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放离又道:“让老五替你射箭?”

  江倦一听,头摇得更厉害了,“不行。”

  他在担忧什么,薛放离完全猜得到。

  ——薛从筠游手好闲,整日只晓得吃喝玩乐,射艺不佳,连靶子都射不中,这么不靠谱,他说不定真会射中人。

  思索片刻,薛放离又报出一个名字,“蒋轻凉?”

  蒋轻凉从小习武,射艺好是好,可江倦还是没答应,“也不要。”

  怎么也不行,薛放离望着他,却没有丝毫不耐,只是轻声问:“那你说,该怎么办才好?”

  江倦垂下睫毛,想了好一会儿,难得使了一下小性子,“我要静一静。”

  “嗯?”

  “王爷,我在和你生气,你先走开一点。”

  “……”

  薛放离看他几眼,江倦嘴上在说生气,可却又没有生气的样子,他轻轻一笑,这才答应下来,“好,本王等你消气。”

  他抬脚走了,江倦也没有回头去看,只是低头喝自己放了一阵子的酸梅汤,再放下杯子,正好与顾浦望对视。

  “你……”

  顾浦望眉头微皱,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他神色诡异地问江倦:“方才与你说话的人,可是离王?”

  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江倦点头,“嗯,是王爷。”

  顾浦望:“……”

  江倦奇怪地问他:“怎么了?”

  顾浦望缓缓地摇头,“没怎么,我只是在想,兴许我还没睡醒。”

  大名鼎鼎的离王,竟会说什么“本王身患不治之症,不想耽误你”、“本王怎样都可以”,甚至还态度诚恳地道歉,脾气好到仿佛被夺了舍。

  这怎么都像是他还没睡醒吧?

  顾浦望对江倦说:“你掐我一下。”

  江倦:“?”

  江倦一脸茫然,当然掐不下手,恰好蒋轻凉偷偷摸摸爬上岸,过来喊人,顾浦望便抬起手,在他身上狠掐一把。

  “啊疼——!”

  “顾浦望你做什么!?”

  蒋轻凉一蹦三尺高,嗓门之大,吼得所有人都望了过来,顾浦望看看他,叹了口气,“不是做梦啊。”

  蒋轻凉:“?”

  他怒骂道:“姓顾的,你是不是有病!”

  顾浦望没理他,蒋轻凉骂完,没好气地说:“动一动,别养神了,去射箭。”

  顾浦望这才理了理衣冠,慢悠悠地起身,走之前,蒋轻凉问江倦:“你过去看吗?”

  顾浦望:“他不去。”

  江倦:“嗯,我不去。”

  江倦与顾浦望对视,两条咸鱼再度交换了一个惺惺相惜的眼神。

  ——能躺平,为什么要站起来?

  蒋轻凉:“?”

  他看看江倦,再看看顾浦望,莫名觉得这两人还挺处得来的,甚至可以称得上是默契,为了不让自己显得过于格格不入,蒋轻凉只好放弃强行拉走江倦,也“哦”了一声。

  蒋轻凉:“不去就不去吧,你等着,待会我给你把秋露白赢过来,这酒好喝。”

  江倦:“……谢谢?”

  蒋轻凉跟顾浦望也走了,只有江倦一人坐在原处,他终于没忍住,回过头去张望,王府的马车就停在不远处,他没有看见王爷人,猜测王爷应该坐在马车里。

  王爷现在在做什么呢?

  撵人走的是他,好奇的也是他,思来想去,江倦对夏公公说:“公公,你可不可以帮我送一扎酸梅汁?”

  夏公公是薛从筠的心腹,他知道江倦的身份,自然忙不迭地应下来,“没问题,王妃,奴才这就去送。”

  “那你……”

  江倦小声地对他交待几句什么,夏公公吃惊地问:“当真如此?”

  江倦点头,“嗯,就这样。”

  夏公公面有难色,但还是艰难地说:“……好的,奴才这就去。”

  马车内。

  侍卫低声道:“王爷,那农夫交代了。”

  薛放离头也不抬地问:“说了什么?”

  侍卫取出一样物件,“他道……指使他从摊贩处偷狼的人,并未言明自己的身份,见面的两次,都戴着一个面具,看不见脸,这人在事成之后,赏了他一块玉佩。”

  话音落下,侍卫将玉佩恭敬地呈上,薛放离懒洋洋地接过,端详片刻,似笑非笑道:“我那大哥,确实没什么脑子,却也不至于没脑子到这种地步。”

  “哐当”一声,他把玉佩抛至矮桌上,上好的羊脂玉白润细腻,右下侧刻有一个字,正是大皇子薛朝华的“华”字。

  侍卫低头不语,薛放离也若有所思。

  狼血一事,处处透露着蹊跷,却又查无所获。

  每每一有线索,要不了多久,涉事者不是遇害就是自尽,今日耗时这么久,就是提前放出了消息,打算引蛇出洞,结果对方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并未再派出人马。

  思及此,薛放离淡淡地说:“继续往下查。”

  至于这枚玉佩……

  看来无论如何,他都要抽空去他大哥府上坐一坐了。

  薛放离双目轻阖,神色倦怠道:“退下吧。”

  侍卫行了礼,刚撩开帘子,就听一位公公尖着嗓音问道:“可是离王府的马车?王妃让奴才过来送酸梅汤。”

  薛放离眉梢一抬,睁开了眼睛。

  生着气,却还让人给他送酸梅汤,这算生什么气?

  嘴有多硬,心就有多软。

  薛放离笑了笑,瞥向侍卫,侍卫会意地点头,正要替他取来,又听公公道:“王妃说,早上几位大人守车辛苦了,这酸梅汤,是特地给你们喝的。”

  侍卫一顿,下意识问道:“王爷呢?”

  夏公公压低了声音,“嘘,小点声。”

  他苦着脸,把江倦的原话复述了一遍:“没有王爷的份。王妃说了,只许几位大人喝,一口也不许分给王爷。”

  侍卫:“……”

  薛放离:“……”

  声音压得再低,该听见的,还是让人听了个清清楚楚,夏公公说完就要溜,结果还是被叫住了,“公公留步。”

  男人嗓音靡靡,颇是动听,可听在夏公公耳中,只觉得宛如催命一样,他腿一软,当即就跪在了地上,慌里慌张地问道:“王、王爷,有何吩咐?”

  “若是您也口齿干渴,奴才再给您取来一扎酸梅汤?”

  薛放离:“不必,帮本王带一句话即可。”

  夏公公:“啊?什么话?”

  薛放离淡淡地吐出几个字,“问问王妃,他的气可是消了。若是没有,本王稍后再问一遍。”

  夏公公:“?”

  难怪王妃不给王爷喝酸梅汁。

  原来是与王爷置了气。

  可问题是——这是离王啊!那个性情残暴,一言不合就伤人的离王!

  离王竟是如此宠爱离王妃?

  夏公公神色恍惚地起了身,他实在是太恍惚了,以至于没有听见,说完这句话后,男人又淡淡地开了腔。

  “把酸梅汤拿进来。”

  夏公公说得明明白白,是给侍卫喝的,一口也不许分给王爷,薛放离不仅置若罔闻,还颇为冷淡地对侍卫说,“你们若是渴了,前面就是溪水,自己去喝。”

  话音落下,他给自己斟满一杯酸梅汤,低头轻饮几口,这才不急不缓地掀开帘子,夏公公正与江倦说些什么,江倦抬头望了过来。

  薛放离与他对视,唇边噙着一抹笑,江倦却慢吞吞地摇了摇头。

  ——还在生气,你自己待着吧。

  薛放离:“……”

  没多久,射箭比赛分出了胜负,果真是蒋轻凉赢到了秋露白,他提着一壶酒走过来,江倦一点也不意外。

  蒋轻凉本就出身武将世家,从小习武,射箭颇有天赋,连他的父亲——骠骑大将军都自愧弗如,在不久的将来,他会参军,还会在百万军丛中,直取敌人的首级。

  当然,未来再怎么煊赫,现在的蒋轻凉也只是一个幼稚且杠的小学鸡,跟薛从筠凑在一块儿,整个世界都不得安宁。

  蒋轻凉兴冲冲道:“倦哥,你快尝尝秋露白。”

  薛从筠翻他一个白眼,“倦你个头,你得叫王妃!”

  蒋轻凉:“你怎么不叫王妃?”

  薛从筠:“我和倦哥是什么关系,你跟他又是什么关系?”

  两人嚷成一片,一个胜负心极强,一个又杠得不行,没说几句话就掐了起来,江倦一言难尽地看看他们两个人,只觉得吵。

  顾浦望显然对此早已习惯,淡定地向他推来一个酒杯,“尝尝。”

  江倦没怎么喝过酒,对秋露白也颇是好奇,他低头轻嗅几下,只觉得味道清冽,又带着一股甜香。

  顾浦望介绍道:“秋露白是以繁露水酿的酒。这一壶秋露白,取的是金秋时节桂花瓣上凝出的晚露,集了五年,才酿出这一小壶。”

  听起来工序还挺麻烦的,江倦便饮下一小口,仔细地品尝它的味道。

  真的有桂花的香气,甜滋滋的,但这股甜味,并不腻,而是一种回味无穷的甘甜,再加上露水本就清冽,喝起来格外爽口。

  江倦没喝过这样好喝的酒,忍不住又给自己倒了好几杯,顾浦望见他喝得高兴,就没拦着他,于是等薛从筠和蒋轻凉吵完架,江倦已经喝懵了。

  薛从筠回过头来,当即吓了一跳,“他怎么了?”

  顾浦望看了一眼,“喝醉了。”

  薛从筠问:“醉了?这就醉了?才多久啊,他喝了多少?”

  顾浦望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薛从筠望过去,江倦已经没有在用酒杯喝酒了,而是抱着酒壶在喝,所以究竟喝了多少,只有他自己知道。

  薛从筠:“……”

  他头都大了,生怕又被五哥找麻烦,连忙来夺江倦怀里的酒壶,可江倦人倒是懵的,却还知道护食,他把酒壶攥得很紧,不满地抬起头。

  江倦肤色很白,一点颜色也掩不住,平日出尘洁净得仿若天仙,此刻面上晕出艳色,眼神也潮润得好似覆着蒙蒙水汽,就这么把人瞟上一眼,心都得跟着颤几下。

  薛从筠僵住了,蒋轻凉和顾望浦也都是一怔,但下一刻,有只手就环上江倦的腰,把他抱了起来,脸也按入了怀中。

  黑金色的衣袍,冷漠的神色。

  薛从筠一个激灵,“五、五哥……”

  江倦在怀里不停乱动,薛放离无暇搭理他,只是冷冷地瞥来一眼,比起给江倦喝酒,反倒是他们看见了江倦的醉态,更让他不悦。

  薛放离撂下一句“改日再与你算账”,就抱走了江倦,薛从筠惊恐地倒吸一口冷气,欲哭无泪道:“我完了。”

  可没多久,薛从筠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什么,大声喊道:“关我什么事啊?倦哥喝酒,酒是你——蒋轻凉给他赢来的,喝这么多,没看住的是你——顾浦望,关我什么事,为什么要与我算账?”

  蒋轻凉和顾浦望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装作没有听见,顾浦望饮了口酒,感慨不已:“王妃确实称得上是天下第一美人。”

  蒋轻凉深感认同,“是的,好看。”

  幸好是离王妃。

  生了张这样的脸,当真惹人觊觎。

  也唯有离王,最能护得住他。

  感慨完毕,蒋轻凉摸起酒杯,动作忽然一顿,大叫道:“秋露白呢?我赢来的秋露白呢?我还一口都没喝啊。”

  顾浦望饮下最后一口秋露白,慢悠悠地说:“王妃一起拿走了。”

  蒋轻凉:“……”

  他缓缓地扭过头,瞪住顾浦望。

  薛从筠要被他五哥收拾,蒋轻凉忙活半天一口酒也没喝上,唯有顾浦望,什么都掺和了,却什么事也没有,酒更是喝够了,蒋轻凉迅速倒戈,与薛从筠一起扑上来掐他,“你妈的,你怎么总是一条漏网之鱼!?”

  假如江倦在,这道题他会回答,这属于咸鱼的特殊技能。

  可现在,江倦还在薛放离怀中动个不停。

  上了马车,薛放离放开对他的桎梏,江倦抬起头,他晕晕乎乎的,看了好久,才认出是薛放离,慢吞吞地说:“王爷,我还在与你生气呢,你走开。”

  说完,他伸手去推,可醉成这样,怎么也推不动,他便低头去看自己的手。

  原来还拎着一壶酒呢。

  是秋露白,好甜,他又仰起头,对薛放离说:“王爷,我偷他们的酒给你喝,你尝一口,好喝的。”

  说的是给王爷喝,可江倦闻到酒香,自己又忍不住尝了一小口,酒水溢出,沾湿了他淡色的唇,他舔了一下,而在不知不觉间,江倦的鬓发也更乱了,可在他身上,却毫无狼狈之感,他整个人又恹又艳,当真像极了海棠,还是揉皱了、软成水的海棠花瓣。

  “王爷,你尝。”

  薛放离垂眼望他,许久,他夺过江倦手中的酒壶,“你醉了。”

  喝醉的人从来不会承认自己喝醉了,江倦摇摇头,“我没有醉。”

  说着,他伸手来抢酒壶,薛放离抬起手,江倦怎么也够不着,便按住他肩,软乎乎地横跨在他身上,主动坐进了薛放离怀里。

  江倦满眼都是秋露白,也只有秋露白,他轻声说:“王爷,我还想喝。”

  薛放离漫不经心道:“不是让本王尝吗?”

  江倦恍惚地说:“那你快尝呀。”

  薛放离盯着他的唇,喉结轻轻滚动,饮下几口秋露白,江倦后知后觉地想起什么,又连忙晃晃他的手,“王爷,你给我留一点。”

  薛放离抬眉,语气颇是遗憾地说:“好像喝完了。”

  江倦“啊”了一声,慢慢拧起了眉心,“喝完了吗?”

  这一次,江倦再去拿酒壶,薛放离松开了手,江倦摇了几下,真的喝光了,他好失落地说:“一滴也没有了。”

  薛放离笑了一下,捏住江倦的下颌,抬起他的头,慢条斯理地说:“还有一滴。”

  江倦缓缓睁大眼睛,“在哪儿?”

  薛放离望着他笑,唇色殷红一片,沾有几许酒渍,他嗓音又轻又慢,好似在低声诱哄,“自己找。”

  “……我找不到。”

  江倦拿起酒壶,晃了又晃,真的一点也没有了,只好茫然地抬起头,结果他的手指突然被握住,又被抬起来,放在那殷红的唇上。

  薛放离垂眼问他:“想喝吗?”

  “想喝就自己来。”

第47章 想做咸鱼第47天

  指尖湿软。

  江倦眼睫动了动,喝醉了酒,他的思维几近迟缓,但手指抚上的地方,颜色漂亮到几近艳丽,他还是下意识摸了好几下。

  “……想喝。”

  反应不止慢了半拍,过了好一会儿,江倦才恍惚地答话,他很慢很慢地靠近薛放离。

  药草的清甜、桂花的香甜,融成一片,在这一刻,江倦身上的味道甜蜜至极,好似咬上一口,连皮肉都是甜的,可他自己却浑然不觉,尚在惦记那一点酒渍。

  想喝要自己来,江倦出神地看着男人唇上的酒渍,没什么力气地按住他的肩,又把自己往前送了一点。

  鼻尖相对,双目对视。

  他们连呼吸都交缠在一起。

  酒再清冽,也比不过怀中少年的甜软。

  薛放离看着他,殷红的唇微微扬起,他笑得极具蛊惑性,嗓音更是一片靡靡,“想喝,怎么还不来取?”

  江倦抬起手,淡粉色的手指头又重新抚上薛放离的唇,他摸了好几下,慢慢地说:“好。”

  下一刻,江倦收回手,他垂下睫毛,舌尖一下一下地舔起自己的手指头。

  他在舔自己手指沾上的酒渍。

  怕他跌下去,薛放离始终把人轻揽在怀,也无比耐心地等待着猎物自己上钩,可见此情景,他倏地握紧那截瘦韧的腰。

  江倦低下头舔得认真,根本不知道对方的神色变得有多可怕,甚至可以称得上的危险,他只觉得被箍得好疼,茫然地说:“王爷,你在做什么?”

  又摆出一副无辜的模样。

  又摆出一副懵懂的神态。

  薛放离一言不发地看着他,江倦没听见回话,又轻轻舔上自己的手指,他唇色很淡,舌尖的颜色却红得惊人,指上留下一片湿痕,润泽莹亮。

  神色沾上几分暗色,理智终于分崩离析,薛放离正要再度掐住他的下颌,江倦却慢吞吞地问:“王爷,你也想喝吗?”

  “再给你尝一口。”

  说着,江倦抬起了手,放到薛放离唇边,大方地与他分享。

  他自己送上门,薛放离自然不会拒绝,只是送上门的时机太巧了,恰好在薛放离不想再克制,恰好在他不想再管会不会把人吓到。

  攥住江倦的手腕,薛放离似笑非笑道:“你究竟是真不懂,还是在与本王装傻?”

  “本王让你自己来,不是让你用手指。”

  江倦眨眨眼睛,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薛放离见状,低头咬住江倦的手指,惩罚似的用了点力气。

  当真连皮肉都浸着一股甜。

  比秋露白美味,也比秋露白更醉人。

  他咬得不算用力,但江倦还是疼得蹙起了眉尖,他后悔与这人分享快乐了,想夺回手,可手腕又被攥得很紧,根本夺不回来,只好小声地抱怨。

  “……好疼,你不要咬我。”

  平日他有意无意地就在撒娇,更别说此刻,醉得不省人事,不止声音软,眼神更是软,还有点委屈。

  江倦:“我都给你尝秋露白了。”

  薛放离:“不够。”

  他望着江倦,不仅咬住了那漂亮的指尖,又轻轻地舔了一下。

  与自己舔手指的感觉不一样,很烫,也很痒,江倦轻轻蜷起手指,却也无济于事,指尖被含在唇齿之中,潮湿不已。

  “甜的。”

  垂目望着江倦,薛放离缓缓吐出两个字,颇是意有所指。

  江倦也尝过手指上的酒味,他慢慢地摇头,“不甜,好淡。”

  薛放离轻轻一笑,“甜。”

  他们说的不是一回事,江倦却反应不过来,只好困惑地盯住自己被咬住的手指。

  好似真的很甜,被含住的那一小截,被人反复舔i弄、轻咬,江倦晕晕乎乎的,他都忘了挣扎,只是一味地顺从与放任。

  许久,这只手终于被放开,薛放离不再欺负他,把人按进了怀里,江倦乖顺地伏在他肩上,却又低着头不停地看自己湿漉漉的手指。

  “还疼?”

  薛放离慢悠悠地问他,江倦没说话,依旧低头看着,然后又在薛放离的注视下,毫无预兆地将指尖含入了口中。

  “不甜。”

  他抬起眼,酒意熏得江倦面庞潮湿,睫毛晃动之际,拢着的无边盛色散落开来,美得惊心动魄,也诱人到了极点。

  意识到被骗了,江倦蹙起眉心,“一点也不甜,你说谎。”

  面对这样的指责,薛放离并没有立刻搭腔,只是好整以暇地看了他片刻,才缓缓地开口:“兴许是被本王舔干净了。”

  “下一次,本王会记得给你留一点。”

  “好吧。”

  江倦很好说话地应了下来,好似接受了他的说法。

  可实际上,薛放离究竟说了什么,江倦听见了,却也无法理解,他整个人实在是太恍惚了,也太困倦了,秋露白喝光了,手指也不甜,江倦就在他怀中蹭了几下,轻轻地闭上眼睛。

  自始至终,都毫无防备。

  薛放离见状,替江倦拂去散乱的头发,他漫不经心地开了口,像是在与江倦说话,也像是在与自己说话。

  “看看本王还能再等你多久。”

  江倦睡得一无所知。

  他几乎一闭上眼睛,就沉沉地睡了过去,唯有睫毛轻轻地晃动了几下,终是归于一片沉寂。

  梦境正香甜。

  承德殿。

  大皇子薛朝华正端坐在棋盘边,与一人对弈,身边的张公公悄无声息地走入,附在他耳边低语几句,薛朝华听完,眉头直皱。

  “知道了。”

  他点点头,大抵是心烦意乱,薛朝华再静不下心来对弈,执在手中的棋子重重一落,与他对弈的人抬起头,安平侯问道:“殿下,怎么了?”

  薛朝华叹了口气,“还不是为了刑部侍郎李大人一事。”

  前一阵子,李侍郎之子李铭在书肆出言冒犯离王妃,依照律令,以下犯上者,理应当斩,但此事说大可大,说小也可小,李侍郎又为薛朝华母族的旁支,于情于理,他都应该求求情。

  实际上,薛朝华也尝试过了,只是上一回求见弘兴帝,没赶上好时候,弘兴帝尚在思索该怎么赏赐老五,他再一说,肯定讨不了好,这才暂时没有提及。

  弘兴帝为人豁达,平日更是不拘礼仪,唯独在政事方面,从不许后宫插手,他的母妃——梅贵妃急得团团转,却又无法亲自说情,于是一日恨不得派人来他这承德殿催上四五次。

  薛朝华叹口气,“父皇格外纵容老五,若非此事与他有关,本宫也不必思虑这么久。”

  他与安平侯关系不错,安平侯父母双亡,得了弘兴帝的体恤,让他与大皇子一同在大本堂念书,两人年纪相仿,再加之安平侯性格沉稳、师出名门,薛朝华也有意拉拢,是以走动颇近,这些事情,他也没有瞒着安平侯。

  安平侯闻言,神色一顿。

  李铭一事,他当日也在场,至于他冒犯离王妃的一席话,更是让安平侯丢了大面子,但真要论起来,李铭确实罪不至死。

  思及此,安平侯提醒道:“殿下,解铃还须系铃人。”

  薛朝华苦笑道:“本宫也想过啊,可那老五就是个——”他动了动嘴唇,无声吐出“疯子”两个字来,薛朝华道:“他一个不顺心,谁知道又会怎么发疯。”

  安平侯沉默片刻,摇了摇头,“殿下怎未想过,兴许可以找离王妃说说情。”

  提及江倦,安平侯的心情复杂不已。

  他自始至终都不明白,江倦嫁入离王府以后,只是短短的几日,他怎就会宛如脱胎换骨了一般,不仅是过去的自卑与阴郁一扫而空,甚至就连对自己的那些情愫,也再寻不见。

  他当真恋慕过自己?

  安平侯不禁产生了如此疑问。

  自书肆偶遇之后,安平侯在百花园又远远地见过江倦一面,只是那一次,他被离王抱在怀中,乖顺得让安平侯心中升起了一丝隐秘的遗憾。

  ——倘若他没有退婚,此刻抱着江倦的人,可会是自己?

  思绪渐沉,安平侯面上却不显分毫,倒是薛朝华经他提醒,恍然大悟道:“有道理,侯爷你说得有道理,说不定还真行得通!”

  “找父皇,他既然亲自下旨,本就是在为老五出气,倒不如找离王妃说情,本宫见老五待他那王妃倒是——”薛朝华也想起了那日之事,只不过安平侯是在百花园见的江倦,并不知就连在宫里,薛放离也是一路把人抱上马车的,薛朝华感慨道:“老五疯归疯,待他那王妃,倒是宠爱有加。”

  宠爱有加?

  生性如此残暴的离王,竟会懂得宠爱他人?

  安平侯冷笑一声,心中却是有着说不出的烦闷,而薛朝华听他点拨,立刻便有了主意,“本宫这就让人准备一下,晚上请老五和他这位王妃过来坐一坐,再想个法子支开老五,跟他王妃求求情。”

  说完,薛朝华又想起什么,自行摇了摇头,“还是不行。”

  江倦这位离王妃,嫁入离王府前,本就不大爱走动,更不与人打交道,薛朝华与他并不相识,突然要他帮忙说情,似乎有些唐突,唯有一人,离王妃兴许会卖这个面子。

  “侯爷,”薛朝华道,“本宫听说,离王妃在嫁入王府之前,与你有一段旧情,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