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虚声音平淡:

“好,不管如何,醒言你且耐心等到明天。等明天辰时,你再来此地,那时我便会答复你。”

“是!”

见掌门这样吩咐,醒言也不再多言,行了一礼,便带着灵漪琼肜出门径往千鸟崖而去。

坐落抱霞峰千鸟崖的四海堂,在十几天前那场飞来横祸中,虽然正屋和袖云亭全被神雹摧毁,但西边侧屋却奇迹般毫发无损,依然立在竹林树荫中。四海堂的正屋,本是存放上清宫俗家弟子名册之所;在醒言离开罗浮的这六天里,已经有同门师兄弟们过来,清理过废墟,将那些竹简名册从瓦砾中捡出,全部搬到弘法殿中暂时保管。而此刻上清宫各峰都是满目疮痍,重建工程极为浩大,山下的工匠,又不肯为上清宫出力,因而暂时还腾不出力量重建四海堂。

不过这千鸟崖,对醒言三人来说就如同自己的家园;现在见崖上房舍一半被毁,面对着满地狼藉,三人都黯然伤神。等稍后琼肜在废墟中翻检出几颗被砖瓦压烂的酸果,认出正是几天前雪宜为她腌下的杏脯,当时她便倚在断壁残垣中放声大哭。目睹这样的物是人非,醒言灵漪也忍不住愀然而悲。

等到入夜之时,那宵朚鬼王又趁夜而来,跟醒言禀报,说它这几天里已寻遍整个罗浮,但丝毫没发觉雪宜的魂魄。原来,就在前几天下山之前,醒言便嘱托鬼王,请它帮自己寻找雪宜的魂灵。现在回到千鸟崖,听了宵朚的禀告,醒言更是难过。看来,在孟章那挟天地自然之威的雷霆一击下,雪宜已是魂飞魄散;当时能保存躯体,已是十分神奇。

这一晚,醒言三人就勉强在西边侧屋中住下,灵漪与琼肜一屋,醒言另一屋。入睡之前,灵漪与琼肜来到醒言屋中,想和他说说话。只是此地此时,即使是平时最多话的琼肜,这时也言语哽咽,说不出什么话来。清冷的山屋中,三人便这样默然无言,长愁对影,凄清寂寥。等枯坐移时,夜色渐深,灵漪便带琼肜回屋睡觉,而醒言也在木榻上和衣睡下。

只是虽然卧下,这一晚辗转反侧,山风呼啸,罗浮山中究竟有多少人能睡着?

第七章 义无反顾,千万人吾往矣

等到了第二天早上,在东边石壁冷泉边略略梳洗,醒言便和琼肜灵漪赶去飞云顶上清观见掌门灵虚子。

等醒言赶到上清观中,见到灵虚真人,才发现这位上清掌门此刻已是一身隆重装束:身穿玄黑朱明氅,上绣织金云鹤纹,脚踏登云履,头顶紫金混元五岳冠,气象森严。

灵虚这一身打扮,自醒言加入上清以来,只有那次天下道教盛会“嘉元会”,才见灵虚子如此装束。而此时高大的上清殿堂中,已是济济一堂,几乎醒言知道的所有上清长老殿长首座,都已经到齐。而其中又有不少生面孔,看服饰态度,应该是上清在各地名山的分观观主。在他们之中,醒言发现那位马蹄别院院长老道清河,现在也衣冠楚楚,混在人群之中,一起排列在灵虚下手两旁。

而所有这些赶来罗浮飞云顶议事的上清宿耆,都是鹤袍云氅,穿得极为正式威严。

等看到醒言到来,那位居于正中的灵虚掌门便开言说道:“好,现在人已到齐,我们便来商量一下十数天前本门罹遭的那场大劫。”

在灵虚示意下,接下来这殿堂之中的上清长老前辈,便依次说出自己的看法观点。

醒言在一旁静听,发现越是辈分高的师伯师祖,出言便越是老持稳重;虽然他们大都对南海龙神十分愤恨,但提到应对之法,都显得极为慎重,认为此事需从长计议。在这当中,有不少立论也和昨日灵虚那番话差不多,言语间牢牢秉持“清静无为”之道,认为“一切有果必有因”,事情已经发生,便不妨放长眼量,从长计议。

在这番议论之中,倒是相对较年轻的上清长老,如清溟等人,出言激愤,认为无论如何,都得以牙还牙,显示罗浮上清并不会任人鱼肉。

只是,即便这少数主张报仇的几个人之中,一提到具体报仇事宜,也个个哑然无言。因为在他们之中,无论是否亲见十几天前那场大战,也都知道南海龙神一族的厉害;自己所在的上清门,虽然在人间屹立千年,根深蒂固,但跟南海那些神灵相比,又实在是微不足道,不值一提。因为如果不是这样,那十四天前,又怎么会被一支人数不多的龙族军马打得几乎没还手之力?

这场纷纷芸芸的争论,一直没轮到醒言说话;与他相似,那位自马蹄山而来的清河院长,也是一直闭口不言,只在一旁呵呵傻笑,静听诸位长老的发言。

过不多久,等大多数长老宿耆说过看法,殿里众人中边渐渐起了争论。正在这时,那位稳立大殿正中的灵虚掌门,将双手在虚空中朝下压了压,示意众人安静,然后转过目光,朝那位正在人群中发呆的马蹄山院长颔首示意:“清河道长,为何大家都说出自己看法,你却不言?”

听见掌门师尊点名,清河忙敛去那一脸无可无不可的笑容,应声出队,来到殿中,朝灵虚一揖,然后又拱手朝四周团团一拜,礼敬完毕,便也提高嗓门,大声说道:“掌门师尊,各位长老,请听清河一言!”

此言一出,殿中顿时寂静无声;那些知道清河这些年底细的长老前辈,见这个惹事的弟子一扫往日落魄不羁的模样,顿时个个惊奇。现在他们个个都抬首扬眉,想听听这重新起复的掌门首徒,到底有什么独特看法。只听清河又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响亮说道:“各位,若依清河之言,我们都还都得听灵虚掌门!掌门掌门,执掌一门,大难来时,自然要请他出马!”

“大家静一静,静一静,我们一起听掌门真人说啥!”

这话说到最后,常年走街串巷净宅贩符的老道清河,已经有点像在吆喝。

“……”

听他这样说话,大殿中一片哗然,有不少长老宿耆已在暗暗摇头。只不过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听得清河此言,那位向来习惯喝叱这位不成器首徒的掌门真人,并没开口喝骂,而是点了点头,竟微笑赞同:“好,为师就依你之言。只不过这番话,却不能只说给你们听。”

话音落定,就听得殿外三声钟响,洪亮悠长,在四外山谷间不住回荡。

听得这钟声,众人都知掌门正在召集所有弟子门人,前来上清飞云顶议事。此后在钟声的袅袅余音中,在石观中的诸位长老便跟在灵虚身后鱼贯而出,来到观外广场上。

过不了多久,那分散在抱霞、朱明、郁秀三峰的上清门人,或御剑,或疾行,很快都来飞云顶,在广场上按各殿分列整齐。此时气氛紧急,便连飞云顶后山的观天阁中,也有几位闭关的前辈宿耆,听了钟声从石阁窗中飘飞而出,一起到广场上聆听掌门训示。

这日天气并不晴和,头顶上正是天暗云沉,日光惨淡,飞云顶四周的山壑中浮动着白纱一样的厚厚云气,涌动蒸腾,不多久便将绝顶四周团团笼住;若从外面看去,只见得满目云雾奔涌,浑看不见其中情景。

略过这阵奇怪的云雾不提;见罗浮山所有上清弟子到来,灵虚便飘然离地,升到广场南端那座高高的讲经台上,俯看着所有上清门人,洪声说道:“各位上清弟子,三清门徒,今日召集来,正是商议十四日前之事。那日里,南海龙神孟章,不问青红皂白,毁我观堂,杀我门人,犯下滔天罪行。这些高高在上的神灵,视我上清道徒为鱼肉刍狗,随意屠戮。且不说万物平等,天地一同,我等中土生人,虽无神灵通天彻底之能,但居八纮之内,四荒之中,乃阴阳之合,神鬼之会,极灵妙之精,幽玄之粹,乃上天祝福的生灵。而那南海恶龙,倒施逆行,任意杀戮,大违上天好生之德!”

说到这里,台下那些林立的弟子,无论辈分尊卑,想起前些日那奇耻大辱,各个都是心情激荡。此后便听掌门放缓了语气,平和说道:“今日我灵虚乃上清掌门,且不论人间公德正义,只说我上清门中私义。想那六七十位殉难的弟子,都是年轻之人,青春年少,前途无量,生前我等同门学道,都视对方为弟妹子侄,情同手足……”

说到这儿老掌门的语调已有些哽咽。略顿了顿,才继续往下说道:“而这些前途无量的年轻人,竟然就因为那龙神为了一己私利,全都殉难。这一回,若是我等人间道子再清静无为,无人肯替他们报仇,则连坊间那些贩夫走卒都不如!”

说到这里,台下先前那些秉持稳重之道的长老,尽皆警醒;他们也都是才智之士,只须掌门真人一点醒,便立即想通其中厉害。

此时,偌大的飞云顶鸦雀无声,只听得掌门一人沉稳而激动的声音:“如果我们上清此次漠然无为,怎么对得住这些弟子的父母家人?怎么对得住他们上天之灵?而我上清勤修千年的清名,也会在我们这一代毁个一干二净!”

说到这里,灵虚掌门的声音已变得极为沉痛:“各位道友门人,我们时刻都须知道,无论我们如何求仙问道,我们都还是人间的教门;中土大地,是我们立教之基。这些天来,也许大家都知道,现在山外那些百姓黎民,都以为我上清罗浮乃藏污纳垢之地,不知做下什么滔天罪恶之事,引得七月飞雪,『龙王爷』亲来降下冰雹雷霆——想我们罗浮上清,上千年的基业,到今天竟落得为天下人不容!若不奋起反击,如何对得住上清列祖列宗!”

说到此处,灵虚子朝台下环视一周,一扫悲容,慨然说道:“今日上清所遭劫难,皆因孽龙作乱。这些日我已得知,那南海水侯孟章,为所谓虚业妄名,毁我上清,希图杀鸡骇猴——只是我罗浮上清却非无力鸡雏!”

愤然说到此处,灵虚语音忽转高昂:

“我灵虚,罗浮上清第三十五代掌门,愿赴南海与恶龙一搏。本掌门希望,能有门中法力高强者八九人,与我同往南海一行。有愿与我同去者,请出列站至石台前。”

此言一出,台下人群静默片刻,便有十几人飘然离地,从人群中飞出,立到灵虚站立的讲经高台前。而这十几人中,自然包括醒言、灵漪和琼肜。等他们站出,身后人群中仍然纷纷攘攘,似乎还有门人想与掌门同行。见这情形,灵虚便道了一声:“人数已足,其他弟子便不必出列了。”

说罢,他朝台前诸人缓缓环视一眼,无语片刻,便忽朝北面广场高喝一声:“清河何在?”

话音落地,一位灰黄道氅的老道便从人群中飞出,飘飘摇摇来到高台上。这时醒言看得分明,那位一贯嬉笑怒骂的老道清河,此刻却是满面肃容。

等自己首徒来到台上,立到近前,灵虚真人便环目四顾,沉声说道:“此次上清遭难,固是恶龙作乱,我这上清掌门,也定有失德之处。今日我将远行,便愿将掌门之位让出,传于我清河首徒!”

此言一出,台下上清门人尽皆面面相觑,都以为自己刚刚听错——无论是罗浮山上哪位杰出弟子也好,这上清掌门之位,无论如何也传不到那个道人手中去!

见台下门人如此反应,灵虚只是淡淡一笑,继续说道:“本座也知道,由清河出任下届掌门,恐是出乎诸位意料;只是此次虽然事出非常,但这掌门传承之事,我已是深思熟虑数年。个中缘故,此地不及细加交待,我只能简短说明——”

说到此处,灵虚真人铿锵的话语,彷佛传遍飞云顶每个角落:“我灵虚座下首徒清河,为本门忍辱负重数十年,立下奇功一件。其为人性情,道术法力,乃为上清双绝;若为掌门,当胜我十倍!”

此言一出,台下人群中立更是一阵波动,绝大多数弟子都觉得不可思议。这其中只有极少数谙知内情之人,如醒言灵成等人,才神色如常。

只不过等稍过片刻,那些满腹惊奇的上清弟子,咀嚼了一下掌门话语,再想起台上那位清河老道当年种种传闻,心中便大抵对整个事情有了个初步轮廓;虽然并不能完全猜破内情,也知道当年清河被掌门真人一怒贬去饶州,一定不是他真正犯错。

暂不说台下这番惊奇思索,再说云天下高台之上那两人。等灵虚子宣布过掌门传承之后,便命清河站到自己身前,自己探手摘下徒儿头上还有些歪斜的莲花冠,又把自己头上象征掌门身份的紫金混元五岳冠摘下,此后先是将徒儿的莲花冠戴在自己头上,然后便双手捧冠,将上清掌门的五岳冠郑重戴到清河头上。等扶正清河头上的道冠之后,灵虚真人便朝自己徒儿躬身一揖,合掌礼敬道:“灵虚参见掌门。”

随着他这一声参见,所有台下的上清弟子,无论辈分高低,全都朝南面台上的新掌门躬身行礼,一同参拜新掌门。这时候,那立在高台边的新任掌门清河,对台下这些礼敬也是慨然相受,神色肃穆郑重。

等参拜过后,台上台下所有上清门人,便都屏气凝神,准备聆听这位新掌门的上任宣示。只是在万众瞩目之中,这位刚刚上任的天下第一大道教的掌门,却是一言不发,只是飘身来到石台下,行到那群要与灵虚同赴南海复仇的门人面前,稍稍看了一眼,便合手礼敬道:“灵成、灵真师叔在上,本座以为,那抱霞、郁秀二峰之上,还要两位师叔主掌大局;请师叔稍息儆恶惩奸之心,还是留在上清罗浮。”

“是,谨尊掌教真人吩咐。”

听得清河之言,人群中德高望重的灵成子、灵真子,全都依言出列,恭敬答言,然后便重新回到原来站立之处。

目送他们走回原处,清河又返身审视一周,忽然袍袖一拂,从队中卷出一人;在一阵平地卷起的清风之中,这人已被送回他的来处。左近众人,只见清河道人朝那位弟子去处说道:“嗯,你是天一藏经阁中清旸师弟的弟子净行吧?此次南海之行,风波莫测,你这样的年轻门人,应当留在罗浮勤修才是——有你这样果敢决绝的后辈门人,我上清一门,便永无断绝!”

听得此言,左近众人尽皆点头,对这位新任掌门颇有些刮目相看。

再说清河,处理完毕,便转身朝台上拱手禀告:“禀师尊,诸事已毕,可以成行。”

“好!”

对清河刚才这番处置,灵虚真人也十分满意,朝他颔首点头,说道:“如此甚好;那余下之事,便拜托你和罗浮山神。”

说完这句有些难明的话语,灵虚便朝高台下一拱手,深深一鞠,然后便腾身而起,导前而行;其他赴义之人,在其后依次追随。

到得这时,飞云顶上所有的上清门人,都知道这十位腾空而去之人,已不准备再回来。地上所有人,望着他们离远的身影,尽皆面露悲容,一齐稽首宣号:“无量天尊!”

众音汇聚,声震四壑,惊起山间阵阵飞鸟。

而听到身后这声送别的宣号,正逆风飞行的灵虚老道人,略停了停,在半空中曼声吟道:“吾今远去,无牵无挂。”

然后便头也不回,径往远方去了。

当他们离去之时,正是天阴云沉,郁气四浮;人群中那个刚被清河卷回的净行小道士,到这时再也忍不住,忽然在人群中失声痛哭。

《仙路烟尘》第十六卷完

敬请关注本书第十七卷:

“神戈鬼电舞天南”

五·沧海屠龙

醒言在寻找水之精的途中,为帮助龙女灵漪儿救回被魔族偷走的神驹,乔装打扮混入魔族,打听神驹的下落。魔族长老在一开始便知道醒言并非魔族,却故意不揭露醒言身份,并以礼相待。

谁知这一切都是小魔主因与龙女有过节而故意为之。醒言在偷回神驹途中暴露,灵漪儿等被魔族囚困。醒言利用自己的智慧换妿灵漪儿等人,并使小魔主爱上了他。

一切顺利结束后,醒言经老龙王提点,前往一所古怪的山寨寻找水之精……

水之精能否顺利找回?

龙太子孟章为争夺灵漪儿是否会对醒言下毒手?

灵漪儿与醒言是否又能真的结合?

敬请关注《仙剑部情》第五部!

《仙剑问情伍》

第十七卷 神戈鬼电舞天南

第一章 岂曰无衣?此去与子同袍

就在罗浮山飞云顶悲风肃杀之时,数天前那场灾难的源头,浩淼莫测的南海深处,孟章等人正在南海祖龙所居的澄渊宫中议事。不怒自威的老龙王蚩刚,正坐在黑玉蟠云椅上,听爱子孟章禀报这几日的事宜。等他禀告完毕,老龙王一扫刚严肃穆的神情,露出一丝笑容:“做得好!不愧我一贯看重。你这招敲山震虎,定然能对四渎起不少作用。”

“是的,父王。”

孟章一脸沉稳微笑,说道:

“四渎龙族,久巨中土富庶之地,早磨灭了我族天生的勇猛爪牙。那四渎老龙阳父,当年或有威名,但这两三千来寂寂无闻,一事无成。近百年里,当我南海龙族在万里风涛上劈波斩浪与鬼族辛苦作战之时,那老儿却偷得空闲,整日买醉游玩,游戏山水。这样做派,真是堕了我龙族威名!”

虽然孟章所言激愤,但脸上却神色不动,继续说道:“云中君如此老朽沉迷,不仅儿臣气愤,他手下河神也多有不满。据儿臣探知,四渎帐下法力最强力的黄河水神冰夷,便对四渎龙君这样不思进取颇为不满,常发牢骚。听细作来报,有几次四渎老龙找冰夷出去游玩喝酒,也被他严词拒绝。”

说到这里,孟章看了看站在他旁边下手的那位寒冰城主无支祁,微笑着接着说道:“嗬,如此下去,恐怕这水伯冰夷,又是位无支祁将军了。”

“少侯所言是极!”

听主公提及自己,白脸阔嘴的龙神部将无支祁赶忙闪身上前,躬身说道:“这可是我亲身经历,那四渎老儿不能用人,当年只凭着自己是东海太子,就来当四渎总神,实在令人不服。想来那位冰夷兄,现在也该是这样想法吧。”

原来这无支祁,当年是淮河水神,乃上古巨猿化作的神灵,法力强大。仗着自己法力,后来他便在那场洪荒大水中,与前来疏导洪水的东海龙太子发生冲突,争夺总领天下内陆水系的四渎神位。本来,这也只是地位之争,胜者为王便罢了。但这无支祁,当年智勇皆不及云中小龙,争斗中便不免用了些手段,竟企图利用那毁灭生灵的滔天洪水,来偷袭云中君所辖部属——那场大战的结果自然不用多说,因为至今无支祁还躲在南海,一有机会就说云中君“狡猾”。在云中君雷霆一样的反击中,人神共愤的无支祁一败涂地。

而当时在那场四渎神位争夺大战中,各路水神河伯已纷纷倒向云中小龙君;最后一战见无支祁为求四渎之位,不惜催动灾孽,毁灭生灵,惹得各方怨怼,因此各路水神全都郁气难消,力请云中君除恶务尽。在这种情况下,这位新四渎龙神也准备一鼓作气,将无支祁这路淮渎叛将一网打尽。只是谁也料不到,这无支祁也算知机,见势不妙之下便一路南逃,最后依附到四处招揽人才的南海祖龙门下。而这位南海祖龙蚩刚,虽然出世比云中君早了千年,但因为东海龙族为众龙之祖,不知怎么他辈分上就比云中君低了一辈,因此早就对云中君有些不好说明的成见。因而,因为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理由,蚩刚老龙便对无支祁一力维护,这种情况下,地位并不稳固的四渎新龙神,也只好睁只眼闭只眼,随他去了。

只不过,虽然那云中君后来似乎已忘了这段恩怨,但无支祁心中,可从来没把这段深仇大恨放下。自从依附了南海龙族,后来又成为少侯手下战功卓着的龙神八部将,眼见着自己一天天得宠,南海军力也一天天强大,渐有虎视北方之心,他这久埋在心底的报仇心思,就像深潭底的渣滓一样,重新活泛起来。在他眼里,深谋远虑的南海老祖龙,还有他年少有为的小主公,就是他报仇的全部希望。因此,上一回小主公下令攻击罗浮,他一听便马上主动请缨,鞍前马后,协助孟章狠力攻杀。

正因为有了这段恩怨,这无支祁此刻才满嘴鼓动之词:“末将有一肺腑之言,要告与龙君听——正如少侯一贯之言,那四渎一族久居安乐之地,消磨腐糜乃早晚间事。据微臣所知,那四渎辖下的湖令水伯中,像冰夷那样不满的水神,还大有人在。这一回少侯冰冻罗浮,正是投石问路,若是四渎老龙忍气吞声,则他帐下诸神早已积攒的怨气,就会应势爆发出来,很可能像老臣当年那样弃暗投明。而若是四渎老龙恼羞成怒,对我南海仓猝用兵,则他们那些松懈之军,想对上我南海久战之师,无疑是以兔搏虎,自寻死路,加速败亡而已!”

说到这儿无支祁脸露得色:

“总之依微臣愚见,有龙君运筹帷幄,少君侯算无遗策,这次无论如何,四渎一定会分崩离析!”

“哈,说得好!”

无支祁这番话,正说到孟章心坎儿里,顿时让他鼓掌大笑。等他笑声略略停歇,无支祁看了看老龙君蚩刚,见他正对面前的英武孩儿脸露嘉赞之色,便又信誓旦旦慨然说道:“当今四海之内,也只有龙君与少侯英明神武,志向远大;既然如此,咱们做臣子的,又怎么能不奋死协力?!”

此言一出,老龙与水侯脸色俱佳,旁边那些机灵一些的神将,也一个个出言附和,各表忠心。

等这片称赞之声略停,挺立在众将面前的孟章水侯便徐徐说道:“诸位,恰如无将军所言,此番南海入主四渎之事,还需各位踊跃协助。至于四渎会不会仓猝动手,据本侯所料,他们应该没这个胆量。这些天里,我们只需静观其变,等他自败!”

“是!”

听得水侯吩咐,诸部将齐齐应声听命。又随口说得几句,这澄渊宫中议事诸人,便各自散去。这之后,偌大的澄渊宫里,只剩下孟章及几个亲信之人留在老龙神面前。

等众将都退出门去,那个一直沉默的水侯谋臣龙灵,忽然开口说道:“孟君侯,微臣有一事禀告。”

“说。”

“据微臣所知,前些天派往罗浮监察的神影探马,已三天没有回报。”

“哦,原来是这事。”

听得龙灵禀报,孟章说道:

“三天不报也不足为奇。先前我已经吩咐过,这些天不要逼得太急,省得他们起疑。”

显然这时候水侯的心思并不在这些小事上。淡然说完,他便有些出神;停了一阵,才重新开口悠悠说道:“父王,儿臣此次冰冻罗浮,其实只为一人。”

“哦?是那位灵漪公主?”

“不是。”

水侯肃然回答:

“虽然四渎龙族上下糊涂,但漪儿是我族名驰四海的奇葩娇女,我自然是极爱的。只不过眼前之事,涉及南海万古功业,请父王放心,儿臣绝不会纠缠在这样的儿女私情之上。我所虑者,唯一人,便是那个四渎老龙君。”

说到四渎龙君,孟章的语气变得有几分幽沉:“四渎老龙,他膝下那个洞庭君,其人我一眼便能看穿。洞庭君之流,遇小事刚正严明,遇大事短视无为,不知轻重,实不足虑。和他不同,他父亲四渎老龙阳父,虽然刚才我在众将面前将他说得不堪,但此刻跟父王明言,我至今仍看不太透这人……”

“嗯,当然。老父跟他打了那么多年交道,也对他一知半解。”

祖龙点头说道:

“不管如何,你能在千头万绪之中想到这层,那此事便基本无忧了。章儿,你可传令下去,着紧分派能言善辩之士,去那几个四渎水系的河神水侯洞府拜访,务必说动他们与我共谋大事。另外,烛幽鬼方仍是我族死仇,这期间那东南一线,仍不可松懈。”

“是,谨遵父王之名!”

响亮回答一声,孟章便带着自己那几个亲信属臣,出门安排去了。

略过南海这番筹划不提。再说罗浮山飞云顶上,跟门人告别一声,灵虚便带着九位死士,乘着飘渺的云气,往南方慷慨而行。只是刚行得两三百里,他们便忽见眼前一阵白云漫来,挡住一行去路。

“这是……”

云横前路,醒言心中忽然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刚想极目朝那云中仔细打探,却忽见云中突然闪烁起七色的光华。原本厚实浓密的白云,顿成五彩斑斓的夕霞。只不过与夜晚的霞光相比,这些明丽的云霞未免太刺人眼。正当这时,醒言又听到眼前彩云中好像传来一阵雷鸣:“轰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