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荒之时,他以安平侯的名义开仓赈粮。

  至于楼如月好古籍,江念之所以知道,还是上辈子安平侯来过一趟离王府,他取走了府上的所有古籍,并尽数赠与楼如月。

  这辈子,江念知晓先机,哪怕他与安平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他在试探过后,得知安平侯现下还不知晓此事,江念也决定由他来做这件事情。

  只是现下离王未死,他也不是离王妃,为了集齐这套古籍,江念下了不少功夫,但总归是值得的。

  想到这里,江念勾了下唇角,丫鬟点翠看了眼,感慨道:“公子可真好看。”

  话落,她又想起什么,笑嘻嘻地说:“公子,昨日顾公子说丹青圣手杨柳生要来京城了,可是真的?”

  这位丹青圣手平生只画美人,点翠又说:“那他来京城,肯定是要求见公子的,毕竟公子可是京城第一美人呢。”

  江念笑着摇摇头,“他说不定瞧不上我。”

  公子确实一眼过去只是清秀,又略显寡淡,点翠当年还为此失望过,觉得这个第一美人名不符其实,不过在府上姐姐们的指点下,她就懂了的。

  点翠有样学样道:“公子这是骨相美,需要有审美情趣才能欣赏,他若瞧不上,便是他审美不行。”

  江念只是笑,倒也没再说什么,点翠还要说什么,余光忽而瞥见一个少年。

  淡色的衣衫,及腰的帷帽。

  似是起了风,垂下的鲛绡被掀起几分,少年露出来的那半张脸,当真是仙姿玉容。

  点翠愣住了。

  好美啊。

  不,不行。

  他与二公子相处了这么久,审美情趣怎么还会如此低级,喜欢这种肤浅的、外露的美色呢?

  点翠在心里挣扎不已。

  可是他真的好美啊。

  而且……怎么还有点眼熟?

  点翠心里疑虑不已,还想扭头再看,但少年的面容已然掩入了轻纱之下,她落了个空,心里颇是遗憾。

  而在这个时候,江念也进入了书肆。

  “侯爷?”

  他看见安平侯,惊诧地唤了一声,安平侯扭过头来,勉强一笑,“小念,你怎么来了?”

  江念回答:“得了本古籍,听说这间书肆有不少藏书,想来换阅。”

  安平侯点头,“本侯先走了。”

  江念迟疑片刻,到底没叫住他,只是一笑,“好,路上慢一点。”

  安平侯大步离去,江念则找到书肆的掌柜,向他说明来意,“这套古籍可否与书肆换阅其他的古籍?”

  掌柜的低头看看,是《鹿泉经注解》,他摆摆手,“这一套书我们先生有抄本,若还有别的古籍,再来换阅吧。”

  江念只好无奈地应下来,“嗯。”

  他来时亲自抱着古籍,走时一无所获了,又把古籍交给点翠,江念走在前面,眉头皱得很紧。

  上辈子安平侯拿的是离王的古籍。

  现在他又该去哪里再寻一些古籍?

  无论如何,楼如月,势必要讨好。

  江倦坐上了马车。

  他放好茶盏,趴在桌上看。

  薛放离垂眸看他几眼,执起茶盏,听不出情绪地问道:“这么喜欢这只茶盏?”

  江倦这回说实话了,“嗯,它好漂亮,也好难烧制。”

  薛放离把玩几下,漫不经心道:“还不错。”

  之前不论是什么,薛放离的最高评价也只有“尚可”二字,这还是他第一次说“不错”,江倦一听,大方地说:“王爷你也喜欢吗,那你收起来好了。”

  薛放离动作一顿,“那你呢?”

  江倦能摸到就已经很开心了,他摇摇头,“我没关系的。”

  薛放离没搭腔,过了很久,他才语气很淡地问:“你对什么都是这样吗?”

  “嘴上说着喜欢,却又随手送出去。你是真的喜欢,还是只在搪塞本王?”

  江倦一愣。

  他当然是真的喜欢,但是江倦也是真的物欲不高。

  穿书前,他的心脏病实在太严重了,家里的病危通知书都可以装订成册,江倦很早就接受他活不了太久的事实,也很早就学会不再执着于拥有,只要看看就够了。

  不过——杯盏是王爷特意为他换的,他说喜欢,却又要王爷收起来,好像确实很容易让人误会他其实并不喜欢。

  江倦想了一下,向薛放离解释道:“我以前身体不好……”

  “我喜欢好多东西,但我再喜欢,也只能看看,因为我病得厉害的时候甚至拿不动它,以后也更是拿不走它,我就觉得有和没有,其实都差不多。”

  江倦想得很开,他天性乐观,说起这些事情也不觉得有什么,薛放离揽着他的手却是倏地一紧。

  江倦病弱,成婚那日,薛放离便已知晓,何况后来他的心疾还频繁发作,但这却是他第一次从江倦口中听见只言片语。

  病得拿不动,也拿不走。

  薛放离嗅着少年身上那股清甜的味道,心中却升腾起无尽的烦躁。

  此时此刻,江倦还趴在桌上,帷幔也没有取下,轻纱垂落,堆叠在手肘处,恍如云烟,他的一截皓腕若隐若现,单薄得好似一樽琉璃美人,易折也易碎。

  看了他许久,下一刻,薛放离放下杯盏,他拨开那层轻纱,又捏住了江倦的下颌,迫使他抬起头与自己对视。

  “你喜欢的,就是你的,”薛放离缓缓地说,“你拿不动,也有本王为你拿。”

  顿了一下,薛放离又问他:“那只茶盏,你怕日后拿不动,不想要,那安平侯的信物呢?”

  薛放离垂下眼,神色晦暗不已,“你保留着什么信物?”

  “本王送的东西,你转手就可以不要,为何安平侯的东西,你却要保留?”

第32章 想做咸鱼第32天

  江倦眨眨眼睛。

  信物……

  刚才安平侯提及,他都没想起来,现在王爷也在说这个信物。

  是什么玩意儿来着?

  江倦陷入了沉思。

  啊,是那块玉佩!

  江倦思来想去,终于记起来了。他刚穿书的时候,那位尚书爹就往他身上砸了一块玉佩,还说什么婚约已解,玉佩无需再保留。

  婚约解除不解除的不重要,主要是那块玉佩太漂亮了,江倦不忍心看它碎掉,就收了起来。

  江倦如实相告:“我只是觉得那块玉佩挺好的,当时它差点被砸碎了,我觉得太可惜,这才留了下来。”

  他穿书以来,行程实在是太满了,刚收下玉佩就又被送来离王府,江倦便把玉佩交给了兰亭,让她放起来,放好没多久江倦又去了别庄,玉佩就这么被彻底遗忘了。

  薛放离闻言,并未说什么,但神色却是缓和了不少。

  江倦想了一下,这块玉佩象征着他与安平侯的婚约,再留在他手中确实不太妥当,江倦便问薛放离:“王爷,改日回了王府,我把玉佩找出来,你让人帮我拿去当了怎么样?”

  薛放离:“……”

  他眉梢一动,缓缓地开口:“不至于。”

  “怎么不至于?”

  江倦是识货的,那块玉佩,小归小,可是放在他生活的时代,拍上七位数都不成问题,江倦笑眼弯弯地说:“王爷,我当侯爷的玉佩养你。”

  薛放离:“……”

  少年望着他,眼神亮晶晶的,薛放离的那些不悦、滋长的晦暗,就这样消散无踪,片刻后,他也轻轻一笑,状似漫不经心地开了口。

  “碎了可惜,拿出去当了也没必要,不如收进王府的库房吧。”

  “好啊。”

  江倦很好说话地点点头,薛放离为他取下帷幔,头也不抬地吩咐道:“不去别庄了,回王府。”

  江倦:“?”

  怎么就回王府了?不去别庄了吗?

  江倦茫然地抬起头,薛放离瞥他一眼,口吻平淡道:“天热起来了,别庄太吵。”

  也是,山上虫子多,天一热叫得此起彼伏,吵得实在是厉害,王爷睡眠又很浅,比起来还是王府清净一点,江倦便信以为真,“这样啊。”

  不过既然王爷提起了夏季,江倦本来就担心夏天太热还没空调,过于痛苦,连忙追问薛放离:“王爷,你夏天都怎么办啊?”

  “嗯?”

  “会不会很热?”

  江倦忧心忡忡地说:“我好怕热啊。”

  薛放离望他几眼,江倦眉尖都拧了起来,他悠悠然地说:“有冰块给你用,若你想去避暑山庄……也无妨。”

  江倦一听,他这条咸鱼终于放下心来,不用再害怕夏天翻面被烤熟了,江倦快乐地说:“那我可以了。”

  高管事:“……”

  他本要说什么,手已经掀起一角帘子,听见里面的对话,又火速收回了手。

  冰块还好,王爷要多少有多少,但是避暑山庄……

  这想要,只得去问陛下讨了吧?

  他可不敢去。

  高管事心有戚戚然。

  正想着呢,马车内,男人的嗓音平淡地响起:“高德,晚上抽空进宫一趟。”

  高管事:“……”

  唉,他忍了。

  离王府太费人,开出的俸禄是最高的,王爷还经常给他打赏,实在是——给得太多了。

  到了王府,兰亭不在,江倦只好自己翻箱倒柜地找玉佩,好一会儿才摸出来。

  “王爷,给你。”

  玉佩是上好的玉佩,江倦却没什么不舍,他一交出玉佩,就跟没骨头似的趴到软榻上了,薛放离把玉佩握在手中,却也没看一眼,只是望向高管事。

  “王爷,奴才这就收进库房?”

  薛放离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收好。”

  高管事一愣,试探地问道:“奴才把他收好?”

  王府的库房,自然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能往里放的,薛放离“嗯”了一声,高管事懂了,当即乐得合不拢嘴。

  这水头,好东西啊!

  高管事接过玉佩,恨不得亲上两口,不过他向来守不住财,还没焐热呢,已经想好了这块玉佩怎么处理。

  这几日他在别庄,没空去红袖阁,红玉肯定又要同他闹别扭,这玉佩一送,天大的火气也浇灭了。

  高管事直咧嘴,只觉得王妃真是个活菩萨,自打他来了王府,王爷发火少了,赏得也多了。

  高兴归高兴,高管事也是有眼力见儿的,王爷说要收进库房,那怎么都做足样子,高管事忙道:“奴才这就把它收起来。”

  他行了礼,急急退出厢房。

  江倦懒趴趴地窝在软榻上,抬头看了一眼,见高管事走了,他便把鞋袜都褪了,舒服地把自己摊平。

  薛放离望他一眼,目光忽而一顿,若有所思地摩挲起了手腕上的小叶紫檀佛珠。

  江倦奇怪地问:“王爷,怎么了?”

  薛放离没说话,江倦只好自己坐起来,低头看看脚。

  “好多疤啊。”

  有疤倒也没什么,只是江倦皮肤白,这几道疤的颜色又太深了,实在是显眼。

  薛放离看的却不是这几道疤,而是江倦脚踝上的红痕。

  他肤色白,脚腕又细得很,好似瓷做的一样,偏偏又沾上一点艳色,仿若雪山映澄霞,美不胜收。

  “好好上药。”

  薛放离说完,复又问他:“脚踝怎么红了?”

  江倦心不在焉地回答:“蹭到了吧,应该一会儿就好了。”

  他懒到鞋袜也不想动手脱,是在软榻边缘磨蹭下来的,连带着脚踝这处也蹭红了。

  薛放离“嗯”了一声,却还是没有挪开目光,他看得久了,江倦疑惑地抬起头,“王爷?”

  薛放离这次没应声,只是从手腕上取下一物,戴在江倦的脚踝上。

  润泽的佛珠,还留有体温,颜色是带点紫调的深棕。

  江倦拨弄两下佛珠,问他:“王爷,你的手串怎么给我戴上了?”

  薛放离垂下眼,小叶紫檀佛珠的颜色很深,江倦的脚踝又很白皙,好似浓墨重彩的一笔,就这么肆无忌惮地落了下来。

  珠子又偏大,与江倦这截纤细的脚踝并不合衬,但也正是因为珠子偏大,才多出了一丝别的意味来。

  ——它是被人刻意戴在少年的脚踝上的。

  “还你。”

  过了很久,薛放离才这么回答。

  江倦茫然,“啊?”

  薛放离平淡地说:“你给本王一块玉佩,这串小叶紫檀,就当补偿了。”

  江倦觉得不用什么补偿,毕竟王爷也送了他不少东西,他斟酌着该怎么说,下意识往软垫上一倒,立刻轻轻吸了口气。

  “……好疼。”

  江倦被迫坐直了,手也往背后摸去,指尖碰到的地方,疼得厉害,他再也顾不上手串了,对薛放离说:“王爷,你快帮我看看。”

  昨日扎完针后,他的后背就开始疼了,江倦背对着薛放离,低头解开衣裳。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晚了。

  丫鬟们悄无声息地掌了灯,晕黄的灯下,江倦衣衫半褪,肩头往下,肤色玉润,细腻如瓷,突出的肩胛骨漂亮不已,只是横生了一片淤青。

  看着看着,薛放离抬手触去。

  “王爷,怎么样了?”

  江倦忍着疼问,薛放离道:“淤青还在,要热敷。”

  江倦“哦”了一声,薛放离吩咐道:“打盆热水。”

  丫鬟领了命,忙不迭准备热水,薛放离又对江倦说:“趴好。”

  江倦回头望他,“王爷,你帮我敷吗?”

  “嗯。”

  江倦犹豫了一下,还是老实地趴好,没一会儿,丫鬟就捧着热水回来了,她放好盆,又取下帕子,薛放离接过。

  帕子不够细软,还浸了热水,敷在背上本就又烫又疼,而除了热敷,按揉也有助于化瘀,所以薛放离有一下没一下地按揉,江倦就更觉得疼了。

  “王爷……”

  “忍一下。”

  江倦那么怕疼,根本忍不了,他难受得又想咬手了,薛放离望他一眼,把另一只手给江倦,“别咬自己。”

  江倦胡乱地摇头,本想推开他的手,结果指尖堪堪相触,薛放离又揉了一下他的背,江倦下意识抓住这只手。

  他皮肉细嫩,薛放离力道放得再轻,也觉得受不了,不过这一次江倦没那么丢人地哭出来,只是睫毛凝着水汽。

  背上实在疼,薛放离又一下按揉,江倦扬起了白皙的脖颈。

  几绺乌发被濡湿,湿漉漉地贴在脖颈处,他轻轻地喘着气,与薛放离十指紧扣,攥得很紧很紧。

  薛放离垂下眼,随即动作一顿。

  江倦疼起来,不止手指攥得很紧,圆润的脚趾也蜷了起来。

  而在那截白皙的脚腕上,深色的小叶紫檀佛珠晃动不止。

第33章 想做咸鱼第33天

  这串小叶紫檀佛珠,在照安寺供养了许多年,质润而清透,沾满了香火气,寓意为消除业障。

  江倦平日又是一片洁净。他身似菩提、心若明镜,仿佛一不留神,就会立地飞升。

  可现在,江倦伏在软榻上,他因为太疼,在不停地乱动,通身都是潮湿的水汽,身上的气味又莫名甜腻。

  而他脚踝上的小叶紫檀手串——象征着圣洁与沉静的佛珠,衬着那白皙的肤色、蜷起的脚趾,无端显出几分颓艳之感。

  此时此刻,少年再不是那个不惹一丝尘埃的小菩萨,他是自身难保,被佛珠扯入了万丈红尘的泥菩萨,业障丛生。

  他本是就是业障。

  不渡苦海,偏要渡人入欲海。

  “王爷,好了吗?”

  薛放离很久没有动作,江倦忍不住出声询问,薛放离盯着他的脚踝,指尖触上自己空空如也的手腕,似在摩挲什么。

  ——他握过这一截脚踝。

  细瘦、不堪一折,明明没有用力,也会留下指痕。

  倘若他用力握紧呢?

  妙灵寺内,他滋生的诸多欲念,终于在此刻明晰。

  “王爷?”

  还是没人理他,江倦回过头,一下子对上薛放离的目光,暗色涌动,眼神令他捉摸不透。

  江倦看不懂他的时候太多了,不过他确信王爷对自己没有任何恶意,所以也不觉得害怕,只是自顾自地说:“好了吗?”

  他坐起来,慢慢地把衣服理好,低头拨弄起戴在脚踝上的小叶紫檀手串。

  乌发堆在肩上,江倦轻声抱怨:“难怪脚踝也有点疼,被硌到了,王爷,你看。”

  他把手串往上拉,珠子硌在细嫩的皮肉上,留下圆润的红痕。

  怎么什么都能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薛放离向他伸来一只手,抚上江倦的脚踝。与记忆中的触感一致,他垂下眼,几乎不自觉地想要用力——“好痒啊。”

  江倦忙不迭地缩回脚,无辜地看着薛放离。让人看脚踝的是他,不许多碰的也是他。

  薛放离与他对视,江倦不疼了,那股笼着的潮气也淡了,他眼神洁净,气质纯然。

  什么业障、什么欲念,他浑然全无。

  本是要渡人,却又诱人滋生业障,偏偏他自己还无知无觉,也从未在意。

  多可恨呢。

  还是让他疼起来、哭起来更好。

  他再不在意,也只能投入自己的怀中,泪眼婆娑地讨取哄慰。

  薛放离阖了阖眼,压下这股灵魂深处的疯狂与躁动,克制地说:“好好休息,饿了就传膳。”

  江倦奇怪地问他:“王爷你呢?”

  “有事。”

  薛放离淡淡地撂下两个字,本要走了,又突然开了口,“你的脚伤已无大碍,可以恢复药浴了。”

  江倦“啊”了一声,药浴一泡就是好久,他只想沐完浴早点睡,“明天再恢复吧。”

  薛放离望着他,“回来时还在与本王撒娇,说你病得厉害,什么都拿不起来。”

  江倦:“?”

  他当时没有在撒娇,只是在解释。

  不过王爷是不是又误会了什么?

  江倦欲言又止,想说点什么,可这是他穿书之前的事情,完全没法澄清,江倦只好认了。

  先药浴、再泡澡,这么一通折腾下来,江倦已经昏昏欲睡了,待他趴回床上,兰亭也从别庄赶过来了。

  她连忙给江倦烘头发,江倦摇摇头,“算了,烘干太久,你给我擦一下就好了。”

  兰亭没答应,“不行的,公子,不快点弄干你会着凉的。”

  江倦只好抱住枕头,任她给自己烘头发。

  这张床,他睡过一晚上,好硬,现在铺了不少软绸,摸起来倒是软了不少,可是江倦伏在薛放离怀里睡了好几觉,再怎么软也不如王爷舒服。

  保持恒温、钻怀里有安全感,他每天被迫做抱枕,还可以趁机抱回来。

  江倦忍不住问:“王爷呢?”

  兰亭回答:“王爷歇在凉风院。”

  好的吧,没有王爷就没有王爷,江倦只是遗憾了几秒,又趴好了,毕竟床够软,他还是可以睡好觉的。

  可薛放离却睡不好,甚至无法入睡。

  凉风院里,歌姬轻吟浅唱。

  纱幔重重间,薛放离倚在软榻上,他才沐过浴,墨发湿黑,肩上濡出一片深色,薛放离却浑不在意,只是执起金樽饮酒。

  他已经许久没有再用过香料了。香气缭绕一室,效果却微乎其微,薛放离与往常无数个日夜一样,百无聊赖地消磨寂寂长夜。

  他真正能入睡,也不过几个夜晚而已,无一不是抱着江倦,闻着他身上清甜的气息,安然睡去。

  少年骨肉匀称,抱起来却格外舒服。

  若是他在,便能拉入怀中,只要低下头,就能攫取他脖颈间的味道。

  只不过——“爱欲于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

  薛放离缓缓地开了口,神色厌烦不已。

  他不怕烧手。

  他只怕留不住江倦。最终与弘兴帝落得同样的下场。

  因念生痴,因痴生障,因障生魔。

  可怜又可笑。

  心绪浮动,躁意与隐痛一齐袭来,薛放离恹恹地按上太阳穴,“吱呀”一声,高管事回来了。

  “王爷,陛下说他倒是有几个避暑山庄,但不如行宫住得清爽,天气热了,您与王妃去行宫住着就好。”

  薛放离颔首,似乎并不觉得入住帝王的行宫,是什么荣恩,只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高管事犹豫几秒,又低低地说:“奴才见陛下挺高兴的,他说这是您第一次向他讨要什么。”

  薛放离不再搭腔,高管事打量他几眼,又接口道:“王爷,陛下还让您明日进宫一趟。”

  停顿片刻,高管事又说:“奴才走时,看见刑部的李大人,他就跪在养心殿外,兴许是与今日之事有关。”

  “嗯。”

  薛放离不怎么在意地应了一声,从怀中取出一只香囊。

  高管事瞄了一眼,他对这只香囊印象深刻,毕竟明明在王爷手上,他还让自己以香囊丢了为借口,去寻王妃再要一枚。

  “都是香味,怎么只有他一人的味道,本王会这样喜欢。”

  薛放离垂下眸,像是在问高管事,也像是在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