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回 此心难测

  怪人怪事

  层风渐寒,雨势却渐住。

  那神秘的神龛中,又是一阵响动,竟跃出了两条人影,俱是一身陈旧道袍,面容俱都丑陋不堪。

  这其中一人身形矫健,右手紧握着另一人的手腕。

  另一人身材较高,但举止却还较迟钝。

  他仰天透了口气,恨恨道:“你为何要点住我的穴道,这一路上,我几曾有过脱逃之意,你若再如此折磨我,我不如死了算了。”

  矮的一人冷冷道:“我若不点下你的穴道,你见了石磷他们,早已放声呐喊起来了,未曾寻着琪妹之前,我再也不会让你走的。”

  这两人不问可知,自是仇恕与慕容惜生。

  那日仇恕一步走错,受制于慕容惜生之手,竟一直未能逃脱,只因慕容惜生竟不避男女之嫌,寸步不离仇恕身侧。

  他两人本都戴着“还魂”面具,穿着青布长衫,一路上处处受人注意,慕容惜生便令他换了道袍,又换了一副丑陋的面具,只因行路人大多避忌甚多,谁也不愿去多看方外之人,何况他两人此刻面具之丑陋,更令人看了恶心.仅这样一换,路上果然省了许多麻烦。

  但仇恕何尝知道毛臬的下落,寻来寻去,只闻江湖中风声漫天,但却再看不到灵蛇毛臬的影子。

  这样走了许久,竟被他误打误撞地走到这荒寺来避雨,他们再也想不到这荒寺便是毛臬的藏身之地。

  等到铁平等人走出地道时,慕容惜生一闻声响,立刻将仇恕挟入了神龛.随手点了他的穴道。

  于是,他便真的像一尊无所不知的神佛一样,在神龛中冷眼望着面前一幕幕恩怨纠缠,错综复杂的变化。

  直到此刻,人已散尽,仇恕穴道才被解开。

  他沉声说道:“你一听到铁平他们的话,便该知道毛臬在这里!”

  慕容惜生道:“不错!”

  仇恕道:“那么你为什么不赶快去找?”

  慕容惜生道:“我正要现身时,别的人已经来了。”

  仇恕道:“你听到别人叛变毛臬的话,为何不管。”

  慕容惜生道:“我只要寻着琪妹,毛臬与我何关?”

  仇恕目光一转,道:“你寻着了她,是否立刻放开我?”

  慕容惜生冷冷道:“这就要看当时的情况了。”

  仇恕心头一凛,暗忖道:“她虽然口口声声不问毛臬的事,但见着毛臬时,她若是仍不将我放开,我岂非死路一条?”

  思忖之间,慕容惜生已拉着他跃上铁平跃出的神龛。

  仇恕冷冷道:“密道入口,必有机簧,你寻得着么?”

  慕容惜生亦自冷笑道:“这个不用你费心,屠龙仙子之徒,还会看不出这区区一条密道的入口?哼哼,任何消息机关,都逃不过我眼里!”

  仇恕怔了怔,道:“事隔半天,他纵然在此,只怕也早已走了。”

  慕容惜生道:“我算定这地方只有一条出口,他走不掉的。”

  话声未了,只见她手掌在佛像上轻轻一拍,只听“咯”的一声轻响,神龛下已现出一方洞穴。

  慕容惜生回头望了仇恕一眼,道:“如何?”

  她目光中满是得意之色,仇恕冷冷道:“若换了我,早已打开了。”

  慕容惜生目光一凛,怒道:“下去!”

  她伸手轻轻一拉仇恕,哪知仇恕却拼尽全力,向后一倒,脚下乘机后退了一步,沉声道:“你既已寻着地道人口,下面便是毛臬所在之地,为何还不放开我,如其这样,你不如先将我杀死也罢!”

  慕容惜生默默半晌,忽然轻轻长叹一声,道:“你放心,我不会……”

  仇恕怒道:“你不会什么?这一路上,你几乎什么事都做出来了,像你这样的女子,还有什么不会做的么?”

  慕容惜生目光一闪,突地露出了一种奇异的神色,亦不知是忧伤抑或是怨毒,口中冷笑道:“你若求我放你,也该说得客气些。”

  仇恕道:“谁求你放我?我既然被你制住,你要放便放,不放便不放,我死了也不会求你,只不过……”

  慕容惜生冷冷道:“既是如此,就莫要多口!”

  仇恕咬一咬牙,突地当先纵身跃了下去!

  地道中阴森幽暗,有如地狱。

  慕容惜生叹道:“你将他父女两人,逼到这种地方来,也该罢手了,杀人不过头点地,你难道还不知足么?”

  仇恕冷哼一声,闭口不答。

  他此刻已将一切都置之度外,是以心中一无畏惧。

  两心相惜

  走了几步,慕容惜生又道:“你只知苦苦逼迫自己的仇人,为何不想想那些要寻你复仇的人?你难道没有听到朱白羽的话么?”

  仇恕冷冷道:“我的事也不用你来费心。”

  慕容惜生怒道:“不管就不管,我倒要看看你如何复仇?”

  她脚步加快,前行约莫一丈,突地甬道左侧,透出了一片黯淡的灯光,一道重帘,低低垂在地上。

  一帘相隔,帘内便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到了这里仇恕纵然豁达,脚步也不禁为之一顿!

  哪知慕容惜生的脚步,竟也犹疑了起来,她一心要寻着毛文琪,此刻本该一冲而入才是。

  只见她呆了半晌,终于轻唤一声:“琪妹,你可在里面?”

  帘内寂无应声,慕容惜生掀开帘子,一跃而入。

  只见一间丈许方圆的地室中,桌椅零乱,地上满是血迹,血迹上还有三两根断了的手指。

  一张祭桌,斜斜地倚在墙角,桌上红烛将残,火光闪烁不定,室中却空无人迹,哪有毛臬父女的影子。

  两人齐地一呆,仇恕心中,亦不知是失望还是高兴。

  此刻若是见着毛臬,他吉凶固是难料,但是见不着毛臬,他却又不禁觉得有些失望——也许他失望的只是见不着毛文琪而已。

  见不着毛臬父女,本该高兴的仇恕心中失望,本该失望的慕容惜生,目光中却并没有太多的失望之色。

  她怔了一怔,喃喃道:“难道他们本不在这里……”

  目光转处,突见残烛下压着一张留柬。

  她取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的是:“第三号据点已废,转至第五号!”

  仇恕冷笑一声,道:“怎样,他本是在这里的,只是你却来得太迟了。”

  慕容惜生一言不发,拉着他走入另一重门户。

  门里又是一间地室,室中横放着两张短榻,显见便是毛臬父女休憩之地,榻上被褥犹存,却已无人迹。

  穿过这间石室,又是一道地道,阴森幽暗,亦不知通向何处,慕容惜生轻叹一声,道:“他们必定是从这里走的!”

  仇恕冷冷道:“你倒聪明得很!”

  慕容惜生霍然转过头来,道:“我每说一句话,你都定要讥嘲一句才甘心么?”

  仇恕冷冷道:“不敢!”

  慕容惜生哼一声,道:“你知道我如要杀你,也不过是易如反掌之事。”

  仇恕道:“你为何不杀?请,请。”

  慕容惜生怒喝一声,突地一掌向仇恕胸膛拍去!

  仇恕立刻闭起眼睛,看也不看,躲也不躲,哪知过了许久,慕容惜生这一掌却始终未曾击下。

  仇恕双目一张,只见她头已转去另一边,仿佛不愿被仇恕看到她双目中的神色,仇恕冷笑道:“你若不杀我,便快些将我放了,要我这样死不死,活不活地跟着你,倒不如死了干净!”

  慕容惜生头也不回,道:“你要死,不妨自杀好了。”

  仇恕怒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男子汉大丈夫焉有自杀之理?”

  慕容惜生道:“那么你就莫要多话,寻着文琪,我就会放你!”

  仇恕厉声道:“若是一辈子寻不着她又当如何?”

  慕容惜生仍未回头,冷冷道:“我就一辈子不放你。”

  仇恕呆了一呆,突地仰天狂笑起来,道:“你要我一辈子跟着你,嘿嘿,哈哈,我知道了。”

  慕容惜生身子仿佛微微颤抖了一下,道:“你知道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