话么,贫僧早已说过,此刻不过要说得更详细一些,毛施主切莫遗漏了一字。”

  灵蛇毛臬冷冷道:“翻来覆去的言语,毛某却无暇来听。”

  空幻大师只作未闻,沉声道:“方才贫僧早已说过,贫僧与施主两人,合则两利,分则两败,但利在哪里,害在哪里,贫僧却还未及说出。”

  他语声微顿,悠然道:“贫僧身怀芒鞋,足可号召群雄,此一利也。”

  灵蛇毛臬冷冷道:“不错,可算一利。”

  空幻大师微微一笑,突地闪电般转过身子,双掌急伸。

  刹那间,只听“咯”地两声轻响,银刀使者欧阳明、夺命使者铁平齐地惊呼了一声。

  空幻大师双掌之中,已多了两柄银刀。

  他转身之间,便将欧阳明、铁平两人腰边的银刀拔出,出手之快,部位之准,使得众人耸然动容。

  铁平、欧阳明,双掌护胸,齐地后退一步。

  灵蛇毛臬手扶桌沿,长身而起,厉声道:“大师此乃何意?”

  只见空幻大师缓缓将银刀放到桌上,微微笑道:“贫僧来自昆仑,自信武功不弱,就凭贫僧这一身武功,已足以为毛施主臂助,此二利也。”

  灵蛇毛臬呆了一呆,缓缓坐下,颔首道:“不错,也可算做一利。”

  他面上的冷漠之色,此刻显已改变了不少。

  空幻大师目光一转,接着道:“毛施主养精蓄锐,为的虽然是重振霸业,但主要还是为了要除去那心腹之患,仇独之子,是么?”

  灵蛇毛臬手掌一紧,切齿道:“不错!”

  空幻大师微笑道:“但那仇独之子此刻在哪里,毛施主可知道么?”

  毛臬呆了一呆,空幻大师悠然接口道:“他此刻或者在江南,或者在中原,或者在塞外,也或许便在这间荒凉祠堂之外,阴暗的树丛中!”

  灵蛇毛臬面容大变,突地长身而起,闪烁的烛火中,他森寒的面容突地变得毫无血色。他似乎已成了惊弓之鸟,只要一听到“仇独之子”四字,便立刻心惊胆颤,再也无法镇静。

  空幻大师凝注着他的面色,缓缓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毛施主若想战胜这一仗,就必须先寻出那仇独之子的踪迹,是么?”

  灵蛇毛臬木然道:“不错!”

  空幻大师微笑道:“敝友梁施主,眼线遍于天下,除了他之外,只怕谁也找不到那姓仇的踪迹,贫僧若与毛施主们联手,梁施主看在贫僧面上,必定会设法查探出那‘仇独之子’的去处,此三利也!”

  灵蛇毛臬噗地坐到椅上,点首道:“不错,此三利也!”

  空幻大师说了五句话,他连说四声“不错。”

  这四声“不错”,一声比一声轻微,一声比一声和缓,他面上的神色,也越来越是动容。

  空幻大师知道他已动心,接口笑道:“但贫僧若是与施主分而不合,害却更多。”

  灵蛇毛臬动容道:“害在哪里?”

  空幻大师道:“施主若不肯与贫僧联手,则贫僧便要去寻那姓仇的联手,后果如何,贫僧不说,施主也必然知道。”

  灵蛇毛臬身子一震,厉声道:“若是如此,在下还会放你出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