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那张处在垓心的符箓,瞬时便化作千万点青色的光华,如丝雨飞入花丛,消融到周围那圈寒冰火焰中去。顿时,这火焰冰环上便激发出千万道火焰冰气,红白相间,如藤蔓鬼手一般,张牙舞爪朝厉阳牙扑腾而去!

面对这样古怪的符阵,厉阳牙也不敢怠慢,已用火焰将豹骑团团裹住。那千万条气势汹汹的冰火触手,一碰到厉阳牙身周的护身火团,就再也进不得分毫。

天师宗的冰焰,与厉阳牙那团妖火,便开始两相争拒起来。

在此紧要关头,林旭、盛横唐、张云儿三人,也都是神色凝重,口中不停念诵着神秘的咒语,催动十数丈开外那方“冰焰天牢缚魔阵”。

在他们细密的咒语声中,那符阵中千百条散发着诡异美丽的冰焰触手,开始逐渐向眼前的火团进逼。

半寸、一寸、两寸……在冰焰似乎能蚀骨化魂的侵袭之下,渐渐的,厉阳牙那团护身火焰便似乎有些力不从心,被逼迫得不住向内退缩。

不一会儿功夫,就在郡兵欣喜、匪众惊惧的目光中,那一人一豹已被冰焰光团牢牢裹缚在其中。就在这慢慢收缩的光团之外,仍有千万道鲜红透明的冰焰触手,在空中不停的飘飖摆动,离合着绚烂的冰火神光。

看来,那豹骑上的白脸法师,已经抵挡不住天师教的神妙符阵,说不定就快要形神俱灭了。

就在鲍楚雄喜形于色,焦旺、摩赤岸面如死灰之时,却忽听“轰”的一声,那个正在不停裹缚收缩的冰焰光团,却猛然炸开,碎成千万点缤纷的光雨,朝四下飞溅而去;退避不及之人,已被灼得发出骇人的惨叫!

就在那光团崩裂之处,正有一道耀目的红光,从厉阳牙怀中冲天而起,直透云霄。在晦暗的云天下,这道赤红的光柱如此灿烂夺目,直让人不可逼视。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等众人反应过来之后,这道红色光柱已经消失无影。

而阵后正在全力施为的林旭几人,就在那光团爆裂、红光冲天之时,胸口突如遭重石捶击,惨叫一声,齐齐吐出一大口鲜血。

而侥幸化险为夷的厉阳牙,想着刚才的凶险,正是惊怒非常,立时便和摩赤岸呼喝着大风寨匪徒,朝官军这边冲杀而来。

本来,厉阳牙那有如火龙一般的豹骑,官军便抵挡不住。现在这条火龙还被撸了逆鳞,更是凶猛异常,在战场之中纵横冲突,所向披靡,瞬即便瓦解了郡兵仅有的几处抵抗。

到了此时,鲍楚雄麾下这一拨剿匪郡军,终于斗志全消,帜歪戈倒,开始朝后溃逃。

而在乱军之中,斗法失败暂时丧失行动能力的三位天师宗弟子,也被郡兵教民或拽或扶,一起裹挟着逃离战场,朝西边的来路溃败而去。

见官军溃退,焦旺这厮自是不肯放过乘人之危的机会,极力聚拢起手下一帮亡命之徒,跟在郡兵后面衔尾追击。这厮心中打的是这样的如意算盘:“趁着厉门主法力之威,这次一定要把鲍楚雄这混蛋打怕,下次就再也不敢来打搅老子生意……这可是过了这村就没这店的买卖,这次定要做牢实!”

心中越想越美,焦旺这厮口中便更加卖力的吆喝起来:“弟兄们,这次一定要杀出俺们大风寨好汉的威风,杀得这些不知死活的家伙不敢再来!”

听他这一番鼓动,大风寨这群惯于捞好处的亡命徒,立马都狂呼鬼叫起来,跟在焦旺后面就往前猛冲。

不过,包括他们智勇双全的寨主在内,这些还有劲儿追击的贼徒,在刚才的战斗中消耗甚大,饶是心中琢磨着奋勇追敌,可脚下还是有些不听使唤。再加上刚才战斗中已经被官军杀得死伤过半,因此上,虽然这群追兵群情激愤,喊杀震天,但其实也只有五六十人,稀稀拉拉跟在焦旺后面往前冲。听了他们震天响的喊杀恐吓声,再看看与之大不相称的追击速度,实在让人觉着这些匪徒口齿间的气力,要远远胜过足下。

不过,虽然追兵乏力,官兵们也好不到哪儿去;因此这两拨人的头尾,还勉强能够接上。

就在焦旺精神头十足的率众追击之时,那厉阳牙、摩赤岸二人,见官军败退,反倒没有冲在最前。

这俩人刚才一合计,总觉着与其让人在暗中算计,不如现在就借势逼他现身,明刀明枪干上一仗,无论是胜是败,总之要得个说法。否则,以后这人一定是阴魂不散,反而麻烦得紧。

不过,虽然打定主意要穷追猛打,但交换一下意见之后,这哥俩一致认定,这暗中之人甚是棘手,实不能轻举妄动;最稳妥之计,还是让这些似乎斗志昂扬的匪兵打头阵为妙;他俩只要在后压阵,静观其变就是了。

且略过这二人筹划不提,再说正两相追逃的匪寇官兵。不到半柱香功夫,这两拨人便行出有三四里之遥。

正追击间,那位追得正欢的匪首焦旺,忽然有些奇怪的发现,前面那片如潮般退却的败军,竟似乎在渐渐放慢了步伐,好像又想要重新开始聚拢阵形。

“真是些不知死活的蠢货!刚才一阵还没被烧够?!”

正在焦旺且骂且喜、奋力加快步伐之时,跟在他后面不远处的一位匪徒,猛然就见冲在最前的焦头领,毫无征兆的“咕咚”一声栽倒在地!然后,就顺着惯势叽里咕噜朝前滚去。

“焦头领是不是被石头绊倒?”

刚刚得出这个符合常识的解释,这匪兵就觉着有些不对劲:焦头领那硬梆梆的身形,就像根不知弯曲的直木椽子,正在布满碎石的野地里朝前翻滚而去,好像丝毫不觉痛楚。

正当左近匪徒觉着头领这一跤跌得诡异之时,这个就似滚地葫芦一般的金毛虎,已然滚到一匹白马蹄下——

视线上移,此刻所有追击之人,全都清楚的看见,就在渐渐拢住阵形的郡兵之前,正有一人一马,如同海潮过后露出水面的礁岩,傲然挺立在战阵之前!

而那端坐在雪色白马背上之人,浑身上下都笼罩在绚烂夺目的明黄光焰之中,远远望去,就如同金甲神人一般。千万道辉煌的光焰,蒸腾炫耀,如燃金霞;霞焰吞吐之间,又似与西边天际正不停闪耀的电光息息相应,就好似眼前这整个的昏天黑地,都在这霞耀电激之中震荡晃耀起来。

“咚!……”

已有几名匪徒,在这样的电光激荡中目眩神迷,一时竟毫无知觉的臃倒尘埃……

第十章 九天雷落,引动八荒风雨

军中有句名言:“将乃军之魂。”前朝诸多战事表明,一名将帅的武力智谋,往往直接决定了战事成败、军兵生死。

不过,这句话放到南海郡郡兵这次剿匪战事中来,恐怕就要改成“法师乃三军之胆”。在这场百多人规模的战斗中,双方这几位术士的法力高下,直接左右了战局。

于是,当怒气高涨的厉阳牙,有如转世火神般纵横战场之时,这些原本充满荣誉感的南海郡官兵,在这样摧枯拉朽的杀戮面前,也只得抛下所有尊严,在山匪的叫嚣声中落荒而逃。所有郡兵心中只存着一个念头:能逃多快就逃多快,能跑多远就跑多远,离那位火灵杀神越远越好!

于是,鲍楚雄便带着手下,如丧家之犬般逃出三四里地,直到遇到这位巍然傲立的金甲神人。等被追兵迫着再靠近些,这些失魂落魄的郡兵才发现,原来这个浑身金光的“神仙”,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先前替他们绘制避火符的上清宫堂主,张醒言!

直到此时,不少人才想起来,在刚才那场丢尽颜面的战斗中,似乎一直都没见这位上清宫小道士的身影。不过对这些人来说,现在也不及细想前因后果,只要知道他自己这方之人变可——瞧着满眼的神光滟滟,这些落荒而逃的郡兵,竟渐渐安定下心神,不自觉便放缓逃跑步伐,开始收拢队形来。

一会儿功夫,这些原本散乱不堪的南海郡败卒,就已列阵于醒言身后。那面偃倒已久的水蓝玄鸟飘金旗,也被重新举起,威风凛凛的飘扬在当前的主将身后。

这些溃逃的败兵,能这么快重整旗鼓,自有其原因。这些郡兵虽然执刀戴甲,其实也都算是普通民众。对他们而言,平日最多也只能从坊间巫婆神汉那些个小把戏中,略略接触些神鬼奇异之事,也只能算是略知皮毛。等这两日中,亲眼见到这些法师术士的高妙道行,才第一次晓得,这世上原来还真有与神仙相类的人物。

于是,在将这两日所有匪夷所思之事略作整理后,这些官兵便得出个结论:身上能发光冒火的法师,才真正厉害!

现在瞧瞧这位上清宫四海堂堂主身上,正是霞光万道,瑞气千条,不是传说中的神仙霞瑞还是什么?!

立时,这些郡兵胆气又豪,重新燃起奋力一搏的希望——看那两名怪人和大风寨匪人穷追不舍的态势,也只有放手一搏,才可能捡条性命回去。何况,现在又找到一个看来挺坚实的靠山,就更要和那些妖匪斗上一斗了!

不过,对于少年这身鼓舞士气的霞彩,那位被一名军卒扶着的盛横唐,神色却是惊诧万分,似乎不能相信自己所见:“上清宫秘技『大光明盾』?”

“他刚才又去哪儿了?”

想想两日中这名上清宫堂主的表现,盛横唐越来越觉得这位谦和的少年深不可测。

当然,盛横唐最后这个疑问,倒很好回答。醒言刚才,自然是躲在僻静处吹奏神曲——

自掣起神雪玉笛,这位神色谦恭的少年,就如同换了个人;肃穆端洁,神采灵逸,似乎整个人都与这管晶莹圆润的玉笛融为一体。

微一动念,平时隐匿无踪的太华道力,便立即流转全身。

流水般奏鸣行云布雨的“风水引”,火色的天空便开始风云变幻,转眼间就已是阴霾满天,云阵如墨,漫天都充盈着一片云情雨意。未等引来的天水掉落,便已借势奏响四渎神咒“水龙吟”。

顷刻间,天地激荡,雷大震,雨暴注。

声声龙吟奔腾飞起之处,那位颀身傲立在滂沱大雨中的少年,似乎已全然忘其所在,浑不知身周天地的剧变。恍惚间,醒言似乎觉得自己已化成一条苍色的巨龙,正摇首摆尾遨游在墨色云涛之中,摧风云千里,挟雷霆万钧,雨流云乱,云蒸雨降,纷纷纭纭,彷佛整个的乾坤天地,只剩下自己的鳞爪飞扬……

正在他神思恍邈,似随这威灵神妙的笛音在浩渺天穹中追云逐电、横奔雷行之时,却忽见身下的万里云涛,突然裂开一个大口,奔涌出一股强大无俦的引力,正在将自己巨大的鳞躯朝裂口中吸去!

突遭此袭,少年猛然惊寤,记起自己原来的所在。只不过,虽然云中神龙的幻觉已经消失,但那张拼力吞噬自己的黑色巨口,却仍是洞然如旧!

“不好!太华道力尽矣!”

有过一次经验的少年,立即便明白了自己当前的处境。原本均匀流转在身体之中的太华道力,现在似已不受自己控制,全都朝那管闪着幽光的玉笛涌去,转换成声声惊魂动魄的水龙啸吟。

“难道这水龙吟的曲子,每次都一定要奏完?”

醒言似乎已经看到自己脸上那丝无奈的苦笑。声声吟啸中,自己的整个躯体,似乎已变成一片无助的秋叶,飘飘荡荡,离那张巨口越来越近。此刻,似乎他身周整个的天地都已消失,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浓重的墨色中,醒言彷佛已看到一只只毒色的眼睛,听到一声声凄厉的鬼号……

“我正在堕入九幽之中吧?”

浑身传来的剧烈撕痛,反倒让灵台保留着一丝难得的清醒。但在闪过这丝念头之后,他心中便再也拼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语;整个的心神魂魄,正在被凄迷的黑暗渐渐湮没……

成功让剿匪郡兵免于殛焚惨祸的少年,自己却堕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而在他身旁滂沱大雨中专心守护着哥哥的小琼肜,却对眼前正发生着的灾难毫无所知。

就在苦难的身心已快接近寂灭之时,猛然间,一道金色的灵光,闪电般横过无边的黑暗,将那似已沉积了万年的混沌,瞬间撕裂!

禁锢心魂的黑暗,立时便化成千万块残破的碎片,向四面八方飞散开去。正在品尝死亡滋味的少年,就好像突然走出幽闭自己的铁桶,重又回归到清明的人间。此时在他的心神之中,已感觉不出什么是光、什么是暗,只觉着一抹太阳般的亲切微笑,正灿烂温暖着自己的整个身心……

沉沦的魂灵得救之后,醒言便彻底清醒过来,记起刚才刹那间发生的所有事情:就在他心头那道奇异的金色灵光闪过之后,便有一股熟悉的力量,从背后猛然冲来,汩汩然如浪潮般涌入他已如空竹一般的身躯;与此同时,那首似已停不下来的“水龙吟”,也突地嘎然而止。

不仅如此,就在这派充沛的道力流水般涌入身体之时,隐约间,醒言竟似乎感受到这股流水源头的“想法”!

这种奇异的感觉无法言表,但醒言的直觉告诉他,此事绝对非比寻常;反应迅捷的少年,立即便寂灭了所有的尘思俗虑,只在那儿静静的凝想,紧紧抓住这份似乎稍纵即逝的微妙感觉。

这样奇妙的沟通,直到那外来的太华道力不再涌入为止。

“这便是清溟前辈所说的『感应』?”

一想到自己很可能已窥得“驭剑诀”一些真窍,醒言便激动不已!

“真是神剑啊!”

现在他已经很清楚,因为这把神剑的缘故,便可省去“培灵”阶段。而刚才那份太华道力互相流转之间,又似乎让他窥破几分“感应”的堂奥。于是,醒言就开始回忆起这把怪剑的诸般好处来。

“哈!那青蚨居的章朝奉,还真有不识货的时候!”

“不过……好像我也是。呵~”

“哥,你在笑什么呢?不吹笛儿了吗?”

现在雨已停住,一直忙着虚劈雨点雨柱的小琼肜,已很难再找到劈砍对象。这时她才发现,哥哥那首一直连奏着的曲儿已经演完,脸上还挂着灿烂的笑容,便仰着脸儿好奇的发问。

“呵~我突然想到一件很好笑的事——等回去再告诉你!不吹笛儿了,已经结束了。”

“嗯!我也正好结束了!”

“呃?你结束啥?”

“我练刀法呢!现在也练完了。”

“哦,这样啊。琼肜真乖。我们现在就再去打坏蛋吧!”

醒言放心不下那边的战局。

“好啊!”

“那我们上马!”

就在醒言开始挪步时,才无比郁闷的发现,自己现在正浑身酸痛无力,简直是寸步难移!

想来应是方才的神曲,耗完自己全部的精力。

最后,还是在小琼肜纤弱的肩膀死命顶扶之下,这位刚刚呼风唤雨的法师,才勉强蹭上了马背。见哥哥上了马,琼肜也拽着马尾巴,哧溜一下跃坐到哥哥背后。

“我让这白马慢些走,估计到了那山坳处,我气力便能恢复。”

“驾!”

打定主意之后,这位筋酥骨软的骑士便使出全身气力,牵了牵马缰绳,吆喝一声,便预备策马慢慢向前。

谁知,现在不仅仅是他浑身无力,他胯下这匹白马飞雪,也似乎是四足发软,难以向前;现在已不是前进快慢的问题,而根本就是举步维艰!

见着这状况,醒言才想起来,刚才那首震慑万兽的水龙吟,应对这匹神骏的白马也起了不小的作用。

“『作法自毙』,是不是就说我这样子?”

进三步退两步的白马,驮着这位胡思乱想的少年,如蜗牛般朝喊杀正酣的火云山坳中挪去……

就在这不到五六丈远的行程中,醒言完整目睹了厉阳牙介入郡兵剿匪战斗的整个过程:看到他宛如火神天降一样自火云山顶冲下,又流星般没入喊杀阵阵的火云山坳。然后,便瞧见远处本来只冒着些青烟的战场,突然又腾起冲天的火光。不久,他便听到顺风传来惨叫声更加稠密,那火光也更加旺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