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成亲还未足月,李祐就被带回长安。据说他拉的造反队伍完全是草台班子,李绩还没到齐州,底下已经有人反水把李祐给逮了。李绩到了那边之后任务就轻松得很,该抓的抓,该抄的抄,跟着造反的捉起来,劝谏有功的挑出来上报,一场雷声不大雨点也小的造反活动宣告结束。

随着李绩押送李祐的造反团伙回京,齐王造反的消息也不胫而走,所有人都对此议论纷纷。好端端的,怎么这么想不开?看人家李恪,见天儿被训斥也没见反了去,你分在齐州这种富饶地方,靠山又临海,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众人刚看完晋王娶亲,都想看看李二陛下怎么处置这个儿子。李二陛下也没让人失望,涉事人员全部斩首,包括李祐的党羽和他的舅家。

才刚开春,长安城就染了一次血,观者无不胆寒。

至于齐王李祐,死得倒是体面些,在宫中被赐了杯毒酒,齐齐整整地去了。

李二陛下杀了个亲儿子,朝堂上的气氛低沉了几天,但李二陛下还是该做什么做什么,把他无情的一面体现得淋漓尽致。一时间,成年的没成年的皇子都得了消息,已经就藩的藩王们也都拿到了专门抄送过去的邸报,让他们好好看看造反的后果。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管身上流着谁的血,敢妄想不该妄想的东西就是这个下场!

在相州安家一年的李泰也得了份邸报,同时到达的还有阎氏生产的消息。阎氏生了个儿子,母子平安,李二陛下派人过府看过,这是个不错的好消息,虽然去年大半年里他写给李二陛下的信都如石沉大海,但至少李二陛下还没完全忘记他这个儿子。

李泰刚高兴一些,权万纪就拿着长安那边送来的邸报找过来,给李泰念了一遍李二陛下对齐王李祐的处置。

权万纪的态度很直白:你看看这造反的后果吧,不仅自己没好果子吃,亲近的人也全都完球了。要是你有这个心思,赶紧歇了吧,别自己找死!

李泰面色又青又白。

这权万纪简直欺人太甚!

权万纪不觉得自己欺人太甚,他必须得进到长史的责任,好好给李泰打预防针,免得李泰想不开也给造个反。不能怪权万纪心生警惕,因为本来李二陛下有意让他去当齐王长史的,是李泰突然要就藩,李二陛下才改了主意!

李泰就藩的原因,不就是想和太子相争吗?

所以权万纪一拿到邸报,马上就过来找李泰了。他可不想当个长史还赔上自己的身家性命!

权万纪当面敲打了李泰一番,不顾李泰如何难看便退下了。

李泰坐在原处看着窗外的落日,过了许久,叫人温了酒来一杯接一杯地喝。夜色降临时,他已喝得酩酊大醉,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消息都传到相州了,自然也传进了国子监。李元婴听得愣住了,上回他去见李二陛下时,李二陛下没说他要杀李祐。

李祐虽然要造反,但是兵就那么几个,能用的人也就那么几个,怎么想都是成不了的。

李元婴原以为李二陛下即便生气,应该也会饶李祐一命或者给李祐留点血脉,毕竟那可是李二陛下的亲儿子。没想到李二陛下一个都没留下,处置得干干净净、干脆利落!

这天夜里,李元婴有点睡不着。他知道伴君如伴虎,也知道天家无私情,但是这几年他和李二陛下处得挺好,李二陛下也忍他纵他,他便越发地过了线。

李元婴翻了个身,睁着眼看向黑漆漆的屋顶。他一辈子都不会想要那个位置的,要坐那个位置,要杀兄弟,要杀儿子,连儿女的婚事也都像是筹码一样安排下去。

可即便他永远都不想,皇兄能不能永远不疑他呢?他有阿娘,有姝妹妹,有很好很好的朋友们,他希望所有人都能快快活活地过一辈子,但他想不出好法子。

哪怕是生在普通百姓家里,也会有兄弟相争、妯娌失和,到哪都不可能事事如意。

李元婴实在睡不着,一骨碌地爬起来,下地走到外头,看着月光在前庭洒落的一地霜白。

唐观和唐璿都醒了,见李元婴一直没回来,坐起身对视一眼,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一左一右地行至李元婴身边。

李元婴听到动静,看看唐观,又看看唐璿,眨巴一下眼睛,说道:“我吵醒你们了吗?”

唐观道:“又不是头一回,习惯了。”

李元婴觉得唐观这人真是刀子嘴豆腐心。他笑了起来,看着天上圆圆的月亮说:“今天的月亮可真圆。”

唐观又与唐璿对视一眼,轮到唐璿开口:“你在想齐王的事吗?”齐王一党被处理的事已经人尽皆知,他们都能猜出李元婴为什么没睡着。

李元婴听唐璿问了,想了想,说道:“是,也不是。”他收回了看月亮的目光,和唐璿两人说出自己的想法,“我在想,是该好好想想自己以后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了。”要是只有他自己,他可以一直肆无忌惮地当他的混世魔王,但是他都要娶王妃了,他不能让他娘和他姝妹妹伤心,他要当给她们遮风挡雨的男子汉,不能再天天胡搞瞎搞叫人担心。

唐观两人听李元婴竟主动反省自己,觉得非常难得,自然齐齐对他进行了鼓励。

李元婴得了友人的支持和夸奖,非常高兴,一觉睡到天大亮。

唐观两人觉得李元婴接下来应该会消停一段时间,这天晚上也睡得挺好。结果接下来几天李元婴就跟魏姝她们捣腾了一个实习方案递上去给孔颖达,建议孔颖达让国子监的监生们到京畿各个县衙进行实习。反正一县之地也没什么要紧事,让大伙提前去摔打摔打,将来当了官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朝廷各部处理的都是各方要务,关系重大,就不建议提供实习岗位了!

这件事李元婴年前就和长孙无忌他们提过,这会儿他写方案自然是理直气壮地把长孙无忌和房玄龄他们的名字写上去,说是年前已经咨询过司徒和司空的意见,他们也觉得非常好,强烈建议孔颖达好好考虑这个建议。

齐王造反的事孔颖达自然不可能不知道,看李元婴在这种节骨眼上还敢冒头,孔颖达真想掀开李元婴的脑袋看看里头装得都是什么!这小子难道一点都不怕触了霉头,到底谁给他的胆子?没看到这些天所有留京的宗室子弟都夹着尾巴做人吗?

孔颖达收是收了,但一直按下不表。

李元婴见上头没动静,每天都跑去直舍寻孔颖达,殷殷叮嘱他见到李二陛下一定要把方案递上去。他还挺嫌弃孔颖达的:“以前您不是经常能见到皇兄吗?怎么现在见不着了?皇兄是不是不想让你当国子祭酒了?”李元婴积极游说,“越是这种时候,您越要努力表现啊,您把这个折子递上去,说不准皇兄又对您另眼相看了!”

孔颖达觉得自己是鬼迷心窍了,才会替李元婴担心,怕他撞到枪口上!

孔颖达冷哼一声,骂道:“行,我今儿就帮你递上去!”

第 123 章

李元婴自从听到李二陛下对李祐的处置之后考虑了很多。最后考虑来考虑去, 李元婴决定还是该干嘛干嘛, 他既不会造反, 也不爱揽权, 根本不必担心的, 他吃喝玩乐碍着谁了?

哪怕皇兄真不放心他了,只要他没那么个心,最差的结果也不过是窝在封地上乖乖待着, 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现在就夹起尾巴做人和那样有什么不同?

所以,还不如先玩了再说, 玩完再被圈在封地里也不亏啊!李元婴暗地里把自己的想法和魏姝、武媚她们说了,她们也觉得是这个理,人活一世, 总不能做什么都畏手畏脚, 那样活着有什么意思?也许李元婴闹一闹,摸出更宽容的底线, 她们能做的事也会更多!

李元婴便在武媚两人的帮助下写出了他交给孔颖达的那份方案。

李元婴觉得自己这个想法还是挺好的, 要是你当官连底下的事都没弄清楚,你怎么为民做主怎么英明处置啊?就该把这些未来的国之栋梁放到对应岗位去摔打摔打!

等京畿这些上县都祸害过了, 李元婴觉得还可以挑一批跟他去太原找李治,让李治安排些中县下县让他们去历练历练, 再写一份分析和总结, 看看下县和上县差在哪、有没有提升空间、有没有可以相互借鉴的地方经验。

孔颖达给了准话说要帮他把方案递上去,李元婴就放心了, 喜滋滋地回去和小伙伴们玩耍。

孔颖达话一出口,虽有些后悔,但还是依言去求见李二陛下。这事毕竟得国子监牵头,由他出面正适合。

李二陛下最近清静了不少,一般人没事都不敢往他跟前凑,听人说孔颖达求见,很快便让孔颖达进来坐下说话。

孔颖达没有废话,直说自己看了李元婴递上来的方案,觉得不错,可以试行。

李二陛下对孔颖达挺放心,毕竟孔颖达是孔家传人,声名在外,还是当初早早跟着他的十八学士,国子监由孔颖达负责是最佳选择。听他又是为李元婴来的,李二陛下还打趣道:“自从元婴去了国子监,孔卿你来求见朕的次数都变多了。”

孔颖达老脸绷着,一板一眼地回道:“臣老了,心思不如滕王殿下灵活,想不出滕王殿下这些新想法。”

李二陛下不以为忤,叫人取来方案打开看了。这方案做得挺周全,不像是李元婴这种想一出是一出的家伙拟出来的,看看笔迹,倒像是女子的手笔,就是不晓得是武媚还是魏姝,反正总脱不了这两个人。

李二陛下面色平和地看完,觉得只有这个想法本身以及最后几句“长孙无忌房玄龄听了都说好”是李元婴自己动手的。他说道:“这章程拟得不错,朕叫房玄龄他们过来商量商量,到时候你们选好时间安排下去便是。”

孔颖达点头应是。

房玄龄他们还没到,李二陛下便问起孔颖达国子监近来的情况。

国子监最近倒没什么新鲜事,就是李元婴这家伙和女子读书科举这个议题杠上了,每次考试让他写文章,他都变着法儿往这个上面扯,每次都有不同的说法,得了末等也不恼,憋着劲要把说服所有国子博士。有人都和孔颖达抱怨过这件事,说李元婴文章越写越好,要是不扯上这个,那文章都是能评优等的!

说到这个,孔颖达就觉得这事得怪李二陛下。李二陛下要不把三个女孩子送进国子监,让李元婴每天带着她们跟其他士子一起谈天论地,自也不会让李元婴生出这种离经叛道的想法来!

现在好了,你还把魏征的孙女许给李元婴,李元婴自然争取得更积极,到处跟人说他家将来一准要出大唐头一号进士亲王和进士王妃,一个都不会少!

孔颖达听到这些话时都气笑了。

人家的科举独木桥已经够窄了,你们皇亲国戚还来凑什么热闹?

孔颖达把这些事情挑拣着给李二陛下说了,话里话外都在暗示李二陛下管管他这弟弟。

李元婴去考进士本就是李二陛下亲许的,李二陛下当然不会觉得有什么。听李元婴还要带他准王妃一起考,李二陛下倒是真觉得新鲜了,房玄龄他们过来后便与他们说起这事,关于“准滕王妃要考进士”这部分是专门讲给魏征听的!

魏征这家伙张口不合礼制闭口不合礼制,合该让他也听听李元婴这个准孙女婿放出去的大话。

听李二陛下拿自己的孙女挤兑自己,魏征面色平静地应道:“科举相关的律法条文之中并没有女子不得应试的说法,若是她们能通过国子监的考核,那自然也是可以应考进士科的。”魏征说完了,还看了孔颖达一眼,能不能通过国子监的考试拿到应试资格可是孔颖达该操心的事,跟他这个当祖父的反而没什么关系。

魏征这么一提醒,孔颖达也想到了这一点。

科举有关的律法条文只说了“不得有刑家之子、工贾殊类”,刑家之子,就是指家里有犯罪记录的;工贾就是指工匠和商贾,他们的户籍上都写明了匠籍或者商籍,没资格参加科举。

除此之外,还真没特意列出女子不得应试。毕竟这么多年,也没女子会想参加科举!

应考是没什么,可能你天赋异禀,没到嫁娶年纪就考上了,但是考上以后呢?考上以后你跟其他士子一样去地方上当官吗?路上怕不怕遇到危险?到了地方怎么让人服众?到了野蛮落后点的地方,他们可能会觉得派个女人来当父母官是侮辱他们,当场揭竿反了!你说照顾你是女孩儿,让你留任京畿这些富庶开放的地方,可凭什么呢?千千万万读书人不服!

而且,眼下朝廷缺人,还得多生孩子啊,要是全克服重重困难捋起袖子读书当官去了,谁来生孩子?

要是魏姝三人没有进国子监,要从乡县经过重重考验考上来,那孔颖达就不用操心了,一准没机会。但,现在魏姝三人都被李二陛下塞进了国子监,学问还都学得挺不错,文章也写得很出色。难道真要他给个应试资格?

孔颖达忙向李二陛下开口:“陛下,此事——”

李二陛下今儿心情很不错,见孔颖达当真苦恼起来,倚在凭几上哈哈一笑,说道:“孔卿何必忧心,让他们考难道他们就能考上?”

孔颖达一听,觉得也对,李元婴这群小孩虽然都挺聪慧,但真要说他们是天纵之才那也说不上,都还欠些火候。反正他这边不刻意留难,也不刻意放松,只管把他们当普通监生就是了。

讨论偏了会题,又回归到李元婴几人拟出的方案上。

长孙无忌已经在李二陛下面前当过坏人了,见李二陛下还把李元婴的提议拿出来讨论,他也不再提反对意见。

房玄龄为人谨慎,鲜少自己拿主意,只挑拣几处有待商榷的细节出来讨论,几个人给李元婴的方案打完补丁,一致同意推行此事。反正这事又不费钱又不费事,还能抓批壮丁去搞搞地方工作,何乐而不为?

最需要烦恼的反而是孔颖达,毕竟监生肯不肯去还得看他怎么动员,真以为人人都和李元婴一样喜欢胡搞瞎搞?许多读书人都宁愿埋首苦读,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孔颖达烦恼吗?孔颖达一点都不烦恼,他回了国子监就叫人把李元婴找来,说事情已经定下来了,拿着房玄龄那边拟出来的章程叫李元婴领着监生会的人去宣讲。要是没人去或者监生出去捅了娄子,全部让他这个倡议人来兜着!

李元婴才不怂,他还安慰孔颖达:“不怕,准成的,我一定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绝对不丢您的脸!”

孔颖达见李元婴信心满满,也不多言,随他去了。

李元婴回去后便呼朋唤友宣讲实习方案,把愿意参与的监生都按照各自的长处组好了队,摩拳擦掌等着到外面大展拳脚。有各种考虑没有报名参加的,李元婴也不勉强,万事开头难,等他们把头开好了,后面的人自然可以接着干。

李治没赶上实习这档事,成婚后不久就被连自己带王妃地打包去太原。李元婴特地告假去给李治送行,殷殷叮嘱他一定要把太原好玩的地方都打听出来,顺便塞了几个人进李治的就藩队伍里,说是什么“龙骨专家”,到了太原后要帮他找恐龙化石提供设计灵感的。

李治本来有点伤感,舍不得离开长安,但听李元婴没完没了地叮嘱了一点两点三点四点,那点儿离愁别绪早化成灰飞走了。他无奈地说:“行,你说什么是什么。”

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到了分别的时候,李元婴心里还真有点舍不得,一个劲和李治保证下一个实习地点就定在太原,他们搞完第一轮实习马上就去太原玩。

李治点头,转身上马,瞧着很有点当家好男人的模样了。

兕子和衡山虽很舍不得李治,但听说李元婴过几个月就带她们去太原玩就没那么伤心了,站在原处目送李治一行人走远,乖乖跟着李元婴回宫。李元婴告假出来给李治送行,自然得回宫见见柳宝林,母子俩其乐融融地用了午膳,还聊了聊丰泰楼的事。

李元婴在国子监里,怕柳宝林闲着无聊,就叫人每日进宫来禀报丰泰楼的情况。柳宝林现在每日瞧瞧出账入账,看看众人对菜色的评价,再听听外头的逸闻趣事,日子过得充实得很。

李元婴还从柳宝林口里得知称心最近把音乐团队管理得很好,往外招了不少伎人,每天都能变着法子表演新花样。还有一事,柳宝林提到称心招的伎人之中有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虽不是乐籍,却很愿意参与写曲编戏之事,据她说,她还与李元婴认识,是李元婴替她脱的籍。

柳宝林本是不过问这些事的,但听人说是李元婴认得的小娘子,柳宝林就上了心,心里暗暗揣测:自己儿子不会是随了太上皇吧?先给自己招来个王妃,眼下又有个他给脱籍的小娘子,这才十三岁呢,往后还得了!

因着有了这样的猜测,柳宝林边说边细细观察着李元婴的表情。作为李元婴的亲娘,她自是不在意李元婴风流多情的,但风流多情也得看对象,要是没娶亲就在外头养外室,别说他未来小王妃是魏征的亲孙女,就是寻常人家也要翻脸。

李元婴不晓得这事,外头的事情他一概交给底下的人管理,自己是不碰的,他碰了可能还要挨骂!李元婴想了想,很快想起帮他搞茶叶这一块的苏大郎,苏大郎曾让他帮苏七娘脱籍,说是要接苏七娘到家里和自己的儿女一起住。

李元婴道:“我晓得是谁了,您不用操心,我回头问问是怎么回事。”他把苏大郎和苏二娘结义的事给柳宝林讲了讲,说那苏七娘他见过两回,是个聪慧的女孩子,兴许是与苏大郎的亲眷没处好,或者像媚娘她们一样不想当个终日留守后宅的寻常女子。她既是要跟称心一起搞这个音乐班子,那就让她搞去,他叫人多看照她一下便是。

见李元婴面上没半点心虚,也不像是对那小娘子有什么情愫,柳宝林便放心了。她笑着说道:“我这边让人传个话就好,不用你特意去经手。”

李元婴乖乖点头。

母子俩还要再聊,就听有人来宣召,说是李二陛下要见李元婴,让李元婴过去一趟。

第 124 章

李元婴挺纳闷的, 最近自己没干什么坏事来着, 怎么李二陛下特意叫人来宣召他。虽然心里打着小鼓, 李元婴还是对柳宝林说:“皇兄肯定是想我了, 我这就去见他!”

柳宝林正担心着呢, 听李元婴这么口没遮拦地一说,忙朝传话的内侍笑了笑,替李元婴打理好有些凌乱的衣襟。

李元婴由着柳宝林把自己拾掇整齐, 跟着人去见李二陛下。

到了李二陛下那儿李元婴才发现有个老熟人在:阎立本。

李元婴乖乖巧巧地上前见礼, 接着都不用人招呼,自发地在李二陛下身边的空位上坐下。

李二陛下睨他一眼, 没说什么,继续和阎立本、褚遂良商量正事。原来李二陛下准备把宫里一栋楼命名为凌烟阁,将大唐立国以来的功臣画像陈列其中。名单他已经列出来, 也和长孙无忌等人商讨过了, 最终挑了长孙无忌等二十四位功臣。

现在的首要工作是,得把二十四位功臣的画像画出来。这个差使落到了阎立本手上, 阎立本自是任劳任怨地一家接一家地跑。由于这是要名垂千古的大好事, 大伙的热情都蛮高。

不过现在出了点小问题,阎立本到李靖家给李靖画像时, 一只小豹子突然蹿出来吓了阎立本一跳。豹子虽没咬人,阎立本却摔伤了手, 短时间内拿不了画笔了。因为李靖家比较偏远, 所以李靖是最后一家了,现在就差他那张画像了!

凌烟阁目前还没修好, 换个时间再去画也不是不行,但阎立本也是有气性的,画像期间李靖让豹子蹿出来,明显是不想让他来画!畜生不懂事,人也不懂事吗?那他就不画了!

阎立本这次过来,就是委婉地和李二陛下表达这个意思的。他还给李二陛下提了句,说李元婴和李靖交情不错,让李元婴去画吧,李元婴画画天赋挺高,他哥阎立德都夸好。

阎立本这话其实有点赌气,准备一次性把李元婴和李靖都坑了,李靖是新仇,李元婴则是旧恨。当初他随驾去洛阳李元婴和他哥好得只差穿同一条裤子了,没少让他独自生闷气。干脆让这两家伙凑一堆解决画像的事去!

结果李二陛下听人夸他那糟心弟弟天赋好,心里挺高兴,还真命人去把李元婴叫过来。

李元婴一听是这事儿,悬着的心可算放回肚子里了。不是发现他干了啥坏事就好,别的都好说。李元婴一口应下来,不过为了摆在一起不突兀,他要求去看看阎立本画好的二十三幅画像,到时他比照着画。

李二陛下见阎立本脸色不太好,打趣道:“看一眼你就能学会吗?”

李元婴道:“那倒不是,肯定画不出一样的,但是人和人本来就不一样,有点不同的地方也不要紧的,只要摆一起不显得奇怪就行了。”

李二陛下也好奇都画成什么样了,同意了李元婴的要求,兄弟俩一起去把凌烟阁二十三功臣看了个遍。上头的人李元婴认不全,比如莱国公杜如晦在他出生那年就没了,他是不曾见过的。

李元婴仔细看了杜如晦的画像,转头对李二陛下说:“这就是‘房谋杜断’里的‘杜’啊,可惜我生晚了,没能见过。”

李二陛下看到栩栩如生的杜如晦画像,心里既怅然又怀念,点头道:“你是生晚了。”

李元婴把二十三功臣画像一一看过了,很是佩服地对阎立本说:“小阎你画人可真厉害,我画不了这么好。”

阎立本心道,你才几岁,要能画成这样让别人怎么活?当然,表面上阎立本还是挺谦虚的,捋着须说“哪里哪里”。

看完画像,李元婴本来要走了,李二陛下又留他下来说话。李元婴乖乖跟着李二陛下回去吃茶,吃了小半碗才偷偷觑向李二陛下,问道:“皇兄您还有事要和我说吗?”

李二陛下搁下茶问他:“画像的事心里有底了?你要不行,我再找人。”

李元婴道:“有点难,我得试试才知道。反正凌烟阁不是还没修好嘛,说不定回头小阎的手就好了,实在不行,回头你找大阎去画也成。”他画人像少,但是底子不差,打小就好这一道,小时候别人追蝴蝶,他就画蝴蝶,太上皇夸他画得好,他高兴极了,一个劲地画,倒是误打误撞让他有了不错的功底。

李二陛下淡淡道:“行,那就让你试试。”

李元婴又问李二陛下还有没有事。

李二陛下挑眉道:“让你陪我吃碗茶,你就这么不乐意?打着我的名头卖茶时,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李元婴听李二陛下这么说,马上顺着杆子挪到李二陛下近前坐下,乐滋滋地道:“我卖茶可不光是为自己卖,不还给朝廷增加茶税吗?如今吐蕃和突厥各部越来越离不开茶了,大唐各地也掀起了喝茶之风,每年的茶税可是越来越高了!”他又给李二陛下出了个主意,“我觉得应该把南边的茶山囫囵着围起来,直接收了茶税再让他们把茶叶往外运,每经允许的一概不许种茶。这样一来可以避免有人图茶利改良田为茶场,二来也能防止有人偷漏茶税!”

李二陛下道:“你想法倒是挺多。”

李元婴骄傲地说:“那是自然,我最爱思考问题了。”他继续给李二陛下说自己的看法,“这样做还有第三个好处,那就是又添了许多位置可以安置当地的人才。毛遂自荐时不是说了吗?只要给他一个麻袋,他就能显出自己的锋利来。所以我们要找一些能显出人能耐的麻袋,让各地的人才好好历练历练,做得好的,有本事的,就让他们当大官。一点小事都干不好的,那就让他们一直做那些闭起眼睛都能做成的事。”

李二陛下道:“就是知人善任。”

“对对,知人善任。”李元婴很高兴,“反正,人才会越来越多的,找点事给他们干,他们就没心思琢磨别的了,都该想着怎么好好表现,怎么能让您看到他们的才能!这是我弄了作坊和丰泰楼之后学到的,只要我找到适合的人负责领头,事情自然能办成。至于那些没什么想法的人,其实也不是没用,只要告诉他们该干什么他们还是能照办的。”

兄弟俩就着茶场设税关的事讨论到喝完煮好的茶,李二陛下便打发李元婴离开。

李元婴一走,李二陛下揉揉眉心,靠在凭几上歇了片刻,叫褚遂良把刚才的谈话抄录一份送去给太子。

李元婴虽然经常冒出些天马行空的想法,但仔细一琢磨又觉得可行性颇高,随着茶叶的热销,茶税这一块确实水涨船高,户部尚书唐俭现在每天都眉开眼笑,连装病躲事儿的次数都少了。

既然茶利甚巨,那么在各大茶场设立税关也该提上日程了。这么赚钱的东西,还是牢牢把控在朝廷手里最好,指不定过个几年,征伐高丽的军费就凑出来了!实在凑不够,那就让李元婴再想点法子,反正他上回还说人家党仁弘“做什么贪那一百万钱”,肯定不差钱也不差生钱之法。

这时候李元婴已经走到半路了,突然打了个喷嚏。他奇怪地和左右说道:“今儿也不冷啊,我怎么突然打起喷嚏了?”

左右道:“许是王妃想殿下了。”

李元婴心里挺美,面上还是很谦虚地说:“才半天不见,姝妹妹怎么会想我?想也没事,明儿我就回去了,不会叫她想太久的!”

左右听着都笑了。

李元婴去和柳宝林说了一声,便又骑着马出了宫,直奔李靖家。其实刚才听阎立本说蹿出只小豹子,李元婴就两眼发亮,迫不及待想去李靖那边撸豹子!

不过,在他皇兄面前他还是要装装样子的,免得他皇兄觉出不对来,不让他去了,毕竟他皇兄有禁止他去李靖家骑大象的前科!

与此同时,李靖家中,红拂正在替李靖整理许久没穿的礼袍,埋怨他养的豹子乱窜。李靖道:“底下的人一时没关好笼门而已,谁知道会冲撞到阎侍郎?”

人已经得罪了,红拂只能叹着气说:“他回去跟圣人一说,圣人不会不让你的画像入凌烟阁了吧?”

李靖言简意赅:“不会。”虽然他已算是半解甲归田状态,但自大唐立国以来也算屡立战功,还为朝廷著了兵书,李二陛下不至于为了这么点小事把他剔除在外。他说道,“就是不知会换谁来?”

夫妻俩正说着话,外头就有人来报说李元婴来了,说是奉命来给李靖画画的。

李靖与红拂对视一眼,都有些惊讶。不过两个人对李元婴的到来都很欢迎,主要是李元婴当初主动帮红拂请来了孙思邈,把病重垂危的红拂救了回来。后来了解多了,李靖觉得这位小王爷很对他脾气,每次李元婴上门他都很欢迎。

李元婴也没和李靖见外,兴冲冲地跑进来,左看右看,没看见豹子,便问李靖:“不是说有小豹子吗?在哪里?我想看看!”

李靖也不急着要画像,起身带李元婴去看他刚得不久的小豹子。他说道:“这豹子的父母都没了,被带回来时还没睁眼,我叫人喂羊奶喂大的,没想到居然还挺有野性。”

李元婴一点都不怕那野性十足的小豹子,还跃跃欲试地提出要摸一摸。

李靖叫喂养豹子的人把它骗出来给李元婴过过瘾。

李元婴顺利摸到豹子,觉得手感挺不错,可着劲蹂/躏了一会儿,非常满足。撸了豹子,他又去看去年戴亭从吐蕃带回来的牦牛,李靖手底下的人养东西很有一手,连离了高原可能活不了的牦牛都活了快一年了,虽然瘦了不少,但总算还能吃能跑。就是天气马上要转热了,照看牦牛的人在帮它剃毛,让它清清爽爽地熬过酷夏。

李元婴对剃毛也很感兴趣,冲上去逮着那头白牦牛剪下一把一把的白毛,玩得不亦乐乎。直至被很没安全感的白牦牛顶了一下,摔了一屁墩,李元婴才心满意足地去和李靖商量画像的事。

李靖早叫人备好笔墨了,还重新穿上了正儿八经的礼袍,看起来正式得不得了。

李元婴提出自己的看法:“我觉得这身装扮不够威风,不如穿甲胄吧!将军还是要身穿铠甲、手拿武器最好!我看其他人都穿得差不多,大家都一个样太不显眼了,我给您画幅最显眼的!”

李靖道:“也好。”

两人商量着商量着,最后变成画李靖身穿甲胄骑在马背上的英勇姿态。

第 125 章

自从对外宣称腿部有疾, 李靖已经挺久没上马, 更别提穿着甲胄上马, 但李元婴的提议让李靖也来了兴头, 马上叫人去拿他的甲胄来。李元婴又说:“要拿年轻时穿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