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只觉对方呼吸的声音,是那么短促。

  两人一齐闭起眼睛,谁也不敢接触到对方的眼波。

  眼波无语

  仇恕只觉得一阵阵动人心魄的香气,一阵阵传入鼻端,那轻微柔弱的娇喘声,更使他心醉!

  他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天意的安排,事情的转变,竟变得如此奇妙,这也是他做梦都未曾想到过的!

  他不敢张开眼睛,只因他猜不透对方的心意。

  想到她那种喜怒无常的性格,辛辣冷酷的言语,他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只有将眼睛闭得更紧!

  此刻他心中已知道自己对慕容惜生有了情感,但也自觉这一份情感并不甚深,他不住在心中暗暗忖道:“我不过只见了她一面而已,怎会对她生出情感,我只是已被她不可抗拒的美丽所吸引……”

  但是,他却不知道情感两字,最是奇妙,他一路上对慕容惜生的怀恨,已全都在她揭下面具那一刹那间变为情爱。

  这种奇妙的转变,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更不相信喜怒无常、孤傲冷酷的慕容惜生,会对他发出真情。

  而慕容惜生的情感却是深遽而真挚的。

  她的情感,产生得极为缓慢,却也是由仇恨变成。

  她本来以为仇恕是个冷酷无情、凶狠奸猾的男子,是以才会对毛文琪那般欺骗,那么狠心。

  但在她与他同行的一路上,她却发觉仇恕本是个多情的人,只是情感已被强烈的仇恨所掩盖。

  她更发现在仇恕的心中,还存着一份孩子的天真,这一份孩子的天真,便引发了她天性的母爱。

  相处越久,她越是动心,二十多年来,她连眼角都不屑去看别的男人一眼,而这份积压已久的情感一旦爆发,就变得不可收拾。

  但是为了毛文琪,她硬生生将这份不可收拾的情感压回心底,于是她心里的矛盾痛苦,便使得她言行失了常态。

  于是冷静深沉的她,竟变得喜怒无常起来。

  她也不知道,情感两字的奇妙——你越是要控制它,隐藏它,它便越是不可控制,难以隐藏。

  此刻。

  万簌无声,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经过了一次生死俄顷的危机后,人们的情感,绝对是脆弱的,男女间的情爱,也最易生长。

  常言道:“患难见真情”,正是千古不移之至理!

  他们脸儿相偎,声息相通,心灵也仿佛已融会到一齐。

  也不知在什么时候,仇恕忽然张开眼来。

  也就在这同一瞬间,慕容惜生也张开了眼睛。

  两人眼波乍一相遇,便又一齐合起,合起还不到一刹那时分,便又同时张开——于是再也不肯闭起。

  没有声音,没有动作,没有言语……

  他们彼此都从对方的眼波中,读出了爱的礼赞,听到了爱之歌颂,也嗅到了花香的气息。

  这是奇妙的时分,也是奇妙的配合。

  绝美的面容上,是仇恕绝丑的面具。

  心跳与呼吸渐渐正常……

  两人的情绪由激动而平静,平静地享受着温馨。

  烛蕊长了,火焰的闪动,也变得十分奇妙,像是一个旋舞着的火之精灵,旋舞在爱之礼赞里。

  奇异的时分,奇异的火光中……

  地室外突地掠人了一条奇异的人影,她目光一扫,望见了这奇异的光景,立刻轻轻顿住了身形。

  她的眼波,接触到他们的眼波——他们的眼波,仍在彼此相视,根本没有发现室中多出的人影。

  她,苍白的容貌,憔悴的神态,赫然竟是毛文琪。

  眼波无语。

  眼波若能言语,那么她此刻眼波中说出的言语,不知该是多么悲伤,多么恨毒,多么愤怒的句子。

  只因她一眼便看出,伏在她师姐身上的人,便是自己心上的人,那多情而又无情的仇恕。

  她开始缓缓移动脚步,移到床边,她突然怒喝一声,抓起床上的布钮与丝囊,扯得粉碎。

  这一声怒喝,惊醒了梦中的仇恕与慕容惜生。

  他们心头一震,当他们的眼波接触到毛文琪,他们心中的惊震,更是永世都不能平息。

  爱恨交迸

  毛文琪将丝囊,布钮撕得粉碎,心里还不满足,抛在地上,狠狠地践踏,口中连连道:“该死……该死……该死……”

  她为了这丝囊中的东西,重又赶回到这里,只是她再也想不到,竟会在这里发现令她心碎的情景。

  仇恕、慕容惜生都无法说话——即使他们能说话,此时此刻,他们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毛文琪最后一脚踏将下去,身子忽然跳了起来,她一步跃到仇恕和慕容惜生面前,竟突地轻轻笑了起来。

  她笑声由轻而重,由缓而急,满含着令人战栗的寒意,像是发自冰窖,又像是发自恶魔的口里。

  没有欢愉的笑声,听来本就可怖。

  她恶魔般尖笑道:“好师姐,你说要为他和我解除冤仇,你说要将他和我拉拢到一起,原来你用的竟是这样奇妙而惊人的法子。”

  她笑声不绝,接着又道:“你呢?仇公子,你该感激我呀,是不是?没有我,你们怎么会在一起?你该谢谢我这媒人才是!”

  仇恕、慕容惜生,不能言语,不能行动,也不能解释,只有耳朵却能听到她恶魔般的笑声。

  那恶魔般的笑声,声音有如尖针,针针刺人他们心里,刺人他们的灵魂最最深遽之处。

  毛文琪笑声一顿,突地放声嘶道:“你们为何不说话?”

  她一把拉起了仇恕,扯落了仇恕脸上的面具,将仇恕剧烈地前后摇晃着,口中又自尖笑道:“好一个漂亮的人物,难怪我师姐喜欢你!”

  语声中她突地放开手掌,任凭仇恕无助地倒了下去。

  她目光一转,道:“呀,这是怎么回事,你们的身子,为什么像棉花——样,嗯嗯,你们不要解释,我看到的……”

  她放大声音,嘶声道:“我看到你们的眼睛,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语声一顿,又咯咯笑了起来。

  “好亲热呀,那时若有人将你们的头一齐砍下来,你们也不知道,只可惜我偏偏跑来了……”

  她突然反手打了自己两个耳光,道:“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夹在你们中间,破坏了你们的事,但你们放心,我一定要补偿你们。”

  她伏下身子,将仇恕又面对面摆到慕容惜生的胸膛上,她摆得十分仔细,让他们鼻对着鼻,嘴对着嘴。

  然后,她一拍手掌,咯咯娇笑着道:“好了,这样更好……”

  语声顿处,仿佛突又想起了什么,接道:“不好,这样还不够好,我要让你们一生一世都不能分开才好,好师姐,你说对不对?”

  爱的力量,是巨大的,当爱变为恨时,那力量更是巨大,竟使得女神般的毛文琪,一下子变为恶魔。

  她一步掠到短榻前,将枕头抄了起来,从枕头里拿起了一包东西,又一步掠回,咯咯笑道:“乖乖的,不要动。”

  包里的东西,竟是针线。

  她取出针线,随手一穿,便将丝线穿人了针孔。

  然后她右手拿着针线,左手一把拉起了仇恕和慕容惜生两人的手腕,一针刺了下去,刺入慕容惜生的左腕。

  鲜血沁出,一阵剧烈的痛苦,传人慕容惜生心底——她皮肉的痛苦,却还远不及心里痛苦的万分之一。

  毛文琪尖锐的笑声又复响起。她笑着道:“你看,我好不好,我把你们连在一起。”

  她一针自慕容惜生左腕皮肉中穿出,刺入了仇恕右腕的皮肉里,又白仇恕右腕穿出,刺入慕容惜生左腕。

  她一针连着—针,绵绵密密地了缝数十针,又仔细地打了个死结,才停下手来,笑道:“好了,你们永远分不开了……”

  鲜血流满一地,流入了彼此的手腕里。

  毛文琪咯咯笑道:“你看,你的身子里,有了他的血,他的身子里,也有了你的血,你们该不该谢谢我?”

  她突地又似想起什么,匆匆自怀里取出了半边钢环,摸了半晌,又取出半边钢环,乌光闪闪,粗如拇指。

  只听“叮”的一声异响,她将两边半环互撞了一下,左面手中的钢环上,还连着一条细练。

  慕容惜生目光一触及钢环,面色突地大变——她面上的神色,本已十分凄惨,此刻更无人色。

  毛文琪咯咯笑道:“好师姐,你一定认得这东西的,但是……”

  她目光一转,道:“仇公子,你认不认得呢?这就是我师父用万年寒铁,精心铸造的毒龙圈,她老人家造来本为对付——种最最奇异的野兽的,只要这两边一合,便永远分不开了,宝刀宝剑,也斩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