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寻欢淡淡道:“若有人知道上官金虹是用这种手段才胜了李寻欢的,岂非要被天下人耻笑?”

  孙小红道:“但现在他什么也没有说,只不过让你看到了一束头发而已。”

  李寻欢道:“这正是他的手段高明之处。”

  孙小红道:“这头发也许并不是她的。”

  李寻欢道:“也许不是,也许是……谁也不能确定。”

  孙小红道:“那么你若完全不去理会,就当做根本没有看到,他的心计岂非就白费了?”

  李寻欢道:“只可惜我已经看到了。”

  孙小红道:“就因为他什么也没有说,所以你才怀疑,就因为他算准了你会怀疑,所以才这么样做,你也明知道他的用意,却偏偏还要落人他的圈套。”

  他长长叹息了一声,苦笑道:“这种荒唐的事,为什么偏偏要让我遇到?”

  第七十八回 兴云庄的秘密

  李寻欢笑了笑,淡淡道:“世事本就如此,有些事你纵然明知是上当,还是要去上这个当的。”

  孙老先生忽然道:“不错,若有人能令我心动,我也一样会上当。”

  孙小红跺了跺脚,咬着嘴唇道:“你们上当,我偏不上当……”

  孙老先生叹道:“其实你也已上当了,因为你也在怀疑这头发是林姑娘的,你的心也已乱了,现在你若和人决斗,对方的武功纵然不如你,你也必败无疑。”

  孙小红道:“可是……可是……”

  可是怎么样,她自己也不知道。

  上官金虹的目的就是要李寻欢心乱,无论李寻欢是相信也好,是怀疑也好,只要他去想这件事,上官金虹的目的就已达到。

  李寻欢又怎能不想?

  那本是他魂牵梦萦的人,他几时忘记过她?

  他就算明知这并不是她的头发,还是忍不住要牵肠挂肚,心乱如麻,因为上官金虹已让他想起了她。

  问题并不在头发是谁的,而在李寻欢是个怎么样的人?

  这一计正是针对李寻欢而发的,若是用在别人身上,也许就完全没有用了,因为别人根本就不会想得这么多,这么远。

  这才是上官金虹最可怕的地方。

  他永远知道对什么人该用什么样的手段,他的手段在别人看来也许有点不实际,甚至有点荒唐,但却永远最有效。

  因为他很懂得兵法中最奥妙的四个字:“攻心为上”。

  李寻欢靠着栏杆坐了下来,就坐在地上,将四肢尽量放松。

  他虽然没有说话,但孙老先生和孙小红却都知道他心里在想着什么:“到兴云庄去,看看林诗音还在不在?”

  在长途跋涉之前,他必须先将疲劳恢复。

  每次他作了重大的决定之后,都要使自己的身心尽量松弛。

  这是他的习惯。

  这无疑是个好习惯。

  孙小红咬着嘴唇,咬得很用力。

  “原来他还是忘不了她,还是将她看成比什么都重要,她在他心里地位,无论谁都不能代替——就连我也不能。”

  孙小红的眼圈已红了,终于忍不住道:“你一定要去?”

  李寻欢没有回答。

  有时不回答就是回答。

  孙老先生叹道:“他当然要去,因为他只有去看一看,才能心安。”

  孙小红道:“可是……她若已不在那里了呢?”

  李寻欢目光遥视着亭外的夜色,缓缓道:“无论她在不在,我都要去看看,然后我才能下决定,决定应该怎么样做。”

  孙小红道:“你若去了,才真正落人了上官金虹的圈套。”

  李寻欢道:“哦?”

  孙小红道:“他这么样做最大的目的就是要你到兴云庄去一趟,决战的时候就在后天,这里离兴云庄并不近,你就算能在两天之内赶回来,到了决战时体力也已不支,他在这两天内却一定会尽量休息。”

  她叹了口气,缓缓接着道:“他以逸待劳,你在两天之内奔波数百

  里之后,再去迎战,这一战的胜负,也就不问可知了,何况,他在那里说不定还另有埋伏。”

  李寻欢沉默了很久,缓缓道:“有些事你纵然明知不能做,也是非做不可的。”

  孙小红嗄声道:“但你若去了,就等于是拿你自己的性命去冒险,她对你难道就真的这么重要?比你自己的性命还重要?”

  李寻欢又沉默了很久,抬起头,凝注着她。

  孙小红的眼睛已湿了,扭转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李寻欢一字字缓缓道:“我只想你明白一件事……你若换了我,你也一定会这么样做,她若换了你,我也会这么样对你的。”

  孙小红没有动,就好像根本没听到他说的话。

  可是她的眼泪却已流下了来。

  女人若真的爱上了一个男人,就希望自己是他心目中惟一的女人,绝不容第三者再来加入。

  但无论如何,李寻欢心里毕竟已有了她。

  她痴痴地站在那里,心里也不知是甜。是酸,还是苦。

  孙老先生忽然叹息了一声,道:“这是他非做不可的事,就让他去吧。”

  孙小红慢慢地点了点头,忽然笑了,笑得虽辛酸,却总是笑。

  她带着泪笑道:“我忽然发现我自己实在是个呆子,他认得她在我之前,我还没有看到他的时候,他们之间已有许多许多事发生了,我是后来才加入的,所以,应该生气的是她,不应该是我。”

  孙老先生也笑了笑,柔声道:“一个人若知道自己是呆子,就表示这人已渐渐聪明了。”

  孙小红眨着眼,道:“但也有件事是我非做不可的。”

  孙老先生道:“什么事?”

  孙小红道:“我要陪他去,非去不可。”

  孙老先生沉吟着,道:“你陪他去也好,只不过……”

  他转头去瞧李寻欢,下面的话固然是要李寻欢接着说下去。

  李寻欢笑了笑,道:“她既然已说了非去不可,自然就是非去不可了。”

  孙老先生也笑了,道:“我活到六十岁时才学会不去跟女人争辩,你学得比我快。”

  李寻欢已站了起来,道:“既然要走,今天晚上就动身,你……”

  孙小红抢着道:“你不要以为女人都是婆婆妈妈的,有的女人比男人还干脆得多,也一样说走就走。”

  孙老先生道:“到了那里,莫忘了先去找你二叔,问问那边的动静。”

  孙小红道:“我知道……”

  她瞟了李寻欢一眼,接着道:“他若不愿我跟他一齐进去,我就在二叔那里等他。”

  李寻欢忽然道:“孙二侠已在兴云庄外守候了十三年,他究竟为的是什么?”

  这件事他一直觉得很奇怪。

  十三年前,正是他将要离家出走的时候,那时孙驼子就已守候在那里,他实在猜不透孙驼子的用意。

  孙驼子不但和李家素无来往,和龙啸云也全无关系,至于林诗音,她本是孤女,很小时候就已来投靠李寻欢的父亲。

  她本是个很内向的人,这一生几乎从未到别的地方去过,自然更不会和江湖中人有任何来往了。

  若说孙驼子是受了别人的吩咐,那人是谁呢?

  他要孙驼子守护的是什么?

  假如世上只有一个人知道这件事的真相,自然就是孙老先生。

  孙老先生并不是个深沉的人,李寻欢希望他能说出这秘密。

  但他却失望了。

  孙老先生又开始抽烟,用烟嘴塞住了自己的嘴。

  孙小红瞟了她爷爷一眼,忽然道:“有件事,我一直觉得很奇怪。”

  李寻欢瞧着她,等她说下去。

  孙小红道:“龙小云在上官金虹面前砍断了自己的手,这件事你知不知道?”

  李寻欢点了点头,叹道:“他本是个很特别的孩子,做的事也特别。”

  孙小红道:“他能做出这种事,我倒并不觉得奇怪。”

  李寻欢道:“哦?”

  孙小红道:“他明知当时上官金虹已动了杀机,所以就先发制人,让上官金虹无话可说,这么样一来,非但性命能够保全,而且还令人觉得他很有胆量很有孝心,因此更看重他。”

  她叹了口气,接着道:“他这么做,的确很聪明,也够狠了,但他本就是个又聪明又狠毒的孩子,所以我并不觉得奇怪。”

  李寻欢道:“那么,你奇怪的是什么?”

  孙小红道:“他武功已被你废了,体力本该比普通人还衰弱,是不是?”

  李寻欢叹道:“这件事,我一直不知道做得对不对?”

  孙小红道:“人的骨头很硬,纵然是很有腕力的人,也难一刀就将自己的手砍断,除非他用的是削铁如泥的宝剑。”

  李寻欢道:“不是宝剑?”

  孙小红道:“绝不是。”

  李寻欢道:“但龙小云随手一挥,就将自己的手削了下来。”

  孙小红道:“他好像根本就没有用什么力。”

  李寻欢沉吟着,道:“你的确比我细心,听你一说,我也觉得有些奇怪了。”

  孙小红道:“还有,普通人的手若被砍断,一定不能再支持,立刻就要晕过去。”