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说,现在郡兵的处境一定不妙。

“罢了!如今之计,只能试试我这太华版的『噬魂』了。”

救过他两次性命的疑似噬魂之技,现已是浑身无力的少年唯一可恃之术了。

“马兄,能再快点吗?”

鞍桥上的少年心急如焚。

只可惜,还没等他到达战场,却已经等来官兵的溃败。现在在他正前方,正有一群狼狈不堪的官兵,倒拖着矛戟,像群没头苍蝇般朝自己这边涌来。

“罢了,看来大势已去。”

点点这群败兵的人数,大约也只有百来人,连当初的一半也不到,看来死伤颇为惨重。

正在懊恼事不可为的少年,突然想到一个迫在眉睫的危机,便赶紧叫道:“琼肜,快快下马!只管往后跑,别被人踩倒!”

“嗯!”

背后猛然一松,那小丫头已应声溜下马去;原本正倚靠着她的少年,倒差点朝后仰倒。

略正了正身形,醒言便驱使太华道力,提前发动起原本只作掩饰之用的“旭耀煊华诀”,将自己整个身形罩上一层光亮。

施术之余,这位上清宫少年堂主还不忘大声吆喝:“各位军爷脚下仔细,千万别撞到!”

醒言所担心的正是此事。在山匪追击下慌不择路的败军,若撞到这匹马上,不仅他可能人仰马翻,这些郡兵恐怕也会接二连三倒上一批;如此紧要关头摔跌在地,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只不过,让醒言没想到的是,自己情急之下拿来作指示用的光明术,竟带来意想不到的效果:充沛的太华道力,让这旭耀煊华诀的千万条光焰气势惊人,竟让这群逃兵重新鼓舞起战意,在醒言这匹蹄酥足软的白马之后,重又集结成阵。

而那些正忙于追击的山匪,也差不多产生同样的判断,在被光焰晃晕几位之后,这些匪人就开始朝同样身带焰苗的厉阳牙身后避去。而他们的首领金毛虎焦旺,则已再没这个机会:与那些郡兵不同,醒言对这个冲到近前的家伙自然毫不客气,抬手就是一个“冰心结”,将他瞬即冻翻在地!

现在,匪兵之间正以醒言、厉阳牙二人为分界线,中间空出一大片野地,只横七竖八躺着几位倒霉的山匪。

瞧这眼前的架势,醒言立即便明白了此刻自己的角色——现在他已是两军阵前交锋的主将,南海郡军兵的主心骨!如此情势下,“不如俺们继续逃?”之类的建议,是万万不合适说出口的。

无论如何,今日他必须得顶下这一阵。

那位受伤不轻的郡都尉鲍楚雄,已在亲兵的扶持下,一瘸一拐的凑近,跟醒言说了一下刚才那场败战中的大体情势。虽然只是简短的几句话,已可让这少年想象到刚才战况的惨烈。

“今日若想让南海残兵活着回去,必须击败这个厉姓人物!”

醒言已明白对面那位赤发门主,便是今日这场战事的关窍。

当即,这位决心已下的临时主将,朝对面大喝一声:“呔!你这邪徒,为何要助匪作恶?”

“哼,你这端人,为何要趁火打劫?!”

回敬一句的厉阳牙,俩眼死死盯住醒言身后旗帜上栩栩如生的朱雀图案,眼中似乎要冒出火来!

“呃?难道此人已知我用水龙吟暗助官兵之事?厉害厉害!”

心下佩服,口中却不知再怎么往下接话。而对面那赤发白面的骑豹怪客,一时也不作声,只冷冷朝这边看。

正有些尴尬时,醒言却突然惊喜的发觉,自己身上的气力,竟不知在何时又重新回复!

现在他只觉着身上气力完足,就像是酣睡刚起时那般沛然充溢。活动手脚之余,心中不免有些疑惑:“难道又是神剑相助?”

两军交锋之际,一时也不及细想缘由;现在浑身气力恢复,醒言觉着自己又多了几分把握,胆气更豪,张口便朝对面断喝一声:“你何不过来一战!”

若不是胯下这匹战马疲软,他早就催马冲上前去;现在也只好等那怪人主动来攻。

“门主,小心那厮诡计!”

见着对面那人突然手舞足蹈,巨汉摩赤岸立时便觉得头皮一阵发麻,赶紧提醒门主小心提防。

“哼,我当然不会上当!”

现在头顶天空中闷闷的雷声,还在不知疲倦的滚动,听在醒言耳中,就似是催促出击的战鼓。

“那就出击吧!”

片刻前刚在鬼门关走过一遭,醒言现在真有些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感觉。

就在他心中动念,正准备抬手拔剑之时,却忽听得“仓然”一声清啸,还没等反应过来,那背后鞘中之剑,就已在空中划过一道犀利的弧线,将剑柄恰恰置入满脸愕然的少年手中!

一瞧这情景,那边噤若寒蝉,这边士气大涨;突出阵前的厉阳牙,则更是暗自警惕。

“咦?难道现在我已能与这把剑心意相通?”

虽然心中惊喜,但可不敢在这时继续试炼什么飞剑之术;在这紧要当口,还是把剑抓在手心比较牢靠!

在所有人紧张注目下,只见掣剑在手的少年头也不回的说道:“琼肜,你还在马后吧?”

“嘻……”

背后传来一串尴尬的嘻笑。

“那你现在帮我在马股上扎一刀,然后就躲开。”

“好!”

这小丫头听得哥哥指令,立即毫不犹豫的执行,扬手挥起明光闪闪的短刀片,朝马后腿上部就是一戳——

只听“唏溜溜”一声嘶叫,这匹后股放血的白马,立即便向前蹿了出去。

这匹勉强冲击的疲软战马,冲到离厉阳牙还有两丈多远处,终于被脚下昏迷匪人的身躯绊到,一声哀鸣之后便侧摔在尘埃之中。

就在小琼肜见状掩口惊呼之时,却见她的堂主哥哥,早已在白马倒地之前冲天而起,借着奔马的惯势,在半空中朝那厉阳牙飞翔而去,一如扑击猎物的鹰隼。

这一次,是少年头一回主动攻击如此可怕的强敌;是胜是败,是生是死,自己完全不知。

不过,即使如这样视死如归般鲁莽的攻击,也不甘就此轻易的送死;值此生死一线之际,已不用他刻意思索,就本能的将自己真正最娴熟、最强大的法术运转全身——

浩荡沛然的太华道力,正振荡全身;整个人的心神,也进入那“有心无为”的境地。

于是,在这片荒野上所有人屏气注目之中,那个浑身神焰耀映之人,现在就如同天马行空一般,凌空步虚,无翼而飞,一往无前的奔腾而去;那把高高扬起的古剑,正泛着奇异的神光,似乎也正在兴奋的细细嘶吼。

在这一刻,那雷声,那闪电,那低沉的云霾,似乎都已被人忘却;整个天地中,似乎只剩下这人、这剑、这道绚烂的神光。

而这道剑光所指之人,则发现前方似有座大山正朝自己飞来,极天无地,避无可避!

大骇之下,厉阳牙赶紧将手中之剑朝前奋力一掷,意图阻上一阻——

“哧!”

只轻轻一响,这把刚才还在官兵阵中肆虐的烈焰之剑,已如被汹涌山洪崩腾而过的一段朽木,被那把闪耀着电光的古剑,轻轻切成两截,在地上遗留下两道火焰。而那把斩剑之剑,却似乎丝毫没受影响,依旧在少年上方高傲的向后倾仰,彷佛要耐心等到真正斩击之时,才会优雅的落下。

没有什么能够阻挡。

仅仅不到两丈的距离,这位素来强横的一教之主厉阳牙,却似乎已经历过一段久远的幽暗的抑郁的岁月。

就在那道迷离的剑光快要及身之时,这位如遭夜魇的厉门主,才终于来得及飞离胯下豹骑,朝后平平逃去。

“咔嚓嚓!”

随着少年手中古剑挥落,一道似已等待很久的闪电,挟着一声爆烈的雷鸣,在那剑光落处倏然闪现出自己张扬舞爪的身形。耀目的龙蛇之形通天彻地,让人看不清这道突然闪耀的幽紫电光,究竟是落自九霄神府,还是升自地狱幽冥……

等被强光闪盲的双眼恢复过来,才发现那头面目狰狞的凶猛豹骑,现在已不见踪影。

空中,正扬扬洒洒下起一阵奇怪的黑雨……

第十一章 霞刃飞天,横杀气而独往

龙可豢,非真龙。虎可搏,非真虎。

——佚名

跃马横空、九天雷落、剑底飞避、烟灭灰飞,这前后一连串的事件,实际只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但就是这样瞬间所见,却让在场所有人产生一种错觉,都觉着方才自己,已经饱看了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大战。

厉阳牙那头凶猛豹骑,已在雷震之下化成飞灰。空中扬扬洒洒着的黑色齑粉,提醒着在场诸人:方才这一切,并不是自己的幻觉。

刚才那些打打杀杀,在上清宫堂主“驱雷役电”的手段面前,都似成了儿戏。现在火云山下茫茫旷野中,多数人已成了木雕泥塑,忘掉所有杂念,眼中只剩下那道兀自向前飞飘的金色身影。

此时此刻,已入忘我之境的少年,一击得手之后,灵台依旧无比的纯净清明,并未分暇刻意去想下一步该如何行事。金辉闪耀的身形,微一沾地,复又飘然而起,直直向厉阳牙躲避的方向飞扑而去!

而他那剑锋所指之处的厉阳牙,也算好生了得,居然能在方才那记似乎避无可避的雷霆一击下,得暇逃出一条性命。不过,虽然侥幸避开,但这位纵横南越蛮疆的铁血强豪,竟平生第一次在短兵相接中生出几分惧念。

在闪躲中仍未忘眼观六路的厉阳牙,眼角余光无奈的捕捉到,那位半路杀出的神秘道士,如影随形一般,一击中的,飘然又至,饶是自己急切间逃得如此迅捷,那道耀映着金芒的剑光,眨眼间又飞到离自己后脑勺不到三尺之处!

大骇之下,厉阳牙再也顾不得许多,赶紧从怀中掏出那对刚救过自己一命的宝刃,分掣手中,迅速返身迎敌。

这对霞气灼灼的短刃一出,厉阳牙身前立时便红光大盛。

在这穷途末路之际,身经百战的经验终于起到关键作用。面对如此深不可测的对手,厉阳牙反倒沉静下来,将手中那对奇异的短刀,舞动得恰如两道盘空的赤电;而他身后烈火披风上的焰苗,也被催发得无比强劲。数百道飞蹿的火舌,直朝醒言汹涌舐去。

面对厉阳牙强悍的反击,醒言却似是一无所觉;他的整个身形,似已与手中剑器浑成一体,在厉阳牙身周左右不住搏击。似已毫无杂念的少年,却在潜意识中清楚的感觉到:直面眼前汹涌的火浪剑光,若自己不顺应着此刻奇妙的心境,恐怕立时便要死无葬身之地!

于是,正极力反击的厉阳牙,马上便发觉,那道围着自己打转的剑光,总在自己料想不到的地方出现。神出鬼没的剑击,专拣他抵挡不及的地方招呼,让他只来得及左推右挡,丝毫无暇反击。更奇怪的是,他自己苦炼而成的披风烈焰,却始终不能燃及敌手的身躯;气势汹汹的焰苗,在快要舔舐上醒言躯体时,总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挡住,再也前进不得分毫——若此时还有谁能凑近细瞧,便会发现两人之间火焰与金辉交界处,正激荡流窜着千万条肉眼几不可辨的细微电芒!

见自己法力武技俱都高强的门主,竟被那少年怪道的凌厉攻势压迫得左支右绌,巨汉摩赤岸再也按捺不住,大吼一声,挥舞着巨硕的宣花重斧奔向近前,意图与厉阳牙前后夹击醒言。

还没等他来得及加入战团,便听得场中又是一声清脆的叫声:“不要打我哥哥!”

话音未落,拔足飞奔的摩赤岸便觉着眼前一道寒光闪过;一惊之下,赶紧闪躲,摩赤岸只觉一股凉气,恰从自己鼻尖前划过。正在他惊惧之时,却见身前左前不远处,立着一个娇俏玲珑的女娃儿,正嘟着嘴儿仰看着自己。

“谁家跑出的小女孩儿?快快躲开,小心被俺斧头刮到!”

一心救主的摩赤岸也不及细想,好心提醒一句之后,便又揉身挥斧,直冲醒言砍去——只往前冲得一步,眼前一花,又是一道寒光冲自己飞来。再次堪堪闪避过后,摩赤岸这才终于瞧清楚:原来这阻挡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刚才那小女娃儿!

不用说,这位挡住摩赤岸去路之人,正是小琼肜。刚才这小女娃儿在马股上戳了一刀之后,立即紧跟向前,在不远处立定,紧张瞧着她醒言哥哥的战斗。一见那位身形吓人的怪汉狂呼乱叫着冲过来,她便也赶紧奔上前去替她哥哥拦阻:虽然眼前这位大叔跟自己一比,简直就像座巍峨的大山;手中那把重斧,也显得巨硕无比,自己手中这两把小刀与它一比,根本就不成比例!但既便如此,小琼肜仍是夷然无惧,毫不犹豫冲上前去与他拼打。

所有这一切,也都是眨眼间事。后方军阵中的鲍楚雄等人,只留神看那醒言打斗;突见这小女娃儿打横冒出,竟要去阻挡那位凶神恶煞般的巨汉,一时俱都是面如土色。只可惜众人与她相距甚远,即使有心冲去救她,也是来不及了。

正当鲍楚雄林旭等人嗒然若丧之际,却见那位粉红小衫、嫩黄发带的小小少女,并未马上丧身在巨汉重斧之下。不仅如此,那位叫作“琼肜”的小姑娘,衣带飘飘,恰似穿花蛱蝶一般上下翻飞,竟围着那凶汉不停的攻击起来!

这小姑娘身姿如此轻盈,便似生着翅膀一样,只在摩赤岸身周飘飞;她手中那两支明光烁烁的短刀,顺着从空中向下的俯扑之势,正在向摩赤岸不停的击刺——她这灵动转折的身姿,一如……一如那千鸟崖上常与她嬉戏的飞鸟!

被这打横冒出的娇小少女缠住,摩赤岸自是大呼晦气。只不过,略经得几个回合,摩赤岸便收起轻视之心,更甭提啥怜娇惜弱的容情念头:这位不知谁家跑出捣乱的少女,手中所执虽只是两把短短的刀刃,彷佛一下子便能被自己重斧震飞;却不知怎地,这女娃儿总能绕开这把力能开山的巨斧,只管往自己头脸脖项要害之处刺击——来势之精准、角度之刁钻,好几次都把他给吓出一身冷汗!

如此一来,甭说解门主之厄,连自保都有些问题。这样不利局面,立即便把摩赤岸急得吼声连连,一把重斧舞得虎虎生风,恨不得将这恼人的小女娃儿立时逼退。只可惜,小琼肜似乎已经找到在千鸟崖上与飞鸟们嬉戏追腾的感觉,只管围着眼前这位想打哥哥的坏蛋上下扑击,并且还越打越起劲儿——这小丫头,偷偷跟着醒言哥哥下山,已经有好几日没跟崖上的鸟儿们玩耍了!

说起来,醒言这位琼肜妹妹,恐怕真有些天赋异禀,对这技击之事,竟是无师自通。面对摩赤岸那只狂舞重斧,这小女娃儿可谓沾之即走,就似有高人指点一般——一击不中,飘然而去,丝毫不让那巨斧碰上自己分毫。然后,这小丫头又在半空中匪夷所思的凭空转折回来,凌空扑击,继续将手中短刃直指摩赤岸要害部位。

更让摩赤岸觉着晦气的是,虽然现在他手中巨斧舞得上下翻飞滚动,口中更是咆哮连连,势如疯虎,若是换了旁个女子,甭说对敌,光瞧着这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便早就被吓得骨软筋酥;但很可惜的是,眼前这小女孩儿却似乎不知道啥叫害怕,只管在那儿忙得不亦乐乎!更有几次,这小丫头竟在自己那去势已尽的斧刃尖上,足尖轻点,借力而起,飞到半空中重新俯临扑击!

自己将巨斧玩命般的挥舞,却只有挥劈带起的罡风,才能将那小丫头的裙裳发带吹得荡荡飘飘!

看起来,这位初始一心襄助哥哥的小琼肜,现在已有些沉浸在玩耍之中了!

看到那巨汉在琼肜逼迫下竟露出手忙脚乱的窘迫模样,鲍楚雄几人咋舌之余,心中也不禁暗暗生出些惭愧之心。

天师宗几位法师,歇得这一阵,也渐渐缓过劲儿来,蹒跚着挪到阵前,替醒言琼肜观战。虽然,现在那位在半空中翩翩击刺的小女孩儿正乐此不疲,浑不觉有啥危险;但旁观的盛横唐几人,却替这位常在生死一线间游走的小姑娘捏着一把冷汗。待又略略恢复了些,林旭盛横唐几人,便开始着紧绘画符咒,准备尽早解除那小女娃儿的“险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