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灵子这番对策条理分明,正引得孟章大加赞同。当即,他便按龙灵的建议发号施令,安排下去;另外又不忘对龙灵大加褒奖,称他为南海众臣的典范楷模!

当然,除去龙灵的建议之外,孟章心中也给自己添了两条任务,一就是调兵遣将、整备防务之时,他也应去鬼灵渊中勤加觐见,以助得神王早日恢复。这一条也是提纲挈领之举,因为只要神王一恢复,那些僭越愚昧之人的死期便算到来。

另一点,便是记得要给那位失败过一回的冥雨乡主打气鼓劲,防止他经历一次失败后便一蹶不振,意志消沉,再也不去努力策反那个小女子。着重想出这一点,正是因为经历最近一系列战事,孟章心中愈加相信那小娃张琼肜,定是大战的关键,在冥冥中影响着整个四渎盟军的生死气运;若是能将这位福星策反,不说给自己带来多少运气,至少从此也让四渎晦气!

这般损人不利己地筹划一回,似已是万无一失,于是那喜气洋洋的水侯孟章便准备退散群臣,回去后宫略作休息。谁知就在这时,却冷不丁出了件晦气事!

原来,此刻那玉阶殿前的众臣,虽然刚才没什么人献计,但此刻见龙灵受了嘉奖,还得了赏赐,便各个心痒。于是,便有位水神站出来跟水侯建议,说不如就依四渎那份遍传四海的文檄所言,主公暂将南海的大权假作传给长兄,这样天下人便再也没闲话可说——这样馊主意,一经说出,还没等孟章怒目相向,那龙灵子便早已大声呼喝,直叱那人迂腐;看龙灵气急败坏的模样,似乎若不是水侯在场,当即就要着人将这胡言乱语的同僚叉出门去!到最后,反倒是孟章水侯压着火,假意劝解龙灵几句,平息了这场风波。

经过这一场不起眼的纷乱,孟章也就请退众臣,径自返回寝宫临漪宫去。

等到了临漪宫,进了宫庭来到寝室前,见了其中情景,孟章讶然说道:“咦?月儿,你怎么了?”

原来,刚进到寝宫卧房,孟章便看到自己那位心爱之人,正坐在梳妆台前,对着菱花宝镜怔怔出神,也不知在做什么。

心中疑惑,又走近几步,孟章才看清楚这爱婢举止,便哑然失笑道:“怪了,月儿啊,看这水色已近傍晚,你却还在这边梳妆。”

原来,走近后孟章正看见这位最近被自己免去奴婢身份的女子,正专心致志地扑面描眉。

“呀!是水侯大人!”

许是化妆太过投入,直到孟章走近那月娘才反应过来,便如受惊小鹿一般一下子从玉鼓凳上站起,连描眉的黛笔都没来得及放下,便在那处忙不迭地敛衽请罪,连道该死。

“哈!”

见到她这副惊恐模样,孟章有些无奈地笑道:“月儿啊,我不是早跟你说过,没人时不必跟我这般拘礼!”

安慰下惊慌的侍女,威武的孟章满面笑容说道:“月儿,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这么晚了,你还来梳妆打扮?”

“……”

被水侯一问,俏婢脸上却飞起了两朵红霞,支支吾吾了半天才细声说道:“侯爷恕罪……婢子只是想着,什么时候都要让侯爷看到婢子最好看的样子,这样侯爷才能心情愉快,不为外面那些事儿烦恼。婢子……婢子又不知道侯爷什么时候回来,只好一直守在梳妆镜台前,看见眉上黛粉飞淡了,便拿笔画眉补补……没听到侯爷回来,请侯爷恕罪!”

“……”

女孩儿含羞带怯说完这番话,强大的水侯却一时无言。直过了半晌,孟章才如梦方醒,轻步走到红玉妆台前,回身看了看女子的眉色,在妆匣中挑了一支淡墨的眉笔,便来给那位仍在待罪的女孩儿亲自画眉。

……

也不知过了多久,连那温柔的水侯稳健的脚步声已消失很远,眉如远山含黛的女子还仿佛没从幻梦中清醒。倚住门边的玉臂,早已是酸麻疲惫;沉香紫檀打造的门框硬棱,也在娇嫩的肌肤烙下深深的红印,但这所有一切,那位倚门而望的女子毫不察觉,只是呆呆地望着门外远处的珊林,愣愣怔怔,痴痴迷迷,那闪烁不停的明眸目光,还在徒劳地从婆娑交错的珊瑚林中搜寻那个健硕的背影……

略去闲言。就在豪情万丈的水侯不待安歇便去鬼灵渊中做事之时,他那位刚刚在殿上被提及的长兄伯玉,却丝毫不知外面这许多风波风雨。南海老龙神的大公子,还在他宫苑后花园内悠然地自斟自饮。他这位水侯的长兄,一向是门庭冷清,这后花园更是清幽寂静,除了在这片海域中处处可见的珊瑚花树点缀其间,身边最多只是偶尔游过几条斑斓的小鱼,其他见不到一个人影。

少了三弟水侯那许多喧嚣,自甘淡泊的长兄正落得十分的惬意。珊瑚花间一壶酒,醉眼惺忪看鱼游,自斟自饮的温雅公子自得其乐,泯一口酒,读一句诗,过不多久便渐觉醺醺。醇厚火辣的美酒入肚,不免胸中也平添几分难得的豪气。

“咿呀——”

酒至半醺的龙神大太子心气上扬,便高叫一声,提高声音大声吟哦道:“魂在在兮!”

抑扬顿挫地念完第一句,还没等第二句出口,便忽听有一人接道:“客,来来兮。”

“呃?!”

伯玉闻声一惊,猛然回头,却见花苑短垣外正立着一人。

“龙灵?!”

第四章 文质彬彬,君子以恬养智

无事一身清闲的龙神大太子正自饮酒,刚在酒间吟得一句“魂在在兮”,余音尚未落尽,便听得有人在花园短垣外接得一句:“客来来兮!”

乍闻此声,伯玉倒是吃了一惊,因为他的住处本就偏僻,现在喝酒吟诗的珊瑚花圃更在书房之后的深院之内,虽然再往东北去便是一片开阔的海底绿藻地,但平时这绿藻地和珊瑚花林都是人迹罕至,因此,乍听了这声音,伯玉举在半空的酒杯一时停住,等定了定神才侧过脸去一看,这才瞧清来人面目。

“咦?原是龙灵公!”

原来,隔着荡漾的清蓝水光,伯玉看清那个突然造访之人,正是他三弟孟章身边的第一谋臣,龙灵。

“龙灵公,今日怎有雅兴践足辟所?”

虽然伯玉和龙灵身份悬殊,名义上一主一臣,但伯玉一直闲置度日,便对这突如其来的臣子十分客气。见他相问,那短垣外的老臣便拱手回道:“殿下,老臣只是被酒香引来,偶尔路过,又听得殿下吟句清绝,便一时技痒,接了一句!”

“哈……”

听得龙灵之言,温文儒雅的龙神公子不由盯了他一眼,然后便隔着海底的光影毫不犹豫地说道:“不意龙灵公也是诗酒雅人。既如此,岂有过门不入之理?龙灵公这就快快请进,陪我好好痛饮几杯!”

“好,好!那老臣就僭越了。”

听得伯玉相邀,位高权重的水侯心腹那张老脸顿时乐得眉花眼笑,敛一敛衣襟,振一振袍袖,迈着小步绕过那一脚便能跨过的白玉矮墙,绕着从花苑南边的海竹篱门迈入,飘飘然来到伯玉的羊脂玉桌前——当这时候,若让别的哪个臣子看见,很难想象现在这嬉笑烂漫、毕恭毕敬的老头儿,刚才竟在议事大殿上那样激烈反驳那条让伯玉主持南海的水侯心腹!

当然,见到他这副模样,正在白玉石桌旁笑颜相待的温文公子伯玉,一时也觉得有些费解,不知这三弟死忠之臣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闲言略过,片刻后龙灵子便来到玉石圆桌近前,拱手问道:“殿下,不知老臣能否用此玉杯?”

此时他面前玉桌上,正散乱摆着几只青玉酒杯,形式各异;龙灵趋步走近,秉礼问了一声,待伯玉首肯,便笑吟吟探出手去,准备选取一只酒盏拿来斟酒——谁知就在这时,他却忽然听到不远处有人一声娇喝:“龙灵大人且慢!请让婢子斟酒。”

这声突如其来的清唳,让龙灵、伯玉二人同是一惊。循声望去,才见那玉树丛里乱花之中,忽然冉冉升起一位绿衣女子,看样貌大概也就是人间女子十六七岁光景,生得纤腰细颈,姿容清丽,上身穿着一领翠绡响佩的罗衫,下边曳着一袭水纹轻縠的裙裾,足下步履轻盈,只飘飘几步转眼便来到二人面前。

“龙灵大人,请稍稍让些。”

突然现身的女侍毫不犹豫地挡在二人之间,一边探手取盅,一边跟龙灵清脆说道:“龙灵大人,这等小事何须亲历,请让婢子给您斟酒!”

“呃……”

看这婢女出现,龙灵眼光何等老辣,从这寥寥几句话语,便一眼看出她与伯玉关系绝不寻常,应算是贴身近侍一类。看这女娃儿举手投足,虽然神韵娉婷,容貌娇婉,但脸上神色却傲睨自若,一派警惕模样。见得这样,龙灵一笑,丝毫没有不悦之情。不仅如此,见到这机警非常的侍婢,他竟反而还有些高兴。对着这女子端看一回,他便问伯玉:“不知这位仙姬是……?”

“她呀?”伯玉答道,“她正是我贴身的侍女,你唤她『冰娥』便可。龙灵公,冰娥这婢子久居深宫,素来不谙礼法,有甚失礼处还望龙灵公海涵。”

“不妨不妨,殿下言重了!”

他二人一番对答间,这位名叫冰娥的婢女已将酒杯斟满,用袖子微微掩着,合掌递给龙灵。龙灵谢过,从她手中接过酒盏,略停了停便举杯跟伯玉说道:“告罪,老臣口馋,便先尽此杯了!”

说罢龙灵一仰脖,那一满杯深褐琥珀色的美酒便尽数入口。

“好!”

见他一饮而尽,伯玉拊掌大笑:

“龙灵公老当益壮,果然豪气!”

一言赞罢,他也将自己酒杯斟满,也是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一杯饮完,伯玉便示意冰娥侍立一旁,而请龙灵坐下。接下来这一主一臣二人,便你一杯我一杯,你来我往的敬酒,不知不觉便喝得有半晌。大约酒过三巡,脸色微酡的老臣子忽然按下酒杯,口吐着酒气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殿下,且慢饮酒。臣想请教一事。”

“何事?”

“臣想问,何为王道?”

“呃……”

忽被这样一问,伯玉倒是微微一惊,看着眼前醉眼朦胧之人微一沉吟,才接口从容说道:“王道……伯玉也不甚解。不过常观经书,书中倒有写到:『上不绝三光之明,下不伤万族之心』,伯玉以为,恐这便是王道。”

“哦……”

龙灵听了,一反常态地不置可否,一时只是饮酒,并不再言。

撇去他二人不提,听了他俩这一番对答,虽然对答之人神情都比较坦然,但旁边那位旁观的冰娥仙子,不知为何却有些心神不停,一对明眸中眼波闪烁,正是坐卧不安。耐得性子等了一阵,再注目看看主人身边那位不速之客几眼,这灵俏的仙婢蓦然从端坐的珊瑚玉石上站起,侧身微微一福,启唇说道:“两位大人在上,婢子觉得,这样饮宴甚是清淡,不如让婢子舞剑助兴。”

“舞剑?好。”

听得冰娥说话,伯玉当即慨然应允。

等伯玉一答应,这翠衫水裙的海底仙娥口中霎时一声清吟,粉藕一样的玉臂望空一扬,瞬间便有一把寒光闪闪的利剑凭空出现,捏在指间,还没等龙灵伯玉二人反应,便已是人剑合一,如一道光轮般回翔半空!

“好剑法!好身姿!”

目睹眼前蔚蓝水气中的剑舞,只觉得刚烈不失窈窕、迅疾不失妩媚,便连这见多识广的龙灵子也忍不住脱口称赞!而当他赞声出口,那眼花缭乱的剑舞中又传出歌声一缕,滑烈摇动,有如银瓶瞬时迸破,在这海神花园中回荡缭绕。只听她反复唱的是:“岁将暮兮时已寒,中心乱兮勿多言!”

“哈……”

听清这剑舞中的歌声,旁观二人各自会意,那身为主人的伯玉殿下不由一笑,有些歉然地跟身旁水臣说道:“龙灵公啊,果如前言,我这婢子不通礼法,连唱曲也胡乱为言,实在没甚么趣味。”

“呵呵!”

听得伯玉缓颊之辞,龙灵子却是一笑,说道:“殿下言重了。臣闻微词可以达意,歌调可以讽俗,冰娥仙子这唱句并无不妥。倒是老臣闻歌,又是技痒,想将这词儿唱全。”

“哦?那快请,本殿愿闻其详。”

“呵,那老夫便要献丑。”

此时冰娥已住了歌舞,和伯玉一起看这须髯苍苍的老水灵吟唱。只见这南海的名臣,伸手执起一支玉箸,击打着杯盏苍然唱起:“怵惕心兮徂玉床,横自陈兮君之傍;

君不御兮妾谁怨,

日将至兮下黄泉……”

“呃……”

乍听这老迈却中气十足的清唱,伯玉和他那位心腹婢女不由大为惊讶。数百年呼风唤雨的水侯重臣,因何唱出这样哀怨十足的曲调?听了那唱词,分明就是深闺中郁郁不得欢的怨妇之言,却何故会从这堂堂的水侯军师口中唱出!

只是,虽然初听此曲时有些惊讶,但伯玉俄而一想,却似有所悟,便有一缕不易察觉的笑意爬上眉头。于是等龙灵这曲折哀怨歌调唱完,伯玉便鼓掌大赞:“唱得好!唱得好!”

听得伯玉赞叹,立在一旁的俏婢虽然不明其意,也只得跟着稍稍赞扬:“唱得挺好。”

听他二人赞叹,老龙灵微微定了定神气,便连连摆手谦逊:“唱得不好唱得不好!唉,老声苍迈,实作不得清媚之音;只不过老臣闻说,人间高士常以美人香草自喻,便也效颦聊为殿下一乐!”

说到此处,略停了停,龙灵颇为郑重地问道:“老臣唱完,不知殿下有何点评?”

“这个,倒也无甚点评。”

伯玉微微一笑道:

“不过,倒是龙灵公此歌唱得上佳,我便也让冰娥代我回赠一曲。”

“哦?”

龙灵此时也不知这素来淡泊的龙神长子是何用意,只是顺着话茬往下接道:“那老臣便多谢殿下,这便翘首以待。”

“好。冰娥——”

白衣素服的公子转脸看向侍婢,蔼然说道:

“冰娥,那便请你把前日我教的那首诗歌唱来,便是『弯我繁弱弓』那首——你用小石调唱来吧。”

“小石调?”

闻得伯玉之言,谙熟音律的仙婢却有些诧异。因为冰娥知道,几天前主人教给她的这首歌曲,辞意悲烈,若按着唱句内容,该用激烈健捷的双调宫唱唱出才对,怎么这会儿会嘱她用小石调唱来?那小石调,婉转内蕴,缠绵绮丽,实不合这样铿锵之句。不过虽然疑惑,主人有言,她自当领命,当即便柔媚了嗓音,如细竹流水般袅袅唱了起来。听那唱词分明是:“弯我繁弱弓,弄我丈八槊。

一举覆三军,

再举殄(舔)戎貊(mò)!”

等冰娥一曲唱完,听曲的老者只是一片静默,脸上不动声色,只有目光微微闪烁,似是在想着什么心事。就这样又沉默片刻,龙灵便站起身来,朝眼前这位自己以前从未多少关注的儒雅公子一揖到地,恭恭敬敬深施一礼,然后便转身飘然而去。

“这……”

见得这样,此地原本最先以曲讽喻的俏丽仙侍,却丝毫不解其意。

“他们打什么哑谜?”

心中疑惑,望望主人,却见他只是一脸熟悉的微笑。回首再看看那远去的老人,那苍然而行的背影已渐渐在交错的珊瑚玉树间隐没。

“算了,不多想了。”

瞻前顾后的仙婢微微摇了摇螓首,在心中说了一句:“不管怎样,现在这多事之秋,只要那老龙灵不来为难公子便好!”

想到此处,这娇俏的仙鬟婢子也不再多虑,跟重又举杯放浪形骸的主人道了一声,便跃起妖妖娆娆的身形,重新没入到那斑斓缭乱的珊林花丛中去。于是这清幽的海神花园,便重又恢复了宁静;偶尔那光怪陆离的水色波影中,回荡起一声声醉醺醺的吟诵,声响越吟越低,到最后那清词醉句的主人,也伏到玉石圆桌上,一睡不起。

说过暗流涌动的龙域水底这些偶尔发生的琐事,再说那远来此间的道门少年。和伯玉这般清闲不同,打下南灞三洲,就地驻扎在桑榆岛,那一身征尘还未洗净,他便接到一件重要的任务。

“唉,这画像何时才能完成?”

已在大帐中一本正经端了一个下午的四海堂主,只觉得浑身渐渐似有蚂蚁爬,让他恨不得马上起身掸动才好!而这样百无聊赖的重要时刻,那小女娃却偏偏不在身边,只在中午时扔下一句“不打扰哥哥大事”,便不知跑去何处玩耍。要是这时有她在身边,扯扯闲篇,说说笑话,那该有多好!

第五章 画影描形,传清名于四海

决战总攻在即,醒言也没想到自己会整整一个下午都乖乖呆在营帐中,让那几位红袍画师给自己画像。

说起这画像缘由,还得从头说起。这三四个月来,因为那四渎龙王兴师远征,玄灵妖族和上清道徒为了报仇在后紧紧随从,因此这南海大洋中自是风起云涌,战事如火如荼,不必细说。而与此同时,那远在北方的大陆中原也并不平静。几月里,那儿发生了许多与南海战争直接或间接相关的事件。

直接相关的,便是远在大海之南的南海龙宫指使经营多年潜伏在中原大陆的势力,向四渎龙族多处水系领地发起进攻,希图以此拖累四渎后退,延缓他们在南海的攻击进程。当然,这期间南海暗藏势力攻击的对象,也包括坐落罗浮、马蹄的上清教。

不过,对于这样的骚扰攻击,四渎和上清早有准备,两方力量在洞庭君和清河真人的带领下,互相呼应,相互驰援,最终那些南海寄予厚望的偷袭都没起什么作用,反倒是他们多年苦心经营的隐藏势力,这回毁于一旦,再没了什么希望。更让南海龙宫想不到的是,正是这些失败的扰袭,反倒让那个原先差不多声名扫地的上清宫东山再起,再次成为天下道门的领袖。凭借着几次不寻常的胜利,决明子、幽云子、劲灵公,这些重新出山的上清祖辈高士,还有那突然接任掌门的清河,这些名字同“上清”二字一起,再次在天下修道人眼里如同天上的群星般熠熠闪耀。原本怀疑上清造下恶行才遭神罚的天下修行人,读过四渎的神灵和上清的掌门联合发布的几次捷报之后,这才恍然大悟,哦,原来上回那冰冻罗浮,飞云顶上清宫才是苦主;那罪魁祸首,原是南海那条名叫“孟章”的恶龙!

于是,种种神话般的传说如同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天下,让人间的道人们奔走相告,彷佛那些在雪浪碧涛中御剑屠龙的上清高人就是自己一样!现在那些道人的口中,常会听到这样的闲话:“听说没有,咱上清教正和四渎龙宫的神仙们一起征讨南海恶龙!”

“是啊,听说上清宫一个深藏不露的堂主,还当了四渎龙宫的仙官!”

正是在这样的气氛下,原本就和上清宫同气连枝的天师教、妙华宫,终于消去了疑虑,不仅派出门中精英赶去支援那两座上清名山,还精心挑选了各自教中最杰出的子弟,前往南海汪洋中去和“恶龙”作战。

这些事迹,便算是人间教门和那场南海大战直接或间接的关系。除此之外,那些荒郊野岭险山恶水中还在发生着更大的变化,可谓是翻天覆地。这样巨大的变化,正是发生在那些山川野岭中形形色色的修行妖灵身上。

要说起来,这时候天下的人类,虽然只占据着最繁荣的城市和村庄,稍微偏离市民村人生活的地方到处都是深草密林覆盖的荒野和山场。只是,即使这样,这天之下、海之内广袤的土地,还是属于那些知书达礼、衣冠传世的万灵之长。而那些荒山野草中修成人形,一直在努力走上仙路道途的禽兽草木精灵,只不过是人言中蔑称的“妖怪”、“妖异”。虽然,有少数地方人民村众也会拜什么“狐仙”、“黄大仙”,但心底对它们仍是十分蔑视憎恨,所有表面的恭敬只不过是内心的恐惧或是实际有所图;这样尊崇的仪式,一般也只会持续到那些专门降妖捉怪的道士到来。

这种情形下,那些已经努力修成“神鬼之会”、“仙畜之间”的人身妖类,也渐渐迷失方向,和天下众人一样,觉得自己这妖类身份十分可恶,因此要么自暴自弃,遁到偏远荒地拉帮结派,在自己妖族之间互相倾轧,争夺地盘,却不敢去那人气旺盛的诗礼之邦继续求仙问道。要么有的就改头换面,学那尘世中的歹人落草为寇,占几座山场,干几件杀人越货的勾当。除他们之外稍微好些的,也只是妩媚了妖颜,娇娆了身段,跑去红尘市井间找一位落魄的书生,结一段露水姻缘。形形色色,总之一句话便是“不务正业”,浑昧了自己的本原!

不过,现在却不同。那远在岭南的玄灵妖族,不知得了什么机缘,悟通了至道打破了玄关,无论妖法还是仙术都突飞猛进,势力也渐渐广大。尤其最近几月,听那些来自己地盘鼓吹“妖族再兴”的玄灵使者讲,他们玄灵妖族,因为几月前被南海的神灵上门杀人,为了报仇,现在他们正在教主的带领下兴兵远征天之东南,和那些四渎的水神们一起并肩作战,打得那南海的水仙龙神们屁滚尿流——

“和神人们开战?!——还打赢了?!”

第一次听说这样的话,几乎所有的妖族首领第一个反应便是:真不幸,这几位风尘仆仆的玄灵弟兄,路上不知遭了什么道士的劾治,疯了。

不过,就在所有首领要喊人帮他们治疗或是干脆叫人乱棍打出之前,这些显见经验已是十分丰富的玄灵使者,个个都以最快的速度拿出种种光华四射的贺礼——据他们信誓旦旦地说,这些瑞彩千条的海洋珍物,都是他们玄灵教的妖军打败南海神族得来的战利品,现在由教主他老人家亲自叫他们带来,作为给蛮荒妖族的见面礼。

在这些使者厚礼奉上之后,说来也惭愧,这些蛮荒的妖灵首领确有些孤陋寡闻,因此一看这些礼物如此神幻夺目,也不用细细查究是否货真价实,心下便已经信了十分;更何况,那些使者往往还带来一两把花纹奇异、锋芒耀目的奇形兵器,说也是从南海得来的战利品,这样一来,所有好勇善斗的妖族首领对他们的话便立即十二分地相信。毕竟,虽然那珍宝可以造假,但这些锋芒毕露、神气耀人的神兵利器,在他们这些行家面前却丝毫假冒不得!

因此,在这些使者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特别是赠之以神物的鼓动下,那些妖族长老们遗忘已久的光荣和骄傲便渐渐重新被拾起:“对!您说得对!天下万物平等,我们妖灵本就是除人以外自然中最杰出的精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