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自闻声诧异,忽见云中应声蹿出七道明艳的光华,开始绕着云路中人急速飞行。

“嗯,这个倒很像琼肜那两只神鸟刃……”

眼前这七道迅疾飞翔的虹丽光带,和平时琼肜玩的那两支满天乱蹿的朱雀刃也差不多,醒言便忍不住开始联想。正在这时,就听得一声清脆的惊喜叫声:“呀!好看,我捉!”

话音未落,琼肜已飞身如电,化作赤光一道,在那七道乱蹿的流光中胡乱穿梭起来。

“危险!”

流光飞蹿,犀利如箭,醒言已看出其中凶险,赶紧纵身跳跃,想将小琼肜抓回。正在此时,却忽见那七道虹霓一样的匹练光华,突然收拢飞翔轨迹,转瞬间重又倒飞回白云中去。这一瞬有如电光石火,琼肜只不过一愣神,便被她哥哥熟练的捉回队伍中去。

将一脸不甘心的小女娃抓回,醒言正要像往常那样教育几句时,却忽听灵虚真人激动地说道:“难道、终于炼成了么?”

“嗯?炼成?”

正当醒言闻言一脸迷惑,便见灵虚真人一脸激动,朝那团霞光隐现的云霾叫道:“是山神驾到么?那七神剑,终于炼成了?!”

话音未落,只听得云团中传来一阵哈哈大笑,须臾间一位鹤发童颜的老汉奔出云来,来到众人面前。先前那七朵璀丽的光华,此刻正在他身边缭绕,挟带着风雷之音,疾飞不停。

一见这老汉模样,琼肜立即大叫:

“飞阳老爷爷好!原来它们都被你捉到了!”

原来眼前来人,正是罗浮山积云谷中那位飞阳老汉。此刻他仍旧一身葛衣芒鞋,面带着落拓不羁的嘻笑;雪白的须发被绕身而飞的璀璨光丸映得流光焕彩,显出些不凡神采来。

见到飞阳,与琼肜不一样,醒言留意的显然是刚才灵虚真人的称呼:“山、神?难道这飞阳老汉是……”

正在心中骇然想时,只听得那飞阳彷佛接口说道:“不错,我飞阳老汉,正是这五百里罗浮的巡山大神!”

说完朝醒言嘻嘻一笑,便转脸对灵虚说道:

“灵虚道长,飞阳不负上清之托,今日终于炼成这天诛七剑!”

话音刚落,疾飞不停的七道流光便嘎然止住,悬停在飞阳身周,静静的缭绕着纯净的光气。等这七道流光静止下来,醒言等人这才看清,原来先前那颜色各异的跳跃光丸,都是一柄柄三寸长短的明丽小剑。

“天诛?”

正当醒言心里琢磨这个名字时,便听灵虚说道:“有劳飞阳大神,灵虚代上清历代祖师谢过!”

说罢躬身一揖。见他如此,身后诸人除了灵漪之外,也一起向飞阳行礼。见他们礼拜,飞阳老山神丝毫不避,大大咧咧也就受了。这其中,他倒向那位伫立不动的四渎公主,微微作了一揖。

等这番见礼之后,一向笑容盈面的飞阳老汉,此刻却敛去笑容,叹了一声:“唉,神剑炼成,也不知是忧是喜!”

此中详情,日后醒言方才知道,原来这上清七剑,乃上清教某辈祖师,隐约算到数百年后罗浮将有一场神劫,便拜托与他交好的罗浮山神,在积云谷中汇聚洞天精华,粹炼这七把威力强大的神兵仙刃。当初那位前辈祖师取“天诛”之名,便意为自己门中之人,“清净自律,顺天而行;神欲灭吾,代天行诛。”因为事关罗浮,飞阳也一直勤力而为。只是虽然如此,四五百年来无论飞阳采撷多少仙灵云气,这七把天诛剑始终未成。几百年苦思之后,飞阳终于明白,虽然炼剑为了御敌,但剑乃凶兵,尤其这样用来抵御神灵的仙剑,最终铸成需要自然生灵死灭时冲天的怨气。而剑鼎积云谷所在的罗浮山,乃人间洞天福地,数百年来波澜不惊,即使山中生灵生死交替,也大都对应天人之衰,并不能集聚真正的死怨之气。这样一直拖延,直到十四天前大劫终于降临,枉死了许多道人兽禽,才聚集了剑成所需的怨灵,这打造数百年的上清天诛剑,才终于在第二周天上炼成。原本为抵抗灾劫粹炼的仙剑,最后却只能因劫炼成,不能不说是造化弄人。

因此,醒言和大多数上清门人并不知道,在这几天里,灵虚真人一直都在苦苦等待仙剑的炼成,但可惜的是,就在他昨天去积云谷打探时,那几支顽物还是光华黯淡,未能成形。见得那样,本就下定必死决心的上清老掌门,便不待神剑慢慢炼成,决意成行。他也想不到,就在自己出发中途,老山神便给他送来这七把威力强大的仙剑神兵。

话说飞阳身旁绕身飞舞的这七把仙剑神兵,对应着五行二炁,按“金木水火土风雷”,分别名为:天钧 天枢 天渺 天燎 天墟 天飙 天吼合起来便是天诛七剑。因为醒言灵漪琼肜三人各有神兵,这天诛七神剑就分派给灵虚在内的七位上清宿耆:灵虚,丹元,洞玄,栖梧,歧黄,石长生,还有那位清溟道人。

现在这七位指点操控七把仙剑的上清真人,全都是派中道法高深之辈。除灵虚、清溟之外,其余几人都是在观天阁中清修上百年的前辈。此前灵虚召令一出,飞云顶上诸门人都深知其中利害,知道若是自己道法低微,勉力去了只会拖累后腿。因此,到最后应召之人,几乎全部是道行高深的耆英高人。现在,他们这些上清长老神剑在手,感受到那一份前所未见的强大灵力,全都欢欣鼓舞,心想此次南海之行,无论如何,又多了许多助力。

而这七把神剑,如意通灵,须臾间便各个认主。此后等众人将神剑收入剑囊,灵虚便又跟飞阳拜托道:“贫道此去南海,身后之事,还请飞阳大神多多看顾了。”

“那是自然!”

飞阳一口应承:

“真人请放心,稍后我就将上清弟子全数聚于积云谷中;那儿历年积攒的玄天积云大阵,虽然攻敌不成,自保已是绰绰有余。灵虚真人到时候只需全力对敌,替我多砍几剑,也算为我罗浮山殒命的子民多出几口气!”

说罢转向醒言,飞阳露出和善微笑,说道:

“也请张堂主放心,清河老道此来罗浮,已将你爹娘一起带来,再不怕南海加害。”

“……”

初闻此言,醒言一时愣住;等回过神来,想起那个老道无可无不可的落落笑容,他胸膛心窝中便有些发热。

闲言少叙;等告别飞阳,他们这一行十人便半云半雾,朝南方迎风飞去。这一路上,灵虚略略跟醒言叙说了此行的方略:等到了南海,在暗处先行侦探;然后觑得空处,由灵虚和其他六位长老,全力攻击一处醒言提过的南海浮城,吸引水族的注意;趁这期间,醒言便和灵漪琼肜三人,按预先侦知的消息,尽力去将寇雪宜的遗体抢回——在那时,世间对逝去之人的身躯十分尊重;这回他们被南海神侯抢去女弟子身体,也是深仇大恨之一。至于醒言,更是日夜都想着将雪宜遗体夺回。

就这样在低空中一路飞行,等差不多飞出罗浮山界,越过一片山林,灵虚便招呼众人,准备施法潜踪隐行。这一带灵虚等人十分熟悉,不用看,也知道他们马上就要进入的,是一片广袤的原野丘陵;在靠近罗浮山脚的地方,生长着一片浓密的丛林。现在他们便脱离了罗浮山界,立在这片丛林前。

虽然,此刻从那密林中,隐约传来些猛兽的气息,但对于他们这些上清高人来说,这样的林间兽禽,实在不值一提。因此,等灵虚一声吩咐,众人便一个个按下两三人高的低矮云头,落到草丛中,准备遁过这片密林,向南海潜行。

只是就在此时,等他们刚刚落地,便突然只见一阵狂风大作,转眼间便到处飞砂走石,烟尘飞扬,遮蔽天日;狂尘飞石之中,还夹杂着一阵阵奇异的嚎啸。乍睹这样异状,醒言等人面面相觑,为首的灵虚真人更是心中大惊道:“难道是南海恶龙早得了风声,便早早埋伏此处准备擒杀吾等?”

如果真是这样,显然罗浮老山神飞阳那些提防南海斥候的布防,并没起到丝毫作用。这样的话,身后那些山中留守的门人,岂不是……念及此处,即使沉稳如灵虚真人,也禁不住猛然四肢发冷,神色惨白!

“难道……我们真的不能和神灵相抗?”

“呜——”

正当灵虚子万念俱灰之时,忽听得前面那片荒野中突然响起一阵惊心动魄的号角,惊天震林,响遏浮云。而在这声凄厉高昂的号角声中,卷地的狂风里又传来一阵滚雷般的凶猛吼叫:“玄灵教诸部战卒,恭迎教主亲临!”

随着这一声咆哮,只听“喀喇”一声霹雳雷鸣,众人眼前那片根深蒂固的茂密丛林,突然间拔地而起,枝叶四散,躯干横飞,只不过转瞬之间,原本遮住去路的丛林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是……”

瞠目结舌之中,灵虚等人看到,就在那云天之下,原野之中,不知何时竟排列着无数高大强壮的战士,羽盔皮甲,巨梃重锤,各个面容凶狠,正对他们严阵以待!

“……”

当灵虚看到那些桀骜不驯的战士,竟大多兽首人身之时,便觉得耳鼓中一阵嗡鸣。而就在这时,就在这眼前的千军万马之后,突然又“轰”一声巨鸣,一片浓重乌云轰然而起,遮天蔽日,翻腾不定——这一回,灵虚等人心里已相对有了些准备,便很快看清那黑色云团的真正面目:原来那扇扇腾腾的黑色云霾,正是由无数只玄翎黑羽的猛禽组成;暗黑的云天下,那些鹰鹄雕鹏的锋利爪牙,正在高天上闪耀着冰冷的寒芒!

一时间,走兽咆哮,猛禽轰鸣,原本平静的原野丘陵,竟仿如整个沸腾起来!

第二章 鲲鹏附骥,抟扶摇而万里

所有一切皆如幻象,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样的异像,就连灵虚这样见多识广的上清老掌门,一时也有些猝不及防。这时,如果不是天上猛禽的羽翼扇下的狂风,吹得众人衣裳猎猎作响,还有地上那些浓重的野兽鼻息弥漫四周,醒言几人还真要以为眼前所有的一切只不过是个幻象。

而这幻象还没完结。

正当上清一行人相互靠拢,警戒后退时,对面那片森立如林的兽灵军团中,又奔出成百名兽首人身的高大精怪,大约虎豹熊罴之类,如同一阵旋风般往来奔跑,劈枝运木,眨眼间就在那片刚被连根拔起的密林上,建起一座七八丈高的坚固木台——建造速度如此之快,直看得众人目瞪口呆。

“这些精怪,怎么有空大兴土木?”

敌友未明之时,总觉着眼前这些兽灵的举动处处透着古怪。正当醒言众人心中疑虑时,身后却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我知道了!”

“一定是它们又来听哥哥讲经了!”

这悦耳声音如同清脆百灵,不用回头看,也知道是那位被他们护在身后的小女童。

琼肜这么一叫,那几个上清长老还有些莫名其妙,但醒言和灵漪心中,却是蓦然一动。急忙朝对面仔细观瞧。这时候,对面阵中忽又响起一阵洪钟巨雷般的声音:“玄灵教诸部,恭请张教主、大师姐上台阅示!”

伴随着这声话语,天上地下又是一阵雷鸣般的“欢呼”!

“张教主……”

有了先前之言,再听得“张教主”三字,醒言心中忽然升起一个荒诞的想法。心中动念,便转身看看那个女娃,恰发现她那小脸蛋上,正有些得意洋洋。

见琼肜这模样,她那心机敏睿的堂主哥哥已知道,看来这次,又是这位不可以常理揣度的小妹妹,不知何时暗地给自己做下这件好事。而琼肜这时候见他看来,忽然有些不好意思,目光闪躲着堂主哥哥的注视,神色忸怩地说道:“哥哥,别骂我……这事情琼肜今天才记起……其实有次真地想告诉哥哥,但又忘了从前到底有没有忘记……”

小妹妹说话依旧夹缠不清,着急时甚至还有些大舌头,但这时候醒言已没空计较。

得了琼肜确认,他便赶紧考虑起对策来。正有些额冒冷汗,忽听身前灵虚真人开口说道:“醒言,这么说,这些野兽精怪是友非敌了?”

“是啊,应该是!”

“哦!既然这样,那你还等什么?”

“呃?”

醒言闻言,朝灵虚愕然看去,却见这位道教老掌门正满面笑意。

“多谢真人点拨。”

有了灵虚首肯,醒言再无迟疑,当即拉起琼肜小手,脚下一阵云雾蒸腾,朝那座高耸的木台飞去。离地之时,还不忘回头跟灵漪说道:“灵漪,你们都来。”

于是转眼之后,姿容高贵的龙族娇女还有那几位仙风道骨的上清真人,全都升到高台上,立在醒言身后。等醒言等人登上高台,那脚下原野中茫茫兽精军阵中,又响起一阵鼍鼓号角,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野兽嚎叫,直冲云霄,嗷呜不绝。

等醒言等人在高台上立定,高台前一阵卷地狂风,兽群中有两个容貌怪异之人平地飞起,奔到高台上少年面前。只见这两位青甲黑袍的怪客抱拳躬身,恭恭敬敬深施一礼:“麒灵堂堂主白虎坤象,羽灵堂堂主天鹰殷铁崖,拜见教主!”

隼目鹰鼻的羽灵堂堂主恭声禀道:

“禀教主神师,自那南海恶神屠我罗浮生灵,夺去大师姊遗体,这些天里我们已召集本教各处山泽谙知水性的战士,在此集结,等待教主指示!”

话音刚落,旁边那位面如满月、身高体胖的红脸老者,满脸悲愤地接言道:“禀教主,大师姊遇难那日,罗浮山中玄灵教主力,大都在中土荒原各处山泽传道,但教中各地选派的新生妖灵,却在山中听教中长老宣讲教主的圣言大道,没想却被恶龙屠戮。可怜它们都没什么法力,天地剧变时竟大多遇难。而那场劫难中,罗浮山我教蒙昧未化的子民,更是死伤不计其数……”

气猛声烈的麒灵堂主,说到此处却已是言语哽咽,一时竟说不下去。

听得他这话,醒言正是感同身受;当日那罗浮山天寒地冻、尸横遍野的景象,还有那个清冷如雪的温柔面容,重又浮现在自己面前……不知不觉中,他的拳头已紧紧攥起!

正当他悲愤交加时,身前这两位玄灵教的首领,一齐躬身,恳求道:“如此深仇大恨,还请教主主持大局!”

他二人说这话时,原本喧闹的荒野已变得鸦雀无声。四下里,只听得见天空中翱翔的鹰阵,扇出阵阵“呼呼”的风声。

当这四野静寂之时,当年那讲经少年,突然被告知自己已成妖灵教主,心底顿时像开了锅一样沸腾不止。表面上,他也和大家一样,静默不言。

一时间,风声飒飒,四野沉沉,眼前这天地彷佛一下子静止下来。

“好!”

这样的沉寂并没持续多久,便被一声震石裂云的喝声打破;年轻的道家少年,当抬头看到荒野中那千百双睛眸中射出的真诚目光,心中便有了答案。于是这苍茫荒野中,便回荡起一阵慷慨的话语,徘徊震荡,有如清越的龙吟:“诸位玄灵教友,我张醒言,今日在罗浮山南立誓,从今以后,我将和诸位同生共死!”

浩荡的宣誓如同波涛一样,瞬间淹没了整个苍莽的荒原。听得这样铿锵如铁的话语,即使是那些蒙昧未知人言的精怪,也立即从掷地有声的语气中领会了它们教主的谕义,于是整个寥廓荒莽的岭南丘陵平原上,各样的粗重兵器全都被向天举起,此起彼伏,就好像飓风卷过的海洋。

面对着这样波澜壮阔的情景,醒言也被感染,一时间热血沸腾,心中似有一股压抑不住的豪情,从心底喷薄而出,化作一阵磅礴呼啸的话语:“诸位教友,我等人类妖族,尽皆天地育化的精灵,皆是平等的生灵。只是有些高高在上的神灵,却视我们有如蝼蚁。为着一己之私,他们便可以任意屠戮生灵。这样情形,溯其根源,还是因为我们有如散沙一盘,不敢反抗;那些恶神便愈加骄蛮。长此以往,恐怕离灭族之祸,也不远了!”

就如同昨日清晨傲立群山、呼啸万里一样,此时少年的话语奔腾蓬勃,所有原野云天中的鸟兽禽灵都听得一清二楚。见到这样情形,便连早已关注他的灵虚真人,也不禁暗暗称奇。

等醒言这样振奋人心的话语落定,兽灵军团中那些未晓人言的精怪,开始时跟着身边修炼更久的前辈小声地学舌叫好,不多久便越叫越响,和伙伴们的呼声汇聚在一起,形成一股巨大的洪流!

而这时,兽群中那些兴奋无比的昆鸡狼骑,水兕青牛,已从大群中分出,奋爪扬蹄,围绕着庞大的妖群环转奔跑起来;疾奔之时,蹄声隆隆,有如庆贺的爆竹锣鼓。

这一刻,这样壮阔恢弘的欢呼嚎叫,已顺风传出百里,清晰的传到那些早已避得远远的猎户村民耳里,直让人心神战栗,摇摇欲倒。

当然,这样冲天盖地、弥漫州县的妖氛怪气,并没人敢来探视究竟。最近这附近州县的民众,听得罗浮山中七月飞雪,虽然听说是南海龙王降下天谴,但其中有没有其他内情,他们也并不知晓。现在又见到这样神神鬼鬼之事,他们这些小民自然不敢胡说妄言。

而这一日,八荒震动、天下妖主诞生之事,南海郡那些州史县志中,却连一句“野有妖氛”都不敢提。看来,官修正史,大抵如此。

再说这罗浮荒野,不知是否感应到妖主出世,原本便有些阴沉的天空,忽然间风云突变,雷电大作,顷刻便已是暴雨倾盆。只不过,虽然大雨瓢泼,却丝毫不影响那些妖怪精灵庆祝的心情。各执简陋兵械的兽灵,全都在大雨中昂首向天,斧矛挥举,口中“荷荷”作声。雨云中那些翱翔的禽怪,则不顾大雨冲袭,全都翔集在醒言的头顶上空,为他遮风蔽雨。

见到这样情景,少年张醒言心中也十分感动,当即感慨谢道:“多谢诸位盛情,今日我虽顶此教主名号,也只为族中做事而已,和大家并无什么尊卑之别。现在只有一事可惜,可惜这样吉时,我没有美酒犒劳大家……”

正遗憾说时,却突然听到从远处云中传来一个宏大的声音:“谁说没有美酒犒劳?”

忽听天上传来这样震天动地的巨语,妖兽欢呼之声渐渐平息;环绕四周的狂奔妖骑,也渐渐缓下来,直至慢慢驻足。所有的妖兽禽精,都彷佛感觉出一丝压迫的气息渐渐临近,便全都目露警惕神色,攥紧手中兵戈,望向西南的天空。

而这时候,一阵急雨洒过,这突如其来的大雨便渐渐停止。

正当旷野中气氛凝重之时,高台上那个娇娜女孩儿突然欢呼一声:“是爷爷来了!”

话音刚落,姣丽华贵的龙女已然飘身而起,雪青色的裙带绕身螺旋飞舞,朝天空冉冉升去;飘举之时,灵漪儿浑身瑞气纷华,在黯淡的云天背景下犹如一朵白亮的云彩,向西南从容飞去。

直到这时,感应到那股神圣而威严的气息,所有在场的兽精禽灵才知道,原来教主属意的那位灵漪姑娘,竟也是位灵力充沛的仙灵神女。当她飘飞到高天禽阵的附近,那些冷峻不驯的雕隼,也一个个不自觉的朝旁边让出云路。

闲言略去,过不多久,在众人翘首仰望中,那神丽女子便和一位云袍金甲的神人,从云端降下,重新回到教主妖主的身边。

“云中君!”

见到灵漪同来之人,醒言脱口叫出他的名号。原来这位一身戎装正乐呵呵看他的神灵,正是往日那位和蔼可亲的四渎龙王云中君。

此时此地意外重逢,灵漪口中失踪已久的四渎老龙神,对着这位忘年交大笑道:“哈哈!贤孙婿今日荣膺妖主,我这做长辈的自然也要来助酒道贺了。来,奉上美酒千坛!”

话音未落,一声雷响,那些正注目台上的兽人禽怪,每个眼前都凭空出现一只褐色陶坛;等他们慌忙抱入怀中,拍开封皮,顿时便闻得酒香四溢,弥漫四周。见有美酒在前,这些大多来自苦寒之地的异类精灵,顿时欢呼雷动,赶忙将香醇的美酒倒入口中。

见美酒颁下,一众俱欢,醒言也甚是感激,便抱拳跟老龙君谢道:“多谢龙君赠酒,醒言感激——”

“不尽”二字还未说出,他忽然回想起龙君刚才的话,顿时吓了一跳,惊疑不定:“龙君,您刚才说……贤、贤孙婿?!”

“当然!”

看到少年满脸通红,老龙君哈哈大笑,说道:“醒言啊,前些天你拐跑我孙女,又偷着和她私定终身,胆子倒不小。怎么这时候,却跟我老龙装糊涂?”

“……”

醒言闻言只觉脸上发烧,无语片刻后才恢复了正常,按着往常的习惯跟老龙君答道:“呵~龙君说笑了。其实不是我拐跑你孙女,而是你孙女自己来找……”

半带玩笑的话语刚说到这儿,张教主敏锐的灵觉就捕捉到一丝羞恼的怒意,顾虑之下,只好乖乖闭口不言。此时再看那龙女,早已是红霞扑面,娇羞不堪;要不是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依着往日性子,她早就要暂时放过少年,而去揪爷爷胡子!

闹得这一时,醒言那些新属众酒水也大都喝完。环顾四方一圈,醒言忽问四渎龙王:“老……老龙君,不知还有酒否?”

“有!”

见少年环顾一周,云中君已知他心意,便伸手一探,望空抓出一物,状若葫芦,递与醒言,说道:“此乃异域神瓠,名『昆仑之觞』,可接河源之水自酿美酒,倾千杯而不空。”

“多谢神君!”

接过神物昆仑觞,醒言足下生云,飞空而起,手执神瓠,运起法力,将瓠中美酒化作千万道水线,朝地上精怪手中的空坛中倒去;在他们上空盘桓一周,又纵起神剑,闪电般飞腾到高天禽阵之上,手中神觞倾洒,如同缓缓下起一场酒雨。那些鹰隼禽灵见了,急忙翻身宛转飞翔,将飞洒的酒水吮入喙中。一时间,整个旷野中酒香流溢。这些妖灵得到新主亲斟的美酒,顿时又是群起欢腾,啸声如潮。

等众兽欢呼声略微平息,那一身云气缭绕的四渎龙君,朝四下妖灵穆然说道:“诸位玄灵教友,妖族精灵,老夫四渎龙君,今日特来恭贺贵族新任首领。”

龙君此言一出,四野肃然。对于这些妖灵来说,四渎龙君乃是强大的神灵存在;无论它们如何桀骜不驯,对于这位掌管内陆水系的神龙来说,还是充满了敬畏之心。现在听他开口,顿时个个噤声敛蹄,竖耳倾听。只听云中君带着龙吟说道:“贵族新主,老夫深交已久;其为人不必多说,本座在此只说一句:我四渎老龙,也算历经沧海桑田;你等妖灵奉此子为主,恐怕是你们中土妖族,自上古那场神魔大战以来,作出的一次最正确的选择!”

“……”

虽然老龙王这话说得玄之又玄,但包括坤象、殷铁崖在内的一众妖族,听得此言尽皆惊喜交集。只听四渎龙君继续说道:“正因如此,今日我四渎龙族便顺道前来拜贺,奉上我族龙王宝库中的四灵神装,为妖主神师新任之礼!”

说罢龙君一挥手,顿时有四位金甲神人从云开日出之处飞来,手中各捧一件瑞华纷绕之物,奔到醒言跟前,双手恭敬呈上。当他们到来之时,这妖族急就而成的简陋木台上,就好像忽然落下一朵绚烂璀丽的五彩云霞,神光乱蹿,满地都是霓光灿烂,瑞气纷华!

且不提醒言如何当场穿上这件如意宝物,再说灵漪;见爷爷给爱郎送上这件神装,欣喜之余,她也有些小小嗔意,便偷偷跟老龙君埋怨:“爷爷偏心!小时候漪儿去宝库中玩,这套神装连碰都不肯让我碰!今日却拿来大方送人!”

原来四渎龙王送上的这宝物,龙女灵漪儿印象非常深刻,知道这套爷爷不知从哪儿弄来的四灵神装,分为四件:“朱雀彤灵冠”,“青龙皓灵甲”,“玄武霄灵帔”,“白虎镇灵靴”。

这四件护身甲胄,乃是自家宝库中珍藏的宝物;往日她去宝库中玩耍时,其他宝物神器可以随便拿来玩,就这几件四灵神装,爷爷偏偏用可恶的法阵护住,害得她连碰都不能碰!

不过,虽然往日未免头疼,这次见宝贝孙女发难,老龙君却不慌不忙,一脸慈祥笑容,从容回答:“乖孙女哇,你可曾见哪家长辈,肯把自己女儿孙女将来的嫁妆,早早让她们随便乱动乱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