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恕狂笑道:“你生得太丑,嫁不出去,便想出这法子,寻个男人陪你,是以你方才故意迟迟不肯下来,不过是为了……”

  话声未了,慕容惜生突地回过头来,反手一掌,打在仇恕面颊上,她出手极重,落掌极轻,响声却清脆得很。

  仇恕怒喝一声,左手一拳打了回去。

  但是他脉门被制,出手无力,慕容惜生微一抬手,便又扣住了他左手手腕,口中颤声叱道:“你敢?”

  仇恕双手被制,顿足大骂道:“丑八怪!母夜叉!臭妖精!你既不杀我,又不放我,不是要找汉子是什么?你整日拉着男人的手,连睡觉都不肯放松,这样不要脸的女人,想要我陪你一辈子,你……你是在作梦!”

  惊人之变

  要知仇恕生性本来最是冷静沉稳,喜怒不形于色。

  但他被慕容惜生制住数月,当真是食不知味,寝不安枕,已被折磨得满心焦躁,无法忍耐。

  他想尽各种方法,忽而激将,忽而威逼,甚至好言相商,但饶是他用尽千方百计,慕容惜生仍是不放!

  此刻他满腔冤气,无法忍耐,不禁犯了少年心性,将各种令人伤心的恶毒之话,俱都骂了出来。

  他越骂声音越大,越是狠毒。

  慕容惜生的身子,已不住颤抖起来,目中竟有了泪光,颤声道:“你……你……”

  仇恕仍然骂不绝口:“你若真的丑得嫁不出去,我就……”

  慕容惜生放声大喝道:“住口!”

  仇恕也放声大喝道:“我偏不住口,我……”

  话声未了,慕容惜生突地举手揭下了面具,大声道:“我嫁不出去么?”

  仇恕目光动处,身子突地一震,当场呆在地上!

  此刻呈现在他面前的,再也不是丑八怪了!而是一个美绝天仙,美得令人不可思议的绝代丽人!

  用尽世上所有的词句,都不能形容仇恕此刻的惊异,用尽世上所有的词句,也无法形容出她的美丽!

  那是一种惊人的美,不同凡俗的美,超凡绝俗的美!

  世上的美人虽多,若在她面前一比,便都成了泥土。

  世俗的美,最多令人沉迷。

  但是她的美,却要令人疯狂!

  那是一种奇异的美,神秘的美,带着一种震摄人心的力量,美得不可比拟,美得毫无缺陷……

  尤其,在她眉梢、眼角,凝聚着的那一种混合了悲哀、幽怨、愤怒的意味,使得她的美更……更……

  无法形容!

  她这美丽的容颜,除了她最最亲近的人,谁也没有看到过——看到过的男子,都已死于疯狂。

  只因她深知自己的美丽,会为自己,更会为别人带来灾祸,于是她以一层丑陋的面具,遮掩了它。

  她立下了戒杀之誓后,更不愿容颜被人见到——她不愿别人为她疯狂,也不愿见到别人死于疯狂。

  此刻,她盛怒之下,骤然揭下了面具。

  她的身子颤抖更剧,心房也砰砰跳动起来。

  她咬一咬牙,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激动,大声道:“你现在已可明了,我这样做法,全都是为了文琪,她是那样天真而善良,我不愿见到她伤心。”

  她长长喘了口气,接着道:“是以我要你再去见她,要替你们解去仇恨,我不能放开你,只因……只因我不愿你伤她的心。”

  她虽然极力控制着自己,但泪珠却已夺眶而出。

  武林中最最冷酷无情的女子,此刻竟会流下了眼泪,此事若是说了出去,江湖中保险谁也不会相信。

  仇恕目光一垂,再也不开口了。

  此刻,他已不愿开口,也不能开口。

  他只觉握在自己腕上的手掌,已松了许多,他用尽全力,或可挣脱,但他不知怎地,此刻竟没有这样一分挣扎的力量!

  良久,良久,他方自长叹一声,只听慕容惜生道:“张开眼来!”

  仇恕张眼一望,只见慕容惜生又已戴上面具。

  她语气也已又变得冷冷冰冰,接着道:“忘记我方才的样子,记着我此刻形状。”

  仇恕冷冷道:“你方才是什么样子?”

  慕容惜生道:“好!”

  两人回到那第一间地室中,嘴上却像是贴了一张封条似的,谁也不再说话,维持着奇异的沉默。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见残烛已将熄灭。

  仇恕忍不住沉声道:“你留在这里,是否为了要等人来?”

  慕容惜生道:“你我谁也不知道他那第五号据点在哪里,自然要等一个知道的人来,逼着他将我们带去!”

  仇恕道:“若是无人来呢?”

  慕容惜生道:“他那张字笺,又不是留给我们看的,怎会没有人来?”

  仇恕叹了口气,拿起另一截蜡烛燃起——这两只红烛被雷电剑彭钧一剑斩断后,梁上人只燃起一只。

  他举起烛台,道:“你若要等候,也该到里面去,好有个缓冲之地!”

  慕容惜生一言不发,走入里间。

  仇恕取下烛台,将两张短榻,拉得极近,自己横坐到左面榻上,留下右面一张短榻给慕容惜生。

  慕容惜生默然望着他做这些事,目中突又流露出那奇异的光采,只因这些事,一路上都是她在做的。

  此情难忘

  又过了半晌,仇恕突然问道:“你我已有一日未饮未食,你饿了么?”

  慕容惜生垂下头来,道:“还好……”

  这一路上,仇恕虽然受尽折磨,但却也在不断地麻烦着她,忽而要酒,忽而要肉,忽而走不动了。

  他自是因为自己满腹冤气,是以故意如此,慕容惜生虽然有时置之不理,但大半却都是依着他的。

  哪知此刻仇恕竟问她饿了没有,这转变竟是如此巨大而奇异,慕容惜生觉察出了,不禁垂下头去。

  仇恕见她垂下了头,心中更不禁暗暗叹息。

  他如此转变,只因他突然忆起了自己是个男子,和女子在一起的男子,天生便应有保护女子的责任。

  这一路上,他始终未将她当作女子看待,只觉她忽而凶狠,忽而温柔,像是个古里占怪的妖精。

  但此刻,他忽然发觉以前她所表现的凶狠与温柔之中,都有着一种值得他仔细咀嚼的意味。

  这一路上,两人不知有多少次共处一室的经验,而这一次,他两人心中的感觉却都和以往大不相同。

  红烛燃烧,时光流逝……

  慕容惜生突地抬起头来,冷冷道:“你莫要忘记你仍是我的俘虏,以后不要再问东问西,我的肚子饿了,自会去寻找食物。”

  “我好心好意……”

  慕容惜生冷冷截口道:“用不着你好心好意,你一路上总是来麻烦我,此刻竟突然变得好心好意起来,难道你以为我……”

  突然目光一转,再也说不下去!

  仇恕冷冷道:“我以为你怎么?怎地不说了?”

  慕容惜生怔了半晌,厉声道:“我爱说便说,不说便不说,你敢管我?”

  仇恕冷哼一声,道:“好个喜怒无常的女子!”转过头去,不再看她。

  他纵然看她,也不会知道她心中的情意,更不会知道她心中的矛盾与痛苦,只因她已将一切都藏进心里。

  仇恕目光一转,突地发现床边一只丝囊——这丝囊本在榻下,只因他将短榻拉开,是以丝囊便露了出来。

  他忍不住拾起了它,只见丝囊上满绣着牡丹,牡丹花中,却又绣着一双同心结,绣工精致,香泽微闻。

  他心念一动,暗暗忖道:“这莫非是毛文琪之物?”

  他左手打开丝囊,囊中便落下了一粒布钮,两缕头发!

  他记得这布钮乃是自己与毛文琪同行时落下的,当时毛文琪便为他缝上了一只,却不料她竟将这破旧的布钮一直留至今日。

  布钮若是他的,头发自也是他的。

  他望着丝囊上的同心结,心里不禁泛起了一阵淡淡的惆怅,只听慕容惜生轻叹一声,道:“喂,这些东西本都是你的么?”

  仇恕看也不看她,冷冷道:“忘记了。”

  慕容惜生道:“你知不知道她将你的东西如此珍惜,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