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侯知道他的意思,“都已经过去了。”

  薛朝华不以为然道:“话是这样说的,但过去得再久,也总归会有些留念。”

  “说起来,本宫在宫外曾有一位老相好,至今还保留着她赠来的发簪,并时不时取出来把玩一番。想起旧日的恩爱,再思及现下她已为人妇,心中眷恋不已,只可惜再与她相见,也只得当陌路人,毕竟人言可畏。”

  安平侯闻言,神色一动,忽而想起一枚玉佩。

  象征着两人婚约缔结、本该打碎,却又被江倦保留在手中的玉佩。

  他保留玉佩,可是如同大皇子一般,内心存有眷恋?

  他眼中再无丝毫情愫,也不愿与自己叙旧,可也是担忧人言可畏?

  薛朝华不知安平侯的内心想法,只当他对离王心存顾虑,便道:“你放心,本宫会安排好,让你与王妃独处,不会连累你。”

  安平侯本不该掺和此事,他向来懂得明哲保身,可那日在书肆,江倦对他的态度,始终让安平侯如鲠在喉,也因此,兴许是出于不甘,兴许是出于探究之心,薛朝华的请求,安平侯到底答应了下来。

  “……好。”

  薛朝华大喜过望,拍了拍他的肩,对张公公道:“快去备宴!”

  侍立的张公公忙不迭要吩咐下去,可走了没几步,他又想起什么,轻声细语道:“殿下,这可不凑巧了,前几日您不是才把歌姬和舞姬都送出去了吗,若是备宴,没有助兴的节目,似乎也不太妥当?”

  是有这么一回事,薛朝华险些忘了,不过他也没太放在心上,随口道:“无妨,你这就去趟红袖阁,让那鸨母挑几个唱歌跳舞不错的花娘送过来。”

  公公应下声来,“是,殿下。”

第48章 想做咸鱼第48天

  醉宿的下场就是浑身难受。

  大半个白天都被睡过去了,江倦再起床,也还是没什么精神,他反省道:“我再也不喝酒了。”

  喝了一小壶,结果全身乏力,头疼胃也疼,浑身就没有舒服的地方。

  兰亭见他醒了,连忙端来一碗清粥,闻言她笑了一下,“公子你可要记住,日后可不能再喝酒了。”

  顿了一下,她又说:“公子睡了一整日,先喝完粥吧,垫垫肚子。”

  江倦坐过来,动手搅了几下清粥,实在没什么胃口,又放下调羹,“不想吃。”

  恰好有人推门而入,江倦也没有抬头去看,只是推开粥碗,蔫巴巴地趴到桌上。

  他长发未束,这么一趴,乌发从肩头散落,如云似瀑,有只手伸过来,先是替他拂至耳后,又捏住他的下颌,让他抬起脸来。

  薛放离嗓音悠然,“醒了?”

  江倦推他几下,没把人推开,就又把自己的手伸到他面前,慢吞吞地问:“王爷,你为什么咬我?”

  他白皙的手指上,泛着淡粉色的指尖处,被咬出了好几个牙印。

  喝醉以后的事情,别的江倦记不太清了,倒是自己被咬了几下,他记得清清楚楚,薛放离眉梢微抬,顺势握住这只手,替他揉了几下指尖,“你不记得了?”

  江倦:“不记得了。”

  薛放离瞥他一眼,语气散漫道:“你手上沾了酒渍,一定要本王也尝一尝。”

  江倦:“?”

  他懵住了,江倦语无伦次地问:“手上?王爷,我让你尝什么?我手指上的酒渍吗?”

  薛放离“嗯”了一声,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江倦:“……”

  假如他不多嘴,他本可以很快乐,江倦安静了好一会儿,诚恳地向他道歉:“王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以后我再也不喝酒了。”

  “倒也不必,”薛放离微微一笑,“小酌怡情,偶尔喝一喝,也无大碍。”

  江倦还处于崩溃之中,压根儿没意识到薛放离的意味深长,更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自己让他尝酒,王爷若是不配合,他一个醉鬼又没法强迫王爷。

  总之,江倦充满了羞愧,他觉得自己肯定还干了不少事情,但是又没有勇气去问王爷,只好选择装死,江倦喃喃地说:“酒品这么差,我不配,小酌怡情也不配。”

  小酌怡情,怡的是谁的情,薛放离自然不会对江倦明说,他只是扫了一眼没动过的清粥,语气温和地问道:“睡到现在,还不饿?”

  江倦摇了摇头,“没胃口。”

  薛放离看他几眼,“收拾一下,与本王去一个地方。”

  江倦不太想去,“我……”

  指尖又被执起,捏揉了两下,江倦沉默几秒,与薛放离对视。

  薛放离问他:“不去?”

  手指被一下一下地揉i弄,江倦被迫想起自己逼王爷吃他手指头,思来想去,江倦还是心虚地答应了下来,“去吧。”

  薛放离微微颔首,“嗯。”

  真是好骗呢。

  他望着江倦,缓缓掀起唇角,神色颇是愉悦。

  入了夜。

  宫中灯火辉煌,处处尽是火树银花。

  马车停下来,江倦撩开帘子,奇怪地问薛放离:“王爷,我们是来见陛下的吗?”

  “不是。”

  薛放离的话音才落下,已经有人迎了上来,薛朝华热情道:“老五,你们总算来了。”

  说完,他下巴一抬,笑着骂身旁的张公公:“离王妃体弱,还不去扶着点。”

  张公公忙不迭点头,结果手还没伸出来,薛放离已经抱起江倦,自顾自地下了马车,他漠然地吐出两个字,“不必。”

  张公公一愣,回头去看薛朝华。

  薛放离此举,无疑是落了他的面子,薛朝华心里不悦,但自己又有事相求,只好笑着打趣道:“老五,上回去百花园,你抱着自家王妃,今日来赴宴,仍是抱着自家王妃,你王妃就这样好抱?本宫瞧你可真是——”“爱不释手。”

  江倦:“……”

  被王爷抱来抱去,江倦自己也不想的,他轻推薛放离几下,“王爷,你放我下来吧。”

  薛放离置若罔闻,江倦等了一小会儿,见他没有放下自己的意思,只好很小声地再补充一句,“我也要面子的。”

  什么很好抱,爱不释手啊。

  听起来好奇怪。

  薛放离望他一眼,倒是开了口,却不是在与江倦说话。

  “本王的王妃,好不好抱,与你有什么关系?”

  薛放离淡淡地问:“大哥,你没有自己的皇妃吗?倒是挺关注本王的王妃的。”

  薛朝华:“……”

  他笑容一僵,险些一句“你有病吧”就骂了出来,薛朝华忍了又忍,终究只是忍气吞声道:“是本宫失言了,不该如此打趣。”

  薛放离没搭理他,只是低下头问江倦:“这样可以了吗?”

  江倦:“啊?”

  薛放离:“不是说你也要面子?”

  江倦:“……”

  他的要面子,是想自己走路,而不是让王爷给他撑腰。

  见江倦没说话,薛放离便又道:“大哥。”

  江倦一听,连忙抱紧薛放离,生怕他再误会,又怼大皇子一次,连忙说:“可以了,王爷,真的可以了。”

  薛放离“嗯”了一声,薛朝华则转过头来,好声好气地问他:“怎么了?”

  薛放离口吻平淡,“没事了。”

  薛朝华:“……”

  他脑门上青筋直冒,张公公凑过来,神色颇为担忧,薛朝华冲他摆摆手,几乎是咬着牙说:“没事就好。”

  薛朝华亲自接引,没多久,几人一同入了宴。

  薛朝华身为大皇子,素来极为看重排场,今日的晚宴,他也下了一番大功夫,待薛放离与江倦落座,他笑吟吟介绍道:“此为金玉满堂宴。”

  “集多地之风味,煎炸炒熘烧兼备,口味多样,咸甜酸辣俱全,荤素相宜,用料极为精细。”

  江倦只听说过满汉全席,倒是第一次听说金玉满堂宴,好奇地低头看了看。

  薛放离一手揽着他,问道:“有没有胃口?”

  这金玉满堂宴,菜品不错,闻起来也挺香的,但是江倦连白粥都喝不下,更别提这些食物了,他摇了摇头,“不想吃。”

  薛放离撩起眼皮,“大哥。”

  薛朝华尚在滔滔不绝地介绍他这金玉满堂宴的妙处,冷不丁被打断,颇有些意犹未尽地问:“怎么了?”

  薛放离:“你这里可还做得了莲叶羹。”

  薛朝华一愣,“啊?莲叶羹?”

  他皇妃怀孕时,害喜害得厉害,什么都吃不下,因着是头孙,弘兴帝也颇为上心,特地让人从江南请来了一位名厨,而莲叶羹,就是那厨子最拿手的一道膳食。

  薛朝华虽然不解其意,还是答道:“做得了,怎么做不了。”

  薛放离颔首,“上一碗莲叶羹吧。”

  薛朝华:“?”

  他强笑道:“五弟,莲叶羹好做,什么时候都吃得上,但这金玉满堂宴,凑齐可不容易,你不尝尝吗?”

  薛放离神色冷淡道:“莲叶羹便可。”

  薛朝华:“……”

  他动了动嘴唇,“不识好歹”几个字,险些蹦了出来,好歹还是忍住了,只给张公公使了个眼色。

  他这人好面子,又与薛放离不对盘,是以宴请薛放离,自然怎么麻烦怎么来,结果精心准备一整日,薛放离却只要一碗莲叶羹,他花的那些心思倒是付之东流水了。

  薛朝华越想越恼火,本欲说些什么,结果一转头,薛放离正姿态闲散地与江倦低语。

  “他这地方,只有莲叶羹尚可,清甜爽口,你说没胃口,本王特地带你过来尝一尝。”

  薛朝华:“……”

  感情当他这儿是什么菜馆了?

  薛朝华饮了口酒,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跟自己说不生气,他不跟这疯子计较,不过——老五待他这王妃,还真是实打实的好。

  有朝一日,竟连老五都会心疼人了,还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薛朝华哼笑一声,越发觉得让安平侯出面,这事儿还真能成。

  思及此,薛朝华抬起头,遥遥地望向窗外的荷塘。

  江倦也抬起了头,看向窗外,只不过他看的不是荷塘,而是夜空。这本是一个月色清朗的夜晚,不知何时覆上了阴翳的云层,江倦轻声说:“王爷,好像要下雨了。”

  薛放离“嗯”了一声,“下不了太久,在殿内,也无大碍。”

  江倦便不担心了,而没过多久,他的莲叶羹也被端了上来,一同出现的还有薛朝华的皇妃苏妙音。

  “你便是离王妃吧?”

  苏妙音笑吟吟地说:“真真是个妙人呢,妾身一见你,就觉得心里欢喜。”

  江倦:“……谢谢?”

  他礼貌地笑了一下,又低下头去看莲叶羹,苏妙音道:“这莲叶羹,妾身也百吃不厌。”

  “莲子捣碎,捏成豆子,再以高汤煮之,拧入新鲜的莲叶,味道清淡芬芳。”

  王爷说清甜爽口,这位皇妃也说清淡芬芳,江倦还挺好奇的,只可惜莲子羹才出锅,实在是太烫了,他搅了几下,还是吃不了,江倦叹了口气。

  “怎么了?”薛放离问。

  “好烫。”江倦回答。

  他握住调羹的手被覆住,紧接着调羹被那只手取走,薛放离替江倦一下一下搅动着莲子羹,他语气平淡道:“本王来。”

  江倦“哦”了一声,也不觉得有什么,但旁人就不这么认为了。

  离王竟会伺候人用膳?

  身为皇妃,苏妙音多少与离王接触过。

  这位离王,当真是性情暴戾、喜怒不定,可眼下,这位动辄杀人的活阎王怀中抱着一个少年,耐心不已地搅动一碗莲子羹。

  只因莲子羹才出锅,他的王妃又嫌烫。

  说不惊诧,是不可能的,但苏妙音出身名门,再怎么惊诧,失态也只有一瞬,她笑着说:“莲子羹还烫着,王妃坐这儿也吃不进嘴里,不若……与妾身一同去散散步,如何?”

  江倦:“散步?”

  苏妙音点头,“承德殿内,有一处荷塘,小荷已露出了尖角,情状倒是可爱,王妃可要去看看?”

  江倦:“不去。”

  饭后他都不乐意散步,更何况饭前,江倦摇了摇头,坦诚地说:“我想坐着等莲子羹晾凉,不想散步。”

  苏妙音:“……”

  她一噎,略有些为难地望了一眼薛朝华,又道:“殿下与王爷今日应当有要事商讨,他们那些事呀,听着就头疼,王妃若是不想散步,那与妾身过去坐一坐呢?”

  “荷塘里,妾身让人系了一叶扁舟,无事时上船坐一坐,倒也格外悠闲。”

  江倦诚恳地说:“王爷就挺好坐的,不用再过去坐了。”

  他只是懒得动,可看在苏妙音眼中,就是油盐不进,苏妙音压住心底的不耐烦,调笑道:“王妃可真是离不开王爷半步呢。”

  顿了一下,她又慢悠悠地说:“有这么一句话,王妃,小别胜新婚,你呀,也别黏王爷黏得太紧了。”

  江倦思索几秒,开始糊弄她了,“嗯,你说得对。”

  倒是薛放离,他懒洋洋地问江倦:“你何曾黏过本王?”

  不等江倦答话,薛放离又道:“哪一次不是本王黏着你?”

  “你若是肯黏着本王,半步离不开本王,本王可要比现在欢喜得多。”

  他语气悠然,在与江倦说话,目光却又缓缓落在了苏妙音身上,冷得令人心惊,苏妙音与他对视,心里当即一跳,意识到了什么。

  ——离王在警告自己。

  他好似发现到了什么。

  也是,如此反复劝说,离王若还未发觉什么,就不会是离王了。

  苏妙音勉强一笑,对薛朝华摇了摇头,她从宴会上告退,匆匆走至荷塘。

  安平侯已再次等候许久,按照他们的商定,苏妙音会把江倦带来,见只有苏妙音一人独自前来,安平侯的神色沉了沉,“王妃他……不见本侯?”

  苏妙音解释道:“妾身借口来荷塘散步,却让王妃拒绝了两次,离王在旁边,便没敢再继续劝说。”

  原来是不知他身在此处。

  思及此,安平侯摘下一片浮叶,划出一个“照”字,交给了苏妙音,“让人将此转交给王妃,他看了自会明白。”

  苏妙音道:“那……侯爷你大抵要多等一会儿,毕竟离王也在,方才他似乎发现了什么端倪。”

  安平侯点头,“嗯,本侯知道了。”

  苏妙音转身离去,片刻后,张公公笑呵呵地捧来莲叶,对江倦说:“王妃未去散步,皇妃便让人摘了这片莲叶送与您。”

  江倦接过莲叶,才摆弄几下,就听见薛放离对自己说:“莲子羹可以喝了。”

  薛放离与往常一样,对他进行投喂,江倦尝了一小口,果真清新可口,他再没有胃口,也吃得开心,当即就放下了莲叶,专心进食。

  与此同时,殿外忽而风声大作,雨也说下就下。

  倾盆大雨哗啦啦地落下,承德殿内只闻风雨声,而荷塘处,没有任何能遮风避雨的地方,安平侯站立在雨中,眉头皱得很紧。

  怎么还不来?

  雨越下越大、越下越大,他浑身都被淋湿,视线也变得一片模糊,安平侯几次想要离去,只是思及苏妙音的话,又忍不住心存期待。

  ——江倦兴许已经拿到了莲叶,正在设法赶来。

  再等等吧。

  作者有话要说:有人在秀恩爱,有人在雨里等待(?)

  王爷养鱼心德:小酌怡情。

第49章 想做咸鱼第49天

  这场雨,来势匆匆,走得却不急,足足下了一段时间才云散雨初晴。

  安平侯站立在原地,雨水从身上滴答滴答地落下,他却想起了许多事情。

  过去的时候,他对江倦避之而不及,这个未婚夫,他发自内心地感到嫌弃与丢脸,可江倦总会想尽办法与他碰面。

  宴会上,江倦悄无声息地请求丫鬟帮忙,向自己递送只言片语,请求与他相见。

  与友人相聚,江倦会徘徊在附近,他若待上一整宿,江倦也会等他一整宿,只为与他说上一句话。

  他邀请江念外出游玩,江倦会自行跟上,哪怕自己对他不理不睬,甚至一再驱逐,他也从不怨恨,依旧一片痴心。

  ……

  这一切,都曾令他感到厌恶,可此刻再度想起,安平侯只觉得愧疚。

  那个时候,江倦生性胆怯,唯独对上自己,示爱大胆而又热烈。

  可安平侯总嫌江倦不够庄重、不懂礼仪,根本上不得台面,更不配踏入侯府,他也从未江倦给过任何回应,只想解除婚约。

  他是否也曾在雨中等待过自己许久?

  安平侯皱起了眉。

  等完了一整场雨,这陡然升起的一丝愧疚,又让安平侯接着在原地等待,可自始至终,都无一人到来。

  安平侯的心也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他是不想来吗?

  不,不应该是这样。

  过去种种,安平侯不信可以在短短几日之内尽数磨灭,何况江倦用情如此之深。

  他还不来,肯定是有什么原因。

  在荷塘与江倦相见,本是安平侯不愿正面对上离王,更不想与他过多痴缠,但此时此刻,安平侯既不甘心,也又心存一线希冀,他决定过去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安平侯缓缓走向正殿。

  承德殿内,掌灯的侍女低眉敛目,宫灯火光烈烈,满室亮如白昼。

  莲子羹正适口,温温的,也不烫,江倦吃了好几口,想起王爷又是什么也没吃,便拿过调羹,也要喂他。

  “王爷,你尝一口。”

  莲子羹口味清爽,薛放离却毫无食欲,他垂目扫了一眼,握住江倦的手,轻轻按下来,不动声色地说:“待会儿再吧。”

  作为糊弄大师,江倦一听就知道王爷是在糊弄自己,便执意要喂他,“待会儿凉了,现在就得吃。”

  他又抬起手,送至薛放离唇边,薛放离皱了一下眉,神色颇是厌倦,江倦慢吞吞地问他:“王爷,你真的不吃吗?”

  薛放离没搭腔,江倦又幽幽地说:“反正我也不想王爷老是抱着我,不吃的话,以后抱不动刚好。”

  说完,他放下调羹,“咚”的一声,与碗壁相撞,当真不再喂了。

  薛放离眉头一动,低头望着他,手指也轻轻捏上江倦的脸,“威胁本王?”

  他语气又轻又缓,这句话从他口中吐出,本该象征着一种危险,可偏偏他神色又温和至极,而江倦也点点头,应得很是干脆,“嗯,威胁你。”

  “这么凶?”薛放离轻轻一笑,“那本王只能好好用膳了。”

  江倦把莲子羹推给他,“给你。”

  薛放离问他:“不该是你来喂?”

  江倦眨眨眼睛,“不想喂,王爷,你自己吃吧。”

  薛放离轻笑几声,倒也没说什么,只是把江倦揽得更紧,又顺势握住他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揉捏着指尖上的牙印。

  此情此景,薛朝华看得无语凝噎。

  还要他王妃喂,老五是自己没长手吗?

  哦,长手了,但这只手只能再桌下玩他王妃的手指。

  肉麻,真是肉麻死了。

  薛朝华摸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只觉得薛放离这个样子比他动辄打杀更为惊悚。

  他浑然不觉有人已在殿外站了许久,直到侍女前来送酒,发出了一声惊呼。

  “侯爷,您怎么在这儿?”

  声音不大,却还是让人听得清清楚楚,连江倦都抬起了头,结果猝不及防地与他对视。

  安平侯浑身湿透,狼狈不已地站在外面,脚底满是水渍,正目光狠毒地盯着江倦。

  江倦毫无防备,被吓了一跳,把他抱在怀里的薛放离自然在第一时间发觉,撩了一下眼皮。

  安平侯?

  他怎会在此?

  把玩几下江倦的手指,薛放离似是想到了什么,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薛朝华。

  难怪连番邀请江倦散步。

  他大哥,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这次宴请,薛朝华所为何事,薛放离再清楚不过。按照往常,他根本不会搭理,但因为那枚刻有“华”字的玉佩,薛放离本就要来找薛朝华,便应了下来。

  至于江倦,薛朝华特意提及,他本不打算带来,只是见江倦没什么胃口,才又临时改了主意。

  薛放离一个眼神投来,薛朝华手上一抖,满杯酒差点晃了出来。

  私下再怎么安排,也不能放到台面上,何况这事情又不光彩,薛朝华故作惊诧道:“侯爷,你怎么来了,还淋了一身雨?”

  “快进来,喝点酒暖暖身子,免得染上风寒。”

  安平侯却没说话,只是死死盯着江倦。

  他坐在一人怀中,腰际被人环过,深色的广袖中,伸出一只骨节明晰的手,这只手正抓着江倦的手指把玩,江倦好似早已习以为常。

  不论是被抱坐在怀,还是举止亲昵。

  实际上,安平侯来得比这更早,他连两人相互喂食,都看得一清二楚。

  如果说之前安平侯还心存希冀,在目睹完全程之后,他便只有愤怒。

  他在雨中等了这么久,江倦在做什么?

  他不知廉耻地坐在离王怀中,吃着离王喂来的食物,任由离王当众亵i玩他。

  自己替他找了这么多理由。

  离王尚在,他脱不开身。

  雨下得太大,他寸步难行。

  现实却狠狠地打了安平侯一巴掌。什么脱不开身,什么寸步难行,他大抵自始至终都坐在离王的怀中,享受着离王的宠爱。

  江倦的爱慕,怎会如此廉价?

  昨日尚且对他满眼痴恋,嫁入离王府以后,便好似前尘尽忘,与他不过是一对陌路人,使尽浑身解数与他脱清干系。

  为什么?

  是因为离王吗?

  圣上对他最为纵容,世人畏他惧他,唯独江倦一人,从离王眼中获得了一丝爱怜,他便沉溺其中,自认为特殊,在纸迷金醉中迷失了自我。

  可这份爱怜又能维持多久?

  离王当真是良人?

  真蠢。真是愚不可及。

  安平侯无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他恼怒更怨恨——恼江倦的痴傻,怨江倦的无情。无尽的愤懑涌出,安平侯觉得不甘心,更觉得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