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不及防的少年,闻言立时大窘!

要知道,那回在鄱阳湖底的少女寝居中,他确曾顺心自然的偷偷亲过灵漪面颊一次。当时他还没什么感觉,但俟后这些岁月里,那一次绮丽的偷吻,却时常无比清晰的浮现心头;一丝甜蜜之余,也成了青涩少年成长中挥之不去的负担。他每每想到:“天,我竟曾趁女孩儿睡着,偷偷亲人家脸颊一下!我……我是不是坏人?”

正因如此,今个突被当日那女孩儿问起,醒言立时便臊红了脸面,就好似做坏事时被人当场捉住般窘迫不堪!

内心惶恐的少年,再看看周围黝暗的情状,顿时更加惊疑不定:“难道今日灵漪她、专门来找我算帐?”

“唔……”

也只想到这儿,他便再没能继续想下去。因为就在无边的黑暗中,少年感觉到自己的嘴唇,忽然被一阵火热而奇特的柔软包围。随着几分异样的灵动,这神秘的温湿的火热的柔软,瞬间又将他整个的包围……

寂静温柔的一川春水中,正有两条略显慌张的幸福鱼儿,在朝河底悄悄的沉去……

正是:

因荷思藕久情浓,

玉液流芬胜碧筩。

云汉昔曾传跨凤,

翠渊今喜近乘龙。

《仙路烟尘》第九卷完

敬请关注本书第十卷:

“焚花荡月问前尘”

第十卷 焚花荡月问前尘

第一章 云舒霞卷,无事且吟春踪

雨后初晴的浈水河,一改之前的粗野狂暴,变得如豆蔻少女般温柔。

高天上,仍未散去的雨云,在碧蓝天空中结成各种模样,变幻莫测,如舟如峦。被天外的阳光一染,又如同那傍晚才有的绚烂夕霞。

就在这水阔天空的浈河水面上,有一位少年,正头枕烟波,载浮载沉,出神仰望着天穹中云舒霞卷。

“刚才是一场梦么?”

暖洋洋的一川春水,彷佛正将自己的思绪发散泡开,让自己怎么也聚拢不起心神,去明明白白想清楚刚才半晌中发生了何事。

头顶高天上的云霞,传明散彩,投在少年身周的细细涟漪上,反射出千万片淡紫的光华。醒言就这样神思缥缈,随波逐流,浑不觉时光与川流同逝。

正在这半梦半醒之间,忽听得有人在耳旁轻轻呼唤:“哥哥,灵漪姐姐走了么?”

听得这句嫩生生的问话,少年这才如梦初醒,渺渺的神思重又回到人间。转脸看去,发现那说话之人,正是琼肜。不知何时,这小女孩儿已悄悄游在自己身边,微鼓的粉玉面颊正浮在离自己很近的水面上,与微漪的波纹一同上下漾荡。

被她这么一问,醒言顿时清醒过来,心中忖道:“倒不知这小丫头,竟有这样好水性!”

口中答言道:

“是的琼肜,你灵漪姐姐已经先回去了。”

“噢……”

听完哥哥语调与往日有些不同的回答,小琼肜只应了一声,便闭上眼睛,让小脑袋在水面上一沉一浮,只留秀长的睫毛在那儿微微颤动。瞧着活泼的小少女,忽变得如此静默,看在醒言眼中,倒变得有几分高深莫测起来。

正莫名其妙之时,又见眼前的小妹妹,忽睁开明亮的眼眸,带几分害羞的夸说道:“哥哥……我也有角哦~”

“嗯,我知道啊,你说这个……呃?角?!”

她这位堂主哥哥,初时只是漫不经心的回答,但稍待一琢磨小少女话语中的含义,便让这上清堂主吓了一跳,面色也变得有些发烧起来。

“琼肜,你刚才说……”

正要试探着询问,却见琼肜妹妹小脑袋一阵浮移,瞬息已凑到近前,一脸期盼的说道:“哥哥,我也想亲亲呢!”

“!!”

正心怀鬼胎的少年,闻言立时大窘,便想要一口回绝。只不过,只稍一凝思,这位智勇双全的四海堂主,便立即和缓下紧张的神色,镇定应答道:“好啊。那琼肜你要亲哥哥脸上哪块儿呢?”

“这个、”

听醒言一问,这个似乎目光如炬的小女娃儿,倒一时犯了难,只在那儿手指儿抵腮,努力回想起之前“看”到的情景来。

小丫头这副紧张思索的模样,直把她堂主哥哥看得冷汗直冒。正在惶恐之时,忽觉脸旁水波一阵动荡,然后面颊上便是一朵温润印来——原来,小琼肜已嘟着小嘴儿凑过来,在他脸颊上蜻蜓点水般触了一下!

“呼~还好还好!”

弄清小妹妹落口处,醒言心下顿时一宽,便将兴高采烈的小丫头负在肩头,施展开遁水之术“辟水咒”,朝先前来处的岸边鼓浪推波而去。一边回游,一边苦笑着在心中思忖道:“这小丫头,也不知是何来历;人都说『神目如电』,今日看来,这小妹妹即使偶尔也有看走眼,也离神目差不太远了……”

回到岸上,便见寇雪宜与樊川润兰二人,一直都在那处等候。见他俩归来,这几人便一起踏上归途。

就在醒言他们齐往浈阳回归之时,却不知在头顶高渺的云天上,正有人目不转睛的朝他们细细观瞧。

过得一会儿,就听得那堆沉寂的暗紫云团中,忽响起一个恼怒的声音:“灵漪这死丫头,连这事也要抢在我前面做!哼哼!”

稍停一下,语势又变得颓然:

“又、又被她比下去了,呜~”

这句不甘心的话语,正从天边一片紫色的暗影中传出,却丝毫看不到说话之人的踪影。就在这话音刚落之时,暗影旁边一大团紫色的云雾,竟忽然幻出一张大嘴,在那儿开口应道:“主人别生气,那黄角小丫头如何能跟您比!依属下愚见,四渎小龙女虽然表面看起来玉洁冰清,其实内里也没甚好眼光,和主人您正好相反……”

“闭嘴!”

一声娇叱,喝断这句古怪的吹捧。见满腔好意只换来主人暴怒,这片能说话的紫云团顿时一阵战栗,抖落不少云片碎屑,再也不敢吱声。这回还算幸运,自己这位恼羞成怒的小主人,现在两眼只顾盯着大地上那个一心前行的身影,一时也没顾得上惩罚它。

专心看了一会儿,这片紫色暗影中忽又发女声,对身旁怀着惊惧的云团说道:“嗯,不用害怕,我看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看来那龙丫头确实没眼光,我也看得好一阵,就是看不出这小道士有甚出奇处!”

“当然当然,主人您向来都明察秋毫!您看不出,就是没有了!”

对属下吹捧,那紫影中人浑然不觉,还是只顾从云隙盯着下方那人,心中暗暗忖道:“哼,我倒要看看,这小道士究竟是什么样人。虽然本不关我事,但这没眼力的灵丫头是自己死敌,已是众所周知;如果她竟喜欢上一个庸人,传出去也会连带坏了我的名声!”

就在这时候,已被暗中盯牢的少年旁边,那个娇柔怯弱的县令小姐,经了这番折腾,饶是春风和煦,也忍不住“啊嚏”一声打了个喷嚏。

见她寒凉,樊川自是问长问短,醒言也在旁边笑道:“彭小姐如此,应是有人挂念了。”

听他这般说,小琼肜便扑闪着眼睛问为什么。醒言告诉她,如果谁被人牵挂想念,便会打喷嚏。听了哥哥的话,小女娃儿就有些难过,说如果这样的话她就从来没人想念牵挂;于是之后又费得她堂主哥哥好生安慰,力陈这只是传言,其实并不准——

说到此处,高天云影中那人便冷冷接道:

“很不准!”

于是地下的少女便破涕为笑,欢叫道:

“哥哥你说得对,天上也有位姐姐说很不准!”

见琼肜开颜,醒言也不敢追究她的荒唐言语,便牵着她的手儿与其他几人继续赶路。只是,这小女娃儿被哥哥拉在身旁忙着赶路之时,却忍不住回头,满脸迷惑的看了天边云霞一眼。

那处,正有条绵亘千里的云团,泛着幽暗暝惑的紫光,蜿蜒伸向天之西南……

南海神灵与浈阳县女的婚事,进展顺利得大大超出少年的预期。醒言原以为还要费得自己多番口舌,却谁知那浈阳县主彭襄浦,一听他字斟句酌的把事情说完,便当即一口应允!

见这位方正的彭县公如此好说话,倒把醒言倒憋了一口气;那许多精心准备的雄辩话儿,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全被生生堵回。

此际醒言与县公甚是厮熟,便忍不住问他为何如此爽快——却听彭县公说,对他这样能呼风唤雨、飞剑驭龙的神仙人物,如何能不言听计从?再者那樊川也是南海神灵,既然已与小女情投意合,又如何能反对得?说到此处,彭襄浦忽又联想起一事,恍然大悟道:“呀!到现在老朽方知,原来小女润兰最后求得的那一卦,说道『若有贵人提拔处,好攀月桂上云端』,这贵人,正是张仙长啊!”

听彭县公如此赞他,醒言倒很不好意思,说道:“彭县公过誉了。如果说有贵人,便应是我那位龙女朋友。她已答应,会尽力保举樊川担当浈水河神,以保得浈阳地界年年风调雨顺……”

听他这么一说,彭襄浦、彭夫人等所有在场人众,俱都合掌抚额称善,赞叹不已;若非先前醒言、樊川一番言语吩咐,恐怕他们就要当场跪拜礼敬了。

此时,彭家小姐自然也对醒言好生感激,明白前因后果后,之前对少年的偏见早就冰消云散。于是,彭润兰就唤出当日给少年道士指路的那个慧黠俏丫鬟,跟少年说起杏儿当日尴尬之事,顿时就把这几人逗得乐不可支!

过得一两天,浈阳彭府中便张灯结彩,大摆筵席,为樊川润兰二人操办婚事。自然,作为新人好友,醒言携着雪宜琼肜二女,全程参加了他俩的婚礼。

在婚礼过程中,这位计蒙神之后樊川,依足了世俗间的礼仪,按着浈阳城中资深媒婆的指点,一丝不苟的履行婚礼中各项繁琐的应尽事宜。其实,在醒言看来,这位南海涛神对这些繁琐事儿,不仅没有任何不适,反倒还乐在其中。

到了夫妻拜堂之时,看着高燃的龙凤花烛下那对含情脉脉的娇客新娘,少年和观礼宾客反应一样,尽皆在心中赞叹:“真让人羡慕啊!”

在他身旁那两个女孩儿,见着这红火喜气的场景,也是一脸的欣羡。

特别的,那位“神目如电”的粉妆小少女,看到霞帔灿然的新娘子凤冠珠帘后眸如春水、靥似桃花的动人模样,竟一时忘了咀嚼口中好吃的糖果,只在那儿含糊不清的小声说道:“我也好想做哥哥可爱的新嫁娘啊……”

且不提不谙世事的小少女新添的心事;这次两位新人成婚,醒言除了将这次求雨得来的赏银尽数赠出,又让琼肜趁着她书法正好之时,在一对洒金红幅上写下一对新婚对联,作为他们的贺礼。这副满团喜气的对联写的是:兰影浮光 皎月交明花烛夜龙躔应律 祥云直逼鹊桥天

传说中,计蒙神龙首人身,于是醒言便撰得此联。他们送出的这副对联,被彭县爷特地命人高高挂在婚礼画堂正中。见着这满纸如落云烟的出尘笔意,谙晓诗书的新嫁娘又回赠了一联:得与梅花为眷属本来松雪是神仙

这联儿落在醒言眼中,倒让他有些耳热心跳。而那位南海涛神樊川,感念少年恩情,便取出随身收藏的南海异宝火浣战衣,赠与随少年同行的寇雪宜。

这领洁白如雪宛如素练的女式战衣,材质取自南海万顷波涛中一处仙岛,名为炎洲。炎洲岛上有火林山,山中生有异兽火光鼠。这领雪色战衣,正是以其兽毛纺缉而成“火浣布”,再由南海龙域中巧手仙娘制成一套紧凑连体战甲,穿戴后可以不惧火炙,实为人间难得的护体异宝。听樊川说,这袭衣甲若染污渍,寻常皂荚皆浣洗不得,而只需在火中一浣便可。

这样宝甲,樊川也只有一件,款式正合雪宜,便赠与她穿戴。这位鼓浪兴涛之神如何看不出,醒言这位清泠柔淡的随从女子,生性不畏冰寒,只畏炎火,这火浣雪甲送与她护体正是适合。

相赠之时,见樊川甚是诚恳,醒言稍微谦逊几句,也就不多推脱,很爽快的替雪宜收下。

收下这辟火宝甲,醒言得了些启发,便有些不解的问樊川,既然他是水族神灵,为何不趁便找来辟水衣靠让润兰穿用。

听他相问,樊川便告诉少年,非是没有辟水衣靠,而是他先前主上南海水侯,严禁水族中人给凡人任何辟水之物,以免世人轻窥神界威严。提到这,樊川又好生感激的告诉醒言,说道如果这次不是水侯仰慕的四渎公主撮合他与润兰,他也不敢像这样大张旗鼓。若无灵漪允诺,恐怕即使他求雨成功获得佳偶,从此也要藏头藏尾,与佳人一起隐遁僻远山林。

听他这么一说,醒言才意识到那位女孩儿,给这对鸳侣帮了多大的忙。

又逗留一两日,寻得一个时机,醒言便跟彭县公、樊川夫妇二人告辞,要去继续踏上寻访上清水精的历练之路。

听说醒言要走,彭襄浦倒没感到多少意外。毕竟这浈阳池浅,难留住这样的神仙人物。只不过,因为还有桩心事未了,他还想多留他们几日。

于是,待少年说出告别话儿,彭县公便恭谨求恳道:“张仙长要走,下官自然不敢强留。只是能否请几位再多停留几天?我也好着人绘下几位神影,日后便能依样塑像,给您几位活神仙立下生祠,也好让治下子民们逢年过节有个感恩拜祷的去处……”

听得彭县公这般说,少年顿时坐立不安,连连告罪推辞不已。只不过,这回饶是他再三推辞,彭襄浦却仍是坚持不已。

见县主态度坚决,醒言略一思忖,想到一事,便微微笑道:“彭公美意,醒言心领;只是此事我实在消受不起,立祠后恐怕非但无福,反还会折寿。况且,小子不才,却还顶着本朝中散大夫的爵位,也勉强算是朝中散官。若立生祠,实在僭越,恐怕会引得汹汹物议。”

“……!!!”

彭襄浦一听这“中散大夫”之言,顿时便目瞪口呆!

告别了浈阳,醒言三人便随便择了个方向,沿着偏北的驿道随意而行。

经过一场春雨的浸润,这天地间的景物已经清朗了许多。行得半晌,经过一处乡村私塾,醒言听见青竹掩映下的书塾中,正传来童子们抑扬顿挫的清脆读书声。

听着这些稚童们整齐划一、但显然不求甚解的诵书声,不禁让醒言回想起当年自己在季家私塾中,随着小伙伴们胡乱念诵晦涩诗文的好笑情景。

“呵~那时还真是有趣啊!”

就在要陷入对往日追忆中时,书塾中那阵朗朗的读书声,正乘着和煦的春风,一声声传入少年的耳中:“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