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二、一。”

  话音落下,帐子被撩开。

  正在喝水的江倦一怔,看见了闯进来的薛从筠。

  来了。

  主角团来找他麻烦了。

  他就知道。

  江倦内心紧张不已,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薛从筠。

  薛从筠:“念哥昨晚——”他才吐出几个字,就发现了不对劲,薛从筠左看看右看看,终于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他咬牙切齿道:“蒋轻凉、顾浦望,你们两个是人吗!”

  说好的共同进退,结果当了真的只有薛从筠一个人,蒋轻凉与顾浦望这两个牲口,根本没进帐篷。

  而他的话音落下,帐外传来两道声音。

  顾浦望:“汪。”

  蒋轻凉:“汪汪汪。”

  薛从筠:“???”

  这一刻,他是真的起了鲨心。

  薛从筠陷入了沉默,江倦只好主动问他:“怎么了?你有什么事情吗?”

  薛从筠:“……”

  不慌,镇定一点,刚才是怎么说的来着?

  倦哥体弱,不能给他教训,也不能谴责他,要好好与倦哥聊一聊昨晚的事情,问问他对念哥是什么想法。

  薛从筠稳了稳心神,中气十足地开口:“倦哥,你知道四耳猫吗?天下猫两耳,惟四川简州猫盖,轮廓重叠,两大两小,合成四耳也1。”

  “前几天父皇得了只四耳猫,还挺可爱的,待会儿有一场马术比赛,赢了就能把这猫抱回去养,你想不想养啊,待会儿我赢来给你玩。”

  蒋轻凉:“……”

  顾浦望:“……”

  他们两个人无语凝噎,江倦也很是意外。

  江倦:“???”

  怎么回事?

  以六皇子与主角受的关系,不应该狠狠地教训他一顿吗?

  怎么还要给他送猫啊?

  江倦很是迷茫。

  这个六皇子其实是个二五仔吧?

  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简州志》

第60章 想做咸鱼第60天

  薛从筠:“要不要啊?”

  会有人不喜欢毛茸茸吗?

  反正江倦喜欢。

  四只耳朵的猫,江倦还挺好奇的,“我想看看。”

  薛从筠嘿嘿一笑,“没问题,待会儿我给你弄过来。”

  帐篷外,蒋轻凉不解地说:“这家伙怎么回事啊?该带上脑子的时候就是个傻东西,该做傻子了反倒又聪明起来。”

  “让他来是问正事的,结果他倒好,张口就是送猫。”

  蒋轻凉评价道:“丢人,真是丢人!”

  说完,蒋轻凉装模作样地拍拍身上的灰尘,对顾浦望说:“我先走了。”

  顾浦望慢悠悠地问:“去哪?”

  蒋轻凉:“随便走走。”

  蒋轻凉没走几步,顾浦望又幽幽地开口:“你走错了,赛马场在另一边。”

  蒋轻凉脚步一顿,身体诚实地改了道,嘴上却还在嘟囔:“我真的就是随便走走。”

  顾浦望也评价道:“丢人,真是丢人。”

  蒋轻凉:“……”

  他被噎了一下,义正言辞道:“就薛六那骑术,我怕他夸下了海口最后却抱不回来猫,更丢人。”

  顾浦望瞥他一眼,懒得搭话,走了与蒋轻凉相反的方向,蒋轻凉好奇地问他:“你去哪儿啊?”

  “钓鱼。”

  薛放离与弘兴帝说完话,宫人领着他去帐篷的时候,薛从筠还在与江倦讲那四耳猫。

  “这猫可是皇室贡品,”薛从筠说,“稀奇着呢,当地把它视为神猫。”

  江倦“哦”了一声,下一秒,帐子被掀开,男人优雅地走入,江倦喊了他一声,“王爷,你回来了。”

  停顿一小会儿,江倦又问他:“王爷,我可以养猫吗?”

  养猫?

  薛放离望他一眼,少年眼神亮晶晶的,好似期待不已,往日被他以这种眼神注视,薛放离都会遂了他的意,但这一次,他却是淡淡地说:“不行。”

  江倦一听,失望地问:“为什么啊?”

  薛放离似笑非笑道:“离王府上,进食要人喂,出入要人抱,整日赖在床上的祖宗,只能供一个。”

  江倦:“???”

  江倦:“……”

  可恶,他有被影射到。

  江倦挣扎道:“王爷,不用你管它。我给它喂食,抱也有我来抱,它只能赖在我的床上,这样可以吗?”

  薛放离语气遗憾,“还是不可以。”

  “猫太缠人了。”

  这种小东西,惯会撒娇卖痴,好似一刻也离不得人,痴缠不停。

  他可不想少年时时与猫凑在一块儿,遑论整日把猫抱在怀中,分走他的心神。

  见王爷始终没松口,江倦只好放弃,毕竟养宠物不止是他一个人的事情,江倦就对薛从筠说:“王爷不喜欢,那就算了吧。”

  谁管他五哥喜不喜欢,薛从筠小声地对他说:“没关系,放我那儿养也是一样的,五哥不在我就抱来给你玩。”

  还有这种好事?

  江倦又快乐了起来,薛放离见状,凉凉地扫了薛从筠一眼,“老六,本王怎么不知道,你竟这么热心肠?”

  薛从筠被他看上一眼,整个人都差点弹起来,他硬着头皮说:“五哥,我一直都这么热心肠啊。”

  “是吗?”

  薛放离望着薛从筠,懒洋洋地说:“既然如此,也帮本王办件事情吧。”

  薛从筠直觉不好,“……什、什么事?”

  薛放离掀了掀唇,“若无意外,今晚我们要留宿在御马场。本王向来不喜欢毛茸茸的东西,五弟你既然如此热心肠,就替本王把这张毡毯上的绒毛拔干净吧。”

  话音落下,他甩来一张毡毯。

  薛从筠:“???”

  薛放离:“记得用手拔,剪刀绞不干净。”

  薛从筠惊呆了。

  早知道他五哥会折磨人,谁知道竟连拔绒毛的法子都想得出来,薛从筠欲哭无泪地问道:“五哥,我又怎么得罪你了啊?”

  薛放离慢悠悠地说:“六弟怎会这样想呢。若非是你,本王险些忘了自己不喜欢这些毛茸茸的东西。”

  薛从筠:“……”

  他还能怎么办,当然是拿起毡毯,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五哥,没问题,交给我了。”

  薛放离颔首,“有劳六弟。”

  薛从筠心有戚戚然地瞄了江倦一眼,他不常见他五哥,但每回一碰面,必定会挨收拾,也不知道江倦日夜与他五哥相处,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想到这里,薛从筠的目光越发同情,也努力在用眼神向江倦传达讯息。

  ——猫的事情,包在我身上了!

  “五哥,我先走了啊。”

  “嗯。”

  不敢再久留,怕会变得更加不幸,薛从筠抱着毡毯一溜烟地跑掉,江倦则好奇地问薛放离:“王爷,为什么你不喜欢毛茸茸的东西啊?”

  “你不觉得抱起来很舒服吗?”

  薛放离慢条斯理道:“有你抱起来舒服?”

  江倦被问住了,下意识说:“我哪知道我抱起来是什么感觉。”

  “很软,也很甜。”

  薛放离望着江倦,嗓音悠悠然,“否则本王怎么会爱不释手呢?”

  又甜又软。

  这是什么奇怪的形容啊?

  江倦睫毛一动,莫名又有点慌,“你在乱说什么啊。”

  薛放离眉梢轻抬,“过来。”

  江倦看看他,“怎么了?”

  薛放离没说话,只是看着他,江倦想了一下,还是朝他走了过来,薛放离伸手一捞,把江倦按进了怀里,他缓缓地说:“让本王抱一下。”

  薛放离低下头,嗅着江倦身上的味道,笑得颇是愉悦,“当真是又软又甜。”

  温热的气息落下来,耳朵都好似笼在一片潮湿之中,江倦觉得好痒,他伸手捂住耳朵,慢吞吞地问:“不软也不甜,一点也不。”

  “王爷,你抱过猫吗?猫抱起来才软,软到可以变成一滩猫和一条猫。”

  薛放离应得漫不经心,“是吗。”

  “可本王还是更喜欢夫人的手感啊。”

  话音落下,薛放离的手穿过江倦的膝窝,把他抱了起来,“带你去骑马。”

  毫无预兆的悬空,江倦吓了一跳,慌忙揽住薛放离,他的额头贴入怀中,不自觉地蹭了薛放离好几下,薛放离忽而轻笑一声,“本王倒也像是养了一只猫。”

  江倦茫然,“啊?”

  薛放离垂下眼皮,“生得娇贵,脾气也大得很,稍有不顺心,就伸爪挠本王,可他乖起来的时候又真的很乖,可以伏在本王的怀里,待上一整天。”

  江倦听懂了,他郑重地澄清道:“我没有挠过你。”

  薛放离问他:“昨晚是谁在与本王发脾气?”

  江倦装傻,“是谁啊王爷?”

  薛放离瞥去一眼,江倦不肯承认,他便嗓音又轻又缓地开了口。

  “大概是本王养的猫吧。”

  骑马从挑马开始。

  薛放离把江倦带到了马厩,“挑一匹你喜欢的马。”

  江倦又不懂马,让他来挑,只能选一选颜色,江倦让薛放离把自己放下来,他左看看右看看,最后指向一匹通体乌黑的马。

  “王爷,我喜欢这一匹马。”

  薛放离“嗯”了一声,御马场的苑令立刻把这一匹马牵了出来。

  简单地熟悉一番过后,薛放离翻身上马,向江倦伸来一只手,“上来。”

  江倦“啊”了一声,失望地问:“王爷,你带我骑吗?”

  薛放离眉头一动,“你想自己骑?”

  江倦诚实地点头,“想的。”

  薛放离望他一眼,“太危险了。”

  好吧,同乘就同乘,摔了一起疼,江倦把手给他,被拉着坐上了马背。

  第一次骑马,江倦看什么都稀奇,他摸摸马鞍,又扯了扯缰绳,薛放离问他:“坐好了?”

  江倦点点头,“嗯。”

  下一刻,马就动了起来。

  顾忌着江倦,薛放离没让马跑得太快,可它一动,江倦还是吓了一跳,紧紧地攥住薛放离的衣袖。

  “又怕了?”

  “我……”

  这个“又”字就很讨厌,江倦本来一心要往他怀里钻,可敏感地捕捉到这个字眼以后,江倦就努力让自己坐好,他故作镇定地说:“我才不怕。”

  “是吗?”

  薛放离轻笑一声,低头望着江倦攥紧的手指。

  少年的手指生得白净,指尖是漂亮的淡粉色,可他太紧张了,也攥得太用力了,所以指尖泛着白。

  “这有什么好怕的,”江倦说,“王爷,你就不能快一点吗?”

  “那就快一点吧。”

  手在马腹上一拍,马蹄踏开,马匹奔跑起来,真的如江倦所愿快了起来。

  可是它跑得太快了。

  宽阔的草原上,马在飞奔,江倦什么也看不清,只听得见猎猎作响的风声,他觉得自己坐也坐不稳,随时会被马甩下来,慌张地闭上了眼睛。

  江倦不装了,他摊牌了,“王爷,太快了太快了,慢一点。”

  薛放离慢悠悠地说:“不是你想快一点吗?”

  江倦摇摇头,再害怕也有借口,“我让你快一点,可你快了两点。”

  “把眼睛睁开。”

  “你先慢下来。”

  他们在说话,风也在耳旁猎猎作响,马扬开四足,猛地跃过水潭,“哗啦”一声,水花溅开,那一下悬空,江倦的心也提了起来,“王爷……”

  这一次,却无人应声。

  “王爷?”

  喊一次不应,两次还是不应,江倦突然很慌。

  比起马跑得飞快,他更怕王爷不在,可想也知道,马没有停下来,王爷哪里也去不了,但是江倦听不见他的回应,就是感到不安。

  没办法了,深吸一口气,江倦慢慢地睁开眼睛。

  江倦仰起头,结果薛放离也正垂眼看着他。

  “怎么了?”

  江倦与他对视,慢慢地拧起了眉心,他几近指控地说:“你听见了,可是你不理我。”

  薛放离漫不经心道:“是啊,本王听见了,可那又怎么样呢?”

  薛放离问他:“你害怕?”

  江倦慢吞吞地说:“嗯,我害怕。”

  薛放离:“怕什么呢?”

  江倦:“……马跑得好快。”

  薛放离缓缓地说:“不对,你怕的不是这个。”

  “马跑得快,你害怕,所以你闭上了眼睛。”

  薛放离掀起殷红的唇,嗓音很轻也很缓,好似诱哄一般地说:“现在你睁开了眼睛,又是在怕什么呢?”

  “或者本王应该问……你在找什么?”

第61章 想做咸鱼第61天

  他在怕什么呢?

  他又在找什么呢?

  江倦一怔。

  他怕王爷不在。

  他在找……王爷。

  “我……”

  我在找你。

  统共只有四个字,江倦张了张口,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马还在奔跑,风声也很大。

  砰砰砰。

  江倦又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好像比风声还喧嚣,也雀跃得毫无道理。

  他们坐在马上,掠过草原、越过山丘,在这一刻,世界好安静,却也好吵闹。

  “嗯?”

  江倦不说话,薛放离耐心地等了他许久,才又缓缓地问道:“为什么睁开眼睛?”

  不想说。

  他就是不想说。

  江倦吞吞吐吐地回答:“不是你让我睁开眼睛的吗?”

  薛放离低头望他,少年的长发在风中荡开,他故作镇定地坐直了身体,可手指始终抓着自己的衣袖,也始终抓得很用力。

  有只手从广袖中伸出,薛放离笑得意味不明,“怎么就这样嘴硬呢?”

  下一秒,他轻轻拂开江倦的手,也就在这一刻,手指陡然落空,江倦彻底失去了安全感。

  “王爷……”

  抓不住王爷的衣袖,颠簸都好似变得剧烈起来,江倦下意识去抓他,可薛放离又存了心不让他碰,江倦几次都扑了空,他只好慌张地抱住马。

  “看。”

  没过多久,薛放离嗓音平稳地吐出一个字,江倦下意识抬起头,结果这一看,他更不好了。

  湖泊。

  他们在奔向一处湖泊。

  马还在飞奔,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图,而薛放离更是姿态悠闲,没有任何叫停的意思。

  江倦慌得不行,但还在努力安慰自己。

  ——无论如何,王爷都不会让马冲入湖泊。

  可是马跑得实在太快了,他们离湖泊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空气都好似变得潮湿起来,直到马蹄一脚踩入泥泞之处,倏地一矮身,猛地一阵颠簸。

  “王爷,不要,你快停下来。”

  江倦忍不住了,“快点让它停下来。”

  薛放离问他:“为什么要停下来?”

  江倦焦急地说:“湖泊,前面是湖泊。”

  薛放离却问他:“现在肯说实话了吗?”

  江倦一愣,抿了下唇,不吭声了,薛放离见状,遗憾地说:“怎么办,好像停不下来呢。”

  他的那些恶劣,在此刻显露无疑,江倦仰起头,怔怔地看着他。

  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啊。

  王爷是故意的。

  故意拉下他的手,不许自己再拽他的衣袖,也是故意不让马停下来,在吓唬他。

  因为……

  因为他不肯好好回答他的问题吗?

  因为觉得他嘴硬吗?

  那也不能这样啊。

  江倦莫名觉得委屈,不知不觉间,他浓长的睫毛晕湿一片,好似凝着露珠、含着水汽,眼尾也红了一处。

  这没什么好哭的,也不值得哭一场,江倦努力忍住眼泪,可他还是想不开——王爷怎么能这样呢。江倦忍不住了,也不想忍了,沾在睫毛上的眼泪纷纷滚落,脸庞也笼上一层水汽。

  薛放离动作一顿,缰绳一拉到底,身下的马嘶鸣几声,终于停下了奔向湖泊的步伐。

  江倦的眼泪一开始掉,就轻易停不下来。

  薛放离盯着他看了很久,把他揽入了怀中,“别哭。”

  江倦不理他,眼泪无声地砸在薛放离的手指上,湿热的一片,薛放离低下头,指腹轻轻拭去江倦的眼泪,“是本王的错,不该吓你。”

  “也不该……逼你。”

  江倦的睫毛动了一下,还是没说话,薛放离又道:“你就算不哭,马也会停下来,本王舍不得让你出事。”

  “怎么会这么胆小呢。连一句实话,也不敢说。”

  江倦小声地辩解:“我不怕说实话,我只是……”

  他只是好慌。

  那是一种对江倦来说,极度陌生、又前所未有的心情。

  悸动、雀跃,还带有许多期待。

  江倦发现,王爷不在,他会没有安全感。

  他也发现,他好像很依赖王爷。

  可是他又隐约有一种直觉,这些隐秘的情绪不能深究,更不能袒露。

  他讨厌改变。

  他也害怕未知。

  江倦低下头,喃喃地说:“王爷,我就是胆小,我就是害怕,你不要再吓我了……”

  薛放离望着他,少年好似一只被吓坏的小动物,蔫得都忘了自己还可以伸爪挠人——他向来深受偏爱与纵容,可以肆无忌惮地发脾气。

  少年只是含着泪,可怜兮兮地请求,而他请求的语气,又好似撒娇一样,软得很。

  指腹动了动,薛放离替江倦把被风吹乱的头发拂至耳后,他漫不经心地说:“嗯,不吓你了。”

  江倦信了,“那我们说好了的,你以后不能吓唬我了,不然……”

  “不然日后你都自己一人睡,我才不照顾你了。”

  说得好似他照顾过薛放离似的,可实际上,真正被照顾的人反倒是撂出狠话的江倦。

  才把人欺负哭,自然江倦说什么就是什么,薛放离应了一声,“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