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婴琢磨了半天,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绕到去东宫的弘文馆那边寻萧德言。

写这种命题作文,最重要的其实还是摸清出题人的心思,李元婴实在不知道李二陛下想要什么样的折子。难道文章写得好,那御史就不记恨他了吗?

李元婴轻松溜到了萧德言那边,亲自煮茶给萧德言喝。

东宫的消息比外面灵通,萧德言自也听说李元婴都干了什么。他关心道:“殿下可是有事要问?”

李元婴正往水里放茶末,听萧德言问了,动作顿了顿,闷闷地说道:“我还没想好要问什么。”从前他没想做什么事,只想每天吃好喝好,日子便快活得不得了。这两年看得多、想得多了,想做的、试着去做的事也多了,他便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困在自己周围。

那东西无形无状,却可恨至极,到哪都如影随形。他想挣脱出去,偏又不知从何做起,因为他发现即使是他皇兄也没能做到真正的自由自在。相反,他觉得他皇兄被困得更紧!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所以他不想和这些人玩了,只想去封地当个逍遥王爷。

但是莫名地,他觉得去了封地可能也没法如愿。

李元婴想来想去,还是没想明白。他给自己和萧德言分了杯茶,囫囵着把自己这种莫名其妙的被困感和萧德言说了。

萧德言没想到李元婴不仅没提与那御史的争端,反倒是问出这样的问题。他静默片刻,才回道:“人活在世上,本就是有得便有失,有取便须舍,不可能事事尽如人意。”萧德言缓声说,“这天地之间没多少人能活得肆意放纵,大多数人生来就被他们的父母师长悉心教导,所有人都告诉他们说,他们所做的事是应该做的,他们所说的话是应该说的,他们的日子就应该那样过。所有人都觉得理应如此。”

李元婴不吭声。

他写文章说女子也可以参加科举时,马博士就说过“古来皆如此”。

萧德言道:“你不一样,你没受过拘束,所以但凡有人想把套子往你身上套,你就能感觉出来。”

李元婴道:“像给牛上的那种套子吗?”

萧德言点头表示肯定。

李元婴安静下来,他有点明白了。

他在鄠县看过人驯养耕牛,耕作时给它们嘴巴套上个竹编的或者麻绳穿成的套子,不让它们有机会去嚼草。它们的鼻子上还会被穿个洞,戴上个鼻环,据说牛鼻子最怕疼了,要是它们不听话就扯一扯拴在鼻环上的绳子,这样它们就会乖乖干活,不敢违背命令!

牛是这样,人也是这样。

所有人身上都有那么一个套子,他们看到有个人不一样,就会用自己认为对的东西去要求别人,就会想要把那个不同的人变得和自己相同,直至对方乖乖戴上套子、听从指挥,他们才觉得天下太平。

李元婴道:“我不喜欢。”

萧德言目光温煦地注视着他:“没有人喜欢。”

可是没有人能改变这一切。

改变一个人的想法容易,改变所有人的想法太难。

李元婴觉得这真让人难过。

他说:“反正,我不喜欢。”

谁都别想让他钻进套里去!

第 148 章

李元婴和萧德言聊完就走了, 只字没提御史的事。李承乾听人说李元婴来寻过萧德言, 有些好奇他是不是从萧德言这得了什么指点, 便抽空到弘文馆与萧德言问起李元婴来做什么。

得到的结果却让李承乾有点意外:李元婴压根没问解决之法。

李承乾道:“这倒是稀奇了, 我还以为他是来问您怎么写折子才能让父皇满意。”

萧德言道:“能让陛下满意的折子, 滕王殿下未必不会写。”李元婴不是不会写, 而是不想写。他只要乖乖在折子里认错反省, 深刻地检讨自己的错误,请个不痛不痒的罪, 这事也就过去了, 毕竟那御史本就不该捕风捉影。但李元婴觉得自己没错, 不想认这个错,这才僵在这一环。

李承乾默然。

李元婴从萧德言那离开,又回去埋头写折子, 写着写着把自己写哭了, 对着眼前的稿子抹眼泪,看得黄莺黄鹂怪担心的, 却又不敢逾矩上前打扰, 只能一个人默默守在一边, 一个人跑去找柳宝林禀报此事。

柳宝林听黄鹂说自己宝贝儿子写着写着文章哭起来了, 顿时心疼到不行, 忙过去关切地问:“我儿怎么了?”

李元婴看柳宝林一脸担心,擦了泪, 说道:“没有,写文章写得伤心了。这是皇兄要我写的文章, 我得用心些,一不小心就写得入了神!”

柳宝林见他眼眶红红,心疼坏了,抱在怀里哄道:“若是进士不好考,就不考了,你本就是大唐亲王,哪用考那什么进士。”

李元婴道:“不关考进士的事。”他把折子收拾好,哄好了柳宝林,趁着自己眼眶还红着赶紧再把折子递给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这次没见他,只让人出来把折子取进去。

李元婴就在议事堂前转悠了两圈,见里头没动静,便先回去看书了。他还要备考来着!

李二陛下没立即看李元婴的第二份折子,而是先处理完手里的政务,直至需要他批阅的折子看得差不多了,他才叫人把李元婴的反省折子拿过来。

左右的人边呈上折子,边说道:“小的看滕王殿下眼眶都红了,许是哭过。”

李二陛下眉头跳了跳。

这小子,怎地变得爱哭起来了?

李二陛下打开李元婴的折子看了起来。李元婴这折子没再说他那天那番说辞,而是讲了个故事。

在这故事里一对兄弟早早没了娘,后来爹也没了,由兄长把弟弟养大,他们家家大业大,有许多人帮着打理家业,一切也算井井有条。

但是这些人里面有好的,也有不好的,比如其中一个就很坏,整天说弟弟这个不好、那个不好,甚至污蔑弟弟看上了兄长的枕边人,离间兄弟感情。

明明是兄友弟恭的亲兄弟,凭什么被人两嘴一碰凭空污蔑了?

更可恨的是,就连女主人留下来的孩子,也天天被指着鼻子骂,吃多两口肉说他浪费,做多两件衣裳说他铺张,偶尔出去游猎就说他不务正业不学无术,真是太惨了,难道他们自己家不吃肉不穿衣不出去踏个青打个猎吗?他们怎么忍心追着人家没了娘的孩子骂?

可怜这对兄弟家中没了替他们主持公道的长辈,府中又没了操持后宅事务的女主人,永远只能乖乖挨骂,反驳不得。

你们说,这些家伙可恨不可恨?为什么欺负人家孤苦伶仃两兄弟?为什么欺负人家没了娘的可怜孩子?

李二陛下看得眉头直跳。只要不是傻子,看完这个故事都知道里面这对兄弟是谁。

不得不说,李元婴写起故事来文笔十分优美,剧情十分流畅,连李二陛下看着看着都生出几分悲愤来:对啊,凭什么欺负他们兄弟俩?国家大事没见你们提什么意见,每天逮着皇家那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弹劾算什么本事?怎么李元婴叫两个小宫女帮他干活都要被参一本?朝廷设立台谏是为了给你们拿皇家人沽名钓誉用的吗?!

李元婴在折子里也发出了这样的质问,接着李元婴笔锋一转,写出一个令李二陛下心惊肉跳的提议:既然你们一天到晚盯着皇家私事,那为了公平起见,皇家也建立一个专门的监察机构,每天盯着朝中大臣的后宅私事,有点阴私事就揭发出来广而告之。诸位都是朝中要臣,你们的家事怎么能算是私事呢?要是有人走你们的门路买官买爵或者官商勾结怎么办?

所以,为了天下百姓,你们家的家宅事务也不能放松啊!最好把检举和取证环节分开,再设立一个专门负责查证检举内容的机构,负责去你们家搜证或抄家,这样比较公平公正,不放过一个贪腐官员,也不错怪一个忠良之臣!

最后,李元婴表示自己已经深刻地反省了自己的错误,有了随时接受监察的思想觉悟,只是觉得应该更公平一点,大家都接受同等强度的监察,下次我去你岳家面前说你调戏你哥的女人你也要乖乖接受审查,可不许怪我胡说八道。

李元婴洋洋洒洒写了几千字,把皇家监察机构的构成和职能写得尤其详细,李二陛下看得额角青筋直冒,想叫人把李元婴拎过来骂一顿,却又生出一种不知从何骂起的无力感。

李元婴写的这些职能,如果有需要的话当然有人能给李二陛下去办,要不然他收到的密报是哪来的?但是没谁会把这些东西摆到明面上来,毕竟那太不要脸了,等同于君臣情分全无。

水至清则无鱼!

李二陛下闭目思索片刻,叫人去把李元婴得罪的那个御史宣来。

比起昨日的狼狈,这御史已经拾掇得干净整齐了,只是脸色仍不太好,因为李二陛下根本没有处置李元婴,他在同僚之间丢尽了颜面!他是第一个被人这样对待的御史,若不让李二陛下惩治李元婴,他以后如何在御史台立足!

御史正盘算着是来个撞柱还是来个辞官,李二陛下却没给他机会,叫人把李元婴的折子拿给他看。

御史的构想被打断,心里很不满,但又不敢不从,拿起那份折子看了起来。折子的前半段看得御史有些想吐血,他一直知道李元婴不要脸,但没想到李元婴会这么不要脸,他们兄弟俩锦衣玉食,能享受的都享受了,愣是被他写成了可怜无比的小白菜!他们还孤苦伶仃?!他们身边伺候的人少吗?李二陛下的后宫少吗?儿子都有十几个了,还好意思说自己孤苦伶仃?!

如果说折子前半段御史是忍着恶心看完的,折子的后半段则把他浇了个透心凉。李元婴写的那是监察机制吗?

那根本是皇家鹰犬!

谁家没点腌臜事啊,真要有这么一个机构,李二陛下一声令下就能把自己看不顺眼的朝臣抄家。至于证据?证据总能补上的,反正就抄你家咋地?难道你觉得自己很干净不成?

御史冷汗涔涔。

他就是干御史的,一看上面的章程就知道这个“皇家鹰犬”的构想已经很成熟,几乎可以直接拉人组建这么个监察机构。他越看越心惊,甚至觉得这折子根本不是李元婴写的,而是李二陛下叫人代笔的,李二陛下自己想要这么一只鹰犬!

绝不能让这么一只皇家鹰犬出现!

尤其不能因为自己和李元婴的争端让这只皇家鹰犬面世,要不然的话,他会被文武百官恨进骨子里,甚至被载入史册遗臭万年:因为这个御史一次捕风捉影的弹劾,大唐文武百官的生活从此变得水深火热…

御史合拢折子,紧紧攥手里不打算还给李二陛下。李二陛下单独宣召他、给他看这么一份折子,御史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麻利地改口说:“陛下,臣觉得臣有错在先,此事不宜再追究。臣这就去与滕王殿下道歉,一定和滕王殿下冰释前嫌。”

李二陛下没有阻拦。

在遗臭万年的可怕威胁之下,这位御史果真贯彻“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的可贵精神,找到李元婴诚挚地向他道歉,表示自己不该捕风捉影。

接下来的日子里这位御史还勤勤恳恳地和所有人澄清,他和李元婴没什么矛盾,李元婴只是在和他开玩笑,大家不要误会了。

面对别人鄙夷的眼神,他心里就免不了暗暗反击一句:你们根本不知道我为什么做出这样的牺牲!我扔掉的是我的节操,保卫的却是所有官员的幸福!

靠着这样的自我感动和自我催眠,这位御史竟也重新昂首挺胸地回到同僚队伍之中,兢兢业业地完成着喷人任务,一点都没消极怠工。

第 149 章

御史跑来求和之后, 李元婴第一时间去找李二陛下问自己能不能出宫。

这次李二陛下没让人把他挡在门外, 而是叫人放他进来, 脸色淡淡的, 看不出高兴不高兴。

李元婴壮着胆子凑过去说:“皇兄, 那御史来和我道歉了!”

李二陛下睨他一眼, 问道:“你那个想法是怎么来的?”

李元婴道:“您是说那个故事吗?我写得可投入了, 把自己都写哭了!”委屈这东西一般是越想越委屈的,本来只有三分难过, 想得多了就变成十分了。李元婴振振有词, “就是他们欺负人!”

李二陛下道:“我是说后半截。”李元婴把那俩监察机构写得有板有眼, 连每处招募多少人、给多少权限都列出来,计划得十分周全。

李元婴气鼓鼓地说:“我不想要什么,就写什么。圣人不都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吗?反过来也是这样的, 我就把我不想要的全写出来吓唬吓唬他们, 他们知道可怕,就不敢再欺负我们了!”

李二陛下道:“你就那么相信我不会照着你说的做?”

李元婴说:“皇兄您不会的。”他显然对这个很有信心, “皇兄您要是会那么做, 就不会忍老魏那么多年了。上回您为了让老魏不追着你骂, 连您的爱鸡都杀了送给他吃!”

李二陛下脸皮抽了抽。

这小子不提还好, 一提这事就让他想起魏征的黑脸和他惨死的斗鸡。

李二陛下骂道:“回头我就把你那份折子给魏卿看, 瞧瞧他还肯不肯把孙女嫁你!”

李元婴道:“才不会,老魏没那么小气的。”他满含期待地问, “那我可以回国子监了吗?我准备今年应考,争取明年开春就考个进士!”

李二陛下见他眼巴巴地看着自己, 说道:“行,你去考吧,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考上,可别连国子监里的考试都过不了。”

李元婴道:“少瞧不起人!”

李二陛下懒得搭理他。

终于磨到李二陛下点头解除禁足,李元婴也不缠着他了,欢欢喜喜就要跑。

李二陛下却喊住他,多说了一句:“大唐不需要商鞅。”

商鞅变法强秦,但刑罚严苛,民怨载道,还打破了贵贱的门槛,让贱民也能通过军功跻身贵族之列,得罪了许多人,所以落得车裂的凄惨下场。

李二陛下自继位以后就重视教化,重用饱学之士,希望能让大唐长久地兴盛下去。李元婴的很多想法看似天马行空,实则都有可取之处,但他太容易得罪人,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他都已经走到很多人的对立面。

李二陛下并不希望自己这个糟心弟弟成为众矢之的,毕竟到头来还不是要他这个兄长护着?

李元婴乍听李二陛下说“大唐不需要商鞅”还有些发愣,想了想才明白过来,李二陛下是让他下回不要出这种得罪人的坏主意。不成还好,真要成了,很多人怕不是真的会找人弄死他!

更何况,他皇兄想要的是一个宽容、开放、包容的大唐,而不是人人自危、言路闭塞,满朝上下无一人敢进言的一言堂。

李元婴可不觉得自己和下场凄惨的商鞅有什么相似之处,很光棍地说:“反正有皇兄在!”说完他撒腿跑了,生怕李二陛下反悔不给他出宫。

接下来几日李元婴便安心备考,等着迎接他们的第一次科场考试。武媚她们也报了名,她们的学问虽没名列前茅,却也发挥得很稳定,都在中下游徘徊。

期间魏姝悄悄和李元婴提了件事,她发现媚娘可能不止现在这水平,但是故意压低到和她们差不多。

女子进国子监机会难得,她们到国子监后都很安分,从来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基本不会与其他监生单独往来。连成绩也都是中规中矩,不做显眼的那个,魏姝和城阳是年纪还小,思维有限制,武媚却是有意压着考。

李元婴听魏姝说起这个,马上想明白武媚的打算:“我看她是想隐藏实力,回头一鸣惊人!你想想,平时考得好有什么用?要是考得太好招人嫉恨,纷纷闹了起来,她就没机会参加正式科举了。”他兴致勃勃地说,“现在皇兄他们看了你们的成绩,肯定觉得你们考不上的,到时一准放松警惕让你们入场考试!要是你们现在考得太好,他们一琢磨,可能会出女进士,说不准嫌麻烦就不给你们考了。”

魏姝道:“我们怕是没有第二次机会了。”她们跟着李元婴考一轮,李二陛下他们可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再让他们单独允许女子入场怕是不容易。

李元婴道:“不怕,等我们在国子监这边考完了,一起备考春闱,肯定能考上的。”他又安慰魏姝,“没考上也没关系,我还去央皇兄给你考,只要你想考就一直考到你考上为止!”

魏姝点头。

李元婴拉着她去问武媚,悄悄问她是不是一直故意压着成绩考。

武媚见他们识破了,也不瞒着。她确实是和李元婴想的那样很珍惜进国子监和考科举的机会,开始压着成绩是为了低调点多学些东西,后来则是为了不那么冒尖好争取能顺利进科场。提到这个,她的眼神熠熠生辉:“我听说卷子会糊名誊写的,他们从字迹认不出是谁,更认不出男女。只要入了考场,那就公平竞争,不分男女和出身了!”

李元婴也被武媚感染了,心绪莫名澎湃。他这几年认认真真读书,还乖乖入国子监,其实不过是想证明自己而已,他想凭自己让人瞧得起,而不是一提到他就想到他是李二陛下的幺弟、想到他是不学无术的混世小魔王!

李元婴道:“对,那可是公平竞争!等我考上进士,看他们还敢不敢再骂我!”

论出身,他比人强;论学问,他也不比人差!那些人凭什么见天儿污蔑他!

他就是要让他们都知道,哪怕他是混账,那也是天底下最厉害的混账!

李元婴被武媚不经意地激励了一通,每天备考备得更起劲。很快地,国子监迎来了这一年秋天最重要的日子,今年准备下场的考生都雄赳赳气昂昂地踏入考场。

因为今年有四个女子考生,所以宫中特批几个女官过来负责相关工作。不过在李元婴的强烈要求之下,她们的卷子和考法是和其他人一样的,并没有和其他监生区别开来。

李元婴顺顺当当地写完题,检查了两遍,自觉写得不错,早早交卷出考场等他的小伙伴们。

受李元婴影响,唐璿、唐观、狄仁杰等人都是今年就下场试水,大伙都怀着“考过赚了,没考过不亏”的心态踏入考场,答完也没什么压力,和李元婴一样答完就出来。

这虽是国子监监内的考试,却也关乎国子监数百考生的未来,所以接下来的阅卷过程紧张又严肃。

当然,哪都和李元婴没关系了。不管考没考过,他们都算是了却了一桩大事,趁着阅卷期间国子监给他们放大假,李元婴邀请小伙伴们去葵园玩耍。现在还能赶上新鲜玉米和新鲜花生,这些作物目前在各地都有推广,国子监更是不缺,但是直接掰下来就烤、直接□□就吃的乐趣哪是送到餐桌上能比的?

李元婴这个葵园主人一提出“毕业秋游”,大伙都纷纷响应。李元婴带着一群毕业生和自己的侄女侄孙呼啦啦地往葵园跑,葵园这天谢绝外客,每家人都卯足劲拿出最好的东西来招待李元婴这群准进士,烤肉不能少,歌舞也不能少。

李元婴带着小伙伴们爬上树屋玩耍,在树屋之间的横廊上站着远眺,觉得葵园热闹又美好,远处景色也很宜人,连吸入胸腔的空气都带着股莫名的甘甜。

李象和李小圆球跟李元婴一起趴在围栏上远眺,也觉得吹来的风比平时要舒服。他们一人霸占李元婴一边,李小圆球说远处的山像什么,李象又说天上的云像什么,争相想得到李元婴的肯定和赞同。

李元婴一手揉着一颗脑袋,哄道:“都像!”

“毕业踏青”结束了,国子监的阅卷工作也进入尾声。只不过还没放榜,阎氏就要带着李小圆球和他弟弟去相州了,李元婴见他们母子三人不是女人就是孩子,很不放心,跑去和阎立德商量找人送送,最好阎立德亲自去,要不咋安全?

阎立德道:“过些天不是要去太和宫吗?”

阎立德可是在随驾名单里的。

李元婴没听说这事,一听阎立德这么说,马上不干了,跟阎立德数落起李二陛下来:“皇兄他怎么能这样?我牵头翻修的太和宫,他居然想偷偷去不带我!太坏了!难道他想赖掉给人家挂匾额的事?”

阎立德只能转移话题,继续和李元婴商量起阎氏去相州的事:“我会找家中子侄相送,肯定不叫她们母子孤身去相州。”

李元婴一点都没把自己当外人:“叫你家子侄出来给我看看,得挑有担当有决断的才行。”

阎立德拿他没办法,还真叫家中子侄出来让李元婴见见。李元婴挑了三个觉得不错的,交待他们一路上要护好李小圆球母子几人,虽然随行侍卫和仆从都不少,但那都是外人,到底不如自家人让人放心。

李元婴年纪虽不大,做起安排来却十分妥帖,吩咐起人来也头头是道,他跑完阎家又跑魏王府,和阎氏说明会有哪几个子侄随行,让她若是觉得寂寞可以叫上这几人的女眷,也算带她们出门散散心。

阎氏谢道:“多谢幺叔安排。”

李元婴道:“一家人哪用谢来谢去。”他说完觉得自己和李泰的一摊子烂事有点糟心,便不再多留,风风火火地回宫找李二陛下算账。

要不是小圆球这边的事要紧,李元婴早直接蹿到李二陛下面前讨说法了:明明是我牵头翻修的太和宫!明明是我豁出脸面换回来的那么多亭台楼阁,怎么要去太和宫不带我?我还是不是你最喜欢的好弟弟啦?!

现在也不迟,李元婴回了宫直奔李二陛下那边,嚷嚷着说要负心皇兄给个说法。

李二陛下正和魏征等人讨论政务,就听李元婴在外面叫嚷。

长孙无忌几人脸上都带着一言难尽的表情,同时默契地朝魏征投以同情的目光。

还好还好,这小子祸害的不是自家孙女。

第 150 章

长孙无忌几人敢同情魏征, 却没人敢嘲笑李二陛下。长孙无忌还笑呵呵地劝说李二陛下让李元婴进来:“这叫嚷叫人听了去像什么样, 指不定回头被人参一本说陛下您在外惹了风流债。”

李二陛下黑着脸让人把李元婴放进来。

李元婴进里头一瞧, 魏征等人都在呢。他屁颠屁颠地往魏征旁边一坐, 挨在魏征边上质问起李二陛下做什么不带他去太和宫, 是不是想昧掉他的滕王阁!

李二陛下骂道:“许你建了吗?”

李元婴觉得李二陛下竟比他还不要脸, 当初他要怎么弄都说好好好, 现在建好了就说没许他建。不仅不夸他,还想兴师问罪!

李元婴气鼓鼓地说:“你许了的, 你说国库不出钱, 我有办法就自己建!我这不是有办法吗?”他继续追问李二陛下为什么不带上他。

李二陛下绷着脸不理他。

长孙无忌替李二陛下解释道:“殿下你的名字可是在随行名单上的, 哪会不带上你。这些天你不是在考试就是跟人出去游玩,才决定好的事怎么告诉你?”

李元婴听完就知道自己生错气了,赶紧挪了个位置, 跑李二陛下身边坐下大献殷勤, 还对长孙无忌他们说:“你们有正事可以接着说,我在这里给皇兄倒倒水捶捶腿!不用管我的, 反正我听不懂。”

长孙无忌几人觉得李元婴着实无耻。

别人不知道, 他们可是传阅过李元婴那份折子的。虽然没有人会赞同建立那种铁血无情的监察机构, 但是现有的台谏也可以借这个机会稍微整改整改, 主要是调整开喷方向, 私事不要盯得太紧,多着眼于朝廷大事, 尤其得绕开李元婴这家伙。

毕竟就算你喷了李元婴这家伙,李二陛下也不会听的, 往这个方向喷纯粹是浪费时间,至少得等李二陛下不那么偏疼这个弟弟之后再找他茬。

喷其他方面就好办多了,可以走程序由大理寺、刑部等部门联合办案,查明实情。台谏只有检举权,没有司法权,多方配合执行,还算公平公正,大家心里比较安稳!

李元婴能想出那样详细的章程,还敢说自己听不懂?

不过李二陛下没赶人,在场的人精们也没多嘴。李元婴听了就听了,还怕他传出去不成?

君臣几人商议完政务,长孙无忌又问李元婴考得怎么样,有没有信心得头名。

李元婴道:“头名那么好得,那国子监也太差劲了,反正我能考过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